展若绫不是傻瓜,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段期间以来,徐崇飞偶尔给她发信息,内容很少涉及学生会的事,都属于比较私人的话题。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礼貌地回复:谢谢,不好意思,我有点头痛,想休息一下。
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只是单纯地,想一直守着那种感觉。
期末那个星期,展若绫把部长交代下来的任务完成后,正式提出要退出学生会。
晚上她回到宿舍收到徐崇飞的信息:展若绫,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这就是大二的师兄的风格吧,说话一针见血,却又不至于失了分寸。
她拿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徐崇飞是一个很好的师兄,办事能力强,曾经不止一次听到室友说他体贴对每个部员很好。
看着那条短信,心底陡然生出一种苍凉的感觉来。
可是,他不是他,有什么用呢?
只能打出一句话发过去:感情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走到洗手间,她在洗手台前站了很久。
突然想起那次在车站遇到钟徛,他对她说:“展若绫,你现在这个样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她对着镜子笑了一笑,回到宿舍又给徐崇飞打了一条短信:师兄,我有喜欢的人了。其实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非常抱歉。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的。
过了很久,徐崇飞回复她:我没话可说了。展若绫,我会记住你的。
进入手机的收件箱,里面还存着钟徛给她发的短信,随手点进一条信息,一行字跃入眼帘:你今天去北京?
她望出窗外,突然觉得心情舒畅。
随着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大一第一个学期也走到了尽头。寒假终于到来。

[十一] 修文

回到N市后的一个星期,妈妈一直对她念叨:“阿绫,在北京吃得不习惯是不是?瘦了这么多?”
展若绫只是笑:“妈,你是太久没见到我,所以就觉得我瘦了。”
展景越正在读大三,早就放假在家,偶尔有兴致就拉展若绫到小区楼下教她开车。他得知展若绫要去书店买西班牙语专业四级的辅导书后,自告奋勇开了展妈妈的车给她当免费司机。
公路两旁各种了一排高大的梧桐树,繁密的叶子遮住了冬日薄薄的阳光,更增几分暖和。
必胜客的落地窗边,响起男生的说话声:“打完球就是特别有胃口,不得了,这家必胜客赚死了。”
钟徛皱了皱眉,毫不留情地说:“我记得刚才结账的人好像是我。”
“我为你的钱包着想啊!”廖一凡嘻嘻一笑。
言逸恺忽地说道:“钟徛,这个星期五的同学聚会……”
“我不去。”钟徛干脆地说。
“为什么?”
“这样不好。”回答的声音淡淡的。
廖一凡立刻领悟过来,“躲谁啊?”
钟徛面无表情,任由他说,并不搭话。
憋了好一阵,廖一凡还是忍不住问道:“裴子璇有什么不好?人长得漂亮,又会打球,这个学期你跟她不是过得挺好的吗?”没想到过了一个学期,两个人还是毫无进展。
“不是她不好。只是没那种感觉。”钟徛无意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白了他一眼:“你那么多管闲事干嘛?”
廖一凡不无幸灾乐祸地说:“你现在躲得了同学聚会,回到大学城还是没法躲,我看你下个学期开学的时候怎么办。”
钟徛懒得理会这种人,不再说话,只是望向窗外。
言逸恺皱眉捅了廖一凡一下,示意他少说两句。
过了一会儿,言逸恺说道:“钟徛,裴子璇不是去上海旅游了吗?她肯定不会回来参加同学聚会的,你还是去吧。”
“不好。”依旧拒绝得很干脆。
“干嘛不去啊?”廖一凡另辟蹊径:“去了说不定可以见见我们温柔动人的展若绫同学啊——都一个学期没见到她了。”
听到他的话,钟徛忍不住一笑:“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吧?”
接着淡淡地说:“而且,她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后天的聚会她会不会去。
暑假那时有同学聚会她又不来,难道在她心中高中的岁月就这么不值得珍惜?
北京跟广州的距离,果然还是太远了吗?
“什么没关系啊?人家毕竟曾经是你的绯闻女友。”廖一凡继续瞎掰。
钟徛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窗外。
目光穿过落地玻璃落到某个点上,倏然一亮。
然后迅速地,黯淡下来。
结完账以后,展景越提着一整袋的书跟展若绫并肩走出书店。
想起一件事,展景越转头看向展若绫,缓缓地问道:“阿绫,你还会想起阿望吗?”
“嗯,有时会想起他。”展若绫知道他想说什么,“哥,其实我已经没事了。只不过觉得没必要经常提而已。他毕竟是我弟弟,跟我们生活了那么多年,有很多回忆,有时怀念一下也很好……”
展景望的死,对展家无疑是一个莫大的打击。在他去世后的几个月,妈妈基本都是以泪洗面的,爸爸沉痛过后便极少再提展景望。展景越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每次看到展景望喜欢的东西都不免非常伤心。而展若绫由于亲眼目睹了展景望出事的整个过程,在整件事情中所受打击也最大。
展景越此刻听到妹妹的话,不由感慨万分,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阿绫,你也长大了。”
展若绫笑了笑,对哥哥说:“总不能让爸爸妈妈一直为我们操心的。”
“真的是长大了。爸爸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展景越又摸了摸她的头。
展若绫躲开他的手,抗议道:“干嘛老摸我的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展景越玩心忽起,用力揽过妹妹的肩膀,又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得意地笑道:“可是你还是我的妹妹啊!”
阳光的色彩正在一点点地隐去,唯独没有遗漏落在女生肩膀上的那只手,明晃晃的分外刺眼。
即使隔了很远,也能感受到男子眉目间的宠爱。
是高二那时在快餐店里那个跟她一起吃饭的男子。
坐在落地窗旁的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唇边仅存的一点笑意,也终于完全褪去。
眉宇间,只剩下冷淡。
再冷淡。
两个身影渐走渐远,很快融入到街道来往的人潮中,不见踪影。
言逸恺见他一直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忍不住也望向落地窗外,却什么也没看到,便问道:“外面有什么好看?”
钟徛收回目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眼神略微带着低温:“没什么。吃东西。”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钟徛接通电话,皱眉听了几句,应道:“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他站起来,对还在解决披萨的两个男生说:“你们继续吃,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廖一凡装作很委屈地问道:“有什么事比跟我一起吃饭还重要?”
钟徛皱起眉头推了他一下:“你少给我恶心了!言逸恺,你吃完最好早点回家,不要跟这个危险人物混在一起。”说着转身就走。
言逸恺叫住他:“喂,星期五的同学聚会你真的不来吗?”
“到时再说。”钟徛推开玻璃门走出去。
展景越见妹妹从北京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不由问道:“阿绫,你怎么一直呆在家里不出去走走?你们没有同学聚会吗?”
“有啊,星期五。”展若绫露出一个笑靥。
那个星期五,高一同学聚会约在了忆蓝娱乐广场。
全班总共有五十多个学生,去了三十多个人,也算是不错的了。
在餐桌上坐好后,班长诧异地问钟徛:“你不是说有事不能来吗?”
钟徛靠到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回答:“反正还有点时间。”
廖一凡就坐在他旁边,伸手勾住他的肩膀:“是吧?早就应该听我说的。”
钟徛用手肘一把顶开他:“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展若绫坐在他们对面的座位上看着,心里又欣慰又羡慕:大学过了一个学期,这帮男生的感情还是很好。
吃到中途,廖一凡半开玩笑地问道:“展若绫,在北京读书的时候有没有谈恋爱?”
展若绫当场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是独身主义者。而且,难道大学就只能谈恋爱吗?”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她潜意识里就是不敢去看钟徛的表情。
“就是!”程忆遥也说,“在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眼里,大学就只是一个谈恋爱的地方吗?”
吃完饭后几十个人在广场的花坛旁拍了一张集体照。然后分成两拨人,一半学生去看电影,另一半则继续留在花坛附近聊天。
展若绫被程忆遥拉向一家小卖部:“我们去吃雪糕好不好?”
“好啊。”展若绫点点头。
言逸恺也加入队伍之中,人群就壮大了,最后钟徛和廖一凡等人也一起过来买雪糕吃,而其余的人都去电影院了。
言逸恺拿着雪糕走向展若绫,说道:“我们都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太难得了。”毕竟去年暑假那次同学聚会她没去,不少学生都以为她对同学聚会不感兴趣。
展若绫听懂了他的意思。她小心地撕开雪糕的包装纸,故作不经意地应付:“那我现在来了,是不是应该给我颁个奖?”
她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可是也不知道来了有什么用。
言逸恺打量了她一眼,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影子,将细小的绒毛都照得非常清楚。他收回目光,不再说什么。
“一会儿我们去哪?”程忆遥问班长。
“不知道。”班长答得干脆。
程忆遥斜着眼睛看他,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班长吗?”
班长反问道:“那又怎样?”
展若绫静静地吃着雪糕,默默地听两人对话。这种吵吵闹闹的日子,很熟悉。好像又回到了高中。
她忍不住望向钟徛。
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在一边吃着雪糕,竟然没有说话。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还是跟高中的时候一样一直挑她的毛病,但是吃过饭后他就特别安静,而裴子璇今天没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物是人非事事休。
想到这里,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无力的感觉来。
她低下头,尽量忽略心湖那一圈细小的波纹,继续吃雪糕。
吃完雪糕几个人又在原地聊了一会儿天,然后走到广场的大门口,不约而同看向班长。
班长也感应到大家期待的目光,说道:“我们去到处逛逛吧,然后去看电影,怎么样?”
这个建议马上得到在场多数同学的支持。
钟徛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转向班长说道:“我有事,先回去了。”转身提起脚步便走。
班长叫住他:“喂,什么事这么急啊?”
南方的气候一向温和,四季不分明,而今年的冬天更是比往年都要暖和。
正是午后两点多的光景,阳光又密又长,在他周围镀上一层金色的边,他长得高,此时身形显得更加挺拔。
他停下脚步对班长说了什么。太阳有点晃眼,他脸上的表情看得不真切。
程忆遥站在展若绫旁边,絮絮地说着话:“鲜橙多又改口味了,越来越不好喝了……”
展若绫听得心神不宁,斜着眼睛望过去,依稀看到钟徛张开嘴说了一句话,很短,却没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
但是她跟他本来就隔得有点远,即使程忆遥不跟她说话,她还是什么也听不见吧?
再回头时,只看到他一个人向车站走去。阳光把他的身影照得愈发地挺拔,他身上那件黑色长袖T恤仿佛可以反射太阳的光辉,照得她的眼睛也开始发涩。
眼睛的余光仍然望着那个方向,看到他一步一步走向车站,一步一步地远离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都是这样,不曾靠近,就已经远离。
然后,一点一点地收回目光。
那个身影,就此在她的记忆中定格。
冬日的阳光照得她微微有点失神,一时间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高中。

[十二]修改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黑白电影一样无声滑过。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
大一第二个学期下来,她跟钟徛联系的次数少得可怜。但是每逢过节的时候,她群发祝福短信都会发给他,有时收到好笑的短信也会发到那个号码。钟徛很少回复。尽管她知道很少人会回复这种群发的短信,但是等不到他的回复还是免不了有点伤心。
六月十二日,是钟徛的生日。
那天早上上课的时候,展若绫给钟徛发了一条祝福短信,短信的内容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到了下午终于收到他的回复:谢谢啊。
除此以外,没有话语。
大二九月份开学后,她要去古巴当交换生。
出国前那个星期,她给几个经常联系的人群发短信告知出国的事,也给钟徛发了一条。过了很久钟徛发了条短信过来:什么时候回来?
她回答:明年六月。
——去一整年?
——是啊。
又过了很久收到他的短信:那挺不错的。等你回来再联系。
展若绫在古巴呆了大半年,回国的时候已经是次年的七月末了。
回国后,她给程忆遥和言逸恺等人发了短信,也给钟徛发了一条,很久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后来她才发现那条信息发送失败了。那时她已经回国一个星期了,就没有重新给他发一遍。
暑假的时候展若绫加入了高一那个班级的QQ群。她很少上网,偶尔上Q也是隐身登陆的,每次QQ群弹出来的对话框里面基本都是廖一凡等人的聊天记录,而钟徛的头像一直是黑色的,她从来没有看到他在群里说过话。
十月份的一天,她给几个同学群发短信,也给钟徛发了一条。翌日早上,她心不在焉地听教授在讲台上授课,摸出手机查看,这才发现发给钟徛的那条没有发送成功,上面显示的是“未发送至”。
她思索片刻,估计他是被停机了,心里不免有点沮丧。
拿着手机,一条条信息看过去。
她的手机里本来存着很多短信,但是那次寒假聚会后她就把手机里的短信都清空了,现在收件箱里的短信只有零星几条是钟徛发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心神不宁。意识像游离在空中的尘埃,随处飘。
玩着手机,随手按着键盘,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清空短信?
她还没反应过来,拇指一掐已经点击了确认。
手机屏幕一换,显示所有的已读信息都已经被清空。
她愣愣地坐着,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颤抖着手点进收件箱。
空空如也。
她只能无力地趴到桌子上,眼眶随之一湿。
那些承载着她跟他过去一年多的岁月的短信,所有的短信,都随着刚才那一记按键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年十一月底的一个周末,展若绫跟两个高中的女同学在王府井的一家餐厅聚餐。
展若绫听两个女生闲聊,偶尔也插上几句话,听到陈淑说什么“裴子璇现在在中大混得可好了,她男朋友是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云云,她不由一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语气怔忡:“那钟徛怎么办?”
“就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陈淑似笑非笑地回答。
过了几十秒,展若绫装作不经意地问:“陈淑,你最近有没有跟钟徛联系?”
陈淑摇了摇头:“没有,我又跟他不熟。”
话题又转到别的同学身上。
展若绫心不在焉地听两个女生说话,心里不停地想那个在中大读书的男生——他过得还好吗?
回学校的时候,展若绫在公交车上玩手机,随手点进已发信息,这才发现昨天群发短信时发给钟徛的那条没有发送成功。
下车后她忍不住又给钟徛发了一条短信,结果还是显示“未发送至”。
——未发送至。
他又被停机了?
这不太像是他的作风。
她心里有点疑惑,站在校园的小径上,极力思索着原因。
突然像坠入了冰窖一样,全身冰冷。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
除了停机,还有一种可能会使她发出的信息的状态为“未发送至”。
——空号。
那是一个空号。
她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全身僵硬。
尽管已经无力,尽管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不死心。
从短信过渡到他的号码,按下拨号键。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服务台小姐机械的声音:“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接着已经换成了英语:“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dose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真的是空号。
校园里走动的人不多,蜿蜒的小径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往前延伸着。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将她的心也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是十一月吗?她是耐寒的人,一向是不怕冷的,从来都不觉得十一月的天气冷,可是此时却浑身又僵又冷,全身的血液像是停止流动了一样。
他换号了。
而且已经换了一段时间了。
却没有通知她。
从今以后,连跟他联系都是奢望。
一生一世的朋友,已经没有着落点。
这下,终于可以死心了。
抬头就能看到远处外研社的大楼,砖红色的外墙猛烈地刺激着她的眼。
这样呆呆地站了很久,泪水终于从眼睛里涌出来。
有一滴眼泪滑到了她的嘴角边,是咸的。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伤心呢?
她跟他,本来就只是高中同学而已,关系一向都谈不上亲密。
就这样拿着手机站在小道上,任由冷风掀起她的外套。寒风凛冽的深秋,她的唇边慢慢地挂上了一抹笑,无比料峭。
她伸手拭去泪珠,迈步走向宿舍楼。
晚上,她拿笔记本电脑上网的时候,在百度中搜索了一下“钟徛”这个名字。
搜索结果下面只有寥寥几则相关消息,其中有一个网页的标题叫做“钟徛的博客”。
可是他那样潇洒不羁的人怎么可能会写博客?
她点进那个博客,毫无意外地发现那个博客主人果然是另一个人——一个跟他同名同姓的人。
她将每个搜索结果都点开查看了一遍,终于在一份全国化学竞赛的得奖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后面的括号里有“N中”的字眼。
可是,除此以外,什么都搜不到。
关于他的其它消息,都搜不到。
熄灯之后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打开笔记本电脑,看高一六班那年大一寒假聚会拍的照片。
照片上,他跟言逸恺站在一起,笑容清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风华正茂。
也许是他受欢迎,关于他的照片也比较多。那时聚会临走前好几个人都有相互合影留念,程忆遥那时也过去跟他拍了一张合影,她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却一直没有跟他也拍一张合影。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有一张是他侧身站在水池边上,一手扶着栏杆,侧过头跟人说话,虽然笑着,却明显地心不在焉。
她将照片一张张看过去,眼睛越来越酸,两条银线滑过她的脸,点缀了黑夜。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会这么心痛。
她关了电脑,去厕所洗完脸后继续睡觉,然后作了一个梦。
梦里,周公完成了她的心愿。
她又看到了钟徛。
在高二那个教室里,钟徛坐在一旁嘲弄她:“展若绫,你有点脑子好不好……”
她将身子探过去,假装凶巴巴地:“你说什么?”伸出手作势要掐他。
他一边躲开一边笑,笑容疏朗不羁。
她忽然想到这样他们又算是在一个班读书了。那一刻的心里异常满足。
他就坐在她旁边,触手可及。
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清爽的男性气息。
裴子璇笑着对她说:“展若绫,你别理他……”
她对裴子璇笑了笑,看了钟徛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写作业。而钟徛,闲闲地坐在那里,靠在椅背上,看她写作业。
温馨的感觉蔓延至全身。
命运终究是眷顾她的。
那一刻的心里,突然觉得幸福来临得太及时。
在她失去他的联系方式时,他就这样出现在她的梦中。
可是,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睡梦中的景象——这一层意识无比清晰。
其实她知道问题的所在。
她只要给程忆遥发条短信就能问到他的号码。
只不过,那样始终跟他告诉自己不一样。
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没有努力,只是一直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也没有勇气,跟他发信息的时候只要多聊几句,就能将话题进行下去,可是她没有。
因为距离太遥远,所以只能希冀跟他做朋友。
想他,想见他。
不可抑止地,希望能跟他见一面。
这样千盼万盼,终于迎来了大三的寒假。

[十三]

放假前,导师找展若绫谈话,推荐她去西班牙的一所知名大学留学。
她是读西班牙语的,如果能去西班牙留学,自然能大大提高西班牙语的水平。她深知自己总有一天会去西班牙的,而且这也是她从小就有的梦想。
可是这种事毕竟要跟家人商量一下。于是她对导师说:“我回去跟我父母商量一下。”
寒假春节期间,六班果不其然有一个小型的同学聚会,有十来个人到场,但是展若绫没有看到钟徛。
一群人到一家奶茶店吃午饭。等上菜的时候,十几个人开始聊高中的事,林建诚笑着对程忆遥说:“钟徛经常回忆跟你坐在一起的时光。”
展若绫低着头默默地喝饮料,耳边回荡着林建诚的话。
他经常回忆跟程忆遥坐在一起的时光。
虽然知道这也许只是他们的玩笑之词,还是不可抑止地发酸。
他还记得程忆遥,那么他还记得她吗?
他们已经这么久没联系了,他还有可能记得她吗?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距离已经如此遥远。
过了不久,林建诚转头问她:“展若绫,你还记不记得钟徛?”
“怎么可能不记得!”展若绫的心突突地跳,手也握成拳头,却依旧装作云淡风轻地说,“他那时老是找我的麻烦。”
话题逐渐扯开,绕到别的同学身上。
过了几分钟,展若绫忍不住问道:“钟徛现在怎么样?”
“他现在在澳大利亚晒太阳,不会回来了。”言逸恺半开玩笑地说道。
展若绫呼吸猛然一窒,干巴巴地问:“不会回来?什么意思?”
言逸恺回答道:“他移民去澳大利亚了。”
刹那间她只觉得黑暗铺天盖地地袭过来,将她毫不留情地淹没。
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移民”两个巨大的字在脑海里不住地翻腾叫嚣。
他移民了。
她原想着这次回来可以见他一面。
可是,他竟然移民了。
她艰难地扯起嘴角:“原来是移民了啊。我想起高三那时我们那个班也有一个同学移民去了加拿大。”
他去澳大利亚了——去了南半球那个著名的国家。
自然也不会回来了。
她永远也不可能再跟他见面了。
意识变得恍惚,在空气中四下飘散,过了几秒,她依稀听到有个男生问了一句“为什么移民”之类的,然后听到言逸恺模糊的声音:“他去当交换生。”
展若绫将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逼着自己问出来:“到底是交换生还是移民?”
这对她而言非常重要。如果他是交换生,那他早晚会回国的,以后她也许还可以见他一面;如果是移民,那么有生之年,她只能将这个心愿压到心底了。
其实她心底也明白,这个问题问与不问都差不多。他那样洒脱的人,即使只是去两年就回来,到时回来了,还有可能记得她吗?毕竟他们已经这么久没联系了。他有理由记得程忆遥,却没有理由记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