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伙计，你咋就扔下我一个人啊——“龙子云肃立坟前，心底只剩下一片悲凉。他跟李世贤的私交最深，知道他是一位博学方正的医者，本来以为能咬紧牙关，共度难关，想不到他的性子竟然如此刚烈。
刚则易折，面对苦难，应该学会承受才对，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可是，老哥哥没想开啊。
村民中如田二爷等人，也有经过李世贤先生医治的，叫小辈在坟前磕了几个头。现在破四旧的遗风犹在，不能大搞祭奠活动。
田大康从远处跑过来，老支书瞪了他一眼：”小娃子少进坟地——“然后就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大束黄花，显然是刚采的，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分外晶莹。
把黄花插在坟前的湿土里，人们也都不再说话。龙子云摸摸田大康的脑瓜：”富贵啊，好娃子——“
吴先生一声叹息：”人如黄花，生命易逝…“
大伙离开坟地回村，蓦然回，坟前那一束黄花分外耀眼。
田大康跟着吴先生和老龙头回家，洗洗手，老龙头坐在炕上跟吴先生闲聊。两个人境遇差不多，很有共同语言。聊几句，叹几声；叹几声，再笑几声，只不过，这笑声听起来只叫人感觉心里苦。
”富贵啊，我说你写，然后进城去把药买回来。“老龙头上次偷摸买的药都被造反派扔进垃圾堆，而且，这回也不敢自己开方，他的字，医院很多人都熟悉。
因为今天是星期天，现在也才上午八点多，所以田大康写好了方子之后，就叫田大膀驮着他上县城。
把这些日子剪的猪鬃都用绳子绑紧，也足足装了一麻袋，往托货架上一绑，田大膀就嘿嘿两声：”富贵啊，你还得练单杠。“
田大康则到仓房转了一圈，找了一个半圆形的木头板，绑在横梁上，原来早有准备。
一路上风驰电掣，中午时分，再次来到县城，先奔那个农杂收购部，当田大康把麻袋打开，看到里面一下子猪鬃，那个老店员也不由愣了半天：”娃子啊，这好像是野猪身上的吧，好家伙，这得打死多少野猪啊！“
过了秤，九斤二两，这玩意看着挺多，但是轻飘飘的占地方。这还是田大康多了一个心眼，把那些大野猪身上的长毛也剃下来，即便如此，也比家猪身上的猪鬃坚挺。
算算账，一共卖了14块7，把哥俩乐坏了：这可是无本生意啊。
田大康又跟老店员请教半天，看看都收购哪些山货，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又到对门的农杂商店买了几斤六六粉。这是老支书叫他代买的，萝卜白菜地里容易起小虫子。
六六粉的味道挺冲，不过小娃子都愿意干这个活，找一只旧袜子，把六六粉装在里面，然后用绳子绑在小棍上，另一只手再拿一根小棍，梆梆梆一敲，六六粉就从袜子的缝隙洒出来，一走一过，一垄地就撒完农药，跟玩似的。
哥俩找了一个背阴的树下坐了，田大康买了两根冰棍，慢慢唆啦，心里琢磨着：一会买一斤糖球，给二牤子他们带回去，这玩意含着瓷实，一个糖球能含半拉点…
正想着呢，忽然看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从眼前经过，田大康立刻爬起来，噔噔噔追上去。田大膀不知道是咋回事，也呼呼跑上去。他的步子大，几下就过田大康，追上自行车，伸手拉住托货架，那个骑车的身子一栽，单腿撑地，差点摔个大跟头。不由回头吼了一嗓子：”你这人咋回事？“
田大膀抓抓头，他也不知道咋回事啊，于是回头瞅田大康。骑车的一瞧他身高马大，估计不大好惹，索性不再搭理他，一脚踩着脚蹬子，一条腿往车上一骗，不料，却把托货架上的两捆旧报纸带下来。
”晦气！“那人只好把车子支好，弯腰捡东西。这时候，田大康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也蹲在那帮着敛地上的报纸和信封：”大叔，要上收购部卖废纸啊？“
那人嗯了一声，田大康乐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两张票子：”大叔，这些信封卖给我好不好？“
一瞧都是两毛的票子，那人也愣了一下：”娃子，这废信封没啥用，还有这邮票都盖上戳子，不能再用。“他是单位传达室的，来往的信件看完之后，攒到一起也能卖几分钱。
”没事，我们一帮小伙伴就喜欢收集这个，看谁收的多，看谁收的好看。“田大康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些邮票，要是过了几十年，都值几百块一张。销票和新邮票相比，价格虽然要打折扣，大概只有三分之一，不过既然新邮票不好弄，那么干脆就收旧票，关键是数量多啊。
那人眨巴两下眼睛，然后把钱接过来，又还给田大康一张：”两毛钱就不少了，这有五六十封信，都是你的了。“
”谢谢大叔——“田大康乐坏了，把信封都塞进书包，立刻鼓鼓囊囊。田大膀则看不明不：”富贵，这玩意有啥用啊，两毛钱呢，能买好几个大馒头——“
田大康也不理他，跟着那人溜达到废品收购部，人还不少。废书纸、麻袋片子、麻绳头子、大骨头，废铜烂铁啥的，都换个毛八分的。甚至还有几个小娃子，拿着几块牙膏皮，乐颠颠地在那排队。估计一会卖了，也能换几块糖吃。
抻着脖子往里面一瞅，田大康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只见刚收的一堆破烂里面，竟然有几本书，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书名，但是田大康的小心脏还是扑腾扑腾狂跳一阵：好宝贝啊！
说起来，他们村的小学也成立不少日子了，可是只有笔墨纸砚，除了**语录之外，剩下的啥书也没有。虽然吴先生学识渊博，但是学校也好，学生也罢，怎么也得有几本书啊。
现在，这么宝贵的书籍，却躺在废品收购部里，当成废纸，这实在是叫田大康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一定要想法子把这些书弄到手，而且估计收购部里面的书也不止这些。“田大康很快就下定决心。
”富贵，肚子饿了，买两个馒头垫垫底，别在这瞅热闹了。“田大膀在一旁催促起来。
”俺咋一点也不饿，你没看到嘛，这里的精神食粮可丰富着呢！“田大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离开了。
田大膀嘴里嘟囔一声：”你是说那些书啊，又不能当饭吃——“
第四十五章 师兄
一通忙乱之后，卖破烂的人群终于心满意足地散去，负责过秤的女店员长得有点胖，大脸盘子上满是汗珠，她很是不耐烦地吆喝一声：”大胡子，赶紧把这些东西归置归置，都送仓库里去！“
她的嗓门还真够厉害，叫田大康想起了一个词——河东狮吼。随后，就看到从旁边的一个侧门进来一人，估计也就三十多岁，骨架很大，但是却很瘦，脸上长着络腮胡子，乱蓬蓬的，但是却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威严；眼窝深陷，顾盼之间，目光却很是犀利。只见他手上拎着个麻袋，弯腰收拾地上的破烂。
田大康抓抓脑袋，他觉得，这个人实在有点面熟，可是明明没有见过，真是怪事了。
”陈大胡子，手脚麻利点。破书纸还翻它干啥，又不是批阅文件，咋了，这玩意也上瘾，可惜啊，你这辈子是别想啦，哈哈哈——“胖妇女出一串刺耳的大笑，似乎能够支使这个大胡子，叫她心里很痛快。
那个大胡子闷声不响地把破铜烂铁装了半麻袋，然后想背起来，可是较了几下劲，麻袋却刚刚离地，而他的两腿已经开始哆嗦。
”废物！“胖妇女毫不客气地鄙视着，却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反倒是一脸恶毒地在那瞧热闹。
田大康捅了田大膀一下，叫他上去帮忙，然后他自己则迎向那个胖女人：”阿姨，你们这些收的东西卖不卖，我想买几本小人书？“
”不卖，不卖，只收不卖——“那个妇女厌恶地挥挥手，然后却一下子呆住了，只见田大康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钱，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那红红的颜色看起来是那么耀眼。
”阿姨，你的一块钱掉了。“田大康把钱递过去，还乐呵呵地眨眨眼。
胖女人脸上的肥肉抽搐两下，眼睛四下一扫，见没有旁人，于是火烧火燎地接过一块钱，塞到裤兜里面，这才长出一口气：”就买小人书是吧，你去后边仓库挑吧，中午这阵没人，要快点！“
田大康点点头，一溜烟顺着侧门跑过去，虽然他也有点为那一块钱不值，可是对付那个讨人嫌的胖女人，金钱开路应该是最好的法子。事实证明，在一块钱面前，那女人动摇了。
后院是几间仓库，里面堆积着不同的废品。迎面看到田大膀和大胡子一起走过来，大胡子还拎着空麻袋，田大康就向他点点头：”叔叔，我挑点书。“
大胡子一愣，随即向最边上的一个仓库指去，脸上的神色有点耐人寻味：这年头，还有人看书？
田大康也不废话，招呼田大膀一声，就飞跑过去。进了大铁门一瞧，好家伙，里面简直就是一座纸山，旧报纸、杂质、还有单张的废纸，乱七八糟堆积在一起。
”大膀，你挑信封，要带邮票的——“田大康吆喝一声，就埋头扎进废纸堆，挑选田大膀基本不认识字，叫他挑书有点难为人，索性就派他干最简单的。
现在，田大康有一种沙里淘金的感觉，废旧的报纸杂志，对他来说，没有一点价值，而纸堆里面，绝大部分都是这些，每找到一本书，田大康都忍不住出一声低低的欢呼。
”哇，还有鲁迅先生的《呐喊》，这下淘到宝啦！“田大康兴奋地挥动了一下拳头。
”呐喊？富贵你小点声，在这可千万别喊，小心把人招来——“田大膀就跟做贼似的，从纸山后边探出大脑瓜子。
田大康也捂嘴窃笑，把书往胳肢窝一夹，继续在废纸堆里奋战。
”娃子，把书放袋子里吧。“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田大康一回头，原来是大胡子，正把手里的麻袋递过来。
”胡子叔，谢谢你。“田大康也不客气，小心翼翼地把挑好的几本书递过去，大胡子接过来，逐一看了看封面，然后浓浓的眉毛皱起来：”《古文观止》，这书也能看懂？“
田大康抓抓头，眼睛恋恋不舍地从废纸堆里收回来：”正学着呢，不过没有书本，都是先生给我们默写出来，实在太费事——“
说着说着，田大康连忙闭口，刚才实在是有点得意忘形，跟陌生人说这事，万一把吴先生教学的事捅出去就坏啦。
看到田大康一脸警惕，大胡子竟然微笑点头：”娃子，你是哪的人？“
田大康朝他笑笑，然后低头继续挑书。偏偏田大膀这个没心没肺的当啷插了一句：”俺们是红旗公社五星大队的——“
”挑你的信封吧，多嘴！“田大康瞪了他一眼。
”五星大队，你是清源先生的弟子？“大胡子慢条斯理地说着，手里还习惯性地去捋胡子，只是胡子已经剪得太短，根本不上手。
田大康心中暗暗叫苦：这次搞不好把先生害了。但是嘴里依旧争辩：”不是，俺自个看着玩。“
大胡子也往门外张望一下，然后嘿嘿两声：”小师弟，还跟我打埋伏，清源先生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一直想前去探望，可惜天天有人盯着，寸步难行，咫尺天涯啊！“
师弟？田大康也有点被他弄迷糊了，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吴清源的学生，怎么会在这倒腾破烂，不过想想老师都在生产队喂马，他的学生出现在这，也就不过分了。
”明明那小家伙还好吧，她的眼睛——“大胡子目光中忽然一黯，然后叹了一口气。
田大康这回算是相信了，恭恭敬敬向大胡子鞠躬：”富贵见过师兄，明明和先生都在俺家住，今天俺进城，就是给明明买治眼药的，想不到这块有书，所以就——“
”富贵，呵呵，你先等一会——“大胡子拍拍田大康的肩膀，然后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就拖着俩面袋子进来：”这些都是我挑选出来的，你全部带回去。“
田大康也没时间一本一本看，直接把面袋子塞进麻袋：”刚才花了一块钱的买路钱，好不容易混进来，等以后有时间再跟师兄叙谈。还不知道师兄尊姓，回去也好跟先生汇报。“
”陈一航，给他老人家丢脸啦。“大胡子叹息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原来是他！“田大康不由愣在那里。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胖子抱拳拱手尊一声：大伙多砸票啊）
第四十六章 财富
”师兄，过几天俺再来看你。“田大康跟陈一航拉拉手，然后陈一航就现，自己的手心里多出五块钱，还有几斤粮票。
”富贵，这万万使不得，给师傅和明明他们留着。“陈一航心里很是纳闷，这个小师弟，出手还真够大方的。他一个小娃子，哪来的钱？
”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俺们先出去了，师兄你不必跟着。“田大康招呼田大膀一声，把他收集的信封都放在麻袋上边，然后向陈一航望了一眼，快步走出仓库。田大膀则扛着大麻袋，反倒像个小跟班。
”这个小师弟挺有意思——“陈一航望着田大康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
而此刻田大康的内心，也并不平静：想不到啊，改革开放之后，向阳县的第一任县委书记，竟然窝在废品收购部里面拾掇破烂，而且，因为吴先生的关系，竟然成为他的师兄。
人生起起伏伏，大起大落在所难免，就连以后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也无法摆脱历史大潮的洗礼，或许真就应了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在无限感慨中，田大康再次面对那个胖女人，想到以后免不了还要跟人家打招呼，田大康也只好客客气气：”阿姨，俺们弄好了，你瞧瞧吧？“
胖女人也担心了半天，还好没到换班的钟点，于是伸手在袋子上捏捏：”给两块钱，回头我顶账，赶紧走。“
虽然田大康知道，这两块钱可能要进了她自己的腰包，不过也认了：”阿姨，俺们少不了还来麻烦你，那个大胡子好像看出点苗头，您以后对他好点。“
把两块钱装进兜里，胖女人心中大定：虽然有不少人都往家划拉公家的东西，可是她这种做法，真要是露馅，就是贪污啊。于是向田大康他们点点头，示意快点离开。
出了废品收购部，田大康也终于长出一口气，在这个年代搞这种私下交易，风险还真不小。不过，收获同样巨大。
于是心满意足地去医院，把几味中药买回来，又跟田大膀吃了几个馒头，买了一斤糖球，这才现，卖猪鬃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这钱还是真不禁花啊——“在回去的路上，田大康又开动脑筋，琢磨来钱道。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因为驮着上百斤的书，田大膀体格虽棒，但是也累了够呛。他早就光着膀子，前胸后背沾满了汗珠。
”富贵哥回来啦——“黑暗之中猛地冲出一哨人马，正是三光子他们。
”先上俺家，有好东西，嘿嘿——“田大康吆喝一声，娃子们立刻欢呼不已，他们就掂心这事呢：富贵哥上县里，能不能买点啥好吃的啊？
进了家门，田大膀将大麻袋往地当央一放，小娃子们这个兴奋劲就甭提了，一大麻袋好吃的，这回过瘾啦！
”先生，您来打开吧。“田大康想给吴先生一个惊喜。
吴先生解开绳子，然后也一下子愣在那里，不过，他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最后使劲拍了一下田大康的肩膀：”富贵，哪来的，这真是及时雨啊，快瞧瞧都有什么！“说完，拽了一个板凳过来，坐在上面，一本一本将袋子里面的书本拿出来，时不时轻轻抚mo一下书皮，如孩子般爱抚。
田大康知道吴先生钻到书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于是抬头看看四周的小伙伴，只见人人脸上都写着一股子遗憾。于是摇头晃脑道：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这书，才是咱们最需要的财富！“
”富贵哥，这书里还有媳妇儿啊？“八叉子擦着鼻涕问。
老龙头也在这吃的晚饭，所以就等田大康买药，听八叉子这么说，就笑呵呵走上来，揪了一下他裤裆里露出头的小东西：”有哇，听没听过画中人的故事，不过，你现在还小，想媳妇稍微早点。“
这老头遭受的苦难也不小，但是却偏偏一副乐知天命的模样，实在叫人服气。只是不知道，他说的太小，是指八叉子的年龄，还是另有所指。
”龙伯伯，药也买回来了，您瞧瞧。“田大康把一个黄纸包递过去，老龙头打开之后，查验一遍，然后点点头：”齐了，明天找个小磨碾碎，就可以制药丸子，富贵啊，蜂蜜弄到没？“
田大康看了炕里的明明一眼，然后点点头：”没问题，明后天肯定弄到，咱们山上的蜂窝可不少呢。“
”富贵哥要捅马蜂窝啊，这个得好好准备准备，不然被马蜂子蛰了可不好玩。“娃子们一听，也都跃跃欲试，只不过山上的野蜂子厉害，轻易不敢招惹。
”明明，给——“田大康手里忽然变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塞进明明嘴里。
”真甜，富贵哥，别人都有没有？“明明小脸上写满甜蜜，这两年，还真没吃过糖块。
”富贵哥——“娃子们都拉着长声，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田大康。
”哈哈，人人有份，分糖喽——“田大康又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黄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堆圆溜溜的糖球：”一人俩，没来的住在跟前的负责给送去——“
很快，糖球就被瓜分完毕，娃子们也都喜滋滋，甜蜜蜜地各回各家。田大康刚要向先生汇报，却看到八叉子哭咧咧地回来，身后还跟着乐颠颠的球球，小家伙嘴里还出哗哗的轻响。
”富贵哥，俺的糖球掉地上，叫球球给抢去了。“八叉子抹着眼圈，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真伤心啊。
田大康也只好忍住笑，又给了他一个糖球，八叉子这才转哭为笑，朝球球哼了一声，跑回家去了。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扑通一声，田大康连忙出去一看，透过窗户射出的灯光，只见八叉子趴在地上，手里攥着的糖球又摔丢了，而黑妞就站在不远处，嘴里咔嚓咔嚓有声，尾巴还得意地摇晃着：还有这美事，天上掉糖球，叫俺捡个大便宜——
（真吓人啊，刚才外面咔嚓咔嚓打雷，胖子的电脑自动黑屏，等了半个多小时，打开一看，还好，渡劫成功，没啥大事，呵呵）
第四十七章 两只小蜜蜂
”先生，陈一航是您的弟子吧，俺碰见他了，这些书，就是他帮着弄来的。“等到只剩下家里人，田大康才向吴清源询问。
”一航啊，他——他现在怎么样？“吴先生也一下子从书海中抬起头，因为是同乡的关系，所以陈一航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而且在老师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之后，陈一航因为替老师鸣不平，所以也受到牵连，吴先生一直也为此内疚。
”师兄在废品收购部，也不大如意。“田大康也不好隐瞒。
”皆我之过也——“吴清源重重地在书上拍了一下，哗啦一下，一摞书倒了，把旁边蹲着瞧热闹的球球吓了一跳，一溜烟钻到明明怀里。
听吴清源把事情的经过一说，田大康对这位便宜师兄又多了几分好感，不过要等他平反，起码还得六七年呢，不知道有没有啥法子，能叫师兄早点回到领导岗位。要知道，还得折腾好几年呢，如果有个好领导，全县的老百姓肯定少遭罪。
而且陈一航的事可大可小，主要是有人陷害，这才被乱扣帽子，其实没啥太大罪过。想要翻身，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需要一个时机罢了。于是说道：”先生您放心，俺有办法，或许能叫陈师兄官复原职，甚至升官都有可能。“
吴清源苦笑一声，继续翻书，在他想来，这只不过是田大康安慰他罢了。
把书籍整理一遍，吴先生从里面翻出三本书：”富贵啊，先读这三本书，唐诗三百，古文观止，还有这本《不列颠简明百科全书》，可惜不成套，只有一本。“
田大康把书接过来，前两本还好说，唯独这第三本百科全书，竟然是英文版的，在田大康看来，如同天书一般。虽然是一名重生者，但是田大康的英文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只停留在”鼓捣猫呢“这样的水平。
”先生，俺看不懂啊——“他也只好实话实说。
吴清源微微一笑：”没关系，不要忘了，老师就是因为早年留学美国，这才被扣上反动的帽子。“
”富贵哥，我可以教你学英语，原来我都掌握一千多个单词了！“明明忽然插话，小脸上十分兴奋，想不到小家伙也好为人师。
田大康也只能认命：看来学习的科目又多了一个，早知道这样，说啥也不能把英文书搞回来啊——
第二天，教室里面就多出一排书，先生每人了一本，教大家阅读，定期检查，娃子们的精神生活终于开始丰富起来，不过比较遗憾的是，里面没有小人书啊。
等到下午三点放学，田大康将八大金刚召集在一起，又叫上田二爷，从生产队的仓库里面偷摸抬出两只蜂箱，然后向老爷岭进。
田二爷前几年是大队的养蜂员，只不过自打割资本主义尾巴开始流行之后，也不让养蜂了，虽然田二爷也争辩过：蜜蜂尾巴上就是针，割它啥用啊。
结果自然不用说，挨了一顿批，说他思想落后。为此，田二爷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天中午，田大康找到他，说是要抓野蜂，田二爷立刻欣然前往：反正养着那么多小鸡和鸭子，要割就一块割吧，豁出去了。
”一会找到蜂窝，你们这帮小崽子都躲远点。“田二爷一瞧娃子们都挺兴奋，于是就开始警告。
”二爷爷，那你不怕啊？“六指子一边唆啦手指头一边问，他们来，主要就是馋蜂蜜。
田二爷拿出个纱帽扣在头上，把脖子和脸都遮住：”这就是俺的法宝，不过野蜂子脾气大，能不能降服它们，俺心里也没底，实在不行，只能把蜂子全都熏跑，咱们割一茬蜜就完事。“
”好啊，二爷爷，听说里面的蜂蛹白白胖胖，炸着吃最香，是不是啊？“八叉子嘴馋，一边咽吐沫一边问。
”那可是好东西啊，用来下酒最美了。不过，蜂子都是从那里面孵出来的，看得比性命还重要，除非把蜂巢捣毁，这样做太不地道，想想，谁要是把你家的房子点一把火烧喽，你们啥心情？“田二爷笑呵呵地说着，养蜂人都爱蜂，当然不能随便祸害，要不是为了取蜂蜜给明明配药，他才不来呢。
到了野地，心情更觉开朗，微风送来花草的清香，叫人似乎一下子忘却了世俗的纷争。田大康一高兴，就招呼大伙**”六十六岁刘老六“。
不过，小伙伴们更愿意唱歌，都撺掇明明来一个。明明偏着小脑瓜想想，然后就脆生生地唱起来：”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忙…“
明明的嗓子本来就脆，声音也甜，所以很快就把娃子们听傻了，都跟着小声哼哼起来。就连田二爷，也捋着胡子一个劲点头：”蜜蜂最勤劳啊！“
田大康也跟着嘿嘿笑，他想起来的，却是”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
不知不觉，已经上了老爷岭，四喜子嘴里嘟囔着：”哪有蜂窝啊？“
”这个就得叫明明带路了——“田大康早就胸有成竹。
”叫明明引路，她的眼睛——“四喜子没等说完，就被三光子给捂住嘴，害怕伤了明明的自尊心，如今在屯子里面，明明可宝贝个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