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十里红妆的嫁妆

很快看热闹的人便散去了,不是因为只有阿龙一个人唱独角戏,而是街尾热热闹闹地来了一队迎亲队伍,吹鸣唱打把整条街的人声都掩下去,为首白马上的红袍新郎官年轻气盛、剑眉星目,一身意气风发。
“瞧瞧夏王府这排场,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相当初我娶媳妇叩两个头就算完了。”
“娘,娘,我跑去那边瞧了,好多人啊,最后面的人都在另一条街上。”
“都说吏部尚书的千金美貌艳惊天下,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夏王府小王爷武功不凡……”
……
相思怀抱着黑缎布,静静地站在街边的人群里望着长长的迎亲队伍,连阿龙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对她吼也没有察觉。
花轿是八抬大轿,夺目鲜艳的红充满喜气,轿后拖着长不见尾的嫁妆,一担又一担,一扛又一扛,流光溢彩……
她记得有人同她说过,“六儿,你等着,我柳少容总有一天十里礼聘抬到你家,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娶进门。”
十里礼聘。
多好听的誓言,为了这四个字,她整整妄想过两年。
如今,她已嫁为人妇,而柳少容娶了旁人,阵仗如此之大,十里礼聘成了别人的,与她再无干系。
“臭娘们!臭娘们!”
肩上的疼让赵相思从沉淀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一扭头就看到自己的相公正气急败坏地乱吼乱叫,一只手还紧攥在她肩胛处,五指深深地陷进去,不依不饶,疼得她重重喘息。
她抱起手中的缎布朝阿龙身上砸去,他眼疾手快地往外退开一步,缎布的边边角角都没沾到他身。
相思疑惑地盯着他脚下的轻盈,他有武功底子?一个西域奴就算再有蛮力,干过再多粗活也不会有这种巧劲的身手。
“这嫁妆可真多啊,抬这么久都没见头……”

第14章:买完回去睡觉!

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羡慕的惊叹声,相思转头看向街上,骑白马的新郎和八抬的花轿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只剩下长龙一般的嫁妆抬扛`……
“臭娘们,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没买?买完回去睡觉!”她那个草包相公又开始吼了。
相思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到嘴边的话没有问出来。
也许是看惯了爹满堂妻妾的情形,相思自小不喜自命不凡的文人才子,甚至带了些厌恶。才子多风流,孩提时的印象就是爹和几个酒肉朋友常常厮混青楼几夜不回,做两首酸朽不堪的诗便自称是才情写意。
她讨厌书生,讨厌文人,可赵府是书香世家,走到哪她都会听到残乱不堪的诗词歌赋,所以她第一次见到落英下舞剑的柳少容惊为天人。
柳少容是自小习武,她也跟着耳濡目染了些,那日在街上她清楚地看到阿龙退步的那一下快如幻影,轻盈至极,连地上的尘都没动过。
她的相公有武功底子,也不对,她现在都不清晓这个人是不是她相公。一个身怀武功的人不可能会是奴隶,而她嫁的却是奴隶。
想起来虽然和阿龙夜夜同床,但除了新婚那晚他没再碰过她,而那晚更像是怕什么节外生枝一样。
“龙家嫂子!”人未至声先到。
相思铺好被褥才转过身来,现在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已经让她置备得似模似样了,稻草铺的房顶换成瓦片,可惜屋子太小,才摆下一张床、一个柜子就只剩两三个人站的地方,连吃饭的桌子都要放到屋外。
“龙家嫂子,你让我做的长衫我给你缝好了,你啊对阿龙这么上心,别理王婶那些人碎嘴。”一个满头银发,衣衫褴褛的老婆子抱着衣服颤颤巍巍地走进来,昏花的眼睛在屋子里乱瞄。

第15章:你这咬牙切齿地跟谁较劲

“乔婆,你站着别动,我去扶您。”相思连忙几步走过去,扶着乔婆一步步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我这地乱,别绊着您。”
乔婆是桃花巷唯一一个知道她曾和男人私奔却不嘲笑她的人,她在乔婆面前舒服自在,对这个老婆婆也格外上心。
“你这孩子就是比外面那些个碎嘴说话动听,明明我眼睛看不清还说你这地乱。”乔婆笑眯眯地说话,把怀里的玄色衣裳递给她,“龙家嫂子,你瞅瞅,老婆子的针线缝得还密实不?”
“我看看。”相思站着把长衫拉开一看,左袖子反着缝的,衣袍的边角串成一团,无法穿着,她不禁苦笑,本来就不该指着一个花甲老人替她缝制衣裳,从柜子里掏出一锭碎银递给乔婆,“针脚很密实,这点钱是我谢谢您的,以后您也不要老节省,年纪大了就该吃点好的。”
“你这丫头……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吃什么都一样带到黄土里去。”乔婆开心得眯着眼笑,从她手里接过碎银子,“对了,丫头,你这该回门了吧?”
三朝回门。
想到她的爹娘,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心头跟压了块石头似的堵得厉害。
“嗯,要回门了。”好久,相思才道。
乔婆同她客套一番就离开了。
乔婆一走,她又对着那件无法穿着的衣裳犯了难。
最后她只能将衣服一点点撕开,照着上面的裁剪重新裁剪新布,这种活她只有看过自己的婢女小香做过,她嫌针扎手向来不碰。
阿龙回来的时候,相思正坐在床头一针一线地缝着,嘴里咬着长长的线,额间不停地往外冒着汗。
“你这咬牙切齿地跟谁较劲?”他在一旁端详她好久忍不住开口问道。
乍见阿龙回来,她立刻吐掉嘴里的线,有些憨劲地冲他弯嘴一笑,少了些平日的防备,“这后面的线都打了结,你帮我松一下。”

第16章:奴隶的陋习不能改?

被她这么一笑,他的身体行为瞬间比脑袋冲得快,冲上去在她身边蹲下将垂落到地上的黑线结结松开。
对他速度迅捷的配合,相思反而愣了下,褪下憨劲,不自在地道,“你去哪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像是才清醒过来一般,猛地将手中的线一甩,整个人站起来朝后连退几步,随即直着身子一动不动,静谧的屋里只听到他大口大口喘气。
“你怎么了?”她还是无法从他满脸的乱发上分辩他的心情。
他的身子动了动,然后伸出白皙的手指着她一顿吼,“你这臭婆娘!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做饭!想饿死老子?”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奴隶的陋习不能改改?”相思顿觉心凉得透彻,语气也冷下来,“今天不在家吃,上我娘家。”
“陋习?去他娘的。”他一脚踹开旁边的矮凳,转身就往外走,“不去!”
“我娘家虽说不上山珍海味却也是大鱼大肉,相公,我嫁过来咱们就没吃过肉是么?”
一句话很顺利地把刚要跨出门槛的阿龙给拉了回来。
她有些好笑地笑出声,而他微弯的背顿时直了。
相思不由得觉得奇怪,他似乎是喜欢她笑?
阿龙自然是没吃到大鱼大肉,事实上她们连赵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紧闭的朱门隔绝赵府的一切,她曾经生活十八年的一切……
“六小姐,你回吧,你这不是让我们做下人的难做么?”
“是啊是啊,老爷和明夫人都不在家,都出去了。”
两个守门的像轰苍蝇似地对着她们直挥手,眼睛一直往衣衫不整、满头乱发的阿龙身上瞄去。
相思说不出自己现在是坦然还是失落,其实来之前她就知道会这样,还是哄骗着阿龙来了。
“相公,吃不到大鱼大肉了,我们去悦来栈吃好不好?”她转头看着他无奈地说道,甚至带了一些讨好,努力想挤出一点笑容出来。

第17章:我过得很好

“哼。”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大步地离开,徒留她一个人苍白着脸站在原地。
她一个人在门口站着,一直站到天已黄昏,守门都已换了一拨,有个守门的实在不忍心偷偷地跑过来道,“六小姐,小人跟你实话实说吧,你娘明夫人正跟几个官夫人打马吊,是铁了心的不见你。这天色要晚了,一会儿官夫人们就得走,见六小姐在这明夫人还不得脸面尽失?”
曾几何时,她为人女儿成了让爹娘脸面尽失的。
点了点头,相思转头离开,那守门的汉子又追上来,咽着口水尴尬地问道,“六小姐,你嫁过去还好吗?”
她疑惑地回过头,看着他的脸恍然大悟,“你是和我婢女小香订了亲的阿诚是吗?”
阿诚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六小姐走后,小香她没少哭过,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看着她哭干着急。”
生养她的爹娘,伺候她的婢女,亲疏如此。
“我过得很好。”相思从头上拔下一支朱钗递给阿诚,淡淡地道,“就说我送给她的,我很好,让小香别哭了。”
“六小姐……”被看出自己的目的,阿诚很是窘迫,只能呐呐地道,“六小姐你要碰上什么事需要帮忙就来找小的。”
“好。”
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她只有挺直的脊梁骨正在被一点一点削去,削得她生疼。
相思想,迟早一天,她会彻底抬不起头来。
回门不了了之,可日子还是一样照常过,她除了逼迫自己适应一个破败的桃花巷,一个肮脏的相公别无他法。
“赵六!”又是一声,阿龙光着两只沾泥的脚跨了进来,一袭暗沉的黑衣裹身,死活不肯洗的乱发遮面,显得极是诡异。
在桃花巷呆了十来天,相思差不多能理清阿龙的脾性,脾气差起来整天臭娘们、赵老六地叫,脾气好起来便喊她赵六,又或许是要她做事的时候……


第18章:民妇已嫁作龙家妇

“赵六,这鞋破了,补上!”阿龙边说边把手里的黑靴扔了过来。
果然。
相思接过靴子,紧接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提起靴子一看,大脚趾处破了个大洞,鞋底踩着灰白的鸡屎,她不是个容易动气的人,可他每天都能变着法地气她,这靴他一天能踩烂三次。
“阿龙阿龙,不得了了,有宫里的人来咱们桃花巷了,我当家的让我来跟你说一声,那些人像是朝你们这屋来的!”
门外响起岳家媳妇的喊声,相思朝阿龙看了一眼,默然地把靴子放下,即便把她逼到如斯境地,她的五姐还是没有打算放过她。
打开门,只见一行跨刀侍卫踢开巷子两边的杂物气势冲冲地朝着她们走过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太监气焰嚣张地往相思面前一站,上挑着眉眼睨她,声声尖细,“你可是赵府六女赵相思?”
“民妇已经嫁作龙家妇。”相思答得不卑不亢,“不知道公公到此有何贵干?”
太监从鼻间哼出一口气,双手递上一本书折,金漆染的硬薄红线描边,“贵妃娘娘手谕,贵妃娘娘于明日设下午宴,请夫人明日携夫进宫赴宴,一解娘娘的思妹之情。”
思妹之情。
是要看清楚她如今有多落魄么。
相思双膝跪下地来,面容恭顺地伸高双手接过太监手上的手谕,一字比一字更淡默,“贵妃娘娘千岁。”
太监正要拂尘而走,只见相思身旁一黑衣男子紧跟着跪下来,满脑袋烟尘污秽的长发让他不由得皱了眉,再看看旁边生得清清净净的相思,嘴里便逸出一声叹息。
“真是可惜。”白白糟贱了一个姑娘。太监没把剩下的话说完,看着相思摇了摇头便迈步离开。
直到那一行人走远,相思仍旧跪在地上,修剪得椭圆的指尖用力划过手谕表面,一双眼依旧沉默。

第19章:你跟你娘一样下贱

“赵六,你做人都到这个地步了?连你姐都恨你入骨,又要你嫁给一个奴隶又要你进宫丢人现眼。”阿龙从地上站了起来,日行一讽地说完,便大步走回屋里。
相思慢慢站了起来,拿着手谕往里走,一抹黑跳入她的视线里,相思皱眉走过去,只见几块大小不一的黑布落在地上,布角斜错,质地全是她拿来替阿龙做靴子的,原来他不是把鞋子穿烂,而是故意弄烂的,若不是那些侍卫把巷子里的杂物全部踢翻,她都不会看到。
摊开自己的右手,以往柔嫩的指尖早被缝衣针刺得血孔满布,又细又密,疼入心底。
“赵六!我饿了,赶紧煮吃的!”阿龙边喊着边跳出屋子,待见到她脚边的几块黑布时高大的身形顿时僵住。
听到他的声音,相思握拢了手抬起头凝望向不远处的他,一双清丽的眼冷漠至寒。
半晌,他朝门板上一靠,从鼻子里哼哼出一声,“呵,下次不能使这招了。”
他显然还意犹未尽。
当晚她又没睡着,自从嫁到桃花巷,她能睡着的时候寥寥可数。
背靠着柜子席地而坐,相思静静地盯着放在地上的贵妃手谕,床上的人早已睡熟,完全没有顾上她。
他们两个不过是陌生人,认识十来天的陌生人。
“赵相思,你跟你娘一样下贱,居然做出私奔这种败坏门风的事。等着瞧吧,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娘一定会来报应你们!”
阿龙说得对,她的五姐赵秋思已经憎恨她到骨子里,可若世上真有报应,她赵相思又做错什么要有如此下场。
从赵府带出来的银两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她想过让阿龙去种田糊口,可他不乐意,她想自己去找份工做,或许她太过臭名远扬,京城里没人用她,再这样下去,她的日子怎么能熬出头。

第20章:你的骨气值几斤几两

天际翻白,相思揉了揉坐麻的腿站起来走到床边摇醒阿龙,自然又是换得他一顿大吼大叫,她看不到他的脸,但应该是红赤怒目。
相思不理会他发脾气,平静地走到一旁拿出剪子递给坐在床上的他,“天亮了,你杀了我。”
她看到他咆哮着真得往门外扫了一眼,然后自然地接着她的话问道,“天亮跟杀你有什么关系?”
相思心中一寒,他想过杀她?
稳住心神,相思更加绝然地把剪子放到他手上,声音毫无起伏,“天亮了,我们就得奉贵妃手谕进宫,你也说过是去丢人现眼。我想过了,与其被五姐奚落,还不如死个痛快。”
“我没听错吧。”他没拿剪子也没再咆哮,只是冷笑一声,“大姑娘,你的骨气值几斤几两,就为这个要寻死?”
“我从八岁那年起就没过过好日子,嫁了人,不管他是王孙贵族还是平民奴隶,我以为能离开赵府便是好事。”相思眸波流转,宛似哀怨,句句清楚地说出事实,“可我没想到,原来我赵相思生来就是不讨喜的,连我的相公都不待见我,处处给我难堪。”
他理亏,他沉默。
相思在他面前摊开双掌,露出一个个细密的针伤,一些煮饭时的烫伤,“我是赵府出来的大家小姐,可我是实心实意想跟你过日子的,女工我不熟可以学,饭菜不会我也可以学着烧,可你显然不是这样想,尽耍些小孩子的把戏,也许我们之间真得过不下去。”
他低下了头扫过她手上的伤痕,粗沉的嗓间变得颇为不自在,“你自找的。”
闻言,相思低笑一声,他猛地抬起眼果不其然见到她在冲他笑,眉眼弯弯的,灵气如星,清明如月,唇浅浅地上扬。
这婆娘就是笑起来好看。

第21章:他又着道了!

“你杀了我可以立刻出城,天高地阔,况且五姐一向恨我入骨,我死了她高兴还来不及。”相思语气柔和地说道。
“砰——”
剪子被他一把甩到旁边的地上,她听到他低低地吼着,“用得着寻死么,了不起不进宫就是了。”
“贵妃亲笔手谕,我们怎么能不去。”相思微笑地盯着他,“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去只是丢人现眼,除非……”
当她那双布满伤痕的手为他拨开脸上的乱发时,他才恍然惊觉,他又着道了!
他的容貌干净如雪。
这是相思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的脸,镇静如她也愣神许久。
她本就知道他肌肤偏白,但他的脸更是让人惊艳不止,唯有一个年代久远的奴字烫痕让他失了几分风采。棱角分明,轮廓深刻,不粗不细的剑眉下一双眼比常人更黑一些,有着隐绰的重眸,炯黑而明亮,此刻正带着怒意瞪她,
察觉到他的视线,相思收回手,“我帮你洗头。”
“臭娘们,你刚那出是不是故意的,你根本就不想寻死,你就是想让我……”他又咆哮起来,相思弯眼而笑,他的吼声立刻嘎然而止,乌黑的眸死死地盯着她的笑容,恨不得生吞活剥。
替他梳上一个高高的发髻,望着铜镜里的男子,相思才发现他的唇也生得很好看,不薄不厚,好得恰如其分。
以往她不觉得人有多少的美丑之分,现在才知道有男子可以美到极致,而不失英俊。
深宫几重,宫门几道,相思同阿龙在太监的引领一路走进深宫禁院,入目皆是巍峨明黄的宫殿,远远望去犹如赤金打造,尊贵睨天下。
长无止尽的廊沿下,柱身深雕雀凤飞舞,只只宛如真物,更有一粗柱竟将名画百鸟朝凰图刻了上去,一笔一画未减,叹为观止。

第22章:不会让你踏进夏王府

她想起柳少容的爹曾和她说道,“夏王府不同于旁的高门阔户,本王是当今圣上的亲胞弟,你撺掇少容同你私奔就足以看出你是个不安于室的女子,就算为妾,本王也不会让你踏进夏王府!”
就算为妾……
她相思誓死不作妾。
雀鸠宫乃是大晋开国先祖为宠妃建造的宫殿,历代以来妃子们都以能入住雀鸠宫为荣宠的象征,而今赵秋思已是雀鸠宫的主人,足见皇帝对她的宠爱。
一丈宽的红毯子从雀鸠宫里一直铺向宫外的台阶,引路太监躬身往里侧了侧手,相思踩上毯子往里走,身边传来阿龙的低声咒骂,“娘的,规矩真多。”
相思听着唯有在心里苦笑,他拥有世间难求的容貌,却偏偏生了一副粗鄙如泥的性子。
雀鸠宫庄严而华美,门两旁的花芬芳吐蕊,很是清香,宫人们分两侧而站,个个躬身半低着头,严谨而肃穆。
相思踩着毯子一路往前,只见远远的一幕玉帘里隐隐绰绰地显出里边的几个人影。
“叩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相思跪下双膝,面无表情地请安,身边的阿龙更是一声不吭,只是跟着她跪下来。
“六儿来了啊。”赵秋思的声音从帘内传出来,媚若无骨,“快起来,你我自家姐妹不拘这些俗礼。”
“谢贵妃娘娘。”相思往红毯子叩了一个晌头才站起来。
两个宫女自帘内走出来微微拉开一条隙缝,眸眼看向相思,“娘娘传龙赵氏入内说话。”
暗握了握手,相思低垂首极规矩地往前走去,手指不禁意间划过玉帘才发觉那帘子柔韧如丝,滑如冰肌,金色的丝线镶在其中更添富贵之气。
“六儿,怎么进宫变拘束了?”耳边传来赵秋思懒意洋洋的轻笑,“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第23章:六儿是本宫的妹妹

相思慢慢抬起头,入目之处是一副金玉软榻,一双纤纤玉臂慵懒地搭在晶莹透绿的扶手上,翟青色的衣裙上绣着几只灵气逼人的雀鸟,双目有神,袖口描以大气的玄黑,露出白皙单薄的手,指甲均匀地染出蔻色。
视线再往上便是软榻上的人,雀鸠宫的主子——赵秋思。
赵秋思比在家时更加妖娆美丽,细细的凤眼微微上挑,眸波婉转无限风情,眉间描绘着一朵朱砂牡丹,一头乌黑的青丝盘起,双朱雀金钗插在发间,贵气逼人。
“本宫入宫后都无瑕照顾妹妹你,外面站着的就是你的相公?不知本宫给你选的这人六儿满不满意?”在宫女的挽扶下,赵秋思自软榻上走下来,桑黄的裙摆跟着浅浅晃动。
“娘娘做主,民妇岂有不满之理。”相思明白要放低姿势,不可能真以姐妹相称,否则这雀鸠宫她和阿龙进得来,不一定出得去。
一个宫女又轻挑起帘子,相思看到赵秋思的视线从阿龙脸上掠过,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艳和错愕。
相思无不自嘲地想,总算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被阿龙的容貌惊到。
正想着,赵秋思已经走到她面前,柔软无骨的手执起她的双手,指尖摩挲过她的手,顿时心疼地道,“这才多久啊,六儿你的手怎么生成这样了?”
托五姐的福她才会变成这样,相思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赵秋思转而看向帘外杵站着的阿龙,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埋怨道,“六儿是本宫的妹妹,自小在府里娇生惯养,你怎可让她做粗重活,知不知罪?”
赵秋思本以为一个下贱的奴隶必定会吓得跪地求饶,如此便能在相思面前趾高气昂一番,却不料帘外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活似她的话没人听得到。

第24章:烈女不侍二夫

入宫后赵秋思何时受过这等气,正欲发火就听相思在一旁低眉顺眼地道,“出嫁从夫,民妇只是还不适应罢了,娘娘对民妇的厚爱民妇铭记于心。”
“看来本宫是徒做月老了。”赵秋思根本不会为她说几句动听的便消气,却听帘外传来男子的一声嗤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细眉轻挑间已有决断,“是本宫糊涂给你挑了这门亲事,奴隶就是奴隶,毫无人性可言。本宫现在就替妹妹你拒了这门亲事,再好好给你寻一门,如何?”
帘外的男子身影仍是一动不动,他本来就不在乎她相思,可她不能不在乎这桩婚事。
“娘娘。”相思索性朝赵秋思跪了下来,“民妇的夫君的确蛮野不堪、不通人性,可烈女不侍二夫,若娘娘真为民妇好,不如赐他一死,民妇感激不尽。”
帘外的身影终于动了下,相思看不到他的脸,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神情。
听她如是说,赵秋思的心情倒是好了些,笑盈盈地拉着她站起来,“六儿你的性子就是太烈,夫妻之间总是要慢慢处的。好了,这话后说,本宫一直惦着你的棋艺,过来同本宫下盘棋再用午膳。”
“是。”
宫女把棋桌搬过来,相思给赵秋思行礼后才坐毕一方执起白子,目光专注于棋局上小心翼翼地落子。
“夏王携小王爷夫妇在宫外等候娘娘召见。”
太监的这一声让她手中的白子掉落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这做奴才的,怎么让夏王在外等候,还不传快请。”赵秋思怪责了一声,才笑着看向脸色略略发白的相思,“六儿,你怎么连颗棋子都握不稳,心乱可是下棋的大忌。”
本就知道赵秋思不会轻易地放过她,相思垂首道,“民妇谨记。”
“小王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安康万福。”

第25章:六儿你有意相让?

阿龙的旁边转瞬之间多了三个人影朝着玉帘子跪下,夏王柳元冲的声音还是那样中气十足,不可一世,其子柳少容的身旁多了一抹窈窕的身影。
“夏王快快请起。来人,赐坐。”赵秋思相当礼遇,话落间又下去一枚棋子。
相思低眉专注在棋局上,余光仍是看到帘外柳元冲很是随意地拂手一挥坐到椅子上,嘴中道,“小王刚从皇兄那过来,不知娘娘传见小王有何要事?”
“是本宫听闻小王爷新娶,备了份薄礼,还请夏王和小王爷笑纳。”赵秋思朝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青梅。”
;相思落子间便听到柳元冲对赵秋思的贺礼大加恭维赞赏,赵秋思听得很是开心,黑子一落就将相思的大势团团围住,毫无回天之力。
相思自椅上褪下轻言细语,“娘娘棋艺精湛,民妇自愧不如。”
她的声音一出,帘外立刻安静下来,连柳元冲的大嗓门都只剩静默。
赵秋思笑了起来,“瞧妹妹说的,本宫还记得你六岁便胜过爹的棋艺,爹自愧不如,还生了闷气,后来再没碰过棋,这会儿怎么输与本宫了?该不会是六儿你有意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