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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面对吴轼明显想当众折辱他的那番“好意”,林子勿连理都懒得理会,只冰冷地:
“不必了。”
吴轼沉默一会儿,笑了:“林先生……果然是白雪般的人,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假。”
林子勿却根本不再和他多言,深深看了洛萧一眼,话筒还拿在手里,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可是他偏着头,想了很久,却也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曾经觉得自己和洛萧有着说不完的话,只要在她面前,哪怕再琐碎的小事他都可以说的津津有味,眸子发亮。
但他错了。
原来他们也会有这样一天:他瞧着她,却已相顾无言。
林子勿就这样在台上干站了许久,忽然觉得所有想说的,想做的,都已经说了,所有想做的,也已经做了。
他搁下话筒,转身想要走下舞台。
忽然台下有人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朝他喊:“林子勿——你站住!”
洛萧的面颊涨得通红,脸上说不清是紧张还是难过,喜悦还是悲伤。
好像有很多感情夹杂在一起,甚至让她一时间难以整理出要说的话来,只是脸越涨越红,最后连耳朵根都染上一层晚霞颜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费力地说。
“我没有……我不是……”
“我知道。”林子勿打断她,“我知道你没有喜欢过我。”
名流们都听呆了,睁大眼睛,傻愣愣地看看台上,又看看台下。
洛萧似乎又急又气,甚至带着几分委屈。
吴轼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提醒她:“洛萧,你有什么事情不能之后再说?”
她对吴轼的话置若罔闻,甩开他的手,眼眶微微湿红着,只望着台上那个男人。
一时间有那么多句子在翻滚,拥堵在胸口,争前恐后地想要出来表明心意。
可是她微微喘了一会儿,待感情稍稍平复,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无人能够听懂的话。
她声音按捺着哽咽,对舞台上的那个男人说:“林子勿……你比我高了。”
谁都没有懂。
除了他。
林子勿抓着西装外套的手松了,衣服掉在了地面。
他惊愕地望着人群里的她,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似乎不敢听清她的话,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回答。
她走上前几步,然后几乎是踩着高跟鞋,跑上舞台。
可是她踩不习惯高跟,趔趄着差点摔倒,林子勿在台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抽紧了身子,想要去扶这个莽撞的家伙。
这家伙却自己把高跟脱了,赤着脚,提着裙摆,朝他飞奔而来。
他看着她的裙裾翻飞,如同细浪,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接住这个看起来停不下脚步的人。
可是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舞台上,还是急匆匆地刹住了脚步,摇摇晃晃地,微微喘息着,又黑又润的眼睛凝视着他。
“洛萧……”
“嗯。”
她看着他,明亮的聚光灯下,他的面容温柔又倔强,带着一丝赧然,手足无措的模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子勿,你们不一样。”
他湿润的眼睛凝视着她。
她说:“你和他,不一样的。”
然后她上前两步,抬起手,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又踮起脚尖,在林子勿头上比划一下。
“林子勿,你比我高了。真的。”
他没有说话,清俊的脸上带着些朦胧的神色,然后黑如墨玉的眸子慢慢睁大,流露出惊愕,温润的嘴唇抿了抿,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仍没有开口。
只是血色逐渐从他白皙的面容浮起,薄薄的绯红色,很像那一年高三窗外辉煌又热烈的云霞。
只是此时,离他第一次对她表白的那个黄昏,已过去十年之久。
他终于等到她温柔的回答。
在衣香鬓影的舞会厅堂,在多少人的注视下,在他从高不可及的天王神坛走下来时。
她还像当年那个姑娘,并不在意他是否富贵荣华,是否饱受爱宠,是否天子骄子。
朝他走过来,目光交叠时,彼此眼眶都是红的。
然后她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柔软温暖的脸颊贴在他心如擂鼓的胸膛,他觉得像是有人瞄准了他朝他心口开了一枪,砰的一声血流汹涌,眼前五光十色,并不像是真的。
他一向骄纵肆意,一生极少有畏惧的时候。
但他却过了很久,才敢抬起手,几乎是有些颤抖着的,几乎是不敢相信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肌肤温暖,故人仍在。
他近是在瞬间觉得上天不薄待他,他想要的,此刻都有了。
他回抱住她,怀里像捧着人间四月的鲜花,寒天漫夜的焰火,两人都不再去顾及台下的看客究竟何其震惊,不再管他人脸上神色。
那些求而不得的,都已在眼前。
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玛德,总算在一起了,让我吃一口肉包压压惊,我发誓下一本的主角绝对没有那么磨叽!这两个经验值为零的傻×!可累死我了!!!
下一次,一定要写个老司机老流氓来当主角!!

☆、尾声——复归平静


林子勿和洛萧的事情很快便流传开来,无论是社会的哪个层次,传播八卦的速度总是差不了太多的。
一时间,原本轻信了林子勿是个变态死恋童癖的人,都开始摸不清头脑,搞不懂他究竟是喜欢女人,还是喜欢小男孩。
这时候,几篇长长的洗白贴被发布在网络社交平台,并且以惊人的转发量又一次雄踞各网络媒体热搜头条。
那几篇文章统一的主旨就是“林子勿很冤,娱乐圈很坑”。
文章其实是陆哲写的,内容基本属实,只不过陆哲添油加醋,字里行间无比在渲染林子勿受的委屈,讲林子勿如何如何被记者围堵,媒体如何如何落井下石,又条理清晰地捋了一遍“小木瓜事件”的始末,表明整件事情都是个套路,坑骗陷害了我们天真无邪的娱乐圈一哥。
原本陆哲一人也很难成气候,但是那天在吴轼的酒会,宾客们见到了林子勿和洛萧的真情流露,有几位人物颇受感动,于是关系一打,水军一雇,网上就炸开了锅。
许多不久前还在喷林子勿死变态的人纷纷倒戈,开始跑到林子勿微博下面发来诚挚的问候,想要抚慰天真无邪的天王受伤的小心灵。
林子勿看着那满屏的留言,大多都是“对不起”,“你还好吗?”“你的心胸真宽阔”“你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谁再抹黑你我就跟谁拼命”“清者自清”这一类的话。
他笑了笑,虽然觉得心中澄静清明,犹如巨石落下,但却也没有太大的波澜。
他早已历经许多风浪,对这个圈子里的大起大落其实看的很通透。
那些鸡飞狗跳尔虞我诈的事情,他是半点都不想管,他想演自己的戏,至于是不是天王,人们敬他还是贬损他,他其实都已经不那么看重了。
他是在巅峰坐了很久的人,那高处的无边□□,他都已欣赏过,他早已凭借着努力,得到过无数的掌声,鲜花,喜爱,他也早已证明了自己,早已登上了这个圈子的宝座。
至于能在那宝座上待多久,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在意。
他合上笔记本,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扭过头,去瞧此时此刻他唯一在乎的那个人。
她趴在客厅的美人榻上午睡,一半的脸埋在臂弯里,长长的睫毛垂落,投下阴影深浓,如同漠北的烟沙。
野性蜜色的皮肤下,肩胛骨像是金色的沙丘,阳光下细腻地起伏着,细腻温婉。
他将笔记本搁在膝头,就那么静静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听着她匀长的呼吸,看了很久很久。
连自己嘴角浮起了微笑都不曾意识到,连时间都变得模糊。
直到她一觉睡醒,惺忪地睁开眼睛,英气又柔婉的脸庞上,有一种苏醒时满足的淡淡薄红。
她眼神朦胧,半梦半醒地,咕哝着打了个哈欠,白纱窗帘轻轻摇晃,她在模糊的光影里看到林子勿正在瞧着她。
“啊……我睡了多久?”
他抿了抿嘴唇,竟是紧张又害羞的,有些小孩子般的纯真可爱。
“我也没看时间……”
“那我再睡一会。”洛萧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林子勿傻傻地:“喔。”
洛萧头也不抬,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你别老盯着我,我觉得脖子发凉。”
林子勿红了脸,掩饰般地轻轻咳了一声,温柔地:
“嗯。”
只是视线却也没有听她的话,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又像一只羽翅单薄地蝴蝶,悄然落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
“洛萧。”
“嗯?”
“你睡着了吗?”
“……”
“那我不吵你了。”
再过一会儿。
“洛萧。”
“……嗯。”
“你是做梦了吗?”
“……”
“原来不是么?那我不吵你了。”
又过一会儿。
“洛萧。”
“…………”静默几秒钟,她猛地坐起来,身法凌厉迅猛,起身就想给那个烦人的家伙一顿惨无人道的殴打,她近乎和是咬牙切齿地,“林子勿!你这个——”
“超级无敌巨烦的东西”竟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她身边,漆黑温润的目光浸润着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抬起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起床气很重的洛萧冷不防被他摸了一手,瞪着眼睛,蓬软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毫无气势地凶巴巴。
“你到底要干吗?”
“谢谢你。”
洛萧一脸莫名其妙:“你谢我干吗?”
“谢谢你,原谅我对你做过的事情……”鼓起勇气说这件事,还是需要胆量的,纵使用尽了演技想要显得不那么局促,他的神情依旧赧然,“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再理会我了。”
“什么事情?”
刚睡醒大脑还有些混沌的洛萧,歪着头颇为费力地想了想,然后了然,眼神清明地看着林子勿,直把他看得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噢,你说那件事啊。”
“嗯……”
洛萧其实也差不多明白过了,这家伙那时候应该是完全断了片,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大概都记不清楚。
虽说后来确实是被内心最深处的感情带着走,心甘情愿和他……咳。
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他先主动的!
而且还很过分!到后面也是她都哭着求饶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反正不管怎么解释,做错事的都是他!
她只是被迷惑的!
想到那一晚的交缠火热,洛萧的脸越涨越红,心跳失速,这么近距离地瞪着林子勿,呼吸间尽是他的味道,不由地口干舌燥,目眩神迷,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瞬间就气着了。
她迅速摇摇头,几乎是气急败坏地:
“是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是从今往后,你可要乖乖的,像我这么宽宏大量的人,世上可是没几个的!”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林子勿老实又诚恳地点了点头。
“好。”
搜肠刮肚一番,也想不到什么撩妹的台词,只得笨笨地补上一句。
“我会对你很好的。”
洛萧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眉宇深浓,鼻梁匀直,暗夜似的眼睛里像是有星辰和灯火。
她的心脏不禁有些跳快,忍不住想要亲吻他,却又碍着面子,高冷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既然吭声了,他自然高兴,但那吭声又只是十分节约力气的一个字,他就又有些气馁了。
他抿了抿嘴,目光落在洛萧柔软的唇上,一秒不到又垂下来,恋爱经验为零的家伙,想吻又不敢吻上去的模样。
洛萧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自己没接受这人的时候,他倒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如今接受了他,倒反而青涩又害羞,半点看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林子勿耳朵微红着:“那你睡吧。”
“……”
“我不偷看你。”
洛萧:“……”
林子勿担心她不信似的:“真的不看。”
洛萧翻了个白眼,头埋到抱枕里,再也懒得理他。
林子勿倒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因此对洛萧的反应又有些疑惑不解,十分吃力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又是哪里惹得她生了气,但见她一动不动地趴着,大约该是睡熟了,便起身,拿了件薄毯给她轻轻盖上。
盖毯子的时候,忍不住侧过头,想凑近再看看她。
可是脑袋一探过去,却对上洛萧睁着的眼睛,半藏在手臂下,瞧着他。
林子勿:“……”
洛萧:“不是说不看么?”
“呃……”
“言而无信。”
她半侧过身子,柔软乌黑的长发淌在蜜色的手臂和肩膀上,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小骗子。”
小骗子看着她漆黑的眉眼,凛凛英气里添着一丝妩媚,散发着野兽般性感成熟的气息,只觉得热血上涌,耳朵都要冒烟了,连忙要站起来退避三舍。
可是领口却被她拉住了。
那一张他日夜思慕的脸庞,带着似是责备似是捉弄的神情,在只有离他一寸远的地方,酒窝融融,浅浅笑着。
“你说你该不该罚。”
林子勿简直笨的要死掉了:“我真的不看了!”
洛萧僵了僵,几秒过后,终于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她一边笑,一边揽过他的背脊,把他拉下来,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
“真的不看了么?”
所幸林子勿还没有蠢到地心深处去,总算开了窍,柔黑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温柔的欢欣替代掉。
他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变得又沉又哑,扣着她的一只手,半侧过身子,在她身边躺下。
拉过她花蜜一般的手,他吻了吻她的手背,抬起眼睛时,眸子黑沉沉的,起一层薄雾。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再做一回小骗子罢。”
阳光从拂动的薄纱帘后流淌进来,落在两个交叠着的人身上,屋子里的气氛逐渐由温馨变得私密又火热,细碎的□□和喘息像一簇又一簇火苗,将□□煮沸,温柔烫熟。
两人从沙发做到地板上,又进卧室里激烈缠绵,衣衫凌乱弃于地面,空气中旖旎暧昧的气息令人面红耳赤。
待筋疲力尽时,窗外早已是夜色浓深。
她趴在柔软宽敞的床上,纤细柔软的身子陷在羽绒中,微微阖着眼,轻喘着气。
他稍侧过身子,怕压重了她,将她搂在怀里,沉重又急促的心跳在慢慢和缓着,嘴唇温柔又缠绵地亲吻着她的脖颈,肩膀,耳背。
两人皆是汗涔涔的,肌肤相贴,匀长的腿交叠在一起,他从她身后搂抱着她,她枕着他的肩臂,汗湿的香发贴着身体。
林子勿轻声唤她:“洛萧。”
她几近是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我喜欢你。”
“……嗯。”
好像心脏都被填满了,烫热的语句,她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洛萧。”
“嗯。”
“我喜欢你。”
“嗯。”
“洛萧。”
“嗯。”
他把她轻轻扳过来,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她身子微微颤抖着,于是他把她搂的更紧。
嘴唇贴在她的额头。
轻轻的像是耳语。
“我爱你。”
洛萧闭上眼睛,又烫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渗到了柔软馨香的被子里。
她哽咽着笑起来,把头靠在他温热结实的胸膛:“嗯。”
那些年,她曾用了最好的岁月去爱一个人。
那个人对她温柔,与她说了许多烫心暖胃的句子,于是她误以为那就是爱情该有的模样,暧昧又朦胧,危险又诱惑,让她日夜不安,朝思暮想。
其实不是的。
这一刻,她是那么清晰地明白过来,真正的爱情,不会有那么多捉弄人心的言语,繁花似锦的情话,那个人也不该是时远时近,若有若无的。
他会忍不住看着你,忍不住想吻你,忍不住与你缠绵。
他会不忍心你难过,不忍心你猜测,不忍心你不安,他会弃那些漂亮又模糊的表述于不顾。
他只会挑让你明白的句子,早早地告诉你他的心意。
唯恐你不懂。
“林子勿。”她抬起湿润的眼睛,吻了吻他的嘴唇,“我也爱你。”
他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带着鼻音地“嗯”了一声。
洛萧说:“真心的。”
林子勿笑了起来,弯起桃花般的眼睛,温柔又缱绻。
他说:“我知道的。”
在她跑上舞台的那时候起,他就知道的。
不猜忌她,不误会她,不再去理会她的过往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要她说,他就会信她。
只要她转过身,向他走来,那个昔日高三教学楼旁,拿着巧克力的男孩子就会伸出手,向她敞开双臂。
他终于等来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个人的故事就到这里了,谢谢留言鼓励和没有留言追完文的小天使们的一路陪伴。林子勿和洛萧两人都十分纯粹,经历坎坷在一起后都将是平静而温暖的日子,也祝大家每天都萌萌的!
这篇文的番外将在下周六之前更新,而新文也会在下周三开始发布,容我休息一下下哈~新文配置:
看似禁欲肃穆实则衣冠禽兽的男主x流氓不要脸的逗比女主,和这篇文章完全不同性格的主角,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我专栏先收藏新文文案啦,感谢大家,鞠躬

☆、番外《初心》


林子勿和OF解约后,进了一家新的娱乐公司。
是上海段氏之下的企业,段家的小姐在吴轼的宴会上见他与洛萧之事,心中不平,得知林子勿离开OF,便派人联系陆哲,请林子勿来到自己旗下。
待遇自是不必多说,关键是段家小姐性情温柔正直,在她手下做事,没那么多乌烟瘴气的夭蛾子。
而且上海段氏乃是旧时门阀贵族,背景雄厚更压吴轼三分,浑然不怕别人来找麻烦。
而且,小木瓜那件冤案洗清之后,林子勿人气更甚,短期之内,也再难有人能撼动他演艺圈一哥的地位。
往日,林子勿要是和五花肉说:“我要公布恋情。”
五花肉肯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死不同意。
但是现在换了公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不管上层答不答应,他都是要公布恋情的,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找机会和段小姐说了一声。
段小姐身子柔弱,无论春夏秋冬,总是要披着厚厚的外衣,听林子勿说完来意,她陷在洁白皮草中的脸上也没什么太意外的表情。
竟然还微笑了一下,颇赞许似的:“你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就好了。”
林子勿也略意外,想了想,对她说:“谢谢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跟我说。”
“倒也没什么。”段小姐喝了口热茶,抬起眼帘,“我喜欢你的戏,也喜欢你的人。”
林子勿听到后面半句,呆了一下:“……啊?”
段小姐笑起来,墨黑色的眼睛盯着林子勿的脸,轻声说:“吴轼想办法把你推下水,无非想让你知道,他足以来掌握你的成败起伏。可是你让我看到,这世界上有很多比成败重要的多的东西,比如坚持、比如真心、这些都是我以往在这个圈子里,根本看不到的。”
林子勿轻咳一声,颇为尴尬:“段小姐过奖,不过喜欢还是言重了。”
“好,是我用词不当,那便说欣赏。”段小姐笑了笑,“我欣赏你的人,因此愿意助你,希望你今后初心不变,一切依旧。”
《问道》首映会,旧人聚首。
林子勿和舒允自然是受到了邀请,聚在上海最大的电影院宴客厅里,与零点首映观众还有媒体一同暖场。
作为重新回到众星之上的天王,林子勿自然备受媒体和观众关注,其他人即使再星光夺目,在他身边也像是与皓月争辉,黯然失色。
主持人是OF公司的,浓妆艳抹的小姑娘,一心想着借林子勿再炒一炒舒允的热度,言语中总是开一些林子勿和舒允的玩笑。
她只要稍有眼力,就应该能看出林子勿已经面色阴鸷,黑云压城。
林子勿的好脾气,自然只是留给洛萧一人的。
对于其他人,他可没什么多余的耐心。
所以当主持人怂恿林子勿和舒允玩角色扮演,一个演妻子,一个演丈夫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发火弄死别人的林天王,终于魔王附身,重出江湖了。
“不演。”
面对在场所有花痴的粉丝,还有长/枪短炮,林子勿面色黑如锅底,冰冷至极,言简意赅。
“滚。”
众人:“…………………………”
主持人果然是新官上任没经验,踌躇了一会儿,还妄图要挽回气氛,连忙赔笑着说:“林先生真的好酷,拒绝人的方式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哈哈哈。”
连保安听了都不禁为她感到尴尬。
偏偏这人还不知好歹。
“林先生,那你谈一谈你对舒允在《问道》中的表现吧。”
“没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剧评人。”
“那……”主持人搜肠刮肚,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绷不住了,“那感谢林先生,请您最后为《问道》这本影片说两句寄语吧。”
这次林子勿倒没有回绝。
他接过话筒,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希望进影院的大多数人,都能尽兴而归。拍摄这部剧的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很多问题——找不到合适的场景,演员的临时缺席,翻译的不尽责任,最后都一一解决,这本影片今天才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大家眼前。对《问道》我有着和其他所有作品都截然不同的感情,我对它心怀感激,它是我人生中最值得拍的一部戏。”
这可比“说两句寄语”多得多了,主持人甚至有些惊讶于他的认真表述。
“正因为拍摄《问道》,我得以与高中时代的学姐重逢,我还要私心感谢那位饰演云陵的演员的缺席,让我与学姐能有机会在同一个荧幕里出现。也是因为《问道》让我们再相见,我今天才能站在这里,告诉所有人——”
他微微笑了起来,没有任何的犹豫,坦荡如同他曾做的几乎每一件事情。
“我和洛萧,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全场哑然,所有人都呆呆张着嘴,气氛比刚才主持人被喷时还要僵凝,台上台下都呆若木鸡,傻愣愣地僵在原地,想要消化这个重磅炸弹,但显然这个消息实在太爆炸,一时间没人能反应过来,于是林子勿拿着话筒,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和离异的母亲来到敦煌,在那里受到很多人的排挤。也曾经被人堵在小巷里,有一柄刀几乎就要砍在我身上。”
他顿了顿。
“洛萧的脸上有一道疤,那是她为了保护我留下的。如果她不在,今天的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我曾经,经历过很无望的日子,和大多的北漂族一样,蜷缩在狭小肮脏的地下室。最拮据的时候,连最廉价的房租都付不起,是洛萧借了我两千块钱,如果没有她,今天的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我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我外婆过世时,我曾经在江边躺了一晚,想到了放弃,想再也不走演员这条路了。是洛萧告诉我,让我看一看自己双腿,看看断了没有,如果没断,为什么不能再继续前行。”
林子勿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在访谈中微有哽咽,声音里带着一抹潮湿,眼眶微红,但却仍是笑着的。
“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洛萧,就不会有现在的林子勿,不会有今天《问道》,不会有之后的《沙棘》,是她替我将伤疤背负了半生,是她支持着我不放弃理想,走到这个舞台上。”
台下的人们静静聆听着,没有人说话,一双双眼睛都聚在他身上。
“我一生从未求人,我甚至可以不假思索地说,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没有讨好过任何一位导演,附庸过任何一位富商,与任何人有着金钱或是肉体上不干净的交易。但是今天,我向所有人请求。”
“请求你们尊重她,请求你们爱护她,请求你们,哪怕有一天我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也不要去伤害她,她不属于这个圈子,她只是我父母离开这个世界后,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仅此而已。”
他说完这番话,握着话筒,静静看着远处摄影机的位置。
他知道洛萧此刻会在笔记本上看着自己,他隔着那么多人,独望着冰冷的镜头,像是隔着镜头,瞧见了她英气又婉约的眉眼。
酒窝深深,伤痕浅浅。
如他这么多年来做过的最温柔的那些梦。
如今成真。
“我在此,谢过你们所有的尊重。”
他垂下眼帘,深深鞠躬。
曾以为自己一世都将不求于人,却不想,终究为一人,他低头求了世界。
那漫长的等待终于过去,那温柔的折磨也已谢幕。
他花了十余年,去饰演一个并不喜爱的角色,那是他演的最苦痛的一本戏,尽心尽力,仍无法演的令人如意。
但是现在,这些都已成往事了。
旧的幕布终于落下,新的故事又将开始。
荧幕亮了,《问道》的中文主题曲缠绵又温柔地响起:
君有年少时,一袭白衣染芳华,卿自廊前过,眉眼今忆如烟沙。
情深不知缘何起,满枝红泪相思荚,昨夜凭栏初见处,月照故人来归家。
厅堂内渐渐地有善意的掌声零落着响起,慢慢的,那掌声汇聚成流,奔涌成河,在整个礼厅内澎湃汹涌,响彻影院。
尽管有人离场,有人犹豫,但温柔又真诚的人终究是多数的,他们在台下看着他,带着无限的善意表示着他们的理解与尊重。
“谢谢你们。”
林子勿此刻立于台上,回想往事,只觉得自己曾好多次踏上歧途,与真心背道而驰,所幸他人有所相助,自己有所坚持,才终于修的圆满,不禁心中感怀良多。只觉得命运待己不薄,从此之后,便要更加珍视身边之人,拥有之物。
人群中忽然有大胆而热切的女粉丝大声喊了句:“谢啥!支持你!”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紧接着熙熙攘攘地都朝着护犊心切的偶像喊话。
一时间什么“恭喜”,“加油”,“看好你们”,连“早生贵子”都有惟恐天下不乱的粉丝喊了出来。
主持人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下面的喧闹,只能求助般眼巴巴地瞅着林子勿,希望这个罪魁祸首能站出来平复这场热闹的波澜。
林子勿含着笑,耳朵尖有些可爱地泛红,等大家差不多都闹够了,才重新拿起话筒。
“一定不负众望。”
这句话说的又是坚定又是腼腆,苏到爆炸的温润的嗓音,又是让下面的小女生又是一阵嗷嗷嚎叫,鼻血狂喷。
旁边的人看了看挂钟,低声提醒道: “林先生,首映就快开始了,请你再最后对大家说一段寄语吧。”
“好。”
林子勿睫毛轻动,略微思忖,开口道: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坚持自己最初的梦想,无论是事业,还是情感,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初心不忘。”
他看着台下一张张青春稚嫩的脸庞,心中明白,她们之中的很多人或许都在经历着人生中重要的考验而不自知,又或许正接受着命运的拷问,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亟待有人推她们前进一步,或是伸手拉她们一把。
每个人都会有迷失的时候,而作为站在舞台上的人,他能做到的其实不多。
但是即使不多,也一样会去做。
就像长夜虽然无极,万里苍穹黑暗,但案前一盏枯灯,也仍旧会傲气地燃烧着自己的光明。
这正是他一直在娱乐圈洁身自好,努力认真的原因。
“我们或许会遇到很多的困难,有的困难看起来会坚如磐石,不可磨灭,甚至让我们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可是,就像洛萧曾经告诉我的那样——我希望每个人至少能在放弃前仔细想一想,这条路继续向前走,是否真的比回头更难。”
零点的钟声响起了,《问道》即将拉开序幕。
那里有托斯卡纳的艳阳高照,那不勒斯的火山巍峨,那里有长生不死的血族,也有一夜白首的道者,那里一帘花影,洛萧立于深深庭院,回眸看林子勿时,眉眼英俊又秀气,令他一瞬不分戏里戏外,不知今昔何夕。
那部戏里有无限深情,那部戏外是无尽温柔。
《问道》。
世上道路有无数条,又有几人,能够在每一个分叉口,面对困难和诱惑,都毅然选择自己最初认定的那一条路?
发布会散了,舒允在他身后叫住他,似是怀着一丝不甘,又不愿放下骄傲地:
“林前辈。”
林子勿回头瞧着她。
那窈窕高雅的绝代佳人站在朦胧的灯光下,踌躇良久,才隐忍着说:
“我想知道,你今天说的,都是真心的吗?你在娱乐圈这么久,难道就真的不曾……”
林子勿笑了,那笑容倒没有了平素里的飞扬跋扈,只是认真又真诚,墨黑的眼眸里流淌着柔亮的光泽。
几乎就是在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舒允就知道了他的答案。
试问物欲横流,诱惑良多的泥沼里,若非心如赤子,纯净不二之人,又有谁能如此眼神坦荡,无愧于心。
“是的。”
林子勿说。
“我在娱乐圈十年。无论是起是落,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句话说得不轻不响,却慎重其事地散入了风里,繁华之夜灯火荼靡,发布会后众星离场的跑车一一窜入夜色,放肆喧嚣的引擎声很快就把林子勿的这一句洁白的回答卷入那无边黑暗里。
舒允站在原处,看着林子勿的身影渐渐远离,他最后几步走的很快,步履轻松,像是抖落了无尽浮华,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独自踏上回家的路,去急着与屋中灯旁,等待着他的那个人相聚。
她忽然觉得四周纸醉金迷,犹如金砖玉瓦,压在她身上,令她摇摇欲坠,喘不过气。
林子勿的话似乎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只是振聋发聩,却令她不禁迷惘,不知是否为时已晚。
他说,希望每个人,都能坚持自己最初的梦想,无论是事业,还是情感,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初心不忘。
舒允立在朦胧如同烟雨的路灯下,脸色白如金纸,素来端庄又高贵的面庞,逐渐被落寞与悲凉覆盖。
她想起他曾记在《问道》片场,一句不知是否是发自肺腑的言语。
那时他赞叹她谦逊,跟她说:“舒允,我敢相信,十年后的你,一定是高居华语影坛的天后,即便是我,也望尘莫及。”
可是此刻她就已无比清楚地知道。
她是追不上的。
那一束在无尽黑夜中,兀自洁白的身影。
此后十年,甚至更久,这整个珍珠如雨金玉如土的娱乐圈,都再无人能望其项背。
舒允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天空。
他远去了。
余下这个城市的暗夜,一片罪恶的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