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怪上本王来了?”他啼笑皆非:“罢了,你再收拾一下,本王换身衣服,咱们就出发。”
她嗯了一声,此时顾不上同他争辩,赶紧抓住镜子查看起自己的仪容。
到了府门口,城澄坐上轿子,羡慕地看着裴启旬翻身上马。荣王不愧是马背上的英雄,身姿挺拔,如同雄狮,又似猎豹,光芒万丈,令人不可逼视。
他们兄弟两个,一张一弛,一文一武,倒是截然不同。城澄叹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缩回暖轿里。
“想骑马?”帘外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她立马掀起帘子直点头:“嗯嗯嗯!”
裴启旬微微笑了一下:“妾坐油壁香车,郎骑青骢宝马,古而有之,这样不好吗?”
她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我喜欢自己骑马,自在!”她没注意到什么郎啊妾呀的有多暧昧,只把下巴一扬,眼神里颇有几分矜骄地说道:“我的马骑得可好呢,好多男人都比不上。王爷可要和我比试比试?”
荣王拒绝的特别干脆:“赢定了的比赛,有什么意思?”
他说得特别自然,天经地义似的,让城澄一时间都忘了笑话他自大。不过想来也是,他十四岁上战场,打过的仗比她走过的桥还多,马上功夫了得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她还是鼓着腮帮子说:“话别说的太早,回头王爷要是输给我,可有好戏可瞧。”
他好笑地戳穿她:“激将法对本王无用,别想着得了马伺机逃跑。春寒料峭,放下帘子歇着吧。苏府不远,再过一炷香就到了。”
她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终无话可说,气呼呼地摔上了帘子。
一场春雨一场暖,雨过天晴,北京城里难得的好天气,荣王的心情也愈发明朗起来。大局皆在他的掌控之中,细微之处出点儿小岔子也无伤大雅。轿子里的那个小女人就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不过女人嘛,太过顺从就失了趣味,尤其是他这样天生征服欲极强的男子,自然更喜欢将强者踩在脚下。就像熬鹰一样,要让对方驯服,方显示得出他手段高超。城澄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时而温柔如水,时而坚若磐石,仿佛有千百种样子,倒叫他好奇那张美丽的面具之后,真正的她究竟是何种模样。
第16章 苏府
第十六章苏府
随着南慧的一声“停轿”,四人抬稳稳落地。帘子自外打起后,城澄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透透风。谁知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很显然,那是属于男人的手,手指纤细,指节分明,非常的赏心悦目。若单看他的手,不知他的身份,还以为来人是个白面书生呢。
城澄一愣,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让他扶。对她而言,他几乎还是一个陌生人,她当然不想碰他。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若是就这么拂了荣王的面子,他应该会很生气的吧!
她还在发怔的时候,裴启旬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腕子,将她半搀半拉地扶下了轿。城澄还没来得及抗议,他便又松开了。蜻蜓点水一样的接触,却叫她羞得面红耳赤。
两人的互动虽小,却被周围的人尽收眼底,彼此交换一个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今日不仅苏临麒,苏老爷和苏夫人、还有苏家的几位少爷都在府门口迎接他们。城澄有自知之明,这肯定不是为了她,都是冲着荣王的面子。果不其然,苏老爷见了裴启旬就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热切地迎上去问安。倒是忘了她这个“正主儿”,才是苏家失而复得的表小姐。
有旁人在,苏临麒见了城澄也不便打招呼,只得和一众兄弟一起跟在父亲身后。好在苏夫人是个好相与的,她怕城澄受了冷落,便主动同她搭话:“你就是城澄吧?好孩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叫你受苦了。快进去坐吧!你那几个表妹听说你要来,一早就在我院子里等着你呢。”
苏夫人说话干脆利落,并不哭哭啼啼地和她演一出认亲大戏,这一点叫城澄很是喜欢。本来就是没影儿的亲戚,就是想哭也得哭得出来啊。省了这一步骤正好,彼此都落个轻松。
说来城澄和苏家大少爷苏临麒认识也有些日子了,但这苏府她还是头一次来。和宋家不大一样的是,苏府是那种很标准的世家大宅,庄严肃穆,甚至更甚于王府。老实说,城澄不喜欢这里,就算有苏临麒这个友人在,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舒坦,好像被上了一身枷锁似的。好在她只需要在这里呆七天,七天过后,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了。
诶?
城澄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原本她还嫌弃这门婚事太过仓促,现在反倒盼着那日的到来了吗?
她摇摇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苏夫人见她一副小儿女情态,在一旁抿嘴直乐:“这是想起殿下了?放心,只分开这几天,以后有你们夫妻厮守的时候。”
城澄见她误会,慌忙解释:“不是的苏夫人,我没有…”
“好啦好啦,我省得的。”苏夫人慈爱地说:“进了这道门儿,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叫什么苏夫人?也不是外人,以后就叫我姨母吧。”
城澄她娘和她一样,都是家里的独女,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所以在城澄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姨母这一说。她感到别扭,刚要出言婉拒,就见苏夫人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她说:“除非咱们未来的荣亲王妃觉得我担不起这一声姨母,否则可不许拒绝。”
城澄拿她没办法,只好小声儿唤了一句姨母。苏夫人立即喜笑颜开,拉着她进屋见那些苏家的小姐们去了。
苏家这一辈儿嫡出的小姐共有三位。大小姐就是后宫里头和良妃平分秋色的珍妃,此时自然不在府中。二小姐叫苏临安,城澄听苏临麒说起过,他们兄妹关系似乎极为要好。三小姐苏临宴的名字,城澄也不陌生。她是傅云舒的手帕交,过去城澄常听云舒提起。只是苏、傅两家近年来关系紧张,交往到底不如从前密切了。
其余庶出的小姐还有四个,和城澄问了好之后,就都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
三小姐性子最活泼,因着云舒的缘故,对城澄更添三分亲切。两人聊了一会儿,彼此便热络起来。
临宴笑道:“早就听云舒说起过你了,只是没想到这样巧,绕来绕去竟是我家的表姐。这下可好了!”
城澄也笑:“怎么就好啦?”
临宴偷偷瞄了苏夫人一眼,凑近城澄悄声道:“我一直想去红袖招瞧瞧,好姐姐,你可得帮我…”
城澄大感意外:“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要去那里?”她还以为大户人家的小姐,该对青楼这样的地方十分抵触才是常态呢。
“嘿嘿,人家好奇嘛。”临宴冲她眨眨眼,“再说了,我从小和姊妹们一起长大,都不知如何同男人相处,将来可怎么嫁人呢!还是像姐姐这样好,听说…”
城澄脸色微变,追问道:“听说什么?”
“听说今儿个是荣王殿下亲自送姐姐来的?”临宴满脸的羡慕,“虽说这样做不合规矩,但殿下可真是贴心呀!我要是有姐姐这么好的福气,做梦可都要笑醒。”
城澄松口气的同时,被她打趣得羞红了脸:“浑说什么呢,王爷要去兵部办差,不过顺路送我过来罢了…”
临宴一脸“我懂的”表情,挤眉弄眼,弄得城澄好生尴尬。
好在这时苏夫人过来,带她去看落脚的院子。住的地方很宽敞,也很整洁,只是因为东西少的缘故略显空荡,与旁的闺房相比少了一丝烟火气。苏夫人就建议她把孟府里的东西搬过来,不过被城澄婉拒了。只住七天,做样子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苏夫人听了也没再坚持,好人做到底,都随她的意思。
苏夫人走后,稍晚一点,苏临麒过来看望她。原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城澄并不感到意外,大大方方地招待了他。
苏临麒接过茶盏放在手边,挺高兴地说:“这下可好了,咱们算是亲上加亲,以后你就是我的表妹咯!”
城澄轻轻白他一眼:“什么表哥表妹,听着怪别扭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吗?”
苏临麒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你气色不错,这几天可好些了?我再替你把把脉吧。”
说起正事,城澄不敢耽搁,赶忙伸出腕子给他。过了一会儿见苏临麒还不说话,她略显紧张地问他:“怎么样?”
“挺好的,一切正常。”苏临麒想了想,收回手道:“原先的方子可以停了,等你成亲之后,我再去府上拜访,到时候再开新方。”
其实他那剂药除了去胃火之外,最大的功效在于延迟经期。假称她有孕的事儿,苏临麒完全是钻了城澄不敢找别人瞧病的空子。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等她成了亲真的大了肚子,那当然是最好的,若是没有,他就只能再开方子叫她“小产”了。
城澄不疑有他,对苏临麒感激非常。他愧疚地躲开她的视线,低声问道:“这件事…你可同荣王殿下说起过了?”
她摇摇头:“他说他知道我的故事,但我不知他究竟知道多少,就不敢贸然提起…”
“你不说是对的,女孩子家嘛,总是要保护自己为先。”苏临麒承诺道:“你放心,我这边肯定什么也不会说的,你只当我是个死人便是!”
城澄不由扑哧一笑:“呸,你这是什么比喻,太不吉利了!”
苏临麒不以为意,还跟着她笑。他偷偷觑城澄一眼,见她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就又问了一句:“你还没说呢,怎么忽然之间就要做荣亲王妃了?”
“我也不知道。”说起这个,城澄不由自主地垮下了脸,“我原本是打算离京的,但荣王他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大概是为了同宫里那位置气吧,突然就跑去请旨赐婚。不瞒你说,我心里是不乐意的,可是我没法子。”
“你不乐意?”苏临麒十分意外,他本以为城澄是怕宫里头规矩大,又有太多背景雄厚的后妃压着,所以才不想进宫。可他想不明白,她若是做了王妃,那就是荣亲王的正经嫡妻,王府里头除了荣王谁都得听她的,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唉,算了不说了。事到如今,又有谁会在意我怎么想!”话赶话说到这里,她忽然很想问问苏临麒能不能帮她逃跑,毕竟这里是苏家,他这个大少爷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可是一想到圣旨已下,荣王未过门的妻子突然不见了,他肯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若是迁怒于苏临麒,那就是她这个做朋友的不是了。
送走苏临麒后,苏夫人送来的两个小丫头进来伺候城澄用晚膳。她很惊讶地发现,自己还真是没心没肺,冷不丁被人推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胃口竟然还不错。用了一碗香浓稠厚的皮蛋瘦肉粥,还吃了两个虾饺,小半碟鸡腿肉。那一盘蒜蓉空心菜味道也不错,只是菜量太大,她一个人实在吃不完。城澄正为自己浪费粮食的行为感到罪恶呢,小丫头锁儿突然对她说:“姑娘,宫里头来了人,说是有东西要交给您呢。您要不要见见?”
第17章 大婚
第十七章大婚
“不见。”她答的干脆,顿了顿,又问一句,“什么东西?”
锁儿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来的是位公公,可能东西比较重要,随身带在身上了吧。”
城澄原本以为,在看到皇帝赐婚的圣旨之后,她已经可以把裴启绍当成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终究是个凡人,她做不到。她的心里还是会苦,会涩,会疼,甚至是委屈。如果可以,她很想大声地和皇帝当面对质。可是她现在没那个能力,她憋屈!
如果裴启绍以为他派个太监过来,就能安抚她的情绪的话,那他真是大错特错了。城澄不想原谅他,也绝不会原谅。
“让他走。”
说不好奇皇帝让人给她送了什么东西是假的,可与这份好奇心相比,城澄更怕从此之后还要这样和裴启绍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她累了,只想让他放过自己。
锁儿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回来,手中多了一封信。
城澄见了不禁苦涩一笑,裴启绍还真是了解她,提早便做好这一手准备。
她把下人都打发出去,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那封信。
皇帝文采极佳,洋洋洒洒几页纸,告诉她说他曾想过要封城澄做自己的皇贵妃,为她另辟一座宫殿,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现在荣王抢先一步请了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他很惋惜,也很痛苦,怪荣王横刀夺爱,也希望城澄能理解自己。
她怔怔地看着那封信,不住地笑着。好啊,原来在他们这段混乱又复杂的关系中,最痛苦的人竟然是他。皇帝口口声声说爱她,可除了这个听起来好听的家世,他又真正为她做了什么呢?他为她编排出的家人,纵然身份高贵,于她又有何干!
她愤然将那封信撕了个稀巴烂,撕完犹不解恨,叫锁儿拿了火盆进来,亲手将所有碎片都烧成了灰烬,这才罢休。
除了这一夜的小插曲之外,城澄在苏府的生活竟是出乎意料的舒服自在。苏夫人显然是得了授意,一直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城澄。府中规矩再严,他们也不用来苛责她。除了有两个嬷嬷每日过来教她一些皇家的规矩之外,几乎没有人过来打扰。只有三小姐临宴时不时会来和她说话,缠着她讲外面的世界。
城澄没有妹妹,倒是挺喜欢她。前几天经不住临宴软磨硬泡,还答应带她去趟红袖招。只不过大婚前是肯定不成了,有一天城澄在府中呆着无聊,想出门透透气,只是这样而已,都在苏夫人那里碰了软钉子。想必荣王早有交待,断不能让她在大婚前跑了去。
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就到了正日子。从婚礼开始之前的梳洗打扮开始,一切规矩自有嬷嬷在旁把关,城澄只需要像个木偶人一样由着她们折腾便是。
苏府对这场联姻很是看重,一点都没有打发表小姐出嫁的意思。苏夫人操前忙后,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用心。城澄和她认识时间不长,又不是真的甥姨关系,但见苏夫人这样操心她的婚事,多少还是对她心存感激。苏家要的也不多,能让她这个半路出家的表小姐把苏家当成半个娘家,时不时的给荣王吹上一句枕边风,这样就足够了。
城澄梳妆的时候,好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太太小姐都在一旁说着花样百出的吉利话。大家都知道这位就是未来的荣亲王妃,凡是和苏家沾亲带故的女眷就都挤进了她的闺房,哪怕能在她面前混个眼熟也好。
可惜城澄本来就有一些脸盲,那些女人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她更是压根就没听进去。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看着镜中按品级大妆,端庄而又陌生的女子,她恍惚地想着,自己就这么嫁了吗?
现在要逃,必然是逃不掉的。她的动机已经完全为他所洞悉,只怕贸然行动反倒会逼得裴启旬将她一辈子困在王府。只有暂且做出屈服的样子,他才会放松警惕…
“城澄姐,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啊?”苏临宴摇了摇她的肩膀说。
“啊?抱歉,你说什么?”
临宴并不计较她的出神,她看起来比城澄还要兴奋:“我刚刚听母亲和下人交待才知道,荣王殿下为姐姐准备了好多抬嫁妆呢!我打眼一瞧,哎呦可不得了了,这往前瞅十年、往后推十年,再不会有比姐姐你嫁得更风光的姑娘家啦!”
“胡说什么呢…”城澄害羞,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对裴启旬多了几分感激。甭管这个婚事是真是假,这世上就没几个女孩子不喜欢风光体面的婚礼。
临宴艳羡地说:“殿下对姐姐可真好,以前总听人说荣王冷血,现在看来是没遇上对的人。瞧瞧,荣王殿下再厉害的一个人物,遇到姐姐不也就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
城澄还没来得及回话,喜娘递来了红盖头,预备扶她出门上花轿了。她迷迷糊糊地上了轿子,听着外头喧闹的鼓乐和鞭炮声,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直到坐在铺满花生和红枣的大床上,周围的吵闹声像退去的潮水一样逐渐消失,城澄才意识到不管自己情愿与否,今天她是真的嫁了人了。
屋里虽然安静下来,城澄还是感觉得到旁边站着两个嬷嬷、两个丫鬟和一个喜娘。她如坐针毡,肚子里咕咕直响,却是一声都没有抱怨过。因为她知道,新娘子饿着肚子坐福是规矩,这是在煞她的性儿呢。
她闲着无聊,就在心里抱怨这项愚蠢的习俗。要说谁的性子不是打小便形成的,只在大婚这一天煞性儿,有用吗?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等馊主意,偏要在成亲当天折腾新娘。不过新郎官也不是好当的,这个时候荣王应当在外头被人灌酒吧!想到这里,城澄就有些平衡了。
不过说起酒,她突然有些…馋了?
在苏家这些日子虽说过的还不错,但她一直没好意思管苏夫人讨酒喝。这会儿子念头一起,城澄就忍不住了。她动了动喉咙,轻咳一声,小声儿问向一旁的喜娘:“我渴了,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倒杯酒喝?”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喜娘。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新娘子要东西吃,要水喝的,但是向她讨酒的新娘子,她还是头一回见。
喜娘忍住笑意,绷着脸答道:“王妃且忍忍,一会儿王爷回来,您就能喝上交杯酒了。”
城澄臊红了脸,两个小丫头也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
而就在这时,屋内忽然一静。城澄看不见,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映在了门扉之上。随着“吱呀”一声轻响,荣王推门而入。他一挥手,屋内的下人便退了个干干净净,一个都没留。
看着一双双绣鞋消失在视线之中,城澄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巴:“王爷,这样不合规矩吧…”
她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一亮,是他挑起了她的盖头。城澄久未见光,不适应地垂首躲避着光亮,却冷不丁地被他托起了下巴。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些许温热的酒气,意外干净的味道,让她并不感到排斥。但城澄仍是不敢看他。她状似恭敬地垂下眼睛,看在他的眼里,别有一番楚楚的风情。
“想喝交杯酒了?别急。”他松开了她,起身亲自去倒了两杯酒来。
城澄羞红了脸,小声辩解:“我没有…”然而她终究是不大争气,刚才还不肯抬眼的一个人,这会儿闻到了酒香,小眼神儿就控制不住地飞了过去。
他低低地笑了笑,如同清甜的泉水,熨帖地浇灌在干渴的心田上。城澄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荣王那样一个阴沉不定的人,穿红色却意外的好看。
他好像没察觉到她的视线一样,将手中的一个酒盏交给她。城澄抬手就要饮下,却被他按住。
朦胧的光影里,城澄看到裴启旬在她对面坐下,缓缓地举起酒杯,向她伸出手来。
第18章 洞房
第十八章洞房
她露出为难的表情,手举了半天,还是没勇气勾上他的手臂。裴启旬等得不耐烦,或者说是太没面子,羞恼之下,只得用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小臂完成了交杯酒。
喝完了酒,两个人默默无言,一时间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荣王向来寡言,沉默乃是常态。城澄却是个话唠,此时便承担起了开启新话题的重任:“王爷回来的这么早?前头的客人都走了么?”
“嗯。”
他简简单单的回答,让城澄瞬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了。难怪宾客们走得这样快,面对着这么一座冰山,谁还有和他喝酒扯犊子的*啊!
她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王爷,这满床的花生怪硌人的,不如您站起来,我来收拾一下?”
“不用。”
这句话正中城澄的下怀,她立马做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高兴地说:“王爷千金之躯,怎么能睡在这样的床榻上呢,太委屈您了!我这就去找侍女,让他们给您腾一间屋子出来…”
她刚要转身,腕上忽然一紧。城澄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拉进怀里。
她瞬间僵硬得如同死尸一般,窝在他怀里一动都不敢动。过了一会儿,荣王听见她气若游丝地说:“我一直以为…王爷娶我只是想娶个摆设,您不会…”她话没说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裴启旬盯着她的脸,轻叹一声,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哀悯:“的确如此,但今晚不行。今夜过后,本王不会勉强于你。”
“为什么?”她绝望地问。
“将来你若有了子嗣,便是本王的孩子。过往种种,本王不想深究,你可明白?”
城澄一怔,没有想到得到的竟然会是这样的回答。荣王的意思便是,无论过去她和谁有过什么样的关系,将来她生下的孩子,他便会视如己出吗?听起来似乎不错的样子,对他们彼此都好。只是要过今夜这一关,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他见她没有反抗,便试探性地去亲吻她的侧脸。城澄一惊,本能地躲开,那副完全嫌弃他的样子,害得荣王很是没脸。
“对不起,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明明强行促成这门婚事的人是他,她并不情愿的不是么?可是不知怎么了,一看到他眉心的褶皱,她竟下意识地生出抚平的念头,城澄自己也吓了一跳。
裴启旬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本王不想听。”他起身站到桌边,执起茶壶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而后回过身来看她,在一片静谧中开口:“这不是普通的茶。”
城澄意外地看着他,不知荣王怎么会突然和她论起茶。她刚想狗腿地夸赞王府里的茶当然不一般,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呀!她怎么这么迟钝,此情此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杯茶肯定是加了东西的啊。枉她是在红袖招长大的,刚才差点就闹了笑话。
不过…就算她现在回过味儿来,又能怎么样呢,眼前的困境仍然没有解决。荣王已经阐述清楚了他的立场,将所谓的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是不知好歹,坚决拒绝同他一夜缠绵,还是识时务一些,顺从地喝下这杯茶,从此心安理得地享受荣王的庇护?
以前行霈总夸她比别的女孩子勇敢,时候久了,城澄都以为自己是真的那样无所不能了。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去的自己不是坚强无比,只是幸运。因为那时候生活给予她的考验,还不足够残忍。
她的犹豫和隐忍,完完全全地落进裴启旬的眼中。他本以为自己的提议已经足够宽容大度,却没想到她仍旧这样抗拒。他面上不显不现,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泛起无数波澜。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捧在天上的天之骄子,能够这样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现在高高在上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另一个人就是她。
他忍皇帝一时,是因为此事急躁不得,需要徐徐图之。那么对城澄呢?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竟能容忍她一次次的拒绝和不知好歹。
不,若是旁人敢这么对他,那才是不知好歹,可这四个字,他竟舍不得用在她的身上。这个念头一出,裴启旬也是吃惊至极。他面色一变,随手丢了那茶杯,转身就走:“罢了。”
“王爷!”城澄叫住他,声音里打着颤。
他顿住脚步,回首看她,发现那张清丽的小脸上,竟然落下两行泪来。荣王立即拧起眉,极为不悦地说:“你不必这般勉强自己,本王走就是。”
她没说话,却是快速地倒了一杯茶,大口地喝了下去。
裴启旬意外地挑眉,见她垂着眼睛站在那里,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他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姑娘。”
她听了这话,突然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地说:“我…我不是个好人…我…”
她终究是选择了妥协,从自身的利益角度出发,选择了这一条路。既然现在走不得,只能暂时留下,那换个角度想想看,留在荣王府的好处很多,比如王妃的尊荣,比如报复那个轻易抛弃她的皇帝,但最重要的还是可以得到一个已婚的身份,能让她的孩子在一个不受人白眼的环境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