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要了绯心的命了,就是按照靖武帝最初的说法,让她屈居于叶熙之下,裴子扬都觉得无法忍受。
恪皇贵妃虽然也是被楚氏后来居上,但皇贵妃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妃嫔,而不是皇后。已经坐过正妻的位子,再把人拉下来,让原本的侧室爬到她头上,这样做实在是太残忍了。裴子扬不知道靖武帝口中的阴丽华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办法容忍别人这样羞辱他的妻子。
绯心看似温柔贤淑,但骨子里比谁都要倔强。如果要让她受这样的屈辱,她恐怕宁愿去死。
裴子扬甚至想过,他宁可不做这个太子了,也不能让绯心那样难受。不然她辛辛苦苦为他生儿育女,操持这么大一个家,为的就是让他功成名就,迎娶别的女人吗?
裴子扬一想到他那样做的话,绯心会受到怎样的伤害,就愈发坚定了决心。
如果连自己的皇后是谁都不能决定的话,那这个皇帝做的也没意思。
而事到如今,靖武帝想要的竟然是绯心的命。裴子扬打定了主意,明日不管父皇再同他说什么,他都要告诉皇帝,如果一定要牺牲绯心,那么这个太子他便不做了。
非不能,乃不愿也。
就在裴子扬暗自下定决心之时,贤王府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客人,二公主裴清。
绯心听说二公主来了,特意让后厨多添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三人各怀心事地用完晚膳,绯心便道:“这么晚了,二姐今日就歇在这里吧?”
二公主也不是第一次留宿在贤王府了,便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趁着绯心去收拾客房的时候,裴清肃声道:“子扬,我们谈一谈吧。”
裴子扬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该如何拒绝皇帝的事情,根本无心与二公主谈话。但见二公主坚持,他只好点了点头,二人行至书房密谈。
“你和父皇的对话,今日我恰巧听到了一些。”
二公主开门见山,吓了裴子扬一跳。
“二姐听去了多少?”他谨慎地问。
二公主:“父皇想让你做太子,前提是诛杀左氏,立叶氏女为嫡妃。”
裴子扬苦笑一声:“那便是都听去了。”
二公主没有理会他的小情绪,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何不从?”
裴子扬闻言十分意外地望着她,“难道二姐认为我应当答应吗?”
“那是当然。成大事者,理应不拘小节。”二公主认真劝道:“你要知道,皇位远比后位更重要,让绯心先做个贵妃也没什么的。等父皇百年之后,只要你心里还有绯心,再立她为皇后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裴子扬摇头,“可父皇存的心思,压根就是想要心心的命。”
“父皇已经没有选择了。”二公主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没有高丽公主横空这么一刺,父皇现在还是身体康健的话,或许他还有和你谈判的余地。可是现在,父皇难以把持朝政,必须有人出面担当。他再喜欢六皇弟,六弟毕竟还小,只有你才能挑起重担!”
“二姐的意思是?”
二公主:“父皇想必是看你一直不松口,没想到你这样在乎绯心,所以才会一怒之下让你杀妻。父皇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明日好言好语地跟父皇服个软,和他说好将来立叶熙为后便是了。你相信我,父皇见你妥协,一定会答应的。”
“不行,”裴子扬摇头,“我做不到。”
“糊涂!”裴清皱眉道:“不过是一个女人,难道还能比皇位更重要吗?以前你闹着不娶高丽公主,不娶叶熙叶纯,顶多只是惹父皇不开心。开始现在,皇位都在你面前摆着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是怕绯心不肯退让?那我这便去同她说,绯心一定会理解你的。”
“为什么每次我坚持,你们就要从绯心入手?你们是不是吃准了只要绯心妥协,我就没办法再坚持?”
“你说的没错。”二公主客观地说:“子扬,你的心太软了,甚至还不如绯心果断。今日若是她处在你这个位置,我相信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不行。”裴子扬倔强地说:“这件事情不能让绯心知道。我不想让她受委屈。”
二公主看了他半晌,缓缓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裴子扬:“我想得很清楚。还有…二姐,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同别人说…包括安家。”
最后四个字让裴清心头一跳。难道裴子扬已经开始怀疑安家了?
就听裴子扬解释道:“事情还没有定下来,现在声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二公主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两人没有谈拢,一时都沉默下来。直到绯心寻到这里,方才打破僵局。
“二姐,房间收拾好了。”绯心言笑晏晏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
裴清忽然觉得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向来极少与人亲近的她,不禁上前拉住了绯心的手,发自内心地说道:“多谢你了。”
却听裴子扬道:“二姐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多留你了。”
二公主如何听不出他这是生气了,也没有在书房多呆,与绯心相携着出了门。
离开书房之后,她到底是没有听裴子扬的话,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绯心听。裴清见她一脸怔忪,还以为绯心不信,就说:“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与子扬当面对质。”
“不,我自然是相信二姐的…”这种大事,裴清不可能骗过她,不然和裴子扬一对就露了馅。她只是太过惊讶,以至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浅浅一笑,又是无奈又是窝心,“这样的事情,倒像是子扬做得出来的。”
“你啊,当真是成也左家,败也左家。”二公主摇头叹道:“究竟要怎么决定,还要看你们自己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义尽。”
“多谢二姐提醒。”绯心强颜笑道:“我与子扬,定然不会忘记二姐的恩情。”
二公主闻言却是没有露出什么开心的样子来。她摆摆手,一脸凝重地回了客房。
只有裴清自己心里明白,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其实不是为了裴子扬这个弟弟,也不是为了绯心这个一起长大的好友。
她是在与自己的最后一丝良心告别。
她嘴上说着是在帮他们,可是以她对裴子扬的了解,裴子扬当真会屈服吗?
只怕事情反倒会闹大吧。
但她为了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不让那种愧疚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裴清决定答应裴子扬一件事。那就是在这件事情上,对安家保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会怎么样发展
第55章
第 55 章
绯心得知实情之后,没有急于逼问裴子扬。她的夫君有多么倔强,绯心比任何人都明白。
其实先不说劝他的事情,就是她自己心里的这一关也很难过。
若要问她爱不爱裴子扬,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说爱。可是要问她愿不愿意为了裴子扬的前程去死…
说句老实话,绯心不想。
她愿意为他妥协,愿意为他做出牺牲,但那都是在一定范围内的。靖武帝要她性命的这件事情,已经超乎了她的容忍程度。
事到如今她只能想办法,让双方各退一步。
二公主说得没错,皇位远比后位更加重要。只有先保住了皇位,才能保住贤王府和左家。
但是…如果裴子扬继位,皇后却不是她的话,谁能保证几年后裴子扬对她的心始终如一?没有权力,没有地位,她可能一辈子都会是裴子扬登上皇位的垫脚石,而不是与他并肩俯瞰天下的妻子。
又有谁能够保证,裴子扬不会是下一个忘恩负义的靖武帝呢?
绯心爱他,可是绯心不敢轻易尝试。
在劝说裴子扬之前,绯心需要自己先想个明白。
第二天一早,裴子扬照常上朝。绯心没有闲着,他走之后不久,她便也进了宫,面见恪皇贵妃。
在她心里,恪皇贵妃这个姑姑聪明又坚强,简直是无所不能的存在。遇到这样的大事,她也就只敢找姑姑商量一二了。
恪皇贵妃听说之后,倒并没有露出什么震惊的神色来。她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冷笑着说:“本宫就知道皇上不会这么轻易松口,果然啊,我们左家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把我们铲除,皇上是不会放心地让子扬登上皇位的。”
“姑姑,我们该怎么办?”
绯心已经坚强了太久。连日以来,她不仅带着幼小的孩子,努力为丈夫奔走,还要时刻警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这样疲惫不堪的日子,好像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能把她给压倒了。所以在恪皇贵妃面前,她就像一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子一样,情不自禁地依赖着最亲的人。
恪皇贵妃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放心,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事到如今除了子扬之外,陛下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要子扬不松口,陛下就一定会先妥协。”
绯心喃喃道:“当真会如此吗?陛下一旦变了卦,连子扬都不立了怎么办?”
“陛下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个话,应当便是真心实意想要立子扬为太子的。”恪皇贵妃徐徐分析道:“要你性命这种事,子扬一定不会答应,我们左家更不会答应。而且绯心你想想看,你自打出嫁以来,贤良淑德,从未犯过什么大错,陛下不想立你为太子妃已经非常过分,怎么可能真的要了你的命?”
“姑姑的意思是?”
“依本宫看,陛下根本没指望着子扬会那么做,他只是见子扬丝毫不肯退步,被逼急了才会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绯心冷静下来想一想,的确是如此。靖武帝想要杀她的理由是上不得台面的。裴子扬若是答应了,这件事反倒更不好解决了。
想想看,一位出身高贵,温柔贤惠的王妃,为何无缘无故地在立太子的节骨眼上被处死?
皇帝或许有这个心,但绯心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皇帝就是再看不惯左家,也不能以他要护着楚皇后这种荒唐的理由诛杀贤王妃。
不过…
绯心咬了咬唇,低声道:“话虽如此,但在后位上如果不做出退让,恐怕陛下和子扬就会这样僵持不下吧…?我觉得,事情还是越早定下来越好。不然以楚氏的野心,只怕又要生变。”
“你说得没错。”恪皇贵妃眼神晦暗,不知想到了什么,叹息道:“你能想开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是子扬那边,恐怕要委屈你去劝一劝他了。”
绯心苦笑道:“子扬性子倔强,只怕不会听我的。上回叶熙和叶纯进府,还是宣妃娘娘临终前替他接的旨,不然只怕子扬还是不依的。”
恪皇贵妃语气复杂地感慨道:“子扬爱你的心是好的,只是至刚易折,最后受伤的会是他自己啊!”
皇贵妃说的是裴子扬,可又何尝不是她自己。
她这一辈子,真是太要强了。如果在她身后没有左家需要她来支撑,她恐怕早就像景妃一样选择去死。
在她看来,就算死了,也好过活着受楚氏的侮辱。
现在她终于寻到了一个好机会,可以解脱了。
但这些话,她都没有同绯心说起过。等送走了绯心,她便换了身衣服,整装前往皇帝的寝宫。
说起来这还是自打楚氏当上皇后以来,皇贵妃头一回出门。襄乐宫的宫人们全都吃惊不已。但他们跟着皇贵妃多年,早已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好习惯。只有近身服侍的香远禁不住问了一句,“娘娘怎么突然想要出门?”
之前皇帝昏迷不醒的时候,不仅是皇子公主们争先抢后地在皇帝床前表孝心,许多闭门不出的妃嫔也纷纷前去探望皇帝,抹一抹眼泪。等靖武帝苏醒了,后宫众人更是挤破了脑袋地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只有皇贵妃除外。
从始至终,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不曾露过一次面。
其实皇帝也不想见到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靖武帝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等这回皇贵妃站在皇帝面前时,靖武帝发现这种别扭的感觉好像更强烈了。
恪皇贵妃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窝上,时刻提醒着他左家过去对他的扶持,还有他与皇贵妃恩爱的那段日子。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皇帝仍然记得他自己对皇贵妃许下过什么承诺,只不过是他不想记起来罢了。
结果现在皇贵妃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许多回忆又像潮水一样,不可避免地涌了上来。
靖武帝轻轻冷笑一声,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对着皇贵妃道:“你怎么来了?朕还以为你已经对朕心死,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
从皇帝选择立楚氏为后起,他们两个就已经撕破了脸皮,连做表面功夫的必要都没有了。
恪皇贵妃学着他的样子,凉凉地笑了一声,“陛下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皇帝意外地看着她,显然没想到皇贵妃竟然这样回答。
他不悦地问:“那你还来做什么?看朕的笑话吗?!”
“若论笑话,我的存在岂不是更像一个笑话?”皇贵妃幽幽笑道:“做了那么多年的后宫第一人,握了那么多年的凤印,我左滢呕心沥血,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将陛下的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最后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陛下你说,是不是我比较可笑一点?”
皇帝被她噎得一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难看至极。
“你到底想说什么?”
相比于靖武帝的愤怒,恪皇贵妃十分平静地说道:“我知道陛下如今不愿意看到我,就连我也不愿意看到我自己。所以今日,我是来同陛下告别的。”
靖武帝眉头一挑,寒声道:“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闹?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争?”恪皇贵妃欲哭无泪地看着他,当真是像交待遗言一样地说:“只希望陛下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善待左家。”
皇帝皱眉道:“怎么,你想学着景妃那样自缢?可惜了,你迟了一步。你现在死了,没有人会知道你在抗争什么。而且在朕看来,你还舍不得死吧?”
恪皇贵妃心底一沉,蹙眉道:“陛下,我并没有抗争什么的意思。只是觉得很累了,想歇一歇。”
“你当朕真的不知道,为何兰儿当上皇后之后,你还不肯死吗?你错了,朕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不是因为你背后还有左家需要你支撑,也不是因为你还有两个儿子。你没有当上皇后,对左家已经没有多少用处。你的两个儿子,也注定与皇位无缘。你等的,盼的,不过是想让扬儿当上皇帝后,奉你为太后罢了!”
恪皇贵妃震惊地看向皇帝,矢口否认,“陛下在说什么?”
“左滢,朕认识你那年,你才十三岁。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朕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比你自己还要清楚。”靖武帝斜睨着她,冷冷地说:“不知道朕打算立子扬为太子的事情,你可听你那好侄女说了?朕想杀了左思,立叶熙为太子妃的事情,你又知晓几分?”
恪皇贵妃突然发现,受伤后的皇帝突然比以前敏感了许多,变得愈发难以捉摸了。她不敢随意说话,生怕露出破绽。
可是靖武帝却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不顾身体不适,咬牙说道:“恐怕在宣妃病逝之前,你就存了这样的念头了吧?不然以你的性子,必定会与景妃做出同样的选择。呵,朕敢保证,就连你那对你信任有加的好侄女,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倒是从来不知道,陛下竟然这样了解我。没有影的事情,都能说得像真的一样。”
“你就不必再装了。”靖武帝冷声道:“你今日到朕面前来,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你是怕朕不让贤王妃当皇后,所以想要用自己的死来换取左思的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皇贵妃真的是个好姑姑…
大部分人都难免有私心,但她愿意为了家族为了亲人放下一切,包括性命,已经十分可贵。
第56章
第 56 章
皇贵妃怔了怔,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她自己听得到,身体里传出一种叫做心碎的声音。
她知道皇帝早已经不喜欢她了,可是皇贵妃没有想过,在他的心里,她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她单名为“滢”,取“清澈”之意。许久之前,靖武帝曾经笑着说,滢儿是世界上最纯真,最美好的女子…
想到这里,她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皇帝似乎被她的笑容所刺痛,皱起眉道:“你笑什么?难道朕说得不对?”
皇贵妃收起笑容,淡淡道:“皇上不必多想,我笑的是我自己。过去我以为皇上的心太大了,所以装得下那么多人。可我错了,错得彻底。原来皇上的心再大,都没有一个角落容得下我了。”
说罢她浅浅一礼,转身离去。皇帝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无语。
从乾元殿出来后,皇贵妃叹息一声,对香远道:“糟了。本宫本想在皇上面前示弱,让他认为左家并没有任何不臣之心。可惜啊,不知从何时起,皇上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铲除左家。本宫现在是多做多错,反倒害了绯心他们了。”
香远听了,连忙安慰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所做的一切都还不是为了左家?贤王妃肯定会理解您的。况且皇上的心思,向来像海底一样深,您这回摸清了皇上的底线,那不也是收获吗?”
“你说得也对。看来,本宫得提前为左家谋求退路了…”皇贵妃微微抬起头,迎着火红的骄阳,轻轻眯了眯眼睛,“事已至此,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全身而退。过去我们左氏错就错在风头太盛,又没有遇到一位胸襟开阔的贤明君王。事到如今,还是保住家族血脉最为关键。”
当天夜里,裴子扬带着满身疲惫回到贤王府。
当他看到主院中的一盏孤灯之时,他的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心疼。
人走近了,还没进屋,裴子扬远远就听到如兰压低声音喊了一句“王爷回来了”!
他怕绯心迎出来,赶忙快步走了进去。
“回来啦。”绯心笑盈盈地望着他,眼底仿佛蕴着温柔的水波。
“嗯。”裴子扬拉住她,腻歪地搂在怀里,低声道:“不是说了让你不要等我的吗?你照顾澈儿辛苦得很,夜里早点睡。”
“我不辛苦,澈儿很乖,而且还有奶娘帮忙呢。”绯心拉他坐下,倒了杯暖茶塞到他手里,“倒是你,这样早出晚归的,身子撑得住吗?”
虽说贤王府距离皇宫不远,但进宫出宫,手续冗杂,到底是麻烦。裴子扬这样奔波,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还好,可若是十年八年的,没有人能够坚持得住。所以说靖武帝既然已经没办法处理政务,就应当尽早把裴子扬的身份定下来。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没事。”裴子扬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绯心大概能猜出来他想要说什么,也不勉强,率先挑起了话题,“对了,今天传来消息,二姐的婚期终于定下来了。你提前安排一下,抽个空出来吧。二姐的婚礼,咱们总是要去的。”
“好。”裴子扬应了一声,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绯心实在是不习惯两个人之间瞒着彼此什么,到底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子扬,你是不是想和我说立太子的事儿?”
裴子扬默了默,小心地看她一眼,“你都知道了?”
“嗯,”她点头,“二姐都同我说了。”
“二姐她怎么!”裴子扬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无力道:“她答应过不说出去的。”
“这样的大事,二姐如果不告诉我,我才要怪她。”绯心顿了下,故意说道:“莫不是你嫌现在的这个老婆不够讨人喜欢,当真想杀妻继位了?”
“胡说什么!”裴子扬沉下一张俊脸,当真是动了气,“我像是那种人?”
绯心赶紧按住他的手,安抚道:“你激动什么,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裴子扬呼出口气,攥紧了她的柔荑放在自己胸口处,郑重地说:“那你听好了,我裴子扬绝不会牺牲你来夺取皇位。”
绯心微微仰着脸,歪头看他,“那你要是不当太子,你的雄心抱负该怎么办?”
“如果连妻子都守护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守护天下人?”裴子扬自嘲地一笑,发自内心地说道。
绯心心中一动,有一种自己并没有看错人的感觉。她笑了笑,询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起初我想放弃一切,让父皇给我一处封地,我带着你远走他乡。”没等绯心反对,裴子扬自己就说:“可是我不能。父皇身子不便,朝中无人主持大局。我若离京,只怕朝中上下顿时会乱作一团。”
裴子扬说的没错,依楚皇后的性子,若不是有贤亲王这个皇长子在坐镇,只怕早就跳出来祸国了。
况且大齐不仅仅是有内忧,还有外患。眼下皇帝无力,太子之位未定,如果没有裴子扬在的话,哪国伺机作乱,后果都不堪设想。
如果裴子扬在这个时候能够狠下心撒手不管的话,皇帝迫于无奈,可能很快就会立他为太子了。可裴子扬的心肠太软,压根做不到为了一己私利拿国家的生死开玩笑。他只能忍下来,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的煎熬。
绯心心疼地望着他,叹息道:“是啊,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和你一起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可是子扬,你是皇长子,你是监国理政的贤亲王,你的身份早已注定了你的命运。如果不争,我们就都是一死…”
裴子扬抱紧她,坚定地说:“不,不会。就算我拼尽所有,都不会让你有事。”
可裴子扬现在所处的处境实在太过矛盾。若是进,则要委屈绯心。若是退,则是两个人一起任人宰割,当真是骑虎难下。
“我会再和父皇谈的。”裴子扬说道:“你别多想,相信我,好吗?”
绯心点头答应下来。可第二天皇帝派人传她进宫的时候,她并没有让人通知裴子扬。
现在皇帝最担心的,无非是绯心对裴子扬的影响力太大,怕绯心和她身后的左家会在裴子扬当上太子后干政。为了打消皇帝的疑虑,她不但不能让裴子扬像以前一样赶过来帮他,反而要让人将他拦住,不然结果只会更糟。
绯心知道,她这一次去见皇帝很有可能会有去无回,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了乾元殿的大门。
不赌一赌,怎知没有获胜的可能?她相信裴子扬会帮她同靖武帝谈判,但这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感觉,绯心并不喜欢。如果可以,她自己和靖武帝谈一谈是最好的。恰好,皇帝也有这种想法,主动提供给她一个契机,绯心自然要好好把握。
到了皇帝面前,绯心规规矩矩地行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皇帝不习惯抬眼看人,便叫人给她赐了座。绯心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姿态端雅,一看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
皇帝勾了勾唇角,嘴角浮起一个讥诮的笑容,“你与你姑姑年轻时倒是不像。她那会儿可是个跳脱的性子。你呢,不过十六七岁,却沉静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连朕都看不透你。”
“陛下过奖了。”绯心微微垂首,柔声说道。
“朕可不是在夸你。”靖武帝沉下脸,终于进入了正题,“你与你姑姑年轻时是不像,可现在,你越来越像你姑姑了。追名,逐利,贪权…甚至比她还要恶劣的是,你懂得掩饰自己的**,让扬儿出面为你争取一切。”
绯心闻言轻轻一笑,勉力定住神才没有露出慌乱的样子来,“陛下何出此言呢?”
靖武帝:“就凭你现在的笑容,和你姑姑实在是太像了。”
绯心淡淡说道:“姑侄相似,又有何不可?莫不是陛下想以一个笑容为儿媳定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