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听她这么说,步行云颇为苦恼地挠挠头,“我进鲁国皇宫,原本只是想蹭吃蹭喝,休养一阵子就溜…既然你这么说,我还真得好好治治那小子了。”
“加油啊,爹爹。”遗珠给他鼓劲,“咱们两个如今没权没势的,也就只有指望立点功劳,才有点在皇族面前说话的分量。”
“好吧,我尽力而为就是。”步行云不情不愿地答应后,突然话锋一转,又问遗珠,“你真的没事?”
遗珠奇怪地看着他,这步行云是金鱼不成,怎么刚刚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实在是不明白——那刺客若是死士,既然已经掳到了你,就当奋力一搏,怎么会临阵逃脱?”
“还不兴人家善心大发啊?”
“总之,我真是后怕。一想到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可怎么向你死去的父亲交待呀…”步行云说着说着,竟然痛哭起来。
当然,没有眼泪,只有干嚎。
“干什么呀您!”遗珠连忙制止他,“这么大声,让别人听见怎么办?”
“我不管我不管…”步行云闹起人来,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看着满头银发的养父,遗珠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让她没办法的人,是妒火中烧的安敏郡主,花清词。
那日花清词放下狠话跑开之后,两天过去都没发生什么。遗珠本以为她是小女孩儿心性,过一阵就忘了,谁知三日后的清晨,她却突然跑来,还带来了一个遗珠避之不及的人——鲁国的皇长子,庄王花御祁。
这位庄王不仅一点都不“庄”,还是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倒不是遗珠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庄王一定会看上她,而是这庄王实在是荤素不忌,只要是个女的——不,或许不用是个女的,他都能看上。
可庄王和花清词来得突然,遗珠都没来得及避让,他们便进了花御一的书房。
“哎呀我的亲亲二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庄王还没进门,便远远地招呼起来,“我可想死你啦!”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花御一却是没什么好脸色,“哦。”
庄王对他的反应显然非常不满意,“我的天呐!二弟,你怎么能对大哥这么冷淡呢?你知不知道,听说你遇刺的消息,大哥立马就从别院里赶回来了,累死了三匹快马呢!”
花御一睨他一眼,从京郊回宫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这他都能累死三匹快马,也是厉害。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谎话扯得太不着调了,庄王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总之大哥很关心你就是了!不过听清词说的,我还以为你快死了呢,这不好好儿的嘛,哈哈哈!”
花清词在旁一脸尴尬,“大哥哥说什么呢,我何尝那般咒过御一了?”
“明明就…”庄王刚想反驳,忽见花清词朝他瞪眼睛,使眼色。
他瞬间想起花清词答应送给他两个骁国美人的事情,立马换了一副说辞,“明明就是我胡说八道嘛!二弟,清词,你们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啊,哈哈哈哈。”
花御一向来不喜自家兄长这副作态,再细琢磨他方才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来俢仁宫之前和花清词做了什么肮脏的地下交易。
花御一对此不感兴趣,只想赶紧打发他们走,“无、无碍。大、大哥赶、赶路辛苦,回、回去歇着吧。”
大皇子还没完成花清词交给他的任务呢,自然不能这么快就走人了,“哎呀,别急着赶我们走嘛。二弟呀,刚才我就想问你了,二弟身边何时多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啊?母后送来的?”
“嗯。”
“哟呵,恭喜二弟啊,终于开窍了!”
这话说得十分暧昧,二皇子和遗珠听着都不大舒服。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花清词抢先说:“什么呀,大哥哥你误会了,御一才不会看上她呢!对吧御一?”
遗珠本以为花御一会否认,还会借机狠狠羞辱她一番,谁知花御一竟然不说话,只是静静喝茶。
他这样做,气氛就很尴尬了。
眼看着花清词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遗珠觉出花御一又想整她,连忙打圆场道:“二殿下怎么会看上我呢,遗珠不过一介民女,不敢高攀殿下。”
花清词冷哼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告诉你,你要是胆敢对御一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可饶不了你!”
见花清词这样凶,庄王都怜香惜玉起来,护着遗珠道:“哎呀呀,清词,你这还没过门呢,就管起二弟房里的事来了,这样不太好吧。”
花清词见庄王突然跑出来捣乱,没好气地说:“我可学不来大嫂嫂那么贤良淑德,大哥哥调戏别人家的妻妾,大嫂都不生气呢!”
庄王尴尬地看了遗珠一眼,转过头低声训斥花清词,“你这孩子,别胡说八道!叫人听见会误会本王的…”
花御一不耐烦听他们斗嘴,头疼地扶额。
花清词今天硬是把庄王拖来俢仁宫,为的是什么他自然门儿清。不过是想让他这好色的哥哥看上遗珠,把她从他身边要走罢了。
让遗珠离开俢仁宫,原本就在花御一的计划之中。庄王若当真想要她,他做一个顺水人情未尝不可。
只是…
花御一闭上眼睛,手握成拳。
遗珠那天对他说过的话,忽然清晰地在他耳边回响——
“生病这种事,并不是你的错啊。”
当时的震撼,当时所受到的安慰,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少半分。恰恰相反,每当想起这句话,他的心底都会泛起淡淡的暖意。越积越多,成了一片海,滋润了他原本干涸无比的心田。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花御一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哥,我累了。”
庄王一怔,他再傻也听得出这是要逐客的意思。
花清词连忙朝庄王使脸色,后者会意,嬉皮笑脸地同花御一说:“行啊,我们这就回去,不打扰二弟休息。不过二弟——”他色眯眯地看遗珠一眼,所怀心思昭然若揭,“这个小美人儿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不妨就送给大哥吧!回头大哥给你送两个更漂亮的!”
“不。”花御一想都不想,果断地拒绝。这干脆的程度,不禁让庄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掏了掏耳朵,又问花御一,“二弟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我说——不行。”
花御一最讨厌一句话说两遍,可如果是他说了两遍的事情,就说明这件事他已下定决心,不容改变。
见他都这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自己,庄王也没有办法,只得无奈地道:“喔,那好吧…二弟你好好休息大哥改日再来看你。”说着就拉花清词出门。
花清词愤怒地甩开庄王的手,在俢仁宫门口便拉长了脸道:“大哥哥不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女人身上了么,怎么这么没有本事,连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都抢不到手!”
“清词啊,事到如今,你就是激我也没用啊。你刚才也在,又不是没看到二弟是个什么态度。这姑娘,二弟八成是上了心的,你就别为难我了,啊!”
花清词气得牙根痒痒,甩袖子就走。
“哎,等一下!”庄王叫住她,“你答应送我的那两个美人儿,什么时候能送到建德宫呀?”
花清词见他事情没办成,还惦记着什么美人,简直被庄王气得七窍生烟,“想要美人?做梦吧你!”说完便愤然离去。
庄王站在原地,发起了呆。感情他忙活了大半天,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不行,他得赶紧找个美人哭诉一番才是正经…
好不容易将这二位打发走,遗珠关上俢仁宫的大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等她回到书房内,再次和花御一独处的时候,气氛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她控制不住地想,花御一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一开始他默认看上她,只是为了刺激花清词的话,那么后来,他不肯答应把她送给庄王,是为了把戏做足,还是真的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分的真心,不想让她离开修仁宫呢?
“不是。”
“啊?”
花御一突然开口,搞得遗珠一头雾水。
“不、不是因为喜、喜欢你,只是不、不想…”不想让她被庄王糟蹋。
他那个大哥是什么性子,花御一再清楚不过。再惊艳的美人,玩儿上个把月也就厌了。猎艳是花御祁的生命,只要他活着,就永远不会停止。
而遗珠这样的女孩子,如果只是沦为一个男人短暂的玩物,未免太过可惜。
遗珠见花御一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追问,只是柔婉一笑,真诚地说道:“无论如何,多谢殿下的这份恩情。如果要跟着庄王,我宁愿死——”
花御一闻言,不禁意外地看着她。
第十章
第十章
就算他这个大哥为人风流了些,但做他的女人,起码衣食无忧,有人伺候,比她现在的日子强多了。
花御一是天潢贵胄,从他的角度看,他当然觉得不值。只是遗珠一个在乡野间长大的平民之女,花御一不明白,她何以刚烈至此。富贵荣华,难道不是这些下位者人人所求的么?
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庄王是花御一的亲哥哥,遗珠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瞧不起庄王殿下。只是对于给他做小,我没有兴趣。”
现在遗珠总算切身体会到,为啥皇后明明有两个儿子,却那么着急治好二皇子的病了。这大皇子也忒不着调!如今天下正乱,要是让他当皇帝,鲁国不出三年就要被别国吞并。毕竟鲁国虽大,但实力仍在北方的赵国和南方的燕国之下。
但是,让花御一当皇帝,就真的好么?
虽然他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一门心思窝在书房里看书,看起来没什么野心的样子,但遗珠总觉得,要是把他治好了,无异于放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只怕这天下的局势只会更加混乱。
花御一见她盯着自己发呆,不禁不自在地问道:“你、你看本王,做甚?”
遗珠当然不会讲实话,只是笑着敷衍,一点都不走心地回答:“因为殿下长得好看啊。”
花御一的脸猛地一红,结巴得更厉害了,“你、你、你…你忘了,清词说、说过什么?”
“知道,不就是不要对您有非分之想么?我并没有啊。”
“那、那、那你还看!”
“这也不能怪我嘛,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总是可以的吧?只是看几眼,殿下又不会掉块肉。”
花御一恼羞成怒,“放、放、放肆!”
遗珠却不怕他,“殿下怕是不知道吧,皇后娘娘答应过我和爹爹,没外人的时候咱们说话可以随意一些,这样有助于殿下恢复。”
花御一憋红脸道:“恢、恢复?怕、怕是本王,先、先要被你,气、气、气、气死!”
他总爱冤枉别人学他说话,遗珠干脆故意学他,“不、不会,因、因为,一、一定是,遗珠,先、先被殿、殿下,憋、憋死!”
见她竟然这样猖狂,花御一顿时气炸了,他上前一步,猛然间提起她的衣领,竟像提起一只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近距离看遗珠,花御一突然发现她肌肤细腻如瓷,一点都不像平民女子。他心中生疑,忽然去抓她的手看,上面只有略略一层薄茧,似乎是练字所致,根本不像是干过多少粗活的。
这回换遗珠脸红,她慌乱至极,刚要大喊非礼,就被二皇子拉转过身,死死捂住了嘴巴。
她背靠在他的胸前,起初还“呜呜”地挣扎着,后来花御一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让她安静如鸡。
“你…到底是谁?”
花御一问她。
遗珠不说话,事实上,她也没办法说话。
为了防止遗珠乱喊乱叫,他把她钳制得死死的,准确地说,是把她抱得死死的。
遗珠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自己这样慌张,究竟是怕暴露身份,还是因为他滚烫的怀抱太过灼热,如同燎原的烈火烧过她的心。
真是想不到,花御一看起来冷冰冰的一个人,怀抱竟然如此温暖…
等等…不对!
她又低声呜咽起来,柔软的唇瓣在他宽阔的手掌间蠕动,如同挠在他的心上。
花御一像是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刚要退后一步,却见遗珠转过身来,扬起了手臂,直冲他的脸去。
虽然花御一并不喜欢别人拿他的脸说事,但美貌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更何况这涉及到尊严问题,他当然不能让一个小丫头片子随便打他的脸了。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捉住遗珠的手腕,警告地眯了眯眼睛,“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竟想打、打本王?”
就算他的确是小小地非礼了她一下,大不了他对她负责,把她收入房中便是了,她至于打他么?
遗珠没有读心术,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这回她没有再反抗,只是柔声道:“殿下误会了,我刚才感觉到殿下-体温灼热,很有可能是发烧了。殿下快些坐下来,让我瞧瞧。”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花御一的确是觉得四肢乏力没有力气,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刚才只以为是庄王和花清词太吵,所以才会不舒服,现在看来,大概是发热惹的祸。
他听话地坐在床上,任由她检查。那么大的一个人了,仰着脸看着她,时不时露出迷茫的神情,就跟小孩子一样。
遗珠心中一软,分外温柔地说:“殿下的确是发热了,今儿就不要看书了,躺在床上歇一歇吧。”
他“嗯”了一声,半躺在床上,却是没有了下文。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对视了半天,都在等对方的动作。最后还是花御一身上不舒服,想要赶紧躺下,于是按捺不住地说:“脱。”
脱?脱什么?
不是脱衣服,那就是脱鞋。想起上次花御一死活不让自己脱他衣服那熊样儿,八成就是要她给他脱鞋了。
遗珠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说:“殿下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脱鞋,没长手呀?”
花御一只是被国强伺候惯了,没觉得别人帮他脱鞋有什么不对。他看了遗珠一眼,就在她准备好挨骂的时候,却见花御一艰难地爬了起来,乖乖地脱下鞋子,钻到被子里去。
咦?这和她认识的那个花御一可不大一样啊。
见他一躺下便闭上眼睛,遗珠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看来花御一的确是烧得厉害,竟把他的坏脾气都给烧没了。
她无奈地一叹,起身去给他拧了条帕子擦脸。
生病时的花御一就好像是被拔了牙齿的老虎,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猫儿了。他下巴微抬,迎合着她的动作,非常的柔顺可爱。
遗珠坏心眼地想,要是他一直生病就好了。可是瞧他那张秀丽的面孔烧得通红,转念间她又软下心肠,为他担心起来。
“这样硬扛下去可不行,殿下若不想惊动皇后娘娘,就让我爹来给您瞧瞧吧?”
见花御一紧闭着眼睛不说话,遗珠只当他烧糊涂了,起身就要去找步行云。
谁知花御一看着虚弱,反应却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拉住了她的手腕,紧紧攥在手里不放。
“殿下?”他这个样子,忽然让遗珠想起自己的弟弟。每当他生病的时候,就总是像花御一这样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抱住她不放。
遗珠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可她知道,他这样忌医是不行的。原本口齿就不清楚,要是再把脑袋也烧得不灵光了,那可如何是好呀?
“不、不要逼我…”
遗珠一愣,忽然明白原来花御一是在做梦。看着他在睡梦中仍然紧皱着眉头,她不禁伸出手去,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不爱说话的人,心里一定积了比常人更多的苦吧。
她也不想逼他,只是从医问诊,是花御一唯一的出路。
步行云说得没错,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年代。没有能力的人,只会被强者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
鲁国皇子的身份看似尊贵,但若没有了国,又谈何皇室呢。这些道理花御一未尝不明白,只是遗珠知道,他和曾经的自己一样,需要一些前进的动力,还有一点挣扎的时间。
只是鲁国皇帝日渐年迈,留给花御一的时间不多了。
对她和步行云来说也是一样,皇后虽然看似仁慈,可若二皇子的病情一直没有进展,他们被赶出宫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她可以做宫女,但步行云若是总吃皇宫里的白饭,难道还要做太监么?想他一个大老爷们,带着她一个拖油瓶,这些年来确实不容易,要是到了这岁数再成了太监,那真是太可怜了。
思来想去,遗珠决定改变策略,换一种方式让花御一从医。
…
花御一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遗珠在一旁嘤嘤地哭。见他醒了,她不仅不高兴,反而哭得更凶了。
他一怔,哑声说道:“本、本王,还、还没死呢。”
“可殿下的病要是再没有进展,遗珠就要被赶走了…况且安敏郡主不是还说,如果治不好您,就要我和爹爹的命么?”她抬眸看他,被泪水洗过的双眸清澈如镜。
花御一也看着她,他分明看到那双干净的眸子里,对她恋恋不舍的自己。
他感到头疼,无力地躺回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发呆。
他沉默许久,就在遗珠以为这招不灵验,开始感到尴尬的时候,就听花御一无奈地长叹一声,不情不愿地说:“叫、叫你爹,来吧。”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其实对于看大夫这件事,花御一的内心还是拒绝的。
他是个连太医都不愿意看的人,更遑论是步行云这种人了。说好听点他是一介草民,说难听些,就是个江湖骗子,花御一根本不相信他。
可一来他身上确实不好受,二来遗珠实在是哭得可怜,他看不得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只得依了她的心意让她去请步行云过来。
遗珠闻言果然大喜,面色瞬间阴雨转霁,看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
花御一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刚想把她叫回来,结果才开口说了一个“回”字,遗珠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被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昏天暗地,都没注意到步行云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什么时候弯腰站到了他的面前。
等他发现的时候,只见一张大脸几乎贴在他的脖子上。花御一吓得身子一抖,本能地就往步行云身上一蹬。
步行云被他冷不丁一踹,疼得嗷的一声叫了起来,不自觉地爆了粗口,“你大爷的!竟然敢踹你老丈人!”
花御一比他还生气,“谁、谁是你老丈人?”
“你!”步行云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呸了一口说:“不对,是我!我是你老丈人!”
“爹爹…”这回花御一还没还嘴,遗珠先禁不住红了脸,“您别乱说话了,赶紧给殿下看病吧。”
步行云委屈极了,“行医讲究望闻问切,我这不是正给他瞧着呢嘛,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这样目无尊长,朝人家那里踢!”
花御一烧得难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斜眼瞥他一眼,便又自顾闭上了眼睛,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见他没有还嘴,步行云浑身不舒服似的缩了缩脖子,对遗珠道:“他没什么大碍,就是左臂上的伤口需要每日换药,直到明显好转为止。再就是我发现这小子火气不小,也难怪,就他那个臭脾气,能不上火么!我跟你打赌,他肯定是火命——”
“行了爹爹,您就别说这些不正经的了,快去开药吧。”遗珠没心情听他贫嘴,一脸无奈地把唾沫横飞的步行云推出了门。
步行云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伤心地感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花御一毕竟年纪轻,喝过两副药后又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便好了不少。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遗珠。
清晨的阳光透过格扇投射进屋内,落在她瓷白的脸上,仿佛微微发着光。一缕发丝调皮地随风轻扬,时不时拂过她小巧的鼻尖,似乎令她微微发痒。花御一看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竟不自觉地看得入了迷。
她真漂亮,而且很端庄。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就把花御一自己给吓了一跳。
遗珠生得好他是知道的,只是端庄一词又从何而来呢?
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像守夜的国强那样趴在踏脚上睡,活像一只看门狗的模样。她呢,竟是搬了张宽大的太师椅来,睡觉时都是正襟危坐的模样。
看她坐得那么直,花御一都替她累得慌。虽然昨日的事他已经不大记得了,但想来她照顾自己必然辛苦。
花御一犹豫了好半天,最终决定且让遗珠暂且借用一下他那张高贵的床。
可他失策的是,他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病人,左臂上还带着伤。在抱起遗珠的时候,他一个重心不稳,竟不小心将她丢到了床上。
更糟糕的是,他整个人都压到了她身上,痛得遗珠闷哼一声,从梦中惊醒。待她看清面前的男人时,不由本能地大声尖叫起来。
花御一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连连摇头。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捂住她的嘴了,前两次遗珠都忍了,这次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这回换花御一痛得叫出声来——
“啊、啊啊!”
国强带着自己新培养的小徒弟站在门口,神情复杂。
那小太监才七八岁大,一脸懵逼地问国强,“师傅,殿下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你懂什么!”国强白他一眼道:“殿下舒服着呢!”
“可刚才那几声呻-吟,分明就是殿下的声音…师傅,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看你妹的看!”国强跳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在小徒弟脑瓜子上拍了一下,“咱们要是进去了,那才是出事了呢!走吧走吧,殿下没事,殿下美着呢!”
“师傅,既然如此,那你的眼中为何含着泪水…”
“闭嘴!那是因为我早上喝多了水!”
…
外面的嘈杂声逐渐远去了,屋内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昨天花御一怎么踢步行云的,今日遗珠就怎么踢了回去。
花御一闷哼一声,紧紧地盯住遗珠,眸中蕴满狂暴风雨的前兆。
遗珠原本觉得自己占理,还颇为理直气壮,见他这么盯着自己瞧,气势顿时弱下去三分,但还是嘴硬道:“你瞅!瞅什么瞅!我这是替父报仇,天经地义,天经地义你懂不懂?”
“好,很、很好。”花御一点点头,又扬起手给他看自己虎口处的齿印,似乎是在问她那这笔账该怎么算。
“这…这你也不能怪我呀,谁让你压在我身上的!”遗珠不甘示弱地说。
花御一不想被她误会成那种见色起意的花花公子,他有心解释,奈何口舌不便,只得丢去一个白眼,送去自己的鄙视,让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看上她。
“嗤!”谁知遗珠却不相信,“少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还不是你一大早抱人家上床…”
“闭、闭嘴!”花御一忍不了了,“你、你一个女、女孩子家,说、说话怎、怎么这样、这样粗鄙!”
“我粗鄙?”遗珠也不乐意了,“你做都做得出来,还不让我说啊?”
“我…”
我只是看你很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罢了。他心里这样想,可看到遗珠瞪得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却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早就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的。
已经被误解了那么多次,又哪里还差这么一回呢。
想到这里,他顿时偃旗息鼓,不声不响地起身去换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