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靥千秋 作者:容默
后宫·笑靥千秋
1、缘起时 ...
顺治十三年八月初八,正是新届秀女刚刚册封完毕的日子。艳阳高照,方给紫禁城上方那一抹阴暗的天空增添了一分明朗的色彩,又似乎是在象征着后宫新生力量的涌入。睛明的午后,空气竟是难得的柔和,不复几日来的燥热。温暖的微风不知道是从何处酝酿而出,带着一种醉人的暖意轻轻地吹拂着宫人们的面颊与胸襟,仿佛是爱人的慰抚。

只见一个素衣的少女低着头,疾步走入绛雪轩里一间不甚起眼的小屋,以锦帕掩面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主子,您回来了。”兰沁贴心地给她递上一杯茶,温度适宜。
“嗯。”然若轻轻应了声,怡然地环视着这间偏殿,却不再说话。选秀大典上,她刻意打扮得很普通,甚至采用拙劣的化妆技术让自己的容貌减了大半。谁都没想到她这个病怏怏并未怎么露面的秀女还会被册封为答应吧。然若嘲讽地一笑,还真是要仗着父亲在朝中的势力呢,不然这一局就太险了。
她,佟佳氏然若,少保、固山额真佟图赖之女,当今佟妃娘娘同父异母的亲妹子。自入宫来她便称病在房中歇养,其实只是借口不见其他秀女,也不管她们之间如何互相勾结,只是静坐房间养精蓄锐。
然若小心翼翼地洗着脸,露出天地为她精心雕琢过的面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果如洛神般令人迷醉。
答应啊,最低级别的宫嫔。
然而她却笑了,淡然地透过纸糊的绮窗看着院内来来往往的宫人。听说这次晋了位贤嫔娘娘呢。董鄂氏宛湄?听说是个才貌双全以贤德著称的佳人,竟然直接晋了嫔位呢,不容小觑,何况她在宫中还有个同父的妹妹贞贵嫔。
一个恭敬得体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答应小主可在?奴婢是绛雪轩掌事姑姑莞昕。”
然若立即挂起客套的微笑,朗声喊道:“姑姑请进吧!”
莞昕进来行了一个暧昧不明的礼,抬起头看到然若的那一瞬间却忽然惊呆了。天啊,这还是那个孱弱多病的秀女佟佳氏吗?简直像天仙一样美丽,打扮又不浓艳,好象是素面净容,却让她活活移不开眼。
愣了一刹,她才觉得自己的失礼,于是低眉顺目说:“答应小主,奴婢是来让您选个宫女的。这批丫头的名儿里都有个‘柳’字,柳琴、柳棋、柳书、柳画是有名儿的四大宫女,是奴婢亲自调教出来的。刚才已被贤嫔娘娘选去了柳书,琳贵人挑了柳琴,还有柳绿、柳絮、柳飘这些也不错的丫头,请小主先挑一个吧。”说着莞昕指了指旁边的六七个宫女。
然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还在向窗外看着什么,神情悠远。忽然,院儿里一个正在干活的小宫女打翻了水桶发出不小的声音。然若看她吓得慌张,想来是个不懂事的。她没多大在意,谁知那宫女却突然看向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姑姑,我就要她了。”然落果断地指着刚才打翻水桶的那个小宫女。
莞昕走到窗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粗使奴婢柳青。不禁暗笑这个佟佳氏真是白长了张俏脸,想是个胸无城府的人。她只是个答应,自己本来并不打算让她挑这些个聪明的丫鬟,莞昕不过是看在她家里的面子上才来让她挑,也并没打算让柳棋、柳画跟着她。只是偶然看到她美貌想要巴结才出此言,没想到她竟然选了个平时笨手笨脚的柳青…
心里这样想,面上她却还是恭敬地笑道:“既然小主喜欢,柳青这丫头就分给您身边伺候了。柳青能跟着小主,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莞昕随即换了种凌厉的口气冲着窗外喊道:“柳青!还不快进来!”
被点名的柳青浑身颤抖着小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然若面前。
莞昕淡淡开口:“以后好好伺候小主吧。”
跪在地上的人将头压得很低,老实地说道:“见过小主!日后奴婢定当好好服侍您!”莞昕点点头,又转身给然若福了福,便带人离开了。
看房门紧紧扣上了,然若叹了口气,略有些虚弱地喊道:“兰沁。”
兰沁淡定地走了出来,瞧着然若的眼色扶起柳青。这时然若才看清楚她的容貌,是个姿色极其平淡甚至有些丑陋的宫女。
“柳青,这是兰沁,我从家中带来的丫头,自小与我一起长大的。”然若玩弄着手中的玉指环,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
柳青还是有点怯生生的样子,略微低头颤声说:“兰沁姐姐安好。”
“嗯。”兰沁淡然回礼,竟颇有几分然若的影子。
然若清了清嗓子问兰沁:“都准备好了吗?”兰沁点头回道:“小姐的首饰财物奴婢都置放妥当了。”
然若泯了小口茶,吩咐道:“去给莞昕姑姑送去些吧,就说然若谢过姑姑了。东西你看着选就成。”
兰沁连忙应了,选了条名贵的珍珠项链和上好的玉指环用一个小布包包着,从容出屋。
然若定了定心神,对柳青命令道:“抬起头来!”
柳青顺从地抬起头,神色平常。然若看她这付样子不禁皱眉,厉声呵道:“别弄出这么一付样子看着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伪装。”
柳青又慌忙跪下,直磕头念叨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呵,”然若一声冷笑,“我要你死做什么,以后你就是自己人了,何必怎么拘谨呢?还不如从实说来——你的一切!”
柳青站起来,缓缓抬头,狭小的眼睛闪出一丝闪亮的光。她一改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得意地笑道:“然若小主,青儿果然没有看错您!”
“呵,我可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人呐,见得多了。我阿玛自我四岁起便教我猜人心思,六岁时想方设法从蛮横的姨娘那儿要来一根她最喜爱的簪子,九岁在亲戚家体会妇人间勾心斗角,十一岁学会在宫中用得着的表情,十二岁熟记宫中礼法,十四岁我已经可以从容面对女人堆间的争斗!”
柳青诡异地笑了笑,“小主这么直白地告诉柳青,不怕奴婢是哪个宫中的眼线吗?”
然若丝毫不慌张地回道:“我看你一眼便把你的心思读透,你刚才是在惊讶我的容貌何以转变如此之大吧?至于说你是眼线…我实在想不出哪位娘娘愿意把你收作眼线安插在我身边,我可是深居简出的小小答应呢。”
“小主说得没错,柳青也敬佩小主,因为您是第一个看懂柳青的人。其他妃嫔小主只和那莞昕姑姑都以为奴婢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呢。”柳青不无嘲弄地说道。
“那是你掩饰得好。”然若特意流露出些赞许。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只听一人喊道:“答应小主,我们萱主子来看您了!”然若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柳青。
然若亲自迎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故作惊讶地说:“呦,这不是萱常在姐姐吗,怎么有空来看妹妹啊?”
倒是晴萱和她的宫女大惊,这佟佳氏怎么变得这么…
“妹妹说笑了,常在的位分实在低得很,妹妹可别笑话姐姐了。”常在是比答应高出一级的,她这么一说明显是在讽刺然若,然若却像没事似的把晴萱迎进屋,面上还挂着笑道:“萱常在姐姐真是个好福气的,得以皇上垂青赐居茉晴居。储秀宫排场大得很呢,姐姐真是幸运。”说着瞥了旁边的柳青,佯怒道:“没眼色的丫头,还不给萱常在姐姐看茶?”接着马上变了付温和的笑脸对旁边的晴萱继续说着:“妹妹我就没那个好运了,继续在这绛雪轩呆着,连掌事姑姑都不给了好脸…”
“呵,妹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和静妃那丧气鬼住一宫我有什么可走运的?照如今看来,然妹妹国色天香,又有佟妃娘娘…”晴萱说着特意顿了一顿瞟了然若一眼,只见后者提到佟妃,忽然像很委屈地说:“可别提我那姐姐了!萱姐姐你是不知道,佟妃娘娘可是真真儿帮不上我。我额娘虽出身高贵,但终究是侧室,我和佟妃娘娘更是自小不合的,我只求着她以后在宫里不为难我倒罢了!”看然若说得绘声绘色的,晴萱都快忍不住拍手叫好了。她就是看不惯这个佟佳氏一付娇柔做作的样子,如果然若真没了佟妃这个依靠,实在中她下怀。当然,今天她来的目的就是好好“探望”这个“末等妃嫔”。
晴萱记着喜怒不能行于色的后宫常理,硬忍住笑意正色道:“然妹妹不必心忧,你若能蒙得圣宠,便不用在意那些了。对了,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今天的正题了!”
然若素指轻轻点了点屋子正中的八宝桌,抬眸淡淡地问:“可是宫里有什么活动?”
“妹妹说的正是,三天后皇后娘娘举行宴会,当晚新晋的宫嫔就可以正式侍寝了!妹妹那晚一定要打扮漂亮些引起‘咱们’皇上注意才是啊。”她边说边环顾这个并不奢华的屋子,讽刺道:“听闻佟大人也是当朝有品数的大员,妹妹可不要那么节省了,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
然若闻言神色并没有一丝不悦,仍是语气随和:“然儿谢过姐姐提点了…”
好不容易把晴萱送走,然若轻轻呼出一口气,故意冲柳青眨眨眼问:“你看这个郭络罗氏萱常在如何?”
柳青毫不思索地说:“依后宫的常人看,是个蠢货,但依奴婢看…不好说。”
然若听着来了几分兴趣,凤眸一挑又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刚才没直接让兰沁送礼给莞昕反而等她走后再送?”
柳青亦不假思索地说:“想必主子是顾忌那些丫鬟,毕竟她们说不准会是谁的人。主子要装傻,就要彻底些。”
然若眼中是毫不掩饰地赞赏,“好青儿,以后就好好跟着我吧!”
三日后的宫宴…然若眯了眯眼,柳青说得不错,这个晴萱看起来是个傻瓜,实质上却说不准。她让自己打扮艳丽,难道只是为了讽刺?谁都看得出来第一个侍寝的一定是贤嫔娘娘,现在出风头,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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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廷宴 ...
翊坤宫里,送去贵重礼品的人络绎不绝。然而这礼却不是送到这宫的主妃琪贵嫔娘娘那儿,而是尽数去了皇上的新宠贤嫔——董鄂氏宛湄的雨凝居。明眼儿人都看得出,这董鄂氏第一次册封便被封了嫔位,虽未侍寝,但这几天是日日伴君侧,日后定是为皇上所宠爱了。
其实这贤嫔并不是什么天仙似的大美人,只是那江南美女娇弱清柔的气质实在吸引人,一双媚眼更是含情脉脉,惹人怜爱。董鄂氏已与他人订过婚,又年过十八,能进宫来已属不易,再加上有汉人血统,如今得福临青睐,不知惹红了多少人的眼。
此时贤嫔正皱着秀眉瞪着那堆宣纸和笔墨。皇上又要她作画了,她该怎么办?
才女的盛名早在她十三岁时便已盛传。可她根本不懂如何作画、写字也只是根本,一切的时间都用在了学女红和打扮上。会被人冠上才女的帽子,不过是因为一幅“水牛图”。而她根本就没见过什么水牛,更不会画画,这幅画不过是从自己的丫鬟知意那里讨要着玩的,没想到却被外人捡过去,算作她的。从那时起为了不负盛名她便努力学习绘画书法,要阿玛找来各方名师,如今算来已有五年了,在外行人眼里也可以假乱真。
但真要在皇上眼前作画…怕是她的水平还不如知意这个丫鬟。更可笑的是,顺治皇帝爱上的就是她着幅“水牛图”。
不如让知意来代替我画?不好…贤嫔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决了。不可,如果将来皇上要她现场画又发现笔风不对,那岂不糟?自己已经练了这些年,也可以应付过去的吧。若皇上问起为什么那付水牛图和现在的风格不同,便说年岁久了,风格也有所改变…不能让别人抓到错处,她现在正出着风头…
*
表面上是皇后宴请众妃嫔,实质上谁都知道,这次晚宴过后,新届秀女就可以侍寝了。而这又意味着,又一轮的争斗就要拉开帷幕了。
然若并不理会什么要与宠妃避免穿同色衣服的惯例,只凭自己喜欢挑了件淡粉带红边的小褂,很合身。因着位分低,只梳了个符合答应级别的最普通的小髻,两边各插上一根粉玉簪子,中央戴一枚红珊瑚猫蝶头花,装扮简单,整个人却显得娇美清丽。
正中的宝座上坐的便是少年天子顺治,然若禁不住抬头瞧了一眼,嗯,两年未见,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容貌更加清俊了,个头也长高了些…坐在福临旁边的是皇后。只见皇后一身大红色咄咄逼人,很是华丽,但脸色却是苍白着的,好像是被人推进了着大红色的盔甲中,动弹不得。皇后身下左侧是她的姑姑静妃,右侧是她妹妹淑妃。而皇上身下左侧坐的是前些日子的受宠的、皇三子的母亲佟妃,也就是然若同父异母的姐姐,右侧则是新晋的贤嫔。帝后身下依次坐着二阿哥的生母宁贵嫔、贤嫔同父异母的妹妹贞贵嫔贞莹、恪贵嫔和早就不大受宠的端妃与大阿哥的生母睦贵嫔等人。
除了贤嫔外,新晋的宫嫔也都按位分坐好。然若则带着柳青和兰沁坐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
兰沁小声道:“主子,您看才女贤嫔娘娘一向以清高自诩都穿着深紫色的衣服,您怎么就选了不明显的浅粉色吗?这怎么显示您的好相貌?”
未等然若开口,柳青便接话道:“后宫佳丽如此之多,今日出风头未必会有什么好处。小主的想法奴婢虽然不清楚,但青儿略能猜到,小主是想用才情吸引皇上的。而且小主现在还只是答应,不能称为主子,沁姐姐还要注意,不要引人口舌才是。”
兰沁被人抢了白,心里不大好受,却又找不到借口还击,只得憋在心里,暗骂柳青相貌的丑陋。兰沁今年十九岁,眉眼饱含柔情,很是俏美,又加上跟在然若身边时间长了,自然瞧不起身为粗使宫女又长得难看的柳青。
这时然若开口了,着意压低了声音道:“青儿说的没错,咱们这次来只是看戏的,不要给我惹事端才好。”
见然若也这样说,兰沁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沉默不语。
几番祝酒后,妃嫔们总算可以自由交谈了。觥筹交错间,只见珠翠罗绮溢目,好不繁华。
然若身边坐的也是几个低等宫嫔。她礼貌地问了名字,旁边那个长相白净说话不多的是白佳氏清烛,是与然若同届入宫的,一身淡紫的她十分出尘。
左边那个打扮得艳美娇丽的,是上届选秀入宫的唐佳氏燕如燕常在,略比然若和清烛高出一级。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冷眼看着一个个上去献媚的新届秀女。
旁边的燕常在冷冷骂了句:“一群狐媚子!成天就想着勾搭皇上…”说着她转头看向清烛和然若问:“两位妹妹刚刚入宫,不去敬咱们皇上杯酒吗?”两人都淡淡摇了摇头,燕如也对她们的印象好了许多,又看似随意地聊了起来。
燕如有意无意地道:“听说然妹妹是佟妃娘娘的亲妹子呢。”
然若一听这个,又把入宫前和姐姐编排好的说辞说了一遍,和对晴萱说的一模一样,真真儿像是一个在家受了大姐欺负的庶女。燕如听她如此说,对她的好感愈强了。因为越是落魄的人,越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
宴会大约进行了一个时辰,然若就已经看倦了。全是些邀宠的女人…看得废后静妃的鼻子都气歪了。然若摇摇头,实在没有什么能激起她兴趣的。
终于,皇后笑道:“不知皇上今晚打算召幸哪位妹妹?”
这时坤宁宫大殿的妃嫔嬉笑声忽然都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期待的看着君王。只有然若不知刻意还是无意的还在和清烛争辩:“姐姐你错了,张率之的长相思才较好!而且是空望终若斯,不是…”
几乎全场人都转头注视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连顺治的目光也不由的被她吸引过去。因为《长相思》正是他喜欢的词中的一首。只见说话人娥眉清秀淡雅,凤眼妩媚而不妖,红唇翘鼻并不格外出众,组合起来却是倾国倾城。此女一身淡粉色,并不妖娆夺目,只是别有一番…
福临早已经习惯如此评价自己的妃子了。自他十三岁就开始接触女人,六年了,他已经宠幸过不知多少妃嫔。温柔之中,也不知带有多少的敷衍与冷淡…
格外清丽的容貌并未引起顺治的特别瞩目。只听他淡淡地对皇后说:“朕好久没在你这儿了,不如今日就宿在你宫中。”
皇后自然明白这是皇上的客气话,因为她毕竟是这里的东道主。可今日明摆着是为新届秀女摆的宴,皇后只得无奈地推辞。皇上正想说“贤嫔”时,却被一阵重重的咳嗽声引去了目光。
只见贞贵嫔捂着胸口,难受地咳嗽着。顺治面露怜惜,不忍地说:“那今日朕便去贞儿那里吧,她…身子不好。”
只见贞贵嫔起身,羸弱地道:“臣妾身子的确不好,所以怎能让皇上沾染到臣妾的病气呢?臣妾知道皇上喜爱宛湄姐姐,不如皇上您今晚就翻宛湄姐姐的牌子吧。”
福临见其如此更加怜惜,他原本的确是打算与董鄂氏宛湄共结欢好的,可是贞贵嫔这么说…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只听贤嫔温柔地开口道:“皇上就去陪陪贞妹妹吧,贞妹妹打小身子便不好,一定日日盼在君侧才是。”她随即又小声在顺治耳边说:“湄儿和皇上,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福临见她这么说,才决定今晚宿在贞贵嫔的景仁宫昭阳殿。按规矩,贵嫔以上的妃子可以自掌一宫,皇帝也可以不翻她们的牌子而宿在其宫中。
然若冷眼看着这姐妹俩演完这一场好戏,表面上两人都很贤淑礼让,而实质上无论是她们两个谁承宠,皇恩对这两个董鄂氏的女子都是浩荡的。至于贤嫔退让的原因,别人不知道,她佟佳氏然若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过是为了幅画罢了。想到这里,然若嘴角逐渐绽开一朵绝丽的花儿。或许真正的好戏…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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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才女名 ...
皇后今日的宴会是特意为新晋的宫嫔准备的,本来想做个顺水人情,没成想却被贞贵嫔钻了空子,于是对此微有不满。
贞贵嫔身体向来不好,因此这昭阳殿平日里便充满了药香。不过这贞贵嫔可不容小觑,拉拢人心的手段倒是与前些日子宠冠后宫的佟妃不相上下,后宫中其党羽也众多。
这董鄂氏贞莹有一头乌黑的秀发,柔顺美丽,当年选秀时贞莹就是梳了个别致的发髻惹人垂爱,才让少年天子中意的。
此时,那拥有一头青丝的主人正依偎在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怀中,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丝绸被褥有些凌乱,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春宵帐暖,何况顺治已经好久没有宠幸贞贵嫔了。
“爱妃…”福临犹豫着开口了。
“啊?”贞贵嫔愣了一下方侧首道:“皇上请讲。”
“呃…”他犹豫了一下该如何开口,“你和你姐姐宛湄是同母所生吗?似乎眼睛是有那么一点儿像的。”
贞贵嫔浑身一颤,片刻后便恢复常态,恭敬地说:“湄姐姐是大娘所生,而我额娘是阿玛的侧福晋。可惜大娘去得早,所以宛湄姐姐也是我额娘抚养的。”
“哦。”顺治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将怀中的人儿抱紧了些。贞莹心中又是一滞,没想到皇上对自己姐姐如此宠爱,连自己侍寝,也要问一问她…其实她和宛湄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在家中她额娘总归是侧室,也没有阿玛的过多宠爱,无论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好吃的食物都是先给宛湄的。而且阿玛对她的态度也的确比对宛湄有很大不同。早在贞莹八岁那年就对这个伪善的姐姐有些嫉恨。因为宛湄总是在人前袒护她,背后却对她不冷不热的。
贞莹原本以为那个什么都压在她头上的姐姐自她进宫后就能和她老死不相见了,而宛湄定亲的消息更是让她开心。谁知…就好像董鄂氏宛湄是她命中的克星一般,又在她的生命中重复出现了,而且一入宫就成了贤嫔。嫔啊…当年她熬了多久才得到的位置?
但无论如何,进了宫总归是一家人,还是要亲近些吧。
贞莹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身旁的少年天子。你刚才叫我爱妃是么…可是你,你真的,爱我么?
桐香阁里,烛灯时明时暗,跳耀着映着两人明丽的脸庞。此时佟妃正亲热地牵着然若如玉似的手,亲切笑道:“几年不见,妹妹愈发水灵了。”
然若却没什么笑意,直接明了地说:“然儿可不是来和姐姐叙旧的,客套话,咱们亲姐妹就不必多说了。”
佟妃并未惊讶,因为当年她和妹妹是一同受过为适应后宫生活的训练的。佟妃秀眉微挑,笑意愈发深了,“妹妹果然爽快。”
然若这才笑了笑说:“然儿不是想得罪姐姐什么,只是咱们在外界说是不和,在这儿呆久了,宫里人多眼杂的,怕是不好。”
佟妃点点头,好象在说“明白”。
“芯姐姐你只管说罢了,你恨不恨董鄂氏那两个姐妹?”
佟妃这才有了些兴趣的样子,急切地说:“在后宫中,除了朋友便是我们的敌人,妹妹这话可是问多余喽。莫非…”她微眯杏眼,“莫非然妹妹有什么好法子…”
“好法子不敢说,倒是有个办法能除掉贤嫔。至于贞贵嫔,皇上对她早就没了那么多宠爱,若是失去了贤嫔这个姐姐,必定会有很大的损伤。”
佟妃皱了皱秀眉道:“如今贤嫔会不会得宠还是一个未知数,妹妹你为何要先对付她而不是贞莹呢?不瞒你说,我真是恨死那个贱人了。当初…”
然若没有兴趣听她回忆往事,打断道:“芯姐姐,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得了一个丫鬟,名叫柳青,就是刚才跟我来的那个,就在门外守着。”
佟佳氏芯雅想了想,反问道:“可是那个面貌丑陋的宫女?”
然若点头,“姐姐你可别小看了她,她是个慧根。而且直觉告诉我应该听她的。芯姐姐你知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是她让你先除掉贤嫔的?”
“是,而且贤嫔她来势汹汹,也不得不防。先除掉她,妹妹我还有一计,却是‘无心插柳’了。五年前,我遗失了一幅画,名叫‘水牛图’。当时作画匆忙,是练习之作,我又只有十一岁,尚未署名,就不小心弄丢了…”
第二天,福临就迫不及待地翻了贤嫔的牌子。
旨意宣完后,贤嫔吩咐知意送了银子给传旨公公,心中十分忐忑。今晚,顺治皇帝就要她把作好的画带去…画她是画好了,也让知意仔细看过了,但还是很不安。日落黄昏,夜幕降临,她还是不得不沐浴洗礼被抬到了乾清宫。
福临品味那幅清秀的画儿,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了。笔风相近,亦是同一人所书,为什么感觉少了些许情感?心里尽管疑惑,还没有想到其他,于是温柔地唤道怀中的佳人。“湄儿…”董鄂氏宛湄给了他一个虚无的微笑,此时在顺治的眼里却是那样的温婉动人。明黄色的帐子落了下来,那样耀眼…
下半夜,贤嫔却不得不离开东暖阁了。这时便有个老太监进来提醒道:“皇上,贤嫔娘娘该回了。”
福临不舍地抱紧了宛湄的胳膊,不悦地说:“传朕旨意,晋贤嫔董鄂氏为贵嫔。”然后不耐烦地补充道:“现在可以让朕和贵嫔好好睡一觉了吧…”
老太监战战兢兢地退下,小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董鄂氏宛湄又晋贵嫔成为一宫之主的消息马上传开了。佟妃也愈加迫不及待,让心腹明秀去给然若传话,计划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