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珠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打算收拾收拾回屋睡觉。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护卫队的首领冯将军,忽然带着一个小兵向他们走来。
遗珠看着他们,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直到步行云在旁边嘟囔,“能让将军走在他身后,这小兵肯定不是一般人。”遗珠才恍然大悟,她说怎么感觉不对劲呢!哪有将军走在士兵身后的道理呀!
冯跃然闻言看了步行云一眼,颔首道:“步先生说得没错,末将带来的这位,的确不是一般人,还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听冯跃然这么说,花御一狐疑地看了那人一眼,正要让他抬起头来,却见那小兵忽然朝花御一飞奔而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花御一张开双臂,惊呆在那里,一脸懵逼。
“御一,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人家这几天白天要扛行李,晚上要守帐子,简直辛苦死了!”
“清…清词?”
花清词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吊在他的身上。听花御一这么问,花清词便用侧脸蹭了蹭花御一的胸口,朗声笑道:“当然是我啦,除了我别人不可能这么可爱!”
“花、花清词!”花御一彻底生气了,一把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你、你在胡闹什么?”
花清词被他凶得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元气,“我才没有胡闹呢!你不答应带我同行,我只能自己跟过来了呀。”
遗珠这才想起来,他们出发前的几日,她明明记得花清词去了俢仁宫,要花御一带她一起出行来着。
当时她没有听清花御一的回答,还以为他是答应了,现在才知道是她猜错了。
不,其实她早就该注意到花清词没有一同跟来的。只是前几天她“病”着,这几日又忙着享受生活,根本没顾上什么花清词。
想想也是,以花御一的性格,根本不会同意带上她。毕竟花清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随随便便地带在身边。与遗珠不同,她可是朝廷册封的安敏郡主,身份尊崇。
只是遗珠没想到,这姑娘为了花御一,竟然扮作最底层的士兵,一路跋涉而来,也真是够痴情的。
就算是遗珠还有马车可坐呢,普通的兵士却只能步行,也不知道娇滴滴的花清词受不受得了。
就连遗珠都被她的痴情打动到了,可被花清词这样痴心对待的花御一,却显然并不领情,“你,你简直无可救药!今、今晚你住、住遗珠的帐篷里,明、明天一早,就、就给我回、回去!”
“我不嘛!”花清词跺脚道:“我才不要回去,我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来,要是现在回去,我爹会打断我的腿的!”
“你、你就是跟我一、一起回去,你、你爹也、也会打、打断你的…”
花御一气急了,一口气上不来,那个“腿”字半天没说上来。遗珠在旁听得难受,好心好意地帮他补充了一句,“腿。”
这一个字可了不得了,花清词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瞬间落到了遗珠身上,“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能贴身跟着御一就了不起了,你要是再敢缠着他,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遗珠牙口一紧,顿时不敢再多嘴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宫的缘故,这位原本就很刁蛮的安敏郡主看起来凶残了许多。加上这身士兵的打扮,简直有种花木兰的即视感。
咦?花木兰?正好她也姓花耶…
遗珠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花御一那边却是不耐烦了,“就、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从始至终一个好脸色都没给过花清词。
花清词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清亮的月光之下,她这些天被晒成麦色的小脸上,有种欲哭无泪的表情。
“我不走…”花清词倔强地喃喃道。
步行云摇摇头,起身拍拍她的肩,“小姑娘,看开些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要找何必找发小。”
这是花清词第一次见步行云,她侧过身去看他,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垂首望着她。有风吹过,撩起他比月华还要明亮的银发。
花清词愣愣地说:“你是谁?竟然长得这样好看。”
步行云抬起一指,指着天道:“我就是传说中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功盖世、医术高明、艳冠天下的步——”
“不要脸!”步行云话没说完,遗珠就先听不下去了。她将步行云用力一拉,再反手推着他的腰,赶他回自己的帐篷,边走边道:“这么小的妹子您也敢撩,不怕夭寿啊您!赶紧回屋睡觉去吧…”
等遗珠回来时,就见花清词一脸不好了地看向她,颤声问道:“那、那个人…是、是你爹?”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虽然她非常不想承认,但遗珠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花清词不相信地说:“怎么可能啊,他看起来那样年轻,怎么可能生出你这么大的女儿?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饭!”遗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花清词说道:“走吧,夜深了,这里怪冷的。”
遗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之后,花清词简直感觉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她连忙对遗珠说:“你住哪儿,还不快给本郡主带路?”
遗珠闻言微微歪了歪头,一脸奇怪地看向花清词,“郡主要和我一起睡么?”
花清词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眼神躲闪地说:“本郡主才不想和你睡一起呢!但这一行就你一个女人,我也只好将就一下了…”
遗珠点点头,上前给她带路。“不过这些天,郡主都是怎么睡的?一般的士兵,恐怕没有单独的住处吧?”
花清词撇撇嘴道:“是啊,我和另外五个兄弟一个营帐。”
听了这话,遗珠差点惊得掉出眼珠子来,“郡主和五个…五个男人同宿一室?”
“当然没有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花清词连忙分辨道:“我洗漱更衣,都是避开他们的。到了晚上,我就随便找棵树…”
“郡主就睡在树上?”为了花御一,她竟如此委屈自己,这回连遗珠都有些动容。
花清词怕她看轻自己,忙道:“树上怎么了!从小我爹爹就告诉我,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恶劣条件都可能遇上,这点苦算不了什么。前几日暑热未消,晚上也不冷,我睡得可好了。”
遗珠配合道:“那就好。”其实不管是什么天气,人在树上都不可能睡好,遗珠心知肚明。但为了维护花清词的自尊心,她只好配合表演,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遗珠的营帐。
花清词一进去就叫了起来,“亲娘老子嘞!我就说御一对你不一般,瞧瞧这营帐的规格和布置,哪里是一个侍女住得起的?”
“额…”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京城的缘故,遗珠觉得花清词越来越解放天性了。“殿下节俭,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这帐篷原本是给他备用的。因为暂且用不着,这才借给了我…不然我也得和郡主一起去树上睡。”
“此话当真?”花清词狐疑地看着她,脸上仿佛写着“本郡主很聪明的你可不要骗我”。
“嗯…”遗珠心虚地点点头。
好在花清词没有在此事上再做纠缠,反正今日她住进来之后,这帐篷就是她的了。
“我累了,你去给我准备洗澡水吧。”花清词摊倒在遗珠床上说。
遗珠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叫人,却见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少年将军正迎面走来。
“冯将军。”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冯跃然点点头,指着身后抬木桶进来的太监说:“这套洗漱用具都是给郡主准备的,只是女装…我那儿实在是没有,不知能不能先借用步姑娘的。”
冯将军可是帮了她大忙了,不用想都知道,花清词肯定不乐意跟她共用一个浴桶。遗珠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是怕郡主嫌弃。”
“我当然嫌弃了!”花清词听见说话的动静,探出个脑袋说:“你们别指望本郡主会穿一个宫女的衣服,丢人死了!”
冯跃然抱拳道:“郡主,事发突然,夜又深了,殿下有命不得扰民。明日一早等我们到了最近的城池,就可以给郡主买新衣服了。”
花清词看了冯跃然一眼,见他虽然肃着一张脸,但面皮白净,十分清秀,说话语气便软和了些,“那好吧,本郡主今天就卖冯将军一个面子,暂且凑合一晚。”
“多谢郡主。”冯跃然始终神情淡淡,等说完这句话,他便施礼告退了。
遗珠发现,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花清词。原先只以为她一心喜欢花御一,现在看来,她先是对着步行云发呆,又是对冯将军格外亲切,这分明就是谁长得好看就更喜欢谁嘛!
她本以为自己就够看脸的了,没想到花清词更甚,还表现得如此明显。
不过,遗珠倒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讨厌。要说起来,花清词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罢了,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一点心机都没有。遗珠有时候甚至还会觉得,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
等小太监抬了浴桶和热水进来后,遗珠便将帐门锁上,两个人纷纷脱衣洗澡。
遗珠有点儿不好意思,背着身子脱掉衣袍,从始至终都没看花清词一眼。
倒是花清词,从遗珠香肩微露开始,眼睛便直了——
“你…”
遗珠闻声便回头去看她,懵懂无知地问:“怎么了?”
“你,你身上也这么白呀…”花清词盯着她说:“光看你的脸,我还以为是擦的脂粉,所以才会那样白腻。你怎么保养的啊?”
遗珠略显失意地一笑,淡淡地说:“已经许久未曾特意保养过了。只是小的时候母亲对药材略有研究,寻来不少奇珍灵草为我准备药浴。”
“原来如此。”想到步行云就是行医的,花清词并不觉得哪里不对,禁不住追问道:“那那个方子,你能给我么?”
遗珠早就记不住那些方子了,要是问问步行云,或许还能推测出一二。
只是其中有些原料太过珍贵,遗珠怕说出来便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歉然道:“郡主,真不好意思,我记不得了。”
花清词闻言明显有些失望,不过她失望的情绪,很快便再次被惊讶所取代,“你…”
遗珠踏进浴桶,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明白花清词今天怎么也总是结巴。
“你身材竟然这么好!”花清词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地说:“看你平时瘦瘦弱弱的,想不到还…还挺有料!”
遗珠微微红了脸,下意识地护住胸前的春光,“多谢郡主…夸奖。”
“唉,难怪大哥哥总是一口一个小美人、一口一个小妹妹地念叨你。他阅人无数,肯定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个极品。”
“郡主,”听她提起庄王,遗珠忙道:“您行行好,可千万别在庄王殿下面前提我。”
花清词懒懒道:“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也是,有御一珠玉在前,大哥哥那么不着调的,你肯定是看不上了。”
“我…我只是不想和别人分享丈夫罢了。”遗珠看着她,抿唇微微一笑,“就像郡主一样。”
如果花清词真的是个有心计的,完全可以接纳遗珠的存在,让她跟着花御一也无妨。
毕竟以遗珠的身份不可能做正妃,根本不会威胁到花清词的地位。她要是对遗珠好点,还能博个大度的名声。
可花清词偏偏不,她处处与遗珠对着干,却没做什么实际上伤害遗珠的事情,吃力又不讨好。可见她只是单纯地喜欢花御一,并没有多少坏心。
上回大皇子那回事,已经是她所能想出来的最恶毒最恶毒的法子了。
花清词被她说中心事,心中熨帖不已,却还是嘴硬道:“你知道就好,别想着打御一的主意!”
“嗯,我知道。”遗珠老老实实地说:“我进宫只是为了治好殿下的病,等他的病好了,我自然会离开。”
“我希望你说到做到。”花清词道:“只要你识相一点,不影响到御一娶我的事,等你出宫的时候,本郡主还可以送你几样嫁妆,甚至帮你说一门好亲事也未尝不可。”
遗珠哭笑不得地说:“多谢郡主好意,遗珠心领了。只是亲事,我并不需要。”
花清词正要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却见遗珠已经洗好,出来擦身了。
花清词顿时直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遗珠如有芒刺在背,连忙匆匆擦干身子,换上睡袍。
到了就寝的时间,自然是花清词睡床,遗珠打地铺。
尽管遗珠已经过了好些年颠沛流离的日子,但是睡在地上,她还是睡不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怕吵到花清词,每一次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直到听到花清词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遗珠才稍稍松了口气,睁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想起前些日子步行云同她说的,她今年已经不小,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花清词今天也提到她的婚事。
可是她…她现在正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又该如何嫁人呢。
她心里头明白,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不如意十之*。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有时候不得不委曲求全。
可是她不想,不想仅仅因为自己年纪大了,就草草找个人嫁了。
如果有一天她要嫁人,她可以不看重对方的权势和地位。但那个人必须尊重她、爱护她,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平等的妻子对待,而不是一个玩物,一件摆设。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和尊严。
遗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花清词的哭声吵醒的。
“御一,我不是故意的,我…呜…呜…”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遗珠料想着花清词也没有翻天的本事,是以她不缓不急地揉了揉眼睛,连续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又在被窝里动了动脚趾,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她走到门口,掀开门帐的一角,一股胡焦味儿扑面而来。遗珠轻轻皱了皱眉头,回过身去换衣服。
想起上次没刷牙就和花御一见面的经历,实在太过尴尬。所以这回遗珠洗漱得当,方出门去花御一那里。
她进了帐篷,只见花御一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花清词拉着他的手臂坐在一旁,摇来晃去地缠着他,“御一,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嘛!我只是想给你做一顿与众不同的早餐,谁知道会烧了厨房…反正那厨房也是临时搭建的嘛,你就不要太生气了,好不好?”
遗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花清词一大早就溜出门去,原来是去给花御一做早点了。只是不知道她要做的是什么,竟能烧了大半个营帐。
花御一还是不理她,只是偷偷瞄了遗珠一眼。
平日里都是他们两个一起用早膳的,如今花清词来了,遗珠自是不能再和他同桌吃饭。
因为花清词烧了不少厨房储备的缘故,御膳房的人手忙脚乱了一早上,这才匆忙赶制出这顿早餐。
虽说是匆忙之中准备出来的,但遗珠在旁看着还是觉得很有食欲。
桌上有吉祥如意卷、香杏凝露蜜、虾仁香芹粥,还有她最爱吃的翠玉豆糕。
这豆糕软软糯糯,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香甜,却一点儿都不腻人。
还有一道拌莴笋,遗珠知道那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因为她早上喜欢吃点咸的,花御一就没有这个习惯。但自从她有一次无意中说起之后,每天早上都会有一点咸味。
她本来还不觉得饿,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当真是越看越饿,肚子里不自觉地唱起了空城计。
花清词却还在那里抱怨这虾仁粥熬得不够稠,邀请花御一回京之后去瑞安王府做客,尝一尝她家厨子做的。
花御一不理她,只是不停地动着筷子,没一会儿就用完了早膳。
见他起身离席,外出吩咐启程,花清词也坐不住了,蹦蹦跳跳地跟了出去。
遗珠看着那些残羹剩饭,心中默默叹息一声。豆糕倒是还剩了一个,但是她刚才看到花清词的筷子碰到过了,她不想再吃了。
这时膳房那边来人,还挺恭敬地问她,“姑娘,要撤了么?”
遗珠微微颔首,“撤了吧。”
她话音刚落,却见门口帐帘一掀,竟是小猴子端着个红漆托盘儿走了进来。
“遗珠姐姐!”他亲热地唤道:“我来给你送早膳了!”
遗珠笑了笑,“你这鬼机灵,怎么知道我还饿着肚子呀?”
她看向小猴子端来的东西,一看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宫人吃的。有百合酥,山药糕,凉拌芦笋还有一碗虾仁粥。大概是熬了一小锅的粥,给花御一他们用完还剩下了不少。
遗珠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花御一看她没吃早饭,吩咐下人去准备的。想不到他还挺有心。
她也不推辞,拉着小猴子坐下来,要他一起吃。
小猴子却是连连摆手,“不了遗珠姐姐,我刚吃过了,一点都不饿。”
遗珠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就帮他包了两块山药糕,让他回头饿了的时候拿去垫垫肚子。
小猴子简直感动得要哭了,“姐姐对我可真好,每天晚上都送宵夜给我不说,还时常塞好东西给我。”
遗珠温柔地笑了笑,眼看着这孩子的脸一日日圆润起来,她心里也高兴。都是战乱惹的百姓无法安居乐业,害得这般大的小孩子也要出来伺候人为生,怪可怜的。她现在没多少能耐,能帮一点便帮他一点就是。
“什么好东西呀,不过是些糕点罢了。等你将来做成你师傅那样的大总管,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遗珠冲他眨眨眼,“到时候还要请侯公公提携呢。”
小猴子本家姓侯,进宫之后便由国强取了谐音,管他叫小猴子。
太监和宫女不一样,宫女虽然卑微,但好歹是齐全人,保不齐还能被达官贵人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变不了凤凰,只要伺候好了主子,放出宫嫁人生娃过平凡人的小日子也是指日可待。
可太监就不一样了,进了宫,那就一辈子都是要伺候主子的,到死才能离开。除了国强的位置,遗珠也想不到用什么更好的例子激励他,总不能鼓动小猴子学前朝那些宦官,媚上欺下,扰乱朝纲吧。
小猴子嘿嘿一笑,“姐姐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保护姐姐,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遗珠闻言一怔,忽然想起来当年离开家时,她年幼的弟弟也是这样同她承诺。
可在她眼中,他们终究还是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保护她呢?只要能顾好自己就算不错了。
刚吃完早饭,国强就过来催她去花御一那里报道。
遗珠应了一声,慢吞吞地钻进花御一所在的马车。
马车十分宽大,可坐可卧,容纳七八人不成问题,此时却只有他们两个。
遗珠不由好奇地问道:“殿下,安敏郡主呢?”
花御一放下书,定定地看她一眼,“在、在后面哭。”
遗珠惊讶道:“郡主还在哭啊?您没安慰安慰她?”
花御一轻哼一声,低眸继续看书,不说话。
遗珠见他没生气,便大着胆子说:“要我说,虽然破坏公物的行为有失妥当,但郡主也是一片好心,您就不要这么严苛地对待她了嘛。”
花御一又看她一眼,冷笑道:“说、说完了没有?”
“没呢,还有几句。”想起昨晚和花清词的谈话,遗珠就觉得这小姑娘挺不容易的,“殿下不知道,郡主这几晚夜夜都睡在树上,多遭罪啊!她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儿来,还不都是为了殿下?”
“够、够了!”花御一冷不丁将手中书卷一摔,气冲冲道:“你、你知道什么!清、清词这样胡闹,她的名、名节该怎么办!”
“好办啊,殿下您来负责不就行了。”遗珠不假思索地说完,见他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沉。
她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紧抿着唇,死死地盯住她,看得遗珠心里发虚。
她微微咬唇,准备迎接他的雷霆万钧,谁知最后花御一只是低声问道:“我?凭、凭什么,要我负责?”
遗珠简直被他这么一句给吓尿了。
她不怕他发火,不怕他无理取闹,就怕他讲道理啊!
因为面对不讲道理的花御一,她还有办法和他顶嘴,有办法忽视他俊朗非凡的容貌。
可是花御一一旦开始讲道理,还隐约露出委屈的模样,遗珠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很软,没有办法反驳他的任何一句话。
想想看也是啊,明明擅自跑出来的人是她花清词,闯祸惹麻烦的人也是花清词,又不是花御一让她受了这么多苦,为什么他非要赌上自己的婚姻大事为别人的行为负责?
就算他和花清词青梅竹马,娶不娶她,也该由花御一自己来决定,不该被任何人道德绑架。
遗珠想明白之后,心里愈发的愧疚。
花御一见她不说话,苦笑一声道:“你、你也希、希望我娶…清词?”
她希望他娶花清词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遗珠也在心里问自己,这是她想要的么?
她只是觉得花清词这样卑微地爱着一个人有些可怜,想要帮帮她罢了。就算没什么好的结果,起码过程也不要这么痛苦。
但花御一的话点醒了遗珠,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娶花清词的话,那么对她冷漠,才是花御一对她最好的保护。
“我不知道。”遗珠低声回答。
花御一收回目光,犹然在笑。世人只看到哭泣者的悲痛和不幸,却从未想过含笑者的心酸和委屈。
从小到大,他被安排着做了那么多事,只在婚事上做一次主,都不可以么?
清词是不错,单纯又爽朗,可她不是花御一想要的,他很确定。
只是遗珠的话,也让他微微有些触动。或许,真的是他太过无情了。
看到遗珠发呆的样子,花御一扬起折扇,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一敲。
“呀!”她原本跪坐在一旁,突然被他这么一敲,像鬼上身似的弹跳起来,又猛然撞上了棚顶。那重重的“咚隆”一声,连花御一听了都觉得脑袋疼。
遗珠立时眼冒金星,捂着头慢慢地坐了回去,像是个失去意识的稻草人。
“喂,”花御一斜眼乜着她,“你…”
遗珠眼前仍然一片混沌,但因方才的愧疚之心,她不打算和花御一计较了,“殿下放心,我没事…”
“你差、差点,把本王的马、马车,撞、撞出一个窟、窟窿!”
她在心里顺了半天的气,默默问候了花御一的祖宗十八代,才假笑着说:“还不是因为殿下突然敲了我那么一下,吓了我一跳嘛。”
“谁、谁让你当、当值的时候发、发呆?”花御一微微扬起下巴,仿佛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小结巴。
遗珠不怒反笑,点着头道:“好,好,算我错,殿下有什么吩咐?”
很好,他成功地把她心里刚刚燃起的那簇微弱的小火苗,亲手掐灭了。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花御一摆摆手,做出一个滚蛋的手势,“你,去清、清词那里。”
“殿下不用我服侍啦?”其实伺候花清词比伺候花御一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只不过跟着花御一有肉吃,跟着花清词嘛…就不好说了。
听她这么问,花御一微微别过眼睛,压抑着心里的小得意,“舍、舍不得走?”
吓得遗珠立马掀开帘子跑了。
花御一见她这般反应,气得将手中的折扇一扔,“啪”的一声打在遗珠的后背上。
遗珠本能地回过头,抓起“凶器”就想扔回去,可是想了想可能会承受的后果,她还是咬咬牙默默地忍了。
她看了手中雪白的折扇一眼,计上心头。轻笑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