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却见裴清殊拿起一只大小适中的狼毫笔,一脸天真地问他:“四皇兄,可以让我也画几笔么?”
“当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宫人们连忙把圆桌收拾了一下,将四皇子的画卷起来收好,再将新的宣纸垫好后平铺在桌子上。
第17章 癸水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略一思索之后,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山水写意也不算差,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他只是寥寥几笔,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五皇子的温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第18章 亡国
因为明儿个就是中元节了,今日众妃去坤仪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不免多嘱咐了几句。
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仪,妃嫔们去请安的时候往往都是饿着肚子去的。皇后说了这么一大通,贵嫔位以上的妃嫔还好说,起码有个地儿坐着。嫔位以下的妃嫔可就惨了,只能站在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身后,饿得头晕眼花,还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后把话说完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只有全贵妃和敬妃两个被单独留了下来,与皇后共同商讨明日宴会的事情。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轻轻笑道:“你想啊,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皇子里头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可是他仔细一想,以前似乎隐约地听人偷偷八卦过,说宣德帝的生母并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继后。
这么一来,他反倒把三皇子给排除掉了。因为朱氏的确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没错。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
至于四皇子嘛,裴清殊觉得他人还不错,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看都没有倒霉催的亡国之相啊。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呢?
第19章 父皇
裴清殊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皇兄来了”。裴清殊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朱红色礼服的少年,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虽说现在诸位皇子还没有封王,理论上来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为唯一的嫡子,还是太子的大热人选,三皇子总归要受些优待。见他进来,皇子们纷纷起身迎了过去,与三皇子见礼。和裴清殊刚才进来时的境况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