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两国的处境几乎掉了个个。
以裴清殊当年对匈奴人的仇恨来说,他简直恨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些残忍暴戾的匈奴人也尝一尝那种饱受欺凌、不知何时就会殒命的痛苦。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
虽说匈奴人大多手段残忍,心狠手辣,可他不能因为这么一个大体的印象,就要了四万余人的性命。
战争,对于大多数人、尤其是平民百姓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他相信被俘虏的这四万人当中,定然有许多人根本不愿意跑到前线来打仗。
说什么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裴清殊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狠辣的。如果他真的逼着自己那么做了,恐怕夜里都会难受得睡不着觉。
在不杀他们大多数人的前提下,该怎么安置他们,就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了。
首辅魏青松听完裴清殊的想法之后,率先发表自己的意见:“虽说现在的匈奴单于呼屠吾斯主动求和,但这很有可能只是他们因为兵力不足不得已而为之的缓兵之计。匈奴人是绝对信任不得的。就算不杀他们,也不可能当成大齐子民一般对待。”
“这是自然。”裴清殊补充道:“而且朕也不是说这么多人全都要留下。凡是上阵杀过我大齐子民的,都要以命偿命。这也不难统计,匈奴人为了记功,每次交战过后都会有‘杀敌人数’的记录,让会同四译馆的人拿去翻译一下便是。”
魏青松颔首道:“皇上英明。这样算下来,人数应当少了不少才对。不过据臣估计,恐怕还是不会少于两万。”
宋池没有急着和他们一起讨论战俘的安置问题,而是先问裴清殊:“敢问皇上,您是想接受呼屠吾斯的提议,暂时休战呢,还是一鼓作气,直取匈奴?”
这个问题问得很关键。
的确,如果这个大前提没有搞清楚的话,说什么都是白扯。
裴清殊微妙地一笑,转眸看向容漾:“静之,你说呢?”
陵川之战之前,容漾虽然是荣国公嫡子、当朝驸马、兵部侍郎,可这么多头衔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辅国将军的名号来得响亮。
陵川之战之后,容漾一战成名,现在在朝中的威望很高,风头已经完全胜过了当年曾经击退过匈奴人的英国公甚至是毅亲王。
见裴清殊问向容漾,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全都用专注的眼神看向容漾。
容漾不慌不忙,不缓不急地说道:“回皇上,此次陵川一战,我大齐虽大获全胜,不过亦折损将士一万八千余人。除此之外,燕京、新乡、阳城、陵川等地百姓皆受战乱之苦,还需要时间修生养息。再加上之前旱灾的阴影未除,现在北方五省仍然处于需要南方运粮,才能让灾民们勉强果腹的状态。在这种天灾临世的时候,我大齐能够击退北夏,全靠皇上的智谋与安亲王的牺牲。若是想要‘乘胜追击’,攻入北夏的话,胜算恐怕不高。”
这次大齐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漂亮仗之后,朝里朝外的确有不少人觉得大齐应该乘胜追击,趁此机会干脆将北夏这个祸害给彻底除了。
可他们都是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忘记了大齐现在粮食不足的状况。
“静之所言不错。而且这次北夏主动攻齐,北夏的盟国大宛还是处于观望状态。一旦大齐主动攻击北夏的话,大宛就算是为了自保,也会出手相助。到了那个时候,大齐势必要寻求辽国等国的求助。胜算虽然有,但那种多国交战的混乱局面,定然会引发极大的动荡。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之下,大齐绝不能贸然出手,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听容漾和裴清殊两个分析完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一鼓作气”这样的话了。
宋池想了想,道:“其实这些战俘应该如何处置,也算是有例可循。延和年间,三皇子和曾家军造反的时候,当时的曾家军就是分散到各个地方去做苦力,没有完全将他们赶尽杀绝的吧。”
“可是匈奴人与曾家军不同。”傅煦略有不同意见,“曾家军虽是叛军,但好歹也是大齐子民。可匈奴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刚刚进入内阁不久的钟悦听到傅煦这么说,不禁感到一丝不适:“那依傅大人的意思,还是要处死这些战俘吗?哪怕有的人手上并没有沾过鲜血,只是不得已才上了战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傅煦面无表情地说道:“对待敌人,切不可心慈手软。”
傅煦说着,转过身微微弯身,对裴清殊提议道:“微臣以为,匈奴人穷凶极恶,理应额上刺字,编入贱籍,终生为奴。”
所有人听了,都是微微一惊。
当年大齐的太祖皇帝,其实就是贱籍出身。
贱籍顾名思义,就是比普通的良民低一等的贱民。
贱民不能读书、不能在朝廷当差,只能做一些最低贱的苦力,也不能与良籍通婚。
因此,这些“贱民们”世世代代穷困潦倒,苦不堪言。
直到贱民的人数累积到了一定的数量,在世世代代累积的怨气促使之下,终于有人揭竿而起,推翻了前朝的统治。
太祖皇帝吸取教训,登基之后不久就废除了良贱制度。
当时这一举措,让大齐数十万的贱民对太祖皇帝感恩戴德,太祖皇帝还因此而被奉为千古明君。
现在傅煦提出要让北夏战俘重入贱籍,其意义不仅仅是要让这些战俘世世代代都为大齐当牛做马,甚至可以说是…
“不行!这是历史的倒退,从长远角度来看,对大齐的发展非常不利。”
傅煦一怔,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人,竟然会是公孙明。
论私的话,傅煦自认为自己和公孙明是感情深厚的好兄弟。
论公的话,之前裴清殊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们二人一起陪裴清殊读书、帮他出谋划策争取太子之位,似乎也没有什么政见上的分歧。在裴清殊继位之后,两人一个在内阁,一个在钦天监和慎刑司,也都是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却没想到,两人会在这件事情上面起分歧。
公孙明机灵,见傅煦脸上不大好看的样子,便赶忙说道:“阿煦,你别急,你先听我说。虽说匈奴人十分可恨,可惩罚战俘就已经足够了。若是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世代为奴,未免有些太过了。况且废除良贱制度乃是大齐开国初期便定下的国策,岂能说改就改回去呢?若是皇上当真这么做了,岂不是要被人说成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裴清殊也觉得重新实行良贱制度不大妥当。诚如公孙明所说,这会给人一种改革无用、前人的努力都付之东流的感觉。
打个比方来说吧,裴清殊继位之初好不容易才完成了税收改革,结果他驾崩之后,下一朝的皇帝立马就废除了这项新政,改为实行旧制。
如果裴清殊泉下有灵,得知这种事情的发生,岂不是要被气得吐血?
如果太祖皇帝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打下了江山、废除的良贱制度又被重孙子的重孙子的孙子重新捡起来的话,恐怕棺材盖都要压不住了吧。
傅煦听了公孙明的解释之后,脸色稍微有所缓解,不过还是神情严肃,看得出来他心里头还在坚持己见。
这个时候,就需要裴清殊这个皇帝来拿主意了。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匈奴人大多阴险狡猾,绝不能对他们掉以轻心,给予他们任何可乘之机。不过因其之过,牵连世代子孙,还要重拾前朝旧制,未免有些过了。不如便如阿煦所说,在他们脸上刺字,以示其匈奴身份,让他人有所警惕。然后便像处置曾家军叛党一样,将他们分散到各地去做苦力。”
“哦,对了,还有一事——”裴清殊看向主要负责处理此事的容漾,“朕记得前朝曾经有过允许战俘的亲属以银两赎回战俘的先例,朕觉得可行。不过放得太多的话不好,容易导致放虎归山。朕想过了,可以让他们把已经基本没有劳动能力的残兵赎回去,省得留在这里浪费大齐的粮食。就先定个一百人的名额,看看有没有人愿意用重金来赎吧。多少财物换一个人嘛,静之你回头去和户部侍郎贾昂商议一下。最好是价高者得。这样一来,不仅仅是北夏皇室的财物,他们那些贵族也得‘出出血’。”
众臣听了,不由微微一笑。
时时刻刻不忘赚钱补贴“国用”的皇帝,放眼整个天下,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位了吧。
第141章
众臣对于裴清殊的想法都没什么意见,只有傅煦颇有几分担心地说道:“可是皇上, 一旦这个消息传露了出去, 有些匈奴俘兵恐怕会为了归乡而自残吧?”
裴清殊点点头, 略一思忖后道:“的确是有这个可能。那便传令下去, 凡是自残者皆不医治,直接放在土坑里等死。”
容漾笑了笑说:“皇上和傅大人不必担心,普通的匈奴士兵的家中并不富裕,就算真的自残了,也不一定会有家人来赎他们回去。这样做的人是不会太多的。”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至于呼屠吾斯求和的问题…这些年来北夏多次犯我大齐边境,若是他们一求和我们便答应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如朕方才所说, 割地、赔款、进贡, 这些一样都不能少。具体数字多少, 彦之你和阿悦一起去向户部的龙尚书取取经,然后草拟一份清单出来。不然光是言语上的求和,有什么用?简直就是在糊弄三岁小孩!”
“皇上所言甚是。”被裴清殊点到名字的陈起站出来说:“皇上放心,臣一定尽快将此事办好。”
裴清殊微一颔首, 道:“朕乏了, 你们都下去吧。”
前些日子裴清殊经常半宿睡不着觉,睡眠严重不足。所以头疼的毛病时不时地就会发作。倒不是像娴贵妃那种一头疼就会疼得天崩地裂甚至呕吐,裴清殊的头疼是一种隐隐的钝痛感,不严重,好像好好一睡觉就能缓过来了,可裴清殊就是缺这一觉。
众臣知道裴清殊操劳, 很快便依次退了出去,好让裴清殊休息。
出宫的路上,钟悦跟在陈起后面,叫了一声“陈大人”。
陈起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笑了笑说:“这里又没有外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钟悦咧嘴一笑:“大哥。”
钟悦的妻子是陈起的嫡亲妹妹,也就是说,钟悦是陈起的妹夫。
“怎么了,叫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在想,内阁这么多人,皇上偏偏让你我二人一同办差,应该是想让大哥你带一带我吧?”
陈起没太明白钟悦的意思:“差不多吧,怎么了?”
钟悦颇有几分懊恼地说:“我都二十三了,皇上好像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呢。 ”
陈起一听就笑了:“你年纪轻,又是娴贵妃娘娘的弟弟,皇上能不把你当孩子看吗?不过皇上多照顾你几分,你应该感激才是。我当年入阁的时候,可全都是靠自己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呢。”
“皇上对我好,我心里当然感激了。只是外界对我难免会有些非议,说我是靠着姐姐的关系才能入阁的…”
陈起听了,不禁摇了摇头:“把你当孩子你还不服气。你啊,若是真的长大了,就不应该在意这些小事,把皇上交待给你的差事办好了才是真的。别忘了,你可是大齐最年轻的进士。别人说酸话,那都是嫉妒你有他们得不到的东西。等你的实力远远地超过了他们,他们就只能仰望你,而不是嫉妒你了。”
“哇,大哥你的口才可真好,教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难怪皇上让你去给二殿下启蒙呢。”提起二皇子,钟悦不禁问道:“对啦,敬亭最近怎么样,有好好读书吗?”
“二殿下天资聪颖,现在已经基本不用我教,可以和大皇子殿下一起上课了。每隔三日,我会去庆宁宫一次,为他答疑解惑。明天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
“好啊,那太好了!自打姐姐病倒之后,我都有些日子没见着二殿下了。”
提起娴贵妃的身体,陈起神色微黯,低声问道:“娴娘娘最近…身子可还好?”
钟悦脸上的笑容也没了笑容:“自打喝了敏妃开的汤药之后,已经缓解许多了,不过偶尔还是会犯一次,看样子是难以根治了。说来也真是讽刺,钟家世代行医,却连自家的女儿都治不好…”
“你也别想太多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太医院给贵人们用的大多是‘太平方’,哪里会解这种罕见的毒?只是这件事情,咱们还真是得上一点心。二殿下还太年幼,若是没有娴娘娘的庇护,将来还不知会怎样…”
“兄长所言极是。这些日子,家父一直在托人寻求解药。据我所知,皇上那边也派人去寻了,只是之前被打仗和旱灾的事情给耽搁了。现在这些事都算是了结了,希望能尽快传来好消息吧。”
“了结?”陈起摇摇头道:“我看未必。”
钟悦一愣,不由追问道:“兄长的意思是…?”
“皇上想让匈奴人割地、赔款、上贡自然是好的,只是你想啊,北夏地广人稀,各方面条件都十分落后。割地还有可能,可是赔款和上贡的话,他们能拿出什么来?就算现在尽了举国之力赔了款,那以后的年贡,他们又从哪里去寻?你别忘了,过去北夏可是连自己本国的物资都不够用,一到冬天就跑去大齐的边境抢夺物资呢。”
“所以说,匈奴人只是假意投诚?”
“呼屠吾斯现在是真的不敢再继续开战,因为他根本就没那个实力。可是经过几年的修生养息之后呢?等大齐和北夏都羽翼丰满之后,早晚还是会再有一战的。而且远的不说,就说这次赔款,我觉得就不会那么容易。你且瞧着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宫门口,于是便约好明日再会,各自上了自家的轿子。

陈起等人拟定好了对于北夏求和书的答复之后,裴清殊亲自看了看,对几个小问题进行了修改之后,便让人将这封国书送了过去。
呼屠吾斯虽然最近才“捡漏”当上了单于,可他并高兴不起来。他每日里都在担惊受怕,生怕大齐被呼韩邪等人惹恼之后坚持继续攻夏。
虽说现在北夏还剩下几万人马,还有大宛这个盟国帮忙,不过现在继续打下去的话,双方必然都损失惨重,这并不是呼屠吾斯想看到的。
所以大齐的国书送来之后,呼屠吾斯很高兴。
可是等他看完经过会同四译馆翻译过后的国书内容之后,呼屠吾斯便笑不出来了。
割地,他认了。可是赔款和纳贡…他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雪上加霜的是,不久又有心腹告诉他说,现在北夏朝中好多大臣都在偷偷地自掏腰包,变卖家产,送去大齐,以换回自家的儿子。
这样一来,就是想让匈奴贵族们帮忙筹钱都难了。
呼屠吾斯纠结了许久之后,决定召开朝会,与众臣商议此事。
“现在齐国要这么多钱,我们根本就拿不出来啊!就算战马可以顶替一部分赔款,可是以后每年的上贡该怎么办?”
北夏大臣们听了,不禁面面相觑。
没钱,还能怎么办?
“大不了就跟他们拼了!”
“对!等过两年我们拿不出朝贡来,还不是要被齐国人收拾?倒不如现在就和他们拼了,就算死,还能拉几个垫背的呢!”
“有勇无谋!”呼屠吾斯不赞成地说:“我父王当初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勇敢是好事,可是过于勇敢,就是蠢了!”
“那单于你说到底要怎么办!?”那些大臣们算是看出来了,呼屠吾斯心里应该已经有主意了。
说什么听听看大家的意见,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呼屠吾斯环视了一圈,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等着他拿主意。顶着巨大的压力,呼屠吾斯硬着头皮说道:“不如…便干脆降了齐国吧。如果大夏的国土都变为齐国人的之后,我们不就不用上贡了吗?”
“什么?!”所有人听了呼屠吾斯的想法之后,都是惊讶不已。
“你们这么吃惊做什么?当初咱们主动向齐国皇帝求和的时候,不是已经放低姿态,表示愿意称臣了吗?”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可…可我们都以为单于您只是说说,骗齐国人的罢了。”
“骗当然是要骗他们的,只不过这几天我想了想,发现向齐国人称臣的好处有很多。比如说,假如我们以齐国的子民自居了,那我们没有粮食吃,他们是不是要送救济粮过来?我们的物资不够,冬天要冻死好多人的话,齐国的朝廷是不是应该运送一些物资过来?等我们养得兵强马壮之后…再报仇也不迟!”
众人听了,神色纷纷亮了起来。
“现在暂时先向齐国人称臣,只是名声不大好听罢了,可这点屈辱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大宛那边该怎么办?”
“这个好说,提前把我们的想法透露给大宛,让大宛暂时按兵不动便是了…你们相信我,五年,最迟五年,五年之后,我一定亲自领兵杀入齐国!”
“好!”
“单于英明!”
“…”
“不过,咱们想的是不是太容易了一些?”向来心思细腻的敏和查不禁提出了疑问,“齐国人会这么轻易地相信我们吗?咱们总得做点什么,才能够取信于他们吧。”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我打算把我的儿子亲自送到齐国做质子,然后我再求娶一位大齐的公主,以齐国的女婿自居。等公主生下儿子之后,就立他为左贤王。等到时候…不,再过几个月之后,我便亲自去齐国提亲,让齐国人看到我们的诚意!”
第142章
裴清殊几年前安插在董木合府中的人发挥了作用。呼屠吾斯及其心腹的计划成型之后没多久,就传到了裴清殊的耳中。
裴清殊听说之后, 第一个反应不是生气, 而是笑了。
公孙明一看, 就对身旁的傅煦低声说道:“皇上被呼屠吾斯气疯了。”
“别乱说。”傅煦正色道:“皇上是觉得可笑, 事到如今,匈奴人竟然还敢打这种小算盘,当真以为我们大齐都是傻子吗?”
“阿煦说得对,朕只是觉得可笑罢了。”裴清殊摇摇头,收起了笑意,“你们怎么看?”
之前裴清殊设计让匈奴人入套的时候,只有公孙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计划, 后来又多了一个容漾。为了保险起见, 那些事情他连傅煦都没有告诉过。
现在亡国危机已经基本消除, 裴清殊便不再那般防贼似的防着身边人了。不然时间久了,傅煦他们就算不说什么,心里也一定会有些情绪。
公孙明不假思索地说道:“要我说啊,北夏想对咱们称臣, 那是天大的好事啊!不用费一兵一卒, 就能得到那么大一片土地,不是很好吗?”
“哪有这么简单?”傅煦无奈道:“你不是都知道匈奴人打的什么算盘了吗?这些人根本就是假意投诚,想要骗取我们大齐的物资。等到时间成熟了,他们会立即背叛大齐的。”
“那我们便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了。”容漾浅浅一笑,道:“皇上不妨便答应了匈奴人的提议,封那呼屠吾斯做一个北夏王。他愿意送质子入京, 那我们便留着。不过这既然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想来他心里已经决定放弃那个儿子了,质子对他来说根本起不到什么威慑作用。”
公孙明大大咧咧地说:“那咱们留着质子还有什么用啊?”
公孙明算是裴清殊的半个军师,容漾不在的时候,他就尽心尽力地帮裴清殊出谋划策。有容漾在的时候,公孙明明显犯懒了许多,连脑子都懒得用了。
“样子总是要做一做的。在眼下的情形之下,留质子在京城,不是为了让皇上放心北夏,反而是让匈奴人放心我们,让他们以为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
在场的几人都是人中龙凤,没有一个傻的。容漾这话说完之后,他们稍微品了一品,便明白了容漾的意思。
“容大人的意思是,想要将计就计咯?”公孙明挠挠头道:“可以是可以,可是这样一来的话,皇上还得先许个公主给他啊。别说现在大齐没有适龄的公主,就算是有,谁愿意去嫁给一个匈奴人,还是一个明知道将来会造反的匈奴人?”
裴清殊也觉得不是很有这个必要:“以大齐和北夏现在的实力,几年之后就算是直接开战,也未必赢不了他们。”
傅煦这一回选择了站在容漾这边:“若是能以更小的代价,换取更佳的成果,不是更好吗?没有适龄的公主,还有郡主、县主,或是像之前那般,从世家贵女当中选人封为公主…”
“战败的是北夏,却要将我大齐的宗室女子嫁给他们,这不是很可笑吗?”裴清殊还是不肯同意,“前几年局势未明,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明知道呼屠吾斯只是假意投诚,就更不能让我大齐的女子往火坑里跳了。”
裴清殊不想听傅煦他们再劝,便赶忙另起了一个话头:“至于接受北夏的投诚,给呼屠吾斯封王的事情倒是可行。不过,他们想要骗取大齐的物资,可没有那么容易。”
“对,没错!”公孙明也道:“别的不说,就说他们这次无故发兵攻齐,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呼屠吾斯哭穷也没用,必须得赔款才行!”
“如果财物不够的话,可以以战马来抵。”裴清殊看了容漾一眼,忍不住浅浅一笑,“朕觊觎匈奴的那些战马,可是已经许久了。”
当初为了做好迎战匈奴的准备,容漾在裴清殊的指示下颁布了“限马令”,使得民间的马匹一度变得非常昂贵。
裴清殊早就想要改变这一状况了,现在如果能从匈奴人手中得到几千匹战马的话,大齐马匹紧张的情况自然就能缓解许多。
“皇上所言极是。和匈奴人谈判这件事情,就交给臣来办吧。”容漾笑道:“他们怕臣。”
公孙明听了,忍不住笑话他说:“容大人好不谦虚。”
“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
裴清殊笑了笑说:“静之说的没错,现在外头人人都说他有名将陈庆之的遗风。”
“皇上是说那位‘白袍将军’吗?”傅煦看了容漾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像容兄这样的儒将的确难得。”
容漾微微低头一笑:“臣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裴清殊温声道:“静之不必害羞,这些赞誉都是你应得的。”
叫裴清殊这么一说,容漾还真有几分脸红了。
等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公孙明之后,公孙明忍不住朝着容漾离去的背影看了几眼,“皇上,实不相瞒,我这辈子最看不懂的人就是这位容大人。”
“人生在世,何必事事清明?”裴清殊不以为意,“只要我们知道,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就成了。”
“幸亏这样的人是伙伴,而不是对手,不然的话…”公孙明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幸好”的样子。
“好了,别贫了。留下来来有什么事?”
“皇上,臣是想说,您让臣去为娴贵妃娘娘寻找名医的事情有消息了。”
裴清殊原本已经有些乏了,听到这话却是立马振奋起精神来:“怎么样?是什么人?可靠吗?现在人在京城吗?”
“回皇上,那人是个在大理当地颇有几分声名的游医,一直神出鬼没,臣的手下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据他自己所说,他曾经治过这种病。虽然没有完全根治,但是可以很大程度上地缓解病症。人还在路上,大概十日后便可抵达京城。”
裴清殊闻言不禁大喜:“好,太好了!不过毕竟是外头来的大夫,是否可靠,还是要把好关,不能轻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