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麒倏地一愣,“我要上哪儿去找你”这句话,宛如蔓藤悄无声息的缠上了他的心口,勒得他不知所措了起来——最初,他一心帮她寻找折扇,本是为了她能成为这世上更为强大的存在,这样即使他不在了,也不会有人伤的了她;却不知她苦寻伍润秘籍,是为了救他。
长陵从来没有提过伍润也曾得过经脉淤滞之症,只因她知道,若他知悉真相,必不舍她为他以身犯险,除非她表现出来的都是为了自己,那么他自然会毫无保留的与她共进退。
但此时此刻,折扇俱已得手,她终于不再需要顾忌,不想再对他有所隐瞒。
“纪神医说过,伍润前辈曾经也患过此症,但是他却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多岁,”长陵道:“我猜他留下的典籍之中一定有能对抗此症之法,所以…”
“所以你才和我去燕灵山?”叶麒喉咙一紧,“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我现在不是和你说么…”长陵抬起头注视着他,“那你还气么?”
“我…”她分明是在轻柔讨好的和自己说话,可听者心里越听越堵,不仅没有觉得欣慰,更觉得难过了,“我怎么能不气?”
叶麒背过身去,有那么须臾光景,他真想分出一个身来,狠狠揍自己一顿。然而只是闭了闭眼,转眸望着她道:“你以前不会如此,你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可是现在…你总要顾忌我…我…我本来是想帮你的,我本来就应该要帮你的,但现在反而要你为了我连…连自己的仇人也救…你让我如何不气?”
长陵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握紧的拳头上,“你错了,叶麒,你都想错了。”
叶麒怔了一下,听她道:“我随心所欲,肆无忌惮,是因为我不畏惧死,没有想过要如何好好的活着…但是洒脱不拘是不居,是无家可回,了无牵挂是了无,是无可牵挂,我并不轻易痛苦,也不曾有过欢喜…”
他的手不自觉松了,她十指相扣地握住他的手心,望着周围的人来人往,“你看他们,父与子,夫与妻,手足,姐妹,谁又能毫无羁绊的活在世上?谁又能说,这些羁绊于他们而言是束缚、是包袱?你觉得我是么…”
叶麒脱口而出道:“你当然不是…”
“当然,我不是,你也不是。”长陵摇了摇他的手臂,“那你现在还气么?”
叶麒被她这一番偷换概念地话绕的无话可说,他整颗西藏的震动都颤在了眸光中,七巧玲珑心都给她堵的只剩一窍——被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勾了去。
长陵看她呆愣了半晌,还当是自己没有哄好,下一瞬,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一下,然后分离毫末,问:“这样,还气么?”


第一零九章 :填扇
叶麒的母亲说, 他一出生就是个爱笑的孩子, 每次被哭唧唧的灌完了苦涩的草药后, 只要给一颗糖又能笑逐颜开。
但他偏又是个十足十的病秧子,风不能吹,雨不能淋, 母亲是个偏房, 极受父亲宠爱,贺府夫人自然是看不惯他们母子的, 虽说不敢明着刁难但也和善不到哪儿去, 贺家的小孩儿没有一个人肯和他玩儿,看到他的时候都围着他笑他是“二竖子”,唱着童谣笑他是阎王爷寄在家里的小孩。
他只能每日躲在屋中与书和药为伴, 或是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看着花鸟池鱼,久而久之, 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久战而归的父亲回家时, 看到记忆中顽强明媚的小娃娃成了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儿,不可谓不心酸难耐, 为了逗他, 特叫人他捎去了一些闲书话本, 只盼着他能开心些。
叶麒还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清晨,院外堆满了雪。他津津有味地读完了一本聊斋异闻, 偶然间看到那书的末页夹着一张手写的词,其中有一句“一片笙箫,盈盈仙子下瑶池,一香芳泽,洗尽纤尘意无穷”,他没看太懂,忍不住念了一遍问母亲“为什么一香芳泽就能洗尽纤尘了”?
正在缝衣裳的母亲惊地差点没给针扎破了手指,又无法对着六岁的孩子讲述这“艳词”的真正内涵,于是扯淡道:“这诗是说…若有一天,有一个天外仙子肯轻轻的亲你一下,你就…不会再生病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记着这句诗,盼着有一日能得到仙子的吻,后来他长大了几岁,也知道这只是一个穷酸书生写的妄词,便不再时时放在心上。
直到他在泰兴城的汤泉池水看到仙子站起身,直到十一年之后,她轻轻地吻上他的唇,她眼中带着嬉戏,而他,心潮波澜随她。
这时,有几个顽皮打闹的孩童从桥上奔跑下来,本来大概是想来看摊贩的金鱼,结果瞧见了这一幕,有个男娃儿“哎哟”一声,捂住眼睛道:“羞人羞人!那边有个姐姐居然主动去亲那个哥哥呢!”
行人们原本匆匆来往,闻言难免扭头看过去——这下长陵倒有些窘迫了,下意识想要转过身,却被叶麒一把拉住手腕,整个人被圈进一个有力的怀抱中。
长陵顿觉耳根一热,“这么多人看着你还…”
下一刻,身畔几缸摊子池里的水倏然蹿了起来,犹如趵突泉一般,将一条条锦鲤蹿上了天,形成一道瀑帘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摊贩们惊叫出声,顿足的路人更是惊诧不已将视线挪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奇观之上。
一霎间,他俯身探了下来,深邃的眸中泛起了光亮,“仙子既开了头,岂可说停就停?”
仙什么玩意儿?
她张开口,未及出的声被淹没在这一记柔情悸动中,鼻息暖暖得拂在脸上,痒在心头,唇畔吮磨间,两人都有些迷迷瞪瞪的,直到水声哗啦啦落回缸中,方才分开。
几滴沁凉的水珠溅在身上,浇不去灼灼之意,哄人不成反被调戏的“仙子”看不惯他一脸得逞的笑意,狠狠踩了他一脚,拉着小红马头也不回的闪了人。
这一回,回家的路上,轮到小侯爷巴着她问,“你害羞了么?”
“没有。”
“那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长陵不答。
“所以你一定是害羞了…”
“都说了没有,别得寸进尺。”
得尺进丈的小侯爷飘忽所以地跨入自家大门,感叹道:“早知我就一直说我没消气,如此一来你说不准就能一直…”
话没说完,长陵将他一把咚在院墙上,淡而轻声道:“我急着回来,是因为有人跟踪我们,你都没发现么?”
“发现了。”叶麒也压低了声音,“猜都不用猜,肯定是沈曜派来监视我们的。”
“那你还…”
叶麒不管不顾地捧起她的脸,将她的嘴唇揉噘成一团,趁机亲了一口:“进屋说。”
“…”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主动的那一下是怎么回事。
*****
一进屋,长陵就看到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叶麒看她面露讶色,拉着她坐下道:“我出门前就让他们备着了,就想你回来的时候不用等。”
长陵也不客气,灌了几口热汤,道:“如果说那些是沈曜的人,那我送药救符宴归的事,他不就知道了?”
“知道了也没什么,反正咱们不管做什么,眼下他都不敢轻易动我,等他等到时机,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叶麒舀了一勺卤肉汁给她浇在米饭上,“尝尝看,拌一拌,超好吃的。”
长陵觉得他言之有理,便也不再纠结,被这酱香味诱得食指大开,正要开动,忽然想起怀中折扇,忙掏出来递给他道:“差些忘了正事,你快看看,这柄是真是假?”
叶麒接过摊开,认真翻转了两次,点头道:“是真的…当年越大公子将折扇交给我时,我一路逃出去不留神滚下过山坡,将这扇头处磕出了一道缺口…就是这个…”
长陵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担心符二诓我…”
“等一等。”叶麒展开扇面,对着烛火盯着看了片刻,“这上面的青笔线图好像少了两块儿…”
他指尖指向扇面底下,在衔接之处确实少了那么两块勾线,好像一张地图上空了两个拇指大小的洞似的…
“该不会是符宴归…”长陵摔筷入案,急着就要起身,“他又想使什么阴谋诡计?”
叶麒扇了两下扇子,又探鼻闻了闻那两处空白之处,“这上边醋酸味还浓着,老狐狸现下病危应该不是他的锅,我陪你去趟丞相府,问一问符二便知。”
*****
“这扇子啊,我当时从我哥身上找着的时候看到上头沾了点鲜血,就用醋酸粉泡盐水,拿棉球一点儿一点儿的擦干净了…”符宴旸忙活了一整日,总算把兄长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又被两位师父找上门来,挠着头问:“怎、怎么了?”
长陵听到此言,一颗本来已经安定的心又沉了下去,符宴旸看她那张脸冰得像是随时能锤死人的模样,下意识就靠往叶麒身侧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啊?”
“没什么。”叶麒早就猜到了几分,走这一趟也只是为了证实,“你大哥伤势如何了?”
符宴旸如临大敌地盯着长陵,轻声问:“你们是要…再杀一次?”
叶麒拍了拍符二的肩,“要杀何必经过你?我听说你的三个提议了,如若你大哥活了下来,除了这半柄扇子外,前两条也不能不作数啊,对不?”
符宴旸从他话里听出了松动之意,嘴上耍起了花枪道:“那是那是,我救了我哥之后就卖身给二位师父了,从今往后有何差遣,在所不辞。”
“好。”叶麒拢了拢袖子道:“你把扇子给了我们,你哥醒来之后想必是饶不过你的,不过亲兄弟也出不了人命,你记得把嘴缝好,用醋酸粉去血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明白?”
符宴旸点头如捣蒜,“遵命。”
叶麒说完,觑了一眼长陵阴沉沉的面色,生怕久留出了破绽,同符二少打了个招呼后告辞离府。
两人共乘一骑,然而长陵一路无言。
回到贺府,也再无了胃口,她向来隐惯了自己的七情六欲,此刻端坐于门边,望着院落,竟是露出了几分颓意。
世事荒谬如斯。
如果她当时不冲动刺出那一剑,扇子是不是就不会沾染血迹,就不会有那两处缺失了?
如果她能再冷静一点,装作没有察觉到符宴归的身份,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苦果了?
“如果符宴归没有受伤,以他为人之谨慎,我们是不可能轻易拿得到这柄扇子的。”叶麒用那半柄破扇子给她扇了扇风,“所以,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我看不出来哪里好。”长陵木然垂眸:“他就是要我们去求他,现在他是世上唯一知道这扇子里的图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符宴归。
“谁说的?”叶麒将扇面对准圆月一定,“你忘了本侯乃紫微星下凡,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么?”
长陵怔了一怔。
*****
宽敞厚实的檀木书桌前,一张宣纸平铺展开。
软毫沾墨,于纸上来回游走,笔走龙蛇间一点一线来回交织,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幅与扇面上别无二致的勾勒图跃然纸上,就连缺失的那两块白也如出一辙。
这样白纸黑墨的看整张图就更为直观了,长陵仔细盯着瞧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道:“真的是地图…”
“缺的这两处也未必就是关键之处,不过这么看还看不甚清,”叶麒沉吟道:“如果能将另外半幅画完整的拼在一起,也许就更加一目了然了。”
长陵倏地抬起头,“是了,我都忘记同你说了,那半柄我藏在安溪镇客栈的房梁上了,我这就赶去拿。”
她方站起身来,就被叶麒一下兜住肩,让她继续与自己排排坐着,“没必要多此一举,另外半柄的图样都在这儿呢。”
他说着,绕过她肩头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你都记下来了?”长陵这下真的有些惊了,“燕灵村的时候,你不是就看那么两眼么?都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
“老天爷那么使劲的苦我体肤,要是再不给我点好记性,岂不是太欺负人了?”
叶麒扬唇一笑,重新执笔,袖中犹如生了风一般一挥而就,转眼就将另外半柄折扇上的青线图勾画完整。
这是一张没有任何标注的地图,乍一眼看去,和许多地方的地势图都有相似之处。
长陵有些懵,“这…你瞧得出,这是在哪儿么?”
叶麒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有点儿眼熟…”
看她带着点欣喜望来,他将后半句说完,“…不过说不上来。”
长陵:“…”
叶麒又兀自琢磨了一会儿,道:“我爹以前掏过一本手札,里头有载录了不少名川地势地图,你等一会儿,我去找找。”
他奔去书房攀上爬下了好一会儿,终于翻出了那本古朴的手札图册,那图册比之普通的书籍宽两倍,倒更像是账本。长陵看那书厚得跟块砖头似的,不免有些瞠目,叶麒撸起袖子,做好了挑灯夜读的架势:“我慢慢找,你先歇一觉吧。”
“还是我陪你一起…”
“别别,我看得快,你未必跟得上。”叶麒说着瞄了几眼,已经翻了一页,长陵心知他所言不假,既然自己帮不上忙,索性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也不打扰。
跳跃的灯烛之下,他的手指飞快在复杂的图上划过,眉眼里尽是专注与认真,仿佛这一刻他已置身于图册里各式各样的天地中,连蜡烛将要烧尽都没有察觉。
长陵为他点了两根新蜡烛,她趴在桌沿边端详着他的侧颜,不由的有些出神——鼻梁的弧度,嘴唇的弧度,还有下巴的弧度,都好看的恰到好处。
第一次发现,他不笑的时候,少了一点儿风流佻达,却又多了几分闲雅韵致。
长陵不知自己是几时睡过去的。
等醒来的时候,肩背上盖着绒皮毯子,脸颊上搁着一块薄薄的软垫——不知他怎么给自己垫上的。
天微蒙蒙地亮了,桌前仍传来书翻页的声音,长陵抬起头,见那手札已经翻到了最末。
叶麒仍全神贯注盯着书页,没留神到长陵已醒,直到最后一页毕,他伸了个懒腰,发现长陵正望着自己。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眼神里情不自禁地抛来了询问之意。
如何?找到了么?
叶麒双眼熬出了红血丝,“缺的那两块白,倒还真是地势的关键之处…所以没有办法分辨出来具体的位置所在…”
长陵眼神一黯,但见他嘴角绽出了笑意:“但是,没有办法找到,却不是没有办法推算。”
本来不报什么希望,听到这句话时长陵整个人先是一呆,突然站起身,双手一拍桌,震地笔架都抖了三抖:“你说话能不能一次说清楚?”
叶麒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随即揉了揉鼻子道:“和扇面上相似的地形图,有三处。”
“三处?”
“嗯,一处在东海,一处在中原,”叶麒道:“另一处,则是在大雁。”
作者有话要说:
阿舟:感受到我要出来的氛围了么?
来风:还有我…


第一一零章 :算心
叶麒将那一沓厚厚的手札拆了线, 单独拎出三张地势图, 对着伍润扇面所绘一比较, 果然均有七八成相似,而这三份地图的不同之处,恰恰是在那两处被漂白的地儿。
“也就是说, 这三个地方, 皆有可能是伍润前辈所示之处?”长陵奇怪道:“即使如此,这地势图的范围这么大, 又该如何寻找呢?”
叶麒指着扇面上的提诗, 沉吟道:“‘胡关万里道,群影向南去,乘舟聊可望, 影照客者心’…这诗与画都是伍润祖师爷亲手所绘,那情境自然也是他的身临其境。当先抵达此地, 学着诗中所写那般,先从胡关山道启程,再途径江流湖海之处, 乘舟南下,若能见到后半首诗所提的松柏、潭水…也许, 就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论调, 小侯爷原先提过一次, 当时长陵就觉得循着山啊水啊的寻秘籍太不靠谱,如今虽说缩短了范围,但这三处地儿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依旧给人一种茫茫天地大海捞针的感觉。
长陵神色一时有些茫然,走了一会儿神,看叶麒站起身来略略弯腰瞧着自己,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长陵莫名道:“你笑什么,现在是笑的出来的时候?”
叶麒凑近她的脸,“我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有你陪我走南闯北,游历大好名川江流,那日子快活的就跟神仙似的,怎么笑不出来?”
“但这找法,不花个一年半载是找不着的…”
“世间之大,我相信续命之法远不止我们知道的那些,”叶麒淡淡笑道:“我会想尽所有办法去找,直到找到为止。”
长陵一颗心微妙的跳快几拍,她不由疑惑道:“你之前都是一副随时准备后事的模样,怎么今日一反常态了?”
“其实,当你告诉我‘谁又能毫无羁绊的活在世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心里做下了决定…”叶麒深深望着她的眼,带着笑意道:“你以救活复仇之路最大的阻碍为赌注,也要救我的命,我又怎么能令你赌输呢?”
看他恢复了勃勃的求生欲,长陵竟从心底生出了几分欢喜,也不去管去东海还是西海的要多久日程了,“好,我们即刻收拾一下,准备启程,我就不信,我们跋山涉水,将地图上所有的地方都走一遍,还会一无所获。”
叶麒一把拉住她,哭笑不得道:“就算走,也不能说走就走啊,武林大会在即,就这么错过了,可就真的要前功尽弃了。”
长陵闻言居然挑起了眉梢,“错过又如何?君子报仇,本就十年不晚,我既然躺了十年,也不在乎多等上一两年…何况,符宴归既然活了下来,我们一走,沈曜也就离死期不远了,不是么?”
叶麒一愣,“你不想亲手…杀了沈曜么?”
“亲手杀他,和亲自救你,孰轻孰重,我岂能不分?”
这句话不假思索,毫无迟疑,却令叶麒的目光一凝——她视复仇胜过自己的性命,而她又视他的命重过仇恨。
“你忘了我们贺家的消息网了么?这三处地点,我先传书派人先去打探,飞鹰传书会比你快马加鞭快上数倍,而且,可以同时进行。而我们,继续呆在金陵等七叔的消息,待参加过武林大会之后,说不定就有了现成的线索,能够直接赶赴呢?”
长陵略一思量,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道:“但伍润秘籍,江湖中有不少人都有所耳闻,你能保证派出去的人是绝对安全的么?若是他们泄露稍许风声…”
叶麒道:“这不难办,我自幼宿疾,为了治病劳烦了不少贺家的人力物力,这次也只说是为我寻找可以疗伤的冰湖潭水,自不会有人起疑。”
见长陵仍有迟疑之色,他又道:“何况,去武林大会也未必就毫无斩获,你难道忘了周沁么?”
“周沁?她和这事…”长陵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师父?”
“迦叶师父给周沁的那个锦囊到时必定会发挥作用,我总觉得…迦叶大师也会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叶麒道:“而且你不记得了么?我和我师父也约好了到时见的。”
近来诸事繁多,堆得长陵脑子转不过弯来,都差点忘了当时她帮周沁,就是为了见师父一面,到时有他和迦谷在,说不定能解决叶麒寒冰真气的禁制呢?
“还是你思虑周全。”长陵一点头:“那就听你的。”
叶麒闻言,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这可是你第一次夸我‘思虑周全’啊,我莫不是听岔了吧?”
他话没说完,长陵一手戳向他的爪子,“你倒是长了不少能耐啊!”
叶麒一边逃窜一边大笑:“没能耐能让越二公子听我的?”
片刻之后,自寝屋中传出乒乒乓乓的声响,以及贺小侯爷久违的爽朗笑声。
路过的贺松见不少下人们暗地里都在窃窃私语,提及小侯爷与荆家小姐不可说的二三事。他越听越是离谱,不由喝退众人,望着前方连连摇首感慨道:“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贺家的重担果然还是得由我来扛。”
*****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叶麒还真将一出“色令智昏”的形象进行到底,不仅毫不避讳,更不顾群臣议论,硬要与“荆长亭”订婚,给长陵名正言顺来往贺府的理由——反正长陵也不是真正的荆家小姐,类似荆家刚办了丧事怎么能办喜事全无避讳,荆氏族长找上门讨伐她索性逃个没影,一切都凭叶麒去打发。
长陵不擅长与这些庙堂宗室虚与委蛇,叶麒索性也不让她去应对,就连沈曜的传召也能给他打太极似的推拒回去,将一应的糟心琐事都摆平的服服帖帖。大多时候,长陵都在闭关练功——一方面为了在武林大会之前,能将十重功法尽量练回到巅峰之际,另一方面,她也希望能在此间有新的体悟,或能对治叶麒的病有所裨益。
然而释摩真经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字,她越是心有牵挂,往往越是有所阻滞,每每此时,她也不强求自己,索性出门换个心情,寻一寻他法——比如确认一下符宴归今日有没有醒来。
说来,灵宝阁的灵药虽说保住了符宴归的命,但符相的伤势实在太重,听闻十几日来多是昏昏沉沉的,偶尔醒来也难以开口说话,没眨几下眼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个说法来自于符宴旸,原本长陵还不大相信,直到某一日她偷闯丞相府,暗中监视了大半日,确认符宴归没有趁人不在时悄悄醒来,才勉强相信他是真的伤重不愈。
她并未因此感到高兴,事实上,她瞒着叶麒追踪符宴归的病情,本是存着无论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待他都要他填出折扇空白所绘——奈何人连醒都不醒,这一步就走不成了。
她几番辗转,也并非毫无斩获,至少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她发现了另外一件事——符宴旸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不仅是符府的上下事务,就连符家对接朝廷诸事,也都让他处理的周到圆滑,羽林卫甚至以看到刺客闯入为名,想要试图栽赃点什么,最终也被符宴旸悄然化解,沈曜未能如愿削弱符家势力。
*****
“符二的表现确实出人意表,毕竟过去所有人都把他当成草包。”
月色下,叶麒与长陵并排躺在屋顶上,听闻之后,似乎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诧异之色,只道:“不过小符要是没点能耐,怎么会把扇子搞成现在这样。”
“什么意思?”
“扇面沾了血不奇怪,奇怪的是大哥重病垂危,他还有心思搞扇面醋酸粉去血迹…”叶麒翘了个二郎腿,“想也知道,他分明是故意的呗。”
长陵倏地坐起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想啊,要是我们直接拿到了完整的折扇,想要寻到伍润秘籍不是轻而易举的么?那么到时,符宴归也就没有价值了,就算我们不动手,沈曜也可以动手啊。”叶麒偏头道:“但若他给了七成藏三分,情况就不同了…就好比你这样三天两头的去他家串门,要是刚好看到有人要杀符宴归,你说你会不会‘顺手’去救人呢?”
“噗”一声,长陵手中的酒壶应声而碎,叶麒看她捏爆瓷壶,吓的一坐而起拉起她的手,看她没给割破,方才舒了一口气:“你小心点儿,有事没事就自残,我柜子里剩下的灵药可不多了。”
长陵冷冷道:“早知这小子怀着这种心思,我砍他哥的时候,就应该顺便给他也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