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无畏此时是进退维谷,不答应也得答应,听得此言,他咬了咬牙道:“好,有小侯爷这句话,我就赌上一回。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都安放在滁阳安溪镇的一家‘钱’姓旧宅中,也包括当年从越家带出来的旧物,到时二公子一见便知真伪。”
别说到时了,长陵这会儿都有些分不出真伪,但一想安溪镇离此处不远,快马加鞭求证一趟也不算太难,她放下刀,对荆无畏道:“这艘船我们要了,带上你的人滚吧。”
荆无畏闻言暗暗吃了一惊,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二公子会把小侯爷的话听入耳中,竟然真肯放过自己,他仓促道了一声谢,便带着朱一他们匆匆溜了,一出船舱,看到周遭水面上处处都是自己带来兵马的浮尸,他脚下一抖,唯恐迟一步越二爷后悔了,忙哆嗦着翻上了一条小舟,狼狈至极的逃离燕灵村。
他人一走,长陵便将刀扔了,问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么?”
叶麒围着船舱内溜了一小圈,发现了柜子上摆着一个笼子,里头关着只信鸽,“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长陵:“…”她刚才就应该一刀将荆无畏杀了。
“但我更倾向于…是真的。”叶麒从柜子里翻出笔墨纸砚,拉了把凳子坐下身开始写起字来,“安溪镇离燕灵村不过两三日马程,他要是想糊弄我们,说一个远点的不是更好?想来是你越二爷留在他心里的阴影确实太大,一时之间,他还不想把你惹毛了…”
长陵说:“你该不会是真的信他会助我们对付沈曜吧?”
“一旦我们将沈曜背叛越家之事公告天下,荆无畏又岂能独善其身?到时就算你不出手,天下处处都有出手之人。他出了燕灵村,不论在此以前说过什么,都会拼尽一切与我们殊死一搏,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叶麒一笔一划描摹着字,“他手中掌握东夏重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若是能够借我们的手除掉沈曜,那又何乐而不为?”
长陵听他绕来绕去,就快把自己说糊涂了,“你舌头是弯的么?不能把话摊直了说?”
“荆无畏方才提过,他手中既握有沈曜背叛越家的证据,又有沈曜毒害大雁皇长子的证据,这显然是两样东西…换成我是荆无畏,鸡蛋是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我猜安溪镇那应该藏着沈曜与雁国勾结的书信之类,这些东西落到我们手中,自然会卯足劲用来对付沈曜,”叶麒道:“他能不能坐收渔翁之利是一回事,至少多了点喘息的机会,对不对?”
“可是,你就不担心他回了金陵,将我死而复生之事告之沈曜?”长陵心中犹有不安,“我回不去倒是无妨,只是你们贺家…”
“荆无畏,是不可能活着离开燕灵镇的。”叶麒意味深长道:“你不觉得今天的荆无畏,长得很像一只螳螂么?”
*****
本以为伍润折扇势在必得,结果领兵过百而入,归来时只剩三个半人,不可谓不窝囊。
长陵搏杀众高手的情形历历在目,荆无畏一想到二公子还活在世上就不禁牙根打颤,说不清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他满脑子都是回去以后该如何招揽顶尖的高手,想到长陵将回金陵,又觉得还是先躲起来暗中筹划比较妥当。
小舟驶出森林时堤坝放出的水逐渐退了,荆无畏撸起裤腿,把荒废了许多年的脚上功夫都使上,风一阵的往燕灵镇冲去——他需得尽快回到大部队里再考虑下一步,天黑之前必须离开这儿。
然而等他赶到镇中,并未能如想象中等来那支他事先安排好的救命稻草。
落日的斜晖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步入他的视线,围堵而上的不是荆家的兵马,而是朝廷的铁甲军。
“符相…”荆无畏目光茫茫然望着前方,“你怎么也来到此处?”
“荆将军,你违抗圣意,擅自逃离金陵,又暗中调派边关大军意欲过燕灵镇直捣黄龙,谋反之心昭然若揭…”符宴归淡淡一笑,笑的很是温雅,“皇上特命我前来围剿,你的叛军已悉数招降…”
荆无畏倏地拔剑而起,阴沉沉道:“分明是你…你说传皇上圣谕令我暗中行事,擒下贺瑜…如今又改口…”
“圣谕在何处?荆将军不妨拿来瞧一瞧。”符宴归看他一脸吃瘪的样子,“我东夏空口无凭,就能调兵遣将了?”
荆无畏听到此处,先前发生的许多事都被串联成了一条线——原来符宴归这次的目的,不是贺瑜,而是他。
“你以为这么做,皇上就能如愿以偿将兵权尽揽于掌?”荆无畏提着剑往前走出几步,“我死之后,有些真相会有人替我宣扬天下,到时…”
他话没说完,但听“嗤”一声利刃破肉之声,一枚短箭扎入了他的胸腔之上。符宴归将弩收入袖中,淡淡道:“荆将军放坝淹城,意欲顽抗朝廷大军,终…死于乱箭之下。”
荆无畏一时觉得胸痛气短,血沿着伤口涌了出来,他还待说点什么垂死威胁的话,只见符宴归走上前来,凑到他跟前轻声道:“我知道,你死之后,荆灿手中的证据就会流传而出,到时皇上将受千夫所指…不过,荆将军,你又岂知那不正合我意?”
“你…你才是那个狼子野心,意欲谋反的乱臣贼子…”荆无畏发不出声来了,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人道:“早知…早知二公子问起付流景时,我就应该…”
符宴归听到这句话时脸色晃过一丝惊慌,“你说什么了?”
荆无畏觑着他的神色,电光火石间露出了某种天崩地裂的神色,“莫不成真的是你…你竟就是…是…付…”
是什么,没来得及脱口,箭身被一把拔出,荆无畏身形一僵,栽倒在血泊之中。
顾不上衣袖沾染的血,符宴归快几步奔向前头,注意凝听周围的动静,确认没有人藏在暗处时方才舒了一口气。
朱一郭四游三看荆无畏已死,吓得当即磕头求饶,游三看符宴归全无反应,忽然想起了什么,邀功似的膝行向前道:“丞相,我、我知道一个惊天的大秘密,那一直潜藏在荆府,伪装成荆将军女儿的那位姑娘,就是当年越家的越二公子。”
符宴归慢慢回身,“此话当真?”
游三点头如捣蒜,朱一与郭四见状也连声附和,“皆是我等亲耳所闻,符相若是不信,他们尚在燕灵村内,只待…”
“噗嗤”三声,三个大好脖颈裂开缝来,没人看清符宴归是如何出的手,只见他慢慢回身,不咸不淡问:“可有人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身后一众士兵齐声跪地道:“属下什么也没听到!”
符宴归自然而然的看向陨落的夕阳,“很好。”
*****
长陵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荆无畏出去后,朝廷的兵马就会派人杀来?”
叶麒将已写好的信纸墨吹干,卷成条儿捆在信鸽脚上,“应该吧。否则解释不了他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调兵赶到燕灵镇来…”
长陵一时无言以对。
江湖凶险、战局残酷,都比不上朝局的变幻莫测,但最可怖的始终是人心…
长陵沉默片刻,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写什么信?”
“通常船上的鸽子是留给人在至关重要时传递讯息的,荆无畏的鸽子…不是给荆家的亲信,就是给荆灿的。”叶麒将信鸽放飞道:“我在信上只写了几个字…”
“什么?”
叶麒一字一顿道:“‘害我者乃符宴归’。”
长陵“啊”了一声,“你何必要向荆灿示意?”
“说起这个…”叶麒此时已走出船舱外,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关心的那个付流景…就是符宴归呢?”


第九十五章 :扇谜
叶麒说完那句“你最关心”的前缀就后悔了。
他分明知道她被那人伤至入骨, 哪怕“关心”那也是惦记着宰杀, 自己跟那儿喝哪门子陈醋, 实在小家子气。
长陵倒是一丁点儿都没听出这言外之酸, 她“嗯”了一声, “我想过。”
叶麒意外回过头,“啊?”
“我初入金陵的时候,听说他是沈曜的左膀右臂,那时就起了疑心, ”长陵道:“所以就半夜潜入他的卧房,掀开他的衣服…”
话没说完叶麒没忍住, 亟不可待的截住她的话头:“你掀他衣服做什么?!”
“衣袖, 付流景的手臂这儿也曾被同心蛊虫钻入过, 当时还划开了一大口子, 我想瞧瞧看有没有伤疤, 不过很遗憾他手上连被一只蚊子叮咬的痕迹也没有…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叶麒生硬的别过头去,“要确认有没有伤疤有的是办法,你一个女孩子家,半夜潜入男人的房间…始终还是…”
“那有什么的?”长陵浑然不觉道:“我以前也经常做这种事,有次为了杀一名雁国的大将, 还躲柜子里听过一会儿的春宫现场,然后在关键的时候一刀…”
“好了,打住,”叶麒耳根红了,“跳过这个环节, 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你说符宴归手上没有伤疤,所以你就认定他不是付流景了?”
长陵:“不然呢?我是那种无中生有的人么?”
“但你有没有想过,疤是可以除的?”叶麒指着自己的额头,“我小时候磕破过脑袋,大夫都说必定留疤,后来灵宝阁的肖长老给我配了良药,现在一点儿就瞧不出来了…”
长陵愣了一下:“普通伤口未必不能愈合,但同心蛊的疤…”
“哎,你自己说的,他把蛊虫挪移到一只鹰的身上,既然毒发的就只有你一个,付流景根本就没有中过啊,他想要清除自己身上属于付流景的印记,又有什么不可能…”叶麒说到这里声音弱下去了,他偏过头,看到长陵脚步一顿。
她的眸光仿似不堪负重的晃了一下,随即抬眼望着他:“真的…是他么?”
本来以为长陵在听完他的话后应该是拎刀砍人的架势,没想到她并没有彰显出什么杀气,甚至有一些想要推翻这个可能性的意思…
叶麒心中突然有点不太吃味,付流景是符宴归也好,不是符宴归也罢,说穿了那就是仇人的另一副面具,她怎么会忽然关心起符宴归来了?
殊不知,长陵心中的翻腾是来自与符宴归的几回“短兵相接”,姓符的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随随便便对一个陌生的她无微不至、虚情假意,那姓付的自然也是同款——曾经她多多少少以为付流景待她尚有一两分友谊,若当真如此,当年她那一番所谓的“义气”和“真心”还不如拿去喂狗?
重点是,她还收了死仇的弟弟当徒弟…等一等?
“我教符二武功,也和他动过手,他应该能看得出我是谁,那早就应该将我杀了才对…”长陵道:“你是如何认定他就是付流景的?可有什么依据么?”
叶麒心想:正是符宴归对她那种反常的态度,才让他心生疑虑的…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符相从来不对女人上心,府里唯一一个侧房也只是摆设,江湖甚至传闻他是个断袖——而他却敢当着沈曜的面与他抢亲,要说是瞧中了长陵的美色,小侯爷第一个不信。
但他私心里不愿“提点”她这一点,何况就算说了以长陵的性子十之八九也是不信的。
叶麒无奈叹了一口气:“依据暂时没有,一方面,大概和你最初怀疑的理由不谋而合,还有一点就是…这十多年来,沈曜身旁只出现过这么两个‘足智多谋’的表率,但是付流景与符宴归却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我不能说十分笃定,但嫌疑最大确实是他…”
长陵感觉自己徘徊在“万一”的边缘,想了想道:“之前是我太过草率,看来我还得想法子确认才是…如果真是他,我…”
“你先别冲动,我之前没提这件事,就是怕你掉到坑里去。”叶麒道:“他要真有心隐瞒,是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何况你大哥的那半柄折扇还在‘付流景’手中,他要真是符宴归,你就这么杀了他,我们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怎么会白来?”长陵想也不想道:“你学成了万花宝鉴,要是能治好你的病,有没有另外半柄有什么所谓?”
叶麒心头一跳。
他助她寻伍润秘籍为的是能在自己死后,她能铺起一条更长的路——不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长盛临终的嘱托,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一心只惦记着治病。
实则,别说万花宝鉴他只练成了第一重,便是三重都练成了,能否延缓自己的寿期,也未可知。
他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活一天算一天,爹娘早死,身边也没人指望过他“长命百岁”,哪怕纪神医、迦谷、七叔都为他奔波过,也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姿态,他游戏人间,对所有人都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和善,唯一的动心是花了十一年追寻一个缥缈而不切实际的影子——从前,只需要寻找就好,逢后,默默帮她就好。
叶麒心里一时说不出是哪种滋味,有生以来他从未有此刻心甜澎湃过,也从未如此时怕死过。
长陵没注意到他失了魂的模样,只是经他这么一提,想到了千辛万苦得到的那半柄折扇盒子,忙从腰间取了下来,递给叶麒道:“差些忘了正事,你看一看,这东西是真的假的?”
叶麒暂时将心头万千思绪抛到一边,他接过之后,拉开木盒——这盒子密不透风,居然还能防水,扇柄一滴水珠也不见。
摊开扇面,只见这半柄折扇之上,用潦草的行书写着一句诗。
“胡光万里道,群影向南去,乘舟聊…可望,影照客者心?”长陵盯着字颇有些吃力的念了一遍,没看太懂,“是什么意思?”
叶麒蹙着眉头盯了片刻,来回翻转了一下扇面,“这应该是一首诗的上半句。我记得另外半柄折扇写的是‘北阁闻钟罄,南邻松柏香,拂晓落潭水,涧中白若纷’…”
“我知道,我是问,这一整首写景的诗是什么意思?”
叶麒正要回答,这时船自然而然的漂流向前,但见前方山岩上聚了一些幸存的村民,包括阿果妹和阿豆在内都得救了,迦谷远远看到长陵就在挥手,喊道:“喂!你们都还好吧!”
*****
这次山洪来的突然,最终幸存的村民也不过二三十人,虽说荆无畏冲着伍润秘籍蓄谋已久,但若他们不进山中,也不一定会酿成如此灾祸。
长陵与迦谷合力解了剩余人身上的尸蛊,问起之后去向,众人商讨一番后,决意殓好亲人尸身后就离开燕灵村,到外边的天地看一看。
大难不死有没有后福不得而知,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要咬牙继续走下去,这不就是蝼蚁的一生么?
田婶终究还是死了,好在村长还活着,临别的那一夜,叶麒看到阿豆轻轻拍着阿果妹的肩,道:“你别怕,以后有我照顾你一辈子。”
他远远看着,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一笑过后,又笑不出了。
世道之险恶,成人尚不能自保,谈何许诺一生?
等长陵终于帮最后一个人的尸虫逼了出来,调回气息后才闲下空来,坐到叶麒身旁去,悄然问道:“那首诗的意思你琢磨出来了么?”
叶麒伸手在篝火前拨弄了一下,轻声说道:“这首诗不难理解,我猜测大概是伍润祖师爷在悟出极乐神功之后,整好乘舟向南,将路途中所见的景致即兴写成诗,那一路有山有水、有树有雪,若是能找到诗中所在,应该就能寻到秘籍或者是其他什么所在了。”
长陵本来以为诗谜应该会有什么特别的解法,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讷了半晌瞠目道:“有山有水、有树有雪的地方…天底下哪里没有?就、这样一首打油诗,他要我们找什么?找遍天涯海角的尽头么?”
“自然不止是这一首诗了。其实关键在于扇面上隐藏的画,你看这里…”叶麒将折扇展开,就着篝火的光一照,透过纸面能看到一副青色笔勾勒的线条,“应该是一张地图,只是现在这样看并不完整,如果能将另外半柄地图凑在一起,然后再根据这首诗推敲,就能知晓大致的方位所在了…”
“所以…单凑够一首诗还不够,”长陵道:“还需要另外半柄,才能得到祖师爷流传给我们的秘籍?”
叶麒将折扇收起,放回盒中,点了点头道:“嗯。换句话说,除非付流景能主动现身,并且交出他手中的那半柄折扇,与我们共同寻找折扇之谜…否则,这折扇对我们而言,就是一张废纸了。”


第九十六章 :姑姑
破晓时分, 层层云朵后千丝万缕的金光透了出来, 如一只手揭开帷幕, 天地豁然舒朗。
燕灵村的村民遭逢此劫,亲人尸骨未寒,该拾掇的尸身还要埋, 该操持的后事还要办, 饶是被告知之后很可能还有人会闯入山中,村民们仍没随他们一并离开。
如叶麒所料, 出山之时外头的士兵大多退走, 留下来一些就是收拾残局的卫兵,绕开这些人可谓是易如反掌,不到午时, 叶麒就带长陵与迦谷蹿出了燕灵镇,与陶风带来等待接应的贺家人马打了个照面。
直到长陵看到镇外的满山谷的黑甲军, 才知贺小侯爷早有安排——倘若当时荆无畏真杀红了眼,只待看到山中有人放出焰火讯,这些贺家的兵马自会前去搭救。
这种根骨的甲军, 只稍看那么一眼,就知晓个个都是以一挡十的精锐, 连朝廷派来的“黄雀”都没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足见贺家兵的高明之处。
陶风言将符宴归诛杀荆无畏的过程详述了一番, 又道:“荆将军死后,我们本以为符相会对公子不利,想不到他匆匆忙忙离开燕灵镇, 不知去往何处。”
叶麒“唔”了一声,“荆无畏虽然死了,荆灿还活着,若不趁早收拢荆氏在外的兵马,难保边境不平…”
迦谷似乎对于这个徒弟的妖智见怪不怪,他在燕灵村困了大半年,心下自有惦念之事,见眼下大麻烦暂且告一段落了,便也不和叶麒客气,拿走一袋碎银和干粮就打算分道扬镳。
长陵诧异道:“师叔何不与我们同行?”
“我失踪了这么久,几个师弟一定都急坏了,得知会一声不是?”迦谷道:“你不是想你师父了么?说不准他们还打听到了师兄的踪迹,我去探一探情况,回头再和你们会和。”
长陵闻言头也不点,手忙一挥,“哦那您快走吧。”
迦谷:“…”
叶麒笑了一声,等迦谷走远了,奔上前道:“师父,三个月后的武林大会,千万要来。”
迦谷心领神会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小声道:“师侄的事我会放在心上,你自己也要撑住,师父也会再给你想想其他法子。”
长陵看他们站的远远的不知嘀咕什么,正要上前去,就见到迦谷挥了挥手扬长而去,叶麒兜回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对她道:“我们也别耽搁了,早点去滁阳,别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短短一日功夫,一摞接一摞讯息接踵而至,先是荆无畏被符宴归杀了,再是符宴归很可能是付流景,千辛万苦得到的伍润折扇还等着凑成一对,叶麒没提,她都快想不起来所谓潜藏在安溪镇中的证据。
倘若此事当真,荆无畏身亡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难保情势不会生变,错过了时机,想要对抗沈曜就少了胜算。只是在来之前纪北阑分明说过叶麒命不久矣,原本出山后他们应该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确认那冰蛇蛇胆是否成功取得,只是现下荆无畏以叛乱的之名被铲除了,她这个“荆家之女”是否还能否重归金陵城。
长陵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先做哪个,再做哪个才算合适,叶麒看她一脸揪心的发着呆,不由莫名的戳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了?”
“要不,你还是先回金陵去和七叔他们联络,安溪镇那边…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叶麒道:“顺路而已,我们去过安溪镇,再一起回金陵不是更好么?”
长陵沉吟片刻,道:“兵分两路,或许更省时间。”
“你是担心你的身份不明,回金陵会惹麻烦对吧?”叶麒淡淡一笑,“其实沈曜也未必会真的给荆无畏加谋反的罪名,一来,朝中军中明里暗里追随荆无畏甚多,就目前情势而言,他还没有清洗党阀的底气,二来,荆无畏手中握有沈曜的把柄,惹毛了荆氏对他没有好处…既然如此,倒还不如将荆无畏的死归于意外,比如不小心给堤坝淹死了,如此一来,将荆氏的兵权收拢到手中,岂非更少些麻烦?”
这甩锅的套路听起来熟悉感十足,长陵仔细一回想——不就是当年沈曜对付越氏的那一招?
“只要你真实的身份没有被识破,说不准沈曜还会想利用你博得荆氏的好感…他越是善待荆无畏的女儿,不就说明这事儿与他无关么?”叶麒说着,示意不远处的陶风去牵马,“不过,此事也不能毫无顾虑,我会让陶风先往回赶,探听一下金陵城的局势…我们走慢一些,相对也就更从容一些。”
长陵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但走的太慢,我担心你就忽然…”
叶麒一呆,听懂了她的意思,他愣了片刻,伸出手给她顺了顺毛,长陵一抬手挡住他,嘀咕道:“都走到这份上了,对自己好歹也上点心吧…小毛孩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小毛孩”三个字狠狠的戳到了叶小侯爷的死穴,他用眼角夹了她一下,另一只手也杠上了她的脑袋,嘴上毫不示弱道:“小爷我大你四岁,你一个看过去还不到十八岁的姑娘何必佯装深沉?”
这大概是叶麒如此明目张胆的回她的嘴,长陵一时不太习惯,随即掌心狠狠往他手腕一砸,“姐姐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窝在哪儿喝奶呢。”
叶麒灵活的一躲,又嫌活腻似的轻轻揪了一下她的耳垂,“呵呵,你睡着的那十一年既没长肉也没长见识,我从身体到心灵都蹿得比你高多了,我没让你喊我叶大哥,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长陵:“…”
是谁给了这货熊心豹子胆,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斗嘴皮官司?万花宝鉴么?
片刻后,牵马而来的陶风看到自家侯爷被绝世美人追着打,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去劝架。
*****
行了大半日马程,总算赶在天黑之前拐进了入镇的街市。
约莫是没有恶灵山的诅咒,这安溪镇虽离燕灵镇不远,整个小镇烟火气倒算浓郁,入了夜后虽不似金陵城那般灯火通明,依旧能见路上车来人往,一些颇有风情的酒楼茶肆也没闲着,叶麒与长陵朴素乔装,投了家闹区里的客栈,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趁着填饱肚子之际稍作打听,很快便知悉了几家“钱”姓宅院的所在,在这样的小镇中来回兜一圈找一处旧宅并不费什么功夫,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摸索到了一个闹中取静的偏宅前,抬头仰望着宅门落着灰的匾额漆着两个大字:钱府。
这宅邸以前应该是本地乡绅的住所,单看院落的陈设,地儿不大但品味不俗,廊道边拱桥上石刻“袅袅寂无寐”字样,颇有离居萧索之意。
两人不紧不慢地跨过杂草丛生的石子路,警惕着周围有否人迹,长陵看外墙上随处铺满幽幽青苔,潮得实在不像有人在住,不免低声道:“你觉得是这儿么?”
“不好说。”叶麒停在了厅门前,随手在门框边摸了一手灰,“按理说藏东西的地方就算不住人,也该定期让人前来打扫一番,以免生了霉,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