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重重阻碍,轮轻功,整个村的最高水准都逊色他们三人一大截,总算杀出了一条活路来。
他们丝毫不敢懈怠,稍微甩出了一小截距离之后,徐来风才略略停下喘了两口气,他右手这会儿已经疼的抽搐了,鲜血仍在往外淌,“也不知道这山上有没有草药,我这血要是不止,今晚可是够呛…欸,你的血怎么是黑色的?”
他指着长陵的肩,被阿豆哥咬到的伤口褐紫的血泊泊冒出,也不知这孩子的牙齿里带着什么毒。长陵左手指尖捻起几根银针,眼睛眨也不眨地就往肩头周遭几处大穴刺去,然而一种诡异的无力感沿着伤口蔓延全身,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叶麒一脸担心:“你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一歇?”
后方的村民又不知疲惫的奔走而来,徐来风急忙推着他们走了几步,“歇什么歇,还要不要命啦!”
三人又走了二里路,前方出现了一道三岔口,长陵愈发使不上力了,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有些头晕目眩,感觉到叶麒扶着她拼命问话,她能听到,却根本睁不开眼,答不出来。
徐来风眼见这姑娘中了毒昏死过去,心道:她不会醒来也变成绿眼睛怪人吧?
念及于此,他忙对叶麒道:“小侯爷,荆姑娘伤的这么重,你们还是先走一步,我替你们把人引开如何?”
叶麒背起长陵,道了句“多谢”,飞也似地奔向山去,哪知他们刚绕过拐角,徐来风就蹿到另外一条道上,根本没有帮他们引开的意思。
村民们不自觉的分流而上山。
叶麒的轻功不俗,但背一个手长脚长的大姑娘奔走于山野,速度难免会慢了下来——他这一慢,后头的人却追了上来。
这种时候,他不敢放下长陵,无量鞭不能尽数施展,仅仅只能驱人于三丈之外。
叶麒一边担心长陵的安危,一边竭力往山上奔走,几乎已经下了杀心,突然发现山腰前方,有一间茅草屋,深藏林中,而茅屋之中,有灯火微亮。
他心头一震:莫非这里也住着燕灵村民?那岂不是不能往前?
身后再度传来村民的脚步声,叶麒顾不上那么许多,直往前冲去,意欲绕开茅屋继续逃命,这时,但见一道身影倏然晃出,大喇喇地往门外一站:“谁来打搅老子清梦的?”
说来也怪,那些绿眼村民分明是丧失心智的样子,但一看到此人,犹如见了鬼般,吓得连连刹住脚步,随即发出杀猪般的叫声,转身就跑。
那人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撇着嘴甩了甩手,喃喃自语道:“真没劲。”
回过头时,与惊魂未定地叶麒四目相对。
天太黑,看不出这人生的什么模样,只能隐约感觉到他一头杂毛乱垂,看上去就像一个山顶野人。
好在眼睛没绿。
叶麒尚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那人歪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迈过来。
“前、前辈,我等无意打搅,只是…”
那人突然开口道:“小叶子,是你么?”


第八十四章 :万花
人都说狡兔三窟, 叶麒的七八个称谓里, 至少有三个是带个“小”字的。
然而这世上唤他“小侯爷”人多, 知道“小公爷”的寥寥无几, 能一口一个“小叶子”的只有一个人。
叶麒这会儿觉得眼前的“野人”身形有点眼熟了, 但仍是有些不确定道:“师、师父?”
“哎哟,我就说了嘛,哪里来的小子生的这么俊,原来真是我徒弟。”
此人正是叶麒的师父、长陵的师叔, 天竺的迦谷高僧。
叶麒又走近两步,从迦谷眯成缝的眉目中找回了一点过去的影子, 难以置信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哎呀, 这个说来话长, 倒是你, 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与徒弟重逢的迦谷很是兴奋, 一只手没停的戳着叶麒的脸,“还有啊,你背上这个小妞儿是哪来的?是不是我的徒媳妇儿啊?”
他乡遇故知,不对,应该说是鬼乡遇救星的叶麒简直又惊又喜道:“是了, 她是您的徒媳妇,不过,她也是您的师侄啊。”
迦谷听懵了,“什么和什么啊,我认识她么?”
“师父, ”叶麒坦言道:“她是长陵啊。”
“哪、哪个长陵?”迦谷下垂的眉毛动了一下,这才认真凑过去看长陵的脸,吓了一大跳,“不、不会是…”
“还能是哪个?”叶麒不由分说背着长陵钻入茅屋内,“师父,长陵被那帮村民咬着了,好像中了毒,您快帮忙瞧瞧。”
茅屋内杂乱不堪,叶麒手忙脚乱把长陵放在唯一的床榻上,忙给迦谷让出了个位置,迦谷坐下身号了一会儿脉,皱了皱眉,“没毛病啊。”
“不可能,方才我看那血还是紫黑色的…”叶麒话音戛然而止,他掀开长陵的肩伤一瞧,黑血已成鲜红。
迦谷端详了一眼伤口边上插的几根银针,“喔,你都给她扎了南华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一点小毒,早就清出来了。”
叶麒这才松一口气道:“那是她晕倒前给自己扎的,不是我。”
“我这师侄还是一如既往这么彪悍啊,”迦谷啧啧了两声,从一个矮柜里掏出一瓶巴掌大的瓷罐子,“这是化瘀止血的草药…”
叶麒接过去,为长陵涂上好了药,又盖好了被子,看迦谷坐在一旁用感慨万分地眼神望着长陵,俨然是有些入了神,“师父?”
“没事没事,我没想到她还活着,”迦谷的眼角泛着一点儿泪光,他抬袖擦了擦,“早知道她还没死,我每年就不给她烧纸了…”
叶麒:“…”
“师兄要是知道她还活着…也就不用每天为她诵经念佛了…”
叶麒听他提起迦叶,眉色一喜,“师父找到师伯人在何处了么?”
迦谷唉声叹气摇了摇头,“我要是能找得到他,怎么会落到这个鬼地方来…”
“喔,对了师父,我找了你两年,还以为你回天竺去了,你怎么会在这燕灵村里?”
事实上,当年叶麒拜迦谷为师的初衷是为了修习释摩真经得以续命,然而这么多年下来,他几乎处于“学了也白学”状态,追根究底是因为迦谷本人也没有修得此功——这两师徒在贪玩和不定心这方面可以说是默契的一脉相承。
迦谷在教了叶麒一堆杂七杂八于续命方面毫无用途的武功之后,发现这个机灵可爱的徒弟就要不久于人世,他心中不忍,于是说要去寻师兄前来帮忙,就这一一走失踪了两年。
“说起来都是意外,一年前,我听门中徒孙提及有人在这儿看到过师兄,于是就来看看,后来听燕灵山外边的村民说,这山里有吃人的怪物…你也知道你师父我,平日里没别的嗜好,最喜欢玩斩妖除魔的游戏嘛…所以就上山来晃一晃了,谁知这一晃就…”迦谷蹭了蹭鼻子,“就在这儿住下了。”
叶麒听的惊奇,“师父也破了那二十八星宿阵了么?”
“二十八星宿阵?”迦谷莫名道:“是什么?”
“就是…过山时的必经阵法…”叶麒费解道:“您没过阵,那又是如何进来的?”
迦谷手往身后一指,“为师是从燕江那一头进来的,星宿阵是没见着,就是那森林里机关重重的,费了好几日功夫…本来以为这山里住着什么杀人的魔头,呵,结果遇到了一个村的怪物,你都不知道,我刚到村子里的那一夜,就差没给他们生吞活剥了…”
这个过程经历相似,不必赘述,叶麒问:“然后呢?”
“出家人,慈悲为怀,看去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我又不好随便杀了,杀不了只能逃咯。”迦谷追忆道:“后来一路逃到这山上来,我被追到一个墓地里,实在是被围的没有法子,我又担心被那些怪人接近被他们给沾染,只好借人家墓碑挡一挡了…”
村民们看迦谷徒手将埋在地缝里的墓碑拔了出来,个个吓的目瞪口呆。
叶麒问:“师父的意思是说…他们被师父的神力吓着了?”
“起初我也以为是,后来我发现他们怕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墓碑。”迦谷说着,指了一下摆在窗台上的一块石碑,“就是那个…”
叶麒惊得椅子差点没稳住,“不是师父,您怎么把人家的墓迁到屋里来了?”
“那不至于,我就是借个石碑,要不我怎么住的下来?”迦谷咳了一声,“自从把这个摆上去,就算三更半夜有时候碰上那般村民一齐变鬼,我也照样睡我的,他们不仅不敢来骚扰我,还得把我当成是他们的祖宗…”
叶麒仍是费解,“你不杀他们离开村子就好了,何必还要住下来?”
“那不还是为了你?”迦谷没好气等了叶麒一眼,“当然啦,就算不是为了你的病,我也会留下来把那宝鉴琢磨清楚…还有啊,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得尽量看看有没有法子帮着这帮村民把毒给解了,也好过看着这一村子老小世世代代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
“什么我的病,什么宝剑?”叶麒一头雾水,“还有…为什么看在我的份上?”
迦谷瞅着他的眼睛,“你方才不是说这帮村民招待过你们么?你该不会连他们姓什么海不知情吧?”
“他们姓什么和我有…”话音一顿,叶麒仿似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踱出茅屋,绕到墓碑的正面去,看到月光之下,碑上刻字:贺彦贞之墓。
这名字乍一瞧有点亲近感,“我爷爷也是彦字辈…贺彦贞…”
迦谷也走到门前,叶麒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抬头,“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过,前梁时期,我们贺家虽说是氏族,但祖上出过一代绝世高手,只是不愿与朝廷有牵扯,所以与族内联系颇少,后来退隐江湖也就销声匿迹了…难道说…”
“这位贺彦贞老前辈,就是你爷爷的兄长,六十多年前,江湖中有一门功夫名为‘笔走龙蛇’,就是你这位贺家老前辈的独门绝技。”迦谷笑了笑道:“与当年江东第一侠的‘铁画银钩’并称江湖儒侠两绝。”
“这么说来,这燕灵村…”叶麒反应过来了,“就是这位贺老太爷那一支的后辈?”
迦谷“嗯哼”了一声,“和你也算是亲戚了…”
叶麒这下是真的惊了,“难怪入山时的阵法,摆的是二十八星宿阵…可是,他们怎么会困在这山中,还有为什么到了夜晚,整个村子的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见人就撕呢?”
“你先别着急,进屋来,我给你瞧件东西。”
迦谷在茅屋地板下的暗格翻出了一本一指厚的手抄本,弹开落在封面上的灰,但见上边写着“贞之手记”四字,叶麒接过一瞧,“贺老太爷的的手札?师父…你哪来的?”
迦谷脚步不留痕迹的挪远了两步,眼神不自然的往天花板瞄去,“我和你说你不能生师父的气啊,这手札…是垫在贺老墓碑下的,欸,我不是故意的啊,就是那次我拔完那墓碑,不小心给带出来的,不过他老人家的尸骨肯定还是原封不动的埋在土里边,我可没碰,你放心。”
“…”
要说他这位师父是出家人,无怪别人不信,他都快怀疑师父是不是早就还俗了。
叶麒迟疑了一下,没立即去翻——毕竟是老祖宗辈的手记,要是写了太多不愿让后辈知道的私事儿…
迦谷看出了他的犹豫之色,提醒道:“你翻到背面瞧瞧。”
叶麒翻过一看,愣了,背面用蝇头小楷备注了几个字:愿有缘人能读之救我族人。
这下毫不迟疑,叶麒当即坐下身,认真翻看了起来,第一页便简要地提到了他们举家挪来燕灵山的缘由:余唯恐天下人之觊觎,江湖之仇杀,却违抗师命,擅自练功,不料遭到反噬…
“违抗师命?”读到此处叶麒顿了一下,又继续往下看:后遭暗算,身中尸蛊,祸及家人。而中蛊者夜不可见月,不可听声,否则便状如僵尸,见活物欲除之而后快,实乃人间之祸患。吾死不足惜,但不忍因此泯灭族人,遂不得不暂时隐居至此,以求寻得解毒之机。
这手记大概是贺彦贞在不同的时期研究不同驱毒法子的载录,显而易见的是,随着时光推移,他不仅没能为亲人解开此毒,反倒看着更多的亲人受此伤害,而且这种尸蛊还会一代传给下一代,毒性根深蒂固埋在血液里,非药石能够驱之,到了最后,他不得不放弃,索性在这燕灵山两头设下重重障碍,与世隔绝,并定下了“夜不能行”的恶灵传言。
叶麒又翻了几页,实在是越看越不忍直睹,“没想到贺太爷他们会有此等骇人听闻的遭遇…他怎么就没有想过出去找人求救呢?”
“这种尸蛊一发作,功力都会比往常高处数倍,以贺老的修为,若是随便在外边走动,说不定睡一觉一不小心就屠一个村…”迦谷喟叹道:“他纵是有心求医,也不敢走远呐。”
叶麒道:“那他怎么不飞鸽传书出去…他要是求助我爷爷,说不定我们贺家也会为他寻访名医,前来救治呢?”
“他不是没找过,你自己往后看,他找过了,”迦谷摆了摆手,“不过没有回应罢了。”
叶麒看了几眼,“真的,这又是为何?”
“估计你爷爷那会儿正忙着与前梁皇帝斗兵,没有收到信吧…原本贺老在江湖中广结良缘,也未必没有他人可求,只是,他似乎不愿让江湖人得知自己所在,”迦谷嫌叶麒看的太慢,主动剧透道:“最终无奈之下,他托人唤来一个了他信任的朋友。”
叶麒刚巧也看到这里,手指拂过纸上的名字,喃喃道:“神乐和尚?”
迦谷低声笑道:“这百年以来,要是说武功修为最高的和尚,你师父我暂时是排不上号的,但就算是我师兄与少林的空见大师也只能排的上前三名,不敢称第一,你知道为什么?”
叶麒听出了话外之意,“莫非…这神乐和尚比迦叶师伯的修为还要高?”
“唔,让我想想,这个要从何说起呢…”迦谷站起身来,走出两步道:“达摩师祖传扬禅宗,人称东土第一祖师,吾等也都是承袭于他的佛法…众人皆知,达摩祖的武学典籍中,《释摩真经》流于天竺,《洗髓经》、《易筋经》则流于中土少林,而在他晚年结识了宝志禅师,两人甚为投契,直到宝志禅师入狱身故,达摩祖方才一苇渡江,面壁九年,最终传衣钵于慧可二祖。”
叶麒点了点头,“这些典故师父以前就同我说过…”
迦谷斜睨了他一眼,像个老小孩一眼哼了一声,“再让我说一遍会怎样?”
叶麒轻咳了一声,哄道:“您继续,继续。”
“慧可和尚座下有众多亲传弟子,都是僧字辈,但其中有一个年纪最小的徒弟,名为永音。”迦谷道:“据说,慧可和尚极为疼爱这个弟子,但却不传他少林的洗髓经、易筋经,而是给了他一卷《万花宝鉴》。”
“万花宝鉴?”叶麒若有所思道:“我好像有所耳闻,据说也是十分厉害的武学宝典…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这宝典是出自于少林…”
迦谷道:“其实此典籍乃是宝志禅师所创,这永音和尚师承少林不错,但同时也是宝志禅师的徒孙…所以,禅宗武学典籍中,万花宝鉴算得上是能与释摩真经齐名的了。只可惜,万花宝鉴虽然玄妙,却非普通的出家人轻易能修习得了的,是以,百年以来,永音和尚未能将此功发扬光大,最终得以失传…”
叶麒看迦谷故意停顿卖起了关子,配合道:“但是…”
“但是,数十年前,出现了一个神乐和尚,”迦谷道:“他得到了万花宝鉴的真传。”
叶麒轻声称奇,“想不到,我贺太爷居然认识神乐和尚这么厉害的人物…”
迦谷挑了挑眉,“是啊,贺老前辈不仅认识神乐和尚,最后,还把人请来活活害死了。”
叶麒“啊”了一声,低下头重新翻阅起那本手札,看到神乐和尚依约到燕灵山中,为村民们诊脉之后,对贺彦贞下了八字结论:万花宝鉴,可以解之。
这八个字非同小可,给当时绝望的贺彦贞以希望,但是神乐却说,若欲化毒,需得以阴阳二气,齐灌经脉,方能徐徐而驱之。
换句话说,单凭神乐一个人解不了全村人的毒,除非,另外还有一个人能练得此功,同时施为。可谁都知道万花宝鉴乃是禅宗之秘籍,神乐又怎么可能会将神功传给其他人呢?
然而,众人还是低估了神乐和尚的宽厚的胸襟,他临行将万花宝鉴的心法一字不漏的传给了贺彦贞,并答应在他大功修成之后会再度回到燕灵村,与他共救村民。
谁知天不遂人愿,就在神乐和尚离开的前一夜,燕灵村村民突然集体发病,群起而攻之,原本绝不是对手的贺彦贞因修了万花宝鉴,功力大增,神乐和尚终命丧于他手下。
贺彦贞醒来之后,得知自己杀死挚友,痛不欲生,决意以死谢罪,他在临死之前亲手铸建了神庙祭奠神乐,又将这一切写入这手札之中,希望后代之中能有人引以为戒,而后,横剑自刎。
叶麒看到最后,除了扼腕喟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仍是有些不解,“这本手札既是贺老太爷为后世子孙所写,又为何会埋在他的坟中?”
“我初时也大不明白,直到有一天才想通他的用意…”迦谷坐下身道:“这万花宝鉴本就不是普通之人所能修习,要是人人都知此典籍所在,其中争夺自不必多说,若是谁都随意修习一招半式,走火入魔的结果何其可怖?想必,他交待子嗣将这手札藏于墓碑之下,若是后世人中,有天资聪颖的习武之才,或是可信之人得入山中,再将此手札重新拿出,否则,便是埋于黄土中,也不能令其祸患于世。”
叶麒终于全部听明白了,“难怪太爷写的是‘愿有缘人能读之救我族人’…咦,师父,你方才提到为了我的病,把那宝鉴琢磨清楚…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剑,莫非你指的是…”
“嗯,”迦谷点了一下头,“我在看过这本手札之后,就找到了贺老留下的万花宝鉴…不过有些地方,贺老写的不甚明晰,为师还在琢磨呢,若是能找个人参详一下,悟出全部的精髓,你修得此功,那顽疾,可就有救了。”
话音未落,床榻上始终一动不动的某人掀开被褥,坐起身来:“师叔,那宝鉴现在何处?”


第八十五章 :宝鉴
长陵这么毫无征兆的坐起身, 着实将屋内的两师徒吓得虎躯一震。
迦谷张口结舌, “师侄, 你几时醒的?”
“刚醒。”长陵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顺道起身观瞻了一下乱的和狗窝似的茅草屋, 叶麒忙拉着她坐下,“你先别着急下床,现在人感觉怎么样?”
“挺好,我睡了一觉, 精神好多了。”
“你睡了一觉?”迦谷一愣道:“那我们方才说的话,你是从哪儿开始听的?”
长陵不咸不淡道:“从不用每年给我烧纸开始听的。”
迦谷:“…”
“我睡着时通常会分点神来听周围的动静, ”长陵波澜不惊的瞥了他们一眼, “本来我是打算睡到天亮的, 听到师叔提及万花宝鉴能救命, 想一想, 唔,就先醒一下吧。”
迦谷淡定扭过头对叶麒道:“听到没有?以后千万不要在我师侄面前玩那种‘趁你睡着述衷肠’的把戏,她不会给你面子,随时会坐起来的。”
叶麒深以为然点点头,看长陵瞪来, 绽出了一个笑容道:“衷肠有什么好诉的,二公子有兴趣,我剖出来给你玩。”
长陵懒得理会他,直接望向迦谷,迦谷抬了抬手, 示意她稍安勿躁,“万花宝鉴的所在有些特别,晚上是看不着的,待天亮我再带你们去瞧瞧…不过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活回来的?还有…你脸上的胎记又到哪儿去了?”
这方面,长陵不大愿意详说:“这些事说来话长,等以后有空可以慢慢说…”
迦谷搬了条椅子坐到她跟前,“有空有空,夜正长,你可以从头到尾,娓娓道来。”
长陵:“…”
叶麒看她一副根本奈何不了迦谷的样子,不由握拳掩嘴一笑,“好了师父,长陵还有伤在身,您就别为难为人了…现在,我倒是有一些事想不明白,比如,您在这个村住了这么久,村民们都不知道么?”
迦谷:“知道啊。”
“那你掘了他们祖宗的坟,他们就这么无动于衷?”叶麒惊奇道:“就算晚上变成了绿眼睛,白日里个个都是正常的人,他们怎么会让你一直住在山里呢?”
迦谷欲言又止,“这个嘛…”
长陵挑了挑眉,替他道:“想来师叔到了白天的时候,又会把墓碑原封不动的埋回去。”
叶麒:“…”
迦谷嘿嘿一笑,“还是咱们小陵最懂我,我早都说了,你当年就应该拜到我的门下…”
不等他把后面的话扯完,长陵又问:“可是,那些村民既然眼睛变绿就丧失心智,又怎么会认得出墓碑来呢?”
“与其说是丧失心智,我倒觉得他们是变了另外一个自己,更为准确。”迦谷摸了一把额头道:“其实那些绿眼睛也并非全无想法,你看啊,他们每一次聚众撕完了人,还能在天亮之前赶回自己的家里,就是担心被白天的那个自己发现了端倪…”
叶麒听出了这话头的意思:“师父是说,绿眼睛也能有自己的记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独立的一个人?”
“应该是吧。”迦谷不大肯定道:“或者,他们有那么一丁点记忆,凭本能觉得我就是贺老本人…”
“那他们为何会忌惮贺老呢?”长陵问:“看到自己的祖宗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
迦谷与叶麒动作一致地偏头,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叶麒咳了一声:“不是每个人都能长成你那种熊心豹子胆的…当然,我猜他们忌惮贺太爷的最大原因,兴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贺老太爷有灭他们的心思吧?”
迦谷叹了一口气,“这些都不得而知了…但是夜里变为鬼兽,控制不住的撕人为乐,一旦让他们出了这山林,那就是危害人间之祸。贺老太爷当年激愤之下横剑自刎,也非明智之举,他越是愧悔难当,就越应该练成神功,解救族人,方不负神乐和尚的牺牲啊。现如今留下的残本,纵是让我这种超凡脱俗的一代宗师来琢磨,始终仍有费解之处。”
长陵自动忽略了“一代宗师”那几个字,直接道:“嗯,我既然来了,自然会助师叔一臂之力。”
“你?”迦谷摆了摆手略带讥笑,“你武学天赋高是没错,不过嘛,就算能练的成释摩真经,但万花宝鉴你断然是练不成的…”
长陵不以为然眨了眨眼,颇有几分桀骜:“这天底下还有我练不成的功夫?那我还真有点好奇了。”
“你不信?”迦谷兴致勃勃一笑,“好,等天亮了我带你们见识见识,到时你一瞧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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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练从天而降,在朝霞的映照中宛如红色玉带,倒泄于峭壁之间。
这座山的山峰之处有一条七八丈高的瀑布,水落石上,珠玑四溅,汇成一条湖潭,又散成清溪一路蜿蜒而下。
迦谷带着两人到了这岸边,指着瀑帘道:“万花宝鉴,就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