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道:“礼部堂官已到院内主持考会试,当下已有十人静候面加之试,不知公主何故问起?”
我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又问:“这其中可有人姓周?”
徐太医想了想,道:“有一人叫周文瑜,是诸位入选医士中最通晓医礼之人,可惜年龄太大,态度轻狂,与其他几人都闹过不大不小的嫌隙。”
想来就是那个救我一命的“仁者神医”没跑了。
我用指节敲了敲几案,道:“这个周文瑜医术高明,昔日本宫在民间微服时亲眼见过他起死回生之术,心中一直很是记挂。这样说,徐太医可明白?”
徐太医老脸微颤,说:“此人不喜循规,怕纳入太医院只怕会酿出大患。”
我笑了笑,“徐太医所虑甚是,可轻易放了医才实也可惜。不如,让他先来公主府做做医官,若用的还算妥当,再以本宫的名义向太医院举荐,您看如何?”
徐太医抖着胡子看了我一眼,战战兢兢应承下来,叩拜完背着医箱发足奔出本公主的寝室。
我指着他的背影茫然看向宋郎生:“他在怕什么?”
宋郎生把玩着桌上的瓷雕,悠悠道:“应该担心自己晚节不保。”
我奇道:“是怕周文瑜进了太医院闯出大祸?我明明说了,是以我的名义推举的,有何问题,他权可赖我头上。”
宋郎生抬眼瞅了我一下,隐约有点像在翻白眼:“公主某些名声,响得有些慑人。他大概是见公主要人这架势,颇为眼熟。”
我将宋郎生这话滤了滤,等到悟出精髓,恍然道:“他是以为我招周文瑜是招面首来着?”
宋郎生道:“嗯。”
我继续道:“然后他琢磨着他年纪和周文瑜相仿,相貌比周文瑜更加深邃泰然,察觉到自己的危机性,故而恐慌了?”
宋郎生道:“嗯。”
我微笑说:“所以本公主的忘年恋嗜好就要传扬开了么?”
宋郎生道:“嗯。”
我也点头嗯了一声,顺手拾起床上的枕头,用力掷向宋郎生,宋郎生一个没留神还真被砸中了,可脸上憋着的笑反倒一触即发,索性捧腹笑个不止。
凡事总得把握个度,宋郎生见好就收,将那枕头还给我,说:“公主还是早些歇着吧,明日早朝议事,不好再找岔子说不去。”
这点,太子倒是提及了,既然已经病愈能够入宫,就没有监国公主不上朝的理了。
宋郎生的眼神瞟到我床边位置,那是以往属于他的,先前却生生叫我赶了走,眼见我也没有留他回来的意思,神色动了动,像要说什么,却又没说,摸摸我脑袋就回他的房里去了。
我睡下之后,难以入眠。
心里淀着许多事,无论如何都化不开。来回翻了几趟身,索性披着件外袍出去吹风,一敞门,就看见卧房外延着的那道廊边站着一人,亦再看孤月寒星,夜不能寐。
我踱了过去,从廊口可以看见小院内的小池芭蕉葡萄架,虽不若水榭那处雅致,倒也算意境得趣。
宋郎生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来,道:“公主怎还未歇下?”
我靠在木栅栏上,说:“有些事没想通,睡不稳当。驸马呢?满脸心事重重,莫非同病相怜?”
宋郎生挑开身旁的细竹帘,道:“我想不通的是案子。”
我问:“你以前也是这样么?”
“什么?”
“就是这样,”我指了指他蹙紧的眉头,“成日忧心公事,态度冷漠,喜怒不形于色。”
宋郎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我呢?”我凝视他灯下的侧颜:“是否真如传闻一般骄纵蛮劣,倚权弄势,只手遮天?”
他把我的目光望进眼中,问:“公主自己认为呢?”
我叹道:“我分明已忘了…”
他说:“并非说是失忆前,自你失忆起,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我愣了愣,未料他会如此相问,但他既然说起,不妨扪心自问,和风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任性,脾气也不好,稍不顺心就喜欢无理取闹,也不怎么爱吃苦。”我一边回忆一边笑说:“攀比心也挺重,常常羡慕别人,常常嫌弃自己。”
宋郎生没有插嘴,继续听我说。
“有些东西明明在手,却总是如履薄冰的患得患失;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却总是一条道走到黑,到了最后,除了认栽和怨天尤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我虽是含笑,但没撑着,想去神情应有些落寞,恰好上头的乌云散开,月亮光洒了我一身,还挺刺眼,我听出身旁的声音略有波澜:“倒还有点自知之明。”
我瞥了他一眼,“你这是讥
是讽啊?”
宋郎生道:“又讥又讽。”

宋郎生又揉揉我的头发,他似乎有种把人弄的乱糟糟的嗜好,“公主,现在的你有一样和过去不同。”
“哪样?”
宋郎生面容与眼底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就算是一条黑路,只要公主认定,就一定会走到底,永远不会认栽,永远不会放弃。”
有那么一恍惚,我以为他这话中充满着善意和赞许。
宋郎生道:“因此才会有那么多可怜人栽在公主手上。”
看来什么良好的交流根本就是个错觉,他可是鼎鼎大名的毒舌驸马,我居然还差些沉浸在这良辰夜景中。
我负气转身,决定两天不同他说话。却在下一刻被一只大手握住,“包括我。”
我讶异转头。
宋郎生手上稍使了些力,拉着我往廊外的草地走,然后拽着我一起坐下,说:“躺平。”
我挣不开他,“喂”了一声,他说:“现在,连牵手也不可以了么?”
我一怔,识趣摇头,“我并无此意。”
他将牵手的姿势换作十指紧扣,自顾枕在草丛中,我坐的有些局促,只能如他所愿挨着他躺下,学着他仰头望着夜荧闪烁。
他忽然说:“现今是调换过来了。”
我疑道:“什么?”
“彼时,我一点也不喜欢公主,更不愿和公主独处,公主总是用皇权来胁迫我,我亦是积怨颇深。有一次,你就是这样毫不讲理,逼我躺着这儿陪你看月亮。”宋郎生把声音放沉了一笑,“其实那晚根本就没有月亮,连颗星星都瞧不着,两人就这样黑漆漆的躺着。”
我忍不住说:“那不是挺恐怖的?”
宋郎生道:“反正和公主在一起就是件恐怖的事,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瞪了他一眼,想了半天想不出怎么反驳,“罢了,看在你第一次谈及我们的过去,就姑且不与你计较。”
宋郎生瞧着我,淡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渐渐的,倦意席卷而来,天地间一片虚空,不知何时就以进入梦境。只是梦了什么,第二天醒来,却也想不起来了。
今日是我失忆后头一遭上朝。
空着的龙椅旁有两张椅子,分别是留给太子和我的,昔日我就是坐在那儿充当着不可一世的监国公主。然此刻靠在上头俯视下面百官朝会,顿觉心惊动魄,有些撑不住场面。
朝会的开始,太子发表了几句关于我回归的感言,完了下面一伙子人纷纷应和,我象征性的微笑颔首,然后进入正题。
说来说去还是关于江浙水患的事。
赈灾官银被劫,太子下了拨银的旨意,不料,这一拨,就拨出了新问题——国库亏空。亏空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明了的事,再者,通常状况下也不外乎宫内开支过度和官员上下贪墨两大原因。倘若真要彻查到底,揭的就是皇族和两党官宦的老底,莫说太子这储君位置还没坐热,即便父皇未病,也未必敢轻易动刀,这一刀没准就把自己给动了。
太子无奈之下只能把这桩事搁在一边,主要重心转移到解决的方案上。
以赵党为主心骨提出的乃是“改稻为桑”的政策,即将稻田改为桑田,养蚕织绸,以丝绸的收益摆脱国库困境,再用其重建江浙灾区,颇有一举多得的意思。
持反对意见的则是朝中的清流,理由无非是工程浩大,内里政策的试行等等,至于李国舅这回破天荒的保持中立,估计是在权衡着利弊,静观其变。
眼瞅着朝廷之上半老的官员们相互攻讦,言辞之犀利令太子头痛欲裂,我一边半走神的听,一边半走神的想。
我主要在想昨晚睡的到底有多沉,以至驸马将我抱回屋都没被吵醒。
宋郎生站在第三排的位置,双眼平静地看着前方,清贵泰然之态,半点没有平日里和我在一起的别扭模样。
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什么的,当真虚伪至极。
我心下感慨万分,不由摇了摇头,正好让某位慷慨陈词的学士瞧见,还当对他有所异议,大惊下噤了声,太子扭头看向我,问:“皇姐有何提议?”
我“呃…”了一声,道:“还是先听听诸位大臣所言吧。”
太子知我失忆不宜多言,遂又把话题移回诸位朝臣身上,不料在场有人高声道了一句:“襄仪公主乃掌监国之职,既然众位大人各秉所见,不如由公主殿下决断,何故争执不休?”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三两官员表示赞成,继而大半人都抬袖颔首,满是请我示下的意思。
我眯着眼往说话的人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大惊,这个虬髯老臣居然是昨日我在路上撞倒的老爷爷,此时神情肃穆,与周围站着的一圈朝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昨日他气焰嚣张的问我他是谁时,我的回答是…不认识。
身为监国公主又岂会不认识当朝重臣。
我把视线移向赵首辅,他依旧是那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只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被…嗅出了什么味道么。
太子正想开口替我说话,李国舅道:“既然公主有不同见解,无妨说说,众位大臣素来是俯首听命于公主殿下的。”
我不动声色,但五内一片空白。
永远对立相互掣肘的内阁两派今日出乎意料的口径一致,所要针对的人,是我。
更确切的说,是要在太子羽翼丰满前,断去最强大的后盾。
这个架势,不像是偶然为之。只怕的假公主因垂帘听政已让人起疑。如果说昨日的露陷是导火索,那么我此刻若震慑不住场面,只能更加验证他们的猜测。
彼时便是真的公主,也会变成假的。
就算说出失忆的真相,仍会被质疑一个记忆尽失的公主,何能担任监国大任。
我垂眸看着那光滑如镜的地面映着的众臣身躯,沉默着。
那领头说话的老臣见状,面露得逞之色的上前一步,道:“昔日公主殿下举措审谛能行其道,何以今日…”
“闹够了么?”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说这话的人,正是我。
我慢慢站起了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杨睿林,从不在朝上主动吭声的杨大人,今日,是谁借给你这个胆子,大放厥词的?”
杨大人张张嘴,愣是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或者是,我为何可以叫出他的名字。
我扫着殿上百官,一张一张脸看的分明。这最细微的动作,漫不经心的仿若得以看出涟漪。
杨大人也许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面色苍白地道:“不知公主此话何意?老臣不过是…”
我道:“敢问杨大人,盗权窃柄,废业误国,该当何罪?”
杨大人结结巴巴道:“公…公主何以有此一问,老臣…”
我拾起御案上的一份奏章,用力掷到杨大人脸上,厉色道:“改稻为桑!杨大人,你身为殿阁大学士,拿朝廷的俸禄,民难当头想到的,竟是这等馊主意吗!”
杨大人浑身一哆嗦,跪下身来,我冷冷瞥着众臣,凌厉道:“江浙是什么地方?七山二水一分田!粮食自给不足,百姓糊口尚成问题,现在你们让农民把稻田改为桑田,是要逼他们上绝路么?饭都吃不饱,生丝价格又岂能卖出好价!桑田养出来的蚕丝做成丝绸,得到这中间利润的是商人,丝绸卖给外族人,若海面不靖,运不出去又当如何是好?”
“一个改稻为桑,你们算过所涉人员有多少么?从皇储到江浙百姓,从浙直总督、巡抚、布政吏、按察吏、知府、县令,从浙江到江苏、安徽三省的丝纺局、丝绸商人全部都要卷进来,这上上下下轮一遍,还有几文进得了国库?”
“国库亏空,是为上下挥霍无度,你们首先想着掠之于民,若激起民变,便掠之于商,杀富济贪,你们倒是说说看,这不是盗权窃柄,废业误国,还能是什么!众位大人是觉得太子与本宫不计较你们之前的那笔糊涂账,便学会颐指气使,无不詟惮吗!”
大殿内立即万籁俱静,一直处于昏睡神情赵首辅闻言,忽然睁开双眼,颤颤巍巍的跪下身,道:“臣之大罪,已不可用昏聩名之。”
我缓缓走下,一步一步脚步声极重,来到赵首辅跟前,道:“杨睿林是你赵阁老一手举荐之人,今日你若处理不妥,何使百官知悉你赵首辅至公无私的宰辅襟袍!”
满朝文武闻言终于齐齐跪下,齐齐颤声道:“求公主息怒。”
我默默将袖中不住发颤的双手负于背后,然后,朝由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的宋郎生绽出了一丝微笑。
(注:改稻为桑乃是大明王朝嘉靖年间的国策,由于本文用的是明制,借用下这段小事。明朝推崇此国策之人乃是严嵩严党,大家如果熟悉那段历史也许会发现,本文的赵庚年首辅,就相当于严嵩。严嵩的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恶官,某些时候,也是无可奈何。这些,后面还会提到~咳,这种治国部分希望大家看起来不要太吃力~我也尽力简写点喔~~么么~)

第十一章

我维持着那盛气凌人的姿势看着众臣哆哆嗦嗦的身影。
直到太子道:“今日就先退朝吧,滋事改日再议。”
拖沓了许久后,赵首辅山呼千岁,百官也跟着大呼起来,待我和太子拂袖一走,众官才纷纷下殿而去,太子绕过拐角转身笑道:“皇姐,方才你那气势威振不凡啊,连我都给唬住…”
我在回廊下收了脚步,叫住他:“太子弟弟,你过来一下…”
太子疑惑退回步伐,我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没大事,就是腿软了,让我撑一撑…”
太子:“…”
等到僵硬的四肢恢复点气力,我那如筛子般抖个不停的才止过劲来。
还好得以瞒天过海。
万幸事先早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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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起早宋郎生给了我一沓纸。
我瞅这每张纸上都绘有一个人像,并用小楷注明此人姓名官职及性情特质,“这是?”
宋郎生道:“早朝的官员大抵都在此,公主将此记熟,可在朝会上一一认出,不易出错。”
我恍然道:“这是你画的?”
宋郎生负手而立:“不错。”
我道:“画的真丑。”
由于背对着我,我瞧不见他的反应。
我又道:“你居然还把你自己给画上了,拜托我难道连你也认不出么…”
还是不晓得他是何神情。
我继续说:“话说回来你是如何绘出你自己的?莫非你平日躲屋里就是偷照镜子来着?还是说你在画此像时搂着面镜子照着画的?啧啧…”
宋郎生转身把那叠纸夺走信步离开,我只得跟着后头道:“好好好,驸马你笔工上乘惟妙惟肖…”
这倒是句大实话。
这些画像虽比不上什么大家名品,至少神形皆足,想来若是看过一眼待见真人一瞅一个准,我趁早膳时笑吟吟看,只到末尾愣了片刻:“此人…”
宋郎生探头瞄了一眼,道:“此人乃是十三道监察御史,名叫杨睿林,有何问题?”
我嘴中有些发苦地道
:“竟是御史言官,这下麻烦可大了…”遂将路上撞倒老爷爷一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宋郎生听罢问:“公主没认出他,他可认出了公主?”
我回忆了一下,道:“现下想想那时他起先是破口大骂,待看清我的脸确是噤了声,然我当时光顾着道歉,没注意到不妥…”
宋郎生搁下饭碗,起身道:“公主,随我来书房一趟。”
到了书房,他指着书桌上散落着的奏疏问:“这些可是太子差人送来给公主过目的?”
我点了点头。
宋郎生想了想,向我微微躬身:“不知公主可否让我一阅?”
我忙点头答应,又说:“多大的事,何必行这种礼,你这样我慎得慌…”
宋郎生看着奏疏道:“这本是越权,有时依矩行事方不会出纰漏。”
我听的怪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宋郎生看了一轮,最后拣了其中一份杨睿林“改稻为桑”的奏疏,说:“这份东西只怕杨睿林是想不出的,他是赵阁老的人,此策应是赵庚年的意思,然而赵庚年的奏疏却对此策只字未提,反倒让个不起眼的御史去说,想来欲要在朝上给太子殿下和你一个措手不及,加之公主你未认出杨睿林一事,不论赵庚年有否起疑,都免不了对你的试探之心。”
每每宋郎生滔滔不绝的说起这些朝中破事我都听的悬乎,这次更是被绕的可以,只得问:“你的意思是,一会儿早朝,赵庚年会有心让杨睿林为难我?”
宋郎生点头:“并非没可能。”
我冷汗涔涔,“我记忆尽失,他若问起那些朝廷要事,我回答不利索,不就露陷了?”
宋郎生微挑眉:“公主对‘改稻为桑’一事,有何看法?”
“问我?我…我可什么都忘个干净…”
宋郎生说:“不妨说说看。”
他这样问,分明我有心考我,我揉了揉隐隐跳突的额角,“我…觉着不大靠谱。现今这个时期,天灾人祸不断,温饱尚未解决,还指望发展什么丝绸业充盈国库…”
宋郎生脸露笑意,示意我继续说。
我硬着头皮道:“除非等大庆海军剿平了为祸东南的倭寇,肃清海路,打通与西域诸番往来的丝绸之路,那时将一半农田改为桑田,带动丝织、棉纺、水陆运输等行业发展,才是项真正意义上的有用国策,这些事总归是要循序渐进,事缓则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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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郎生抬眼向我眼中瞧了瞧,把奏疏朝书桌上一放,道:“看来是我多虑了。公主你这个脑子就算把我给忘了,都忘不了这些治国之道。”
我揪住他的袖子,说:“你都没说我说的对不对,一会这么说行么?”
宋郎生嘴角微扬,扬起的嘴角噙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公主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找回襄仪公主所属的气势,就没人能算计的了你。”
驸马爷抛下这句看去高深莫测实则有说等于没说的话就走了。直到朝上杨睿林当真冲我发难,我才一个激灵虚张声势的豁出去了。好在,没砸了场子,虽说被吓的身子有些虚。
太子扶着我走:“好在皇姐来了个下马威,昨儿我还顾虑如何驳了赵庚年这改稻为桑之策呢。”
我抑郁的叹道:“算是兵行险招了,虽解了眼前之困,得罪那姓赵的,后患无穷。”说完我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昨日就看出赵庚年的主意,看来他这小脑瓜子不可小觑啊。
太子道:“我本来还指望舅舅能帮忙说句话,谁晓得他那浆糊似的外表还藏着一颗同样的心——腻腻歪歪,哪好沾往哪沾。”
我笑出声来,揪着太子的脸扭啊扭:“什么叫浆糊的外貌,亏你还是东宫之首,这般口无遮拦。”
这个捏脸动作浑然天成,做完以后我愣住,太子也愣了愣,随即笑了开来:“皇姐你…好久没这样捏我了,以往我还总怕这张脸被你捏出毛病来。”
我讪讪收手,转移话题道:“父皇近日身子如何了?”
太子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大多时候昏昏沉沉,偶尔醒来也只能靠在床上说几句话,有时说要看奏折,我也只能挑着给,太医说他尚未调养好,不可操劳过度。”
我拢了拢袖子道:“自你被册封,父皇的病就时好时坏,一直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就不能换换太医么?这太医院的几个老臣,求的是安生保命,用的药亦是安分保守,总是不能根治顽疾的。”
太子酸着一张脸道:“换太医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好了固然好,若是用错了药…总之母后定是万万不肯的,要不,皇姐再去看看父皇,顺便同母后说说?”
我可不愿意去。
失忆以来,我总共就去父皇寝宫探望他两次,两次都撞上母后,两次都被我那母后弄的神经兮兮。
看来宋郎生说的不错,襄仪公主天不怕地不怕连皇上都可以无视,惟独有些惧母。本来失忆了谁都认不出,应是无知者无惧的统统无视吧,结果一瞅母后那张淡然到极点的脸,手持佛珠念念有词,我整个人都有些罩不住,最后还邀我陪她到佛堂跪一个时辰为父皇祈福,福祈没祈到没我是不晓得,总之和母后与佛像呆一块,也离往生不远了。
我露出观音般良善的神情对太子道:“还是你去吧,你是太子,母后应该比较听你的话。”
太子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我猛然想起我还有许多政务未处理,先走一步…”
早朝刚结束啊皇弟。
他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还有韩斐一事,速战速决,皇姐你懂得…”
我:“…”
回到公主府我踌躇了约莫大半日还是换了身男装出去了,我心中生了一计,横竖是得见见那个陆陵君。这种日子这个时辰国子监也没甚么事,去岳麓茶馆蹲点没准还能遇上他。
可当我真在岳麓茶馆喝了两壶龙井听了一场子说书还没遇着人,这心才有些堵的慌。
看来还是得另寻目标才能打入国子监内部啊。
于是等我再温温吞吞的晃回去,敲开公主府的后门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白兄?”
我一时没转过弯,回头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咯噔一下,这家伙怎地忽然冒出来了?
陆陵君用一双疑窦重重的眼看着我跨入府门的脚,道:“何以白兄会…在此?”
这个问题的确很难回答。我干笑反问:“陆兄又为何会在这里?”
陆陵君道:“方才我在不远处看见一人身影像极白兄,便跟了过来想打声招呼,果然没有认错人,只是白兄为何在此?又是为何要从后门进公主府?”
我站在门边不知如何作答,陆陵君眨着眼上下打量我,突然神情大变,颤着手指着我问:“你…你是公主…”
我叹了一叹,终究是瞒他不过啊。
“…的新男宠么?”
我:“…”
陆陵君流露完全醒悟的神情:“难怪白兄说家住京城却不是读书人,又难怪每每说起公主白兄如此有兴致,原来你是替公主打听她在外的名声啊。”
我:“…”
陆陵君春风得意地拍拍我的肩,很兄弟地道:“我说我与白兄怎么会一见如故,原来果真是志同道合之辈,白兄你瞒的我好苦啊。”
我:“…”
他探过头来问:“你可曾与公主说起过我?”
我:“…没有。”什么没有,我这算是承认自己是自己的面首了么!这哪跟哪儿啊!
陆陵君左顾右盼了一下,索性拉着我,“这儿不是说话的场合,咱们换个地儿好好叙叙。”
我被他拖到隔壁一间小酒馆里尝酒吃。
上好的花雕,两坛。
他摆出一张想要和我对饮到天明的架势,着实令我很是汗颜,不过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他难道不应该把我看做是他的情敌么?陆陵君见我不大乐意的皱着眉,笑着和我斟满酒说:“白兄看来敌意很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