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热狗进了超市,途中保安告诉他犬类不能进去,他只好又拉着热狗走出门来,绕着超市附近转圈。
一边走,陈烁一边数落热狗:“臭狗,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除了抢我东西吃,害我进不了超市,你一点本事都没有!”
热狗无辜地抬头看看他,小眼神充满委屈。
“不许卖萌!”陈烁凶巴巴地吼。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有人叫他:“陈医生,干什么和一只狗狗计较这么多啊?”
陈烁身形一滞,再回头时,发现张佳慧带着两个孩子站在超市门口,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勾了勾嘴角,“护士长来逛超市啊?”
视线落在那两个小孩手上。
哥哥拿着一盒哈根达斯,妹妹拎着一只冰淇淋蛋糕。
看样子……是挺穷的?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再看向张佳慧。
张佳慧一无所知地对他笑,然后说:“和我先生约好了,一会儿带他们俩去看imax的大片。我先生去车库取车了,他们俩嚷着要吃东西,我就先带他们过来买点填肚子的。”
原来哈根达斯和冰淇淋蛋糕只是用来填肚子的。
陈烁很想嘲讽她两句,嘴皮子有点痒,但张了张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合上了。
他拉着热狗往家的方向走,然后似笑非笑地说:“护士长可别太惯着孩子了,大冷天的吃冰淇淋,别吃坏肚子了。”
张佳慧笑着让孩子跟他挥手再见,但两个孩子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哪里顾得上和陈烁挥手呢?
***
连续一周,张佳慧在小区附近碰见陈烁的几率忽然变大了。
她本来就有饭后散步的习惯,陈烁摸清规律以后,就很容易在周围撞见她。
她穿的衣服都是女装高端品牌,孩子的穿着也看得出价值不菲,至于她的老公,开着六十来万的车,大概也是个行业精英。
陈烁在拉着热狗回家后,一边开空调取暖,一边冻得哆嗦,坐在沙发上时还不忘把热狗抱进怀里热乎热乎。
“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人性。”他揪了揪热狗的耳朵,“贪心不足,自己明明过着比别人好很多的日子,却还是想要贪人家的小便宜。”
热狗严肃地点头。
陈烁笑了,“蠢狗,活像真的听懂了我在说什么似的。”
热狗继续严肃地点头。
它虽然听不懂人话,但知道主人严肃的时候多半是在批评它,这时候就得乖乖点头认错。
陈烁笑着笑着,想起了余田田,想起了那天在电梯里她说的话。
她心善地顾及着那两个孩子的愿望,哪怕自己从小到大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雪山,也肯把机会拱手让人。
但她压根没有想到她帮的人是这种贪婪卑鄙的人,仗着别人的同情心毫无愧疚地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机会。
这样想着,陈烁忽然又笑不出来了。
那个女人如果知道自己的一片好心只是被人利用了,大概会很生气吧?
他把热狗抱进怀里,叹口气,嘀咕了一句:“蠢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侧过头去看见热狗的饭盆,他撇撇嘴,“都装的猪肝拌饭吧……”
***
第二天,余田田下班的时候,才刚走出更衣室,忽然发现门口倚着个人,姿态十分做作。
她先是吓一大跳,然后对着故作潇洒的陈烁没好气地说:“你站在女更衣室门口干什么啊,陈医生?”
陈烁说:“当然是等人了,不然站在这儿还能干什么?”
“还能偷窥。”余田田条件反射。
看见陈烁的脸一瞬间黑了下来,她赶紧咳嗽两声,“陈医生你等我干什么啊?是不是又想请我吃空中花园大餐了?”她厚着脸皮咧嘴笑,“你怎么知道我很想念那里的鸡腿啊?”
陈烁瞥她一眼,心想:笑吧笑吧,等你看清事实真相的时候,估计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理了理围巾,“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余田田一路都在问他究竟要带她去哪里,陈烁只说:“去了你就知道了,相信我,不会害你。”
余田田轻哼两声,“谁知道呢?我这么如花似玉,貌美如花,指不定陈医生你是看上我的美貌,想——”
“醒醒吧,大白天的做什么梦?”陈烁看都不看她,只毫不留情地打击她,“随身没带镜子的话,照照后视镜再说这话。”
余田田还当真装模作样地对着后视镜照了照,一边照一边说:“哎哟哟,这姑娘是谁呀,怎么长得这么美?美得我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陈烁呵呵两声,学着她的语气说:“哎哟哟,这姑娘是谁呀,怎么眼神儿这么不好?说些傻话把我心脏病都快傻出来了!”
“你傻是基因问题,这可不能赖我!”余田田瞥他。
“你丑也是基因问题,确实只能赖你爸妈。”陈烁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陈医生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跟我磨嘴皮子?”
陈烁不说话了。
他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让余田田亲眼看一看张佳慧过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但直到他开车把余田田带到小区外面的时候,才想起他们应该先吃顿饭,总不能在这里瞎等吧?
他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然后说:“想让你看点东西,不过在那之前,先去我家吃个饭吧。”
余田田瞬间警惕起来,“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陈烁面无表情地瞥她两眼,“你放宽心,别想那么多。明明是俩爷们儿待在一起,要真该担心点什么,那也是我的事情,毕竟我们俩之中我才是让人比较容易产生非分之想的那一个。”
余田田想反驳,但气鼓鼓地想台词时才发现,陈烁说得居然还挺有道理的。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啊?”
陈烁想了想,才严肃起来,叹口气说:“想让你看一件不得不看,看了可能会生气,生气的程度可能还很严重,但我希望你不要那么生气的事情。”
他如愿以偿看到了余田田也认真起来的样子。
几秒钟后,余田田摸摸下巴,“陈医生,说点我能听懂的人话会死吗?”
第19章
第十九章
余田田就这么踏进了陈烁的家,进门以前她还有些犹豫地小声问了句:“陈医生,你女朋友要是知道我来你家了,会不会不高兴呀?”
陈烁瞥他一眼:“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吗?”
余田田忍住笑,煞有介事地说:“嗯,是挺不像的。”
陈烁哼了一声:“那就是了,像本大爷这么帅的,对女朋友要求太高,能配得上我的女人,现在还没有出现呢!”
余田田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陈医生你多虑了,能够配得上你的人倒是挺多的,就是你嘴巴这么毒,能够忍受你的人确实很少。毕竟要忍受你这傲娇的脾气,还要善于从一片狼藉中发现美的存在,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陈烁刚好打开门,重重地把钥匙扔在鞋柜上,转过身来没好气的说:“余田田,我发现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眼巴巴地跑来帮你,这才是吕洞宾被不怀好意的狗咬了!”
余田田条件反射地还嘴说:“陈医生你竟然知道自己脑子进了水,我也是倍感欣慰,其实我一直苦于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你脑子进水这个事实,毕竟我是个这么善良体贴的姑娘——”
但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又问住了,随即问出一句:“……帮我?”
陈烁从鞋柜里给他扔出一双干净的拖鞋,然后走进厨房,头也不回地问她一句,“想吃什么?”
余田田被他岔开了话题,想了想说:“我想吃牛排。”
他摇摇头:“没有。”
余田田又问:“那蛋炒饭?”
陈烁摇摇头:“没有。”
余田田又想了想,说:“那你随便给我炒点家常菜吧。”
陈烁嘴角一弯:“不好意思,我家没有冰箱里没有菜也没有肉。”
余田田黑了脸:“没有菜,没有菜你问我吃什么!”
陈烁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就是随便客气一下,没想到你真的狮子大开口。一般情况我以为当客人的都会十分懂礼貌地说:‘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哪知道你这么不走寻常路。”
余田田忍。
陈烁一看她气冲冲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一边从冰箱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做作地学她之前的样子说:“那好吧,谁叫我是个善良体贴的好医生?大爷我发发慈悲,给你做我的拿手好菜!”
他不让余田田进厨房,于是余田田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权当参观参观。
绕房子两圈,她得出以下结论:
陈医生的房子真大呀。
陈生作为一个单身汉还是挺爱干净的。
陈医生的欣赏水平还是不错的,墙上挂的好几幅画,她都觉得挺小清新的。
余田田走到书房门口时,房间里突然哧溜一下窜出一条人影,她吓一大跳,条件反射的后退两步。
然而等她看清楚以后,才发现那哪里是一条人影?分明是一条狗影。
金毛犬热狗一脸警惕地看着余田田,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余田田也不敢动,毕竟这狗个头那么大,都快高出她的大腿了。
陈烁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对热狗说:“来客人了,快帮我招呼招呼,你主人我忙得无暇□□。”
结果热狗警惕的看了余田田两眼,摇摇尾巴,哧溜一下蹿进了厨房,守着陈烁不肯出来。
陈烁没好气的说:“平时找我要吃的时候脸皮那么厚,怎么看见个女人就害羞成这样?”
热狗把脑袋埋在他的身后,死活不肯探出头来,一副小媳妇羞答答的样子。
陈烁只好自己把脑袋探出厨房来,对余田田说:“你先自己看看电视吧,我很快把饭做好。”
余田田哪里有什么心思看电视,只觉得这人怎么神神秘秘的,把她叫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于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边玩一边听见厨房里的一人一狗进行友好交流。
陈述说:“走开走开,还没做好呢,一边儿玩儿去!”
热狗说:“汪汪汪。”
陈烁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看着我也没用,都说了还没做好,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热狗说:“汪汪汪汪汪。”
陈烁哼了一声:“抱大腿也没用,一边儿凉快去!明明是公狗,怎么比母狗还爱卖萌?”
热狗开始汪汪汪个不停。
余田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笑啊笑,笑得合不拢嘴。
她想,原来陈医生每天就是这么过的啊?作为一个单身汉,日子也实在是够精彩,面对一条狗也能卖弄唇舌到这种地步,她总算知道他的毒舌技能是如何练就的了。
她笑得倒是欢,厨房里又传来陈大医生的声音:“你看,外面那个女人在笑你,你还打算这么继续傲娇下去吗?我告诉你,但凡是条有脾气的狗,你就给我硬气起来,别给我丢人!”
他一边做吃的,一边嘴里念个不停,最后热狗被他不情不愿地赶出了厨房,坐在客厅里跟余田田大眼瞪小眼。
余田田学着陈烁的样子和它培养感情:“你好,我是余田田。”
热狗不说话,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余田田想了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热狗不说话,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奇怪,怎么不说话呀?刚才不是还在厨房里汪汪汪的叫个不停吗?”余田田自讨没趣了。
厨房里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倚在客厅门口看着他,一脸嘲讽的表情,“你脑子被门夹了?它是条狗,能听得懂你说话吗?”
余田田撇撇嘴,那刚才你在厨房里不是跟它进行友好交流了吗?
陈烁哼了一声,“那不一样,我是我,你是你。我家臭狗可是要认主人的,别以为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跟它搭上讪,它也是一条有骨气的狗。”
余田田憋笑憋得好艰难,跟这条有骨气的狗继续大眼瞪小眼,想看出它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
陈烁很快从厨房里端出了两碗煎蛋面,神气的对她说:“快来尝尝我的拿手好菜!”
余田田忍俊不禁,“这就是你的拿手好菜?我小学一年级就会做了。”
陈烁脸一黑:“给你做了就不错了,话怎么那么多啊?”
余田田坐下来,从他手里接过筷子,尝了一口,味道竟然真的还不错。
陈烁一直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脸期待却还故作镇定地望着她,“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虽然说是挺不错的……
余田田默默的点了点头,很想问他:这面再好吃,不也就是一碗面吗?难道还能好吃成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不成?
但对上陈医生那么期待的小眼神,她觉得他肯纡尊降贵替她做顿吃的也是不容易,于是把这些话默默地咽进了肚子里。
这时候最激动的莫过于热狗了,当他看见余田田这个陌生人居然先它一步吃到了陈烁做的晚餐,就开始不断的绕着她转圈,小眼神充满了急切和渴望,还不时在木地板上刨两下,发出声音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余田田被一只狗这么死死盯着,慢慢地有点不自在了,于是尴尬地问它:“你也想吃吗?”
热狗嚎了两声,刨得更欢脱了。
看见这只大狗露出的迫切眼神,余田田忍俊不禁,从碗里捞出煎蛋送给它。
热狗一下子把煎蛋咬进了嘴里,然后欢快的吃了起来,吃完就开始摇着尾巴围着余田田撒娇卖萌,两只小粗腿不断扒拉她的大腿。
余田田被它弄得痒痒的,一边哈哈直笑,一边抬头对陈述说:“它不是一条有脾气的狗吗?没想到一只煎蛋就能把它收买了。”
陈烁不高兴了,一边骂骂咧咧的对热狗嚷了几句,一边坐下来吃自己面前的那碗面。嘴里说的无非就是热狗又丢他的人了,当初真应该买条有脾气的吉娃娃,而不是这么一条为了点吃的就谄媚到不行的丢人金毛。
饭后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没到7点半,于是先把碗端进厨房收拾,热狗也跟着他跑进了厨房。
余田田坐在餐桌上好奇地听着厨房里又传来的主人与狗的友好交流,很显然,陈医生还没有对这条没骨气的狗消气。
“平时对老子那么臭屁儿娇,哼,随随便便来个人给你一只煎蛋,你就软成这样,德性!”
热狗说汪汪汪,像是在反驳。
陈烁批评它:“抗议无效,一只鸡蛋就把你的狗性给磨灭了吗?”
热狗说汪汪汪,语调有一点低沉了,似乎在认错。
陈烁放软了声音:“哼,知道错误就好,下次给我拿出该有的自尊,做一条有节操有骨气的狗。”
余田田坐在餐桌上哈哈大笑,没想到陈医生竟然这么萌,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是这么跟小狗进行友好交流的。
陈烁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余田田笑得嘴都合不拢的样子,一边擦手一边忍不住脸上一红,“你笑什么笑啊?我跟我家狗说话,有你啥事儿啊!”
余田田一边笑一边说:“陈医生,没想到你还挺萌的。”
陈烁的脸更红了,“萌?萌什么萌?老子是帅,是酷,是*炸天!少用那种娘们儿兮兮的话来形容我!”
抬头再看一眼墙上的钟,他拿起大衣,对余田田说:“走了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余田田一头雾水的问他:“去哪儿啊?”
陈烁终于严肃起来,看她半天,不疾不徐地用赵忠祥老师在《动物世界》里的那种低沉声音饱含深意地说:“带你去看看人性的真面目。”
余田田:“……”
余田田跟着陈烁一起走出单元门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陈烁带她站在离单元门不远的树下,像是在等人。
余田田问他:“等谁?”
陈烁没说话,过了没几分钟,他看了看手表,才说:“该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从另外一栋楼的单元门里走出一对男女,穿着不俗,女人还拎着名牌手提包。
陈烁不紧不慢地带着余田田跟了上去,余田田仔细一看,认出了那就是张佳慧,身旁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
她不说话了。
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两个人,陈烁一边走,一边跟余田田轻声说:“她拎的包是这一季gucci的最新款,恐怕你半年的工资都买不下来。”
“你看看她老公穿的那双鞋,意大利手工皮鞋,价格你可以自己想象一下。”
走出小区以后,那对男女进了一家甜品店,张佳慧弯下腰去在玻璃柜前看了片刻,选择了自己最爱吃的黑森林蛋糕,还有一款冰淇淋蛋糕。
陈烁又说:“这是他们的习惯,每晚散步的时候,张佳慧会买两款甜品,可能是自己吃,也可能是带回去给他的儿女。”
那两款蛋糕的价格,光是看看这家甜品店的名字,余田田也能猜个*不离十。
他们正在离甜品店不远的地方,等到那对男女又走了出来,陈烁说他们现在要去公园了。
公园离小区并不远,步行不到十分钟就抵达了。
张佳慧的丈夫在途中接了个电话,陈烁轻声说:“那款手机你自己认得,不用我报价。”
公园门口有一家彩票店,张佳慧和丈夫习惯性的走进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摞彩票,陈述说他们也不是真在意中不中奖,也就是个习惯而已,每天都要买个十来注。
他说这一切的时候,余田田一直没说话,他侧过头去,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了看身旁人的表情,余田田的表情好像有些呆呆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反而有些茫然。
他们就这样一直跟着张佳慧夫妇,从他们踏进公园开始散步,直到目送他们走出公园。
余田田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问陈烁:“你想让我看什么?”
陈烁说:“我想让你看的,你不都已经看到了吗?”
十二月的风刮在脸上像是锋利的刀片,一不留神似乎要把面颊都划伤。
余田田看见那对生活富裕的夫妇终于消失在公园的大门外,慢慢地收回了视线,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陈烁。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笑着感谢他的好意,谢他帮她看清了张佳慧的谎言。
可是内心深处还有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在升腾、发酵。
他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却轻而易举看穿了张佳慧的谎言,大概是出于对她的怜悯,所以帮她揭穿真相,不让她继续蒙在鼓里。
可是他会怎么看她?
真是个傻子,自以为是地像朵白莲花一样以德报怨,谁知道不过是个乞丐试图把好不容易讨来的钱塞进路过的富人口袋里。
她的脸上渐渐地没了血色,抬头再看陈烁时,果不其然从他眼里看到了怜悯与同情。
她的呼吸一下子有些堵,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子。
无地自容的傻子。
第20章
第二十章
看余田田闷着脑袋不出声,陈烁挺吃惊的。
他以为她会大怒,会上前与张佳慧对峙,再不济也该露出愠怒的表情发发脾气,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余田田。”陈烁开口叫住了她,“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追上去?”
余田田没吭声。
“所以我亲自把你带来看了张佳慧的生活状态,你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你不生气?不想把属于你的机会要回来?不想把她的谎言拆穿让她无地自容?”陈烁觉得不可思议。
余田田忽然就有点无奈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头顶昏黄的路灯,有些好笑地问:“你以为这些事情是只要我想,就可以做到了吗?”
“为什么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
余田田好笑地看向陈烁,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所以她与他面对面的时候真的要很努力地抬头仰望他。
他很配合地低下头来与她对视,所以她看见他的面容逆着光,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非比寻常,还带着点不理解与置气的成分。
她当然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他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陪她来跟踪张佳慧一场,结果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余田田看了他片刻,忽然平静地问他:“陈医生,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
这真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陈烁想也不想地说:“你是一个牙尖嘴利,护理技术很糟糕,脑子不大灵光还有点圣母病的人,有时候很好心,好心到有点蠢,有时候——”
“我不是问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余田田出声打断了他,然后又自己回答了那个问题,她说,“我是个护士,一个在医院不管再怎么工作,也和其他在病房走廊上跑来跑去的白衣护士没什么区别的人。存在感就那样,病人如果不需要我,是不会叫我去病房的;医生如果不需要我,也是不会想起我的,更不要提领导了。”
陈烁眼神微眯,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影子,有些自嘲地说:“但张佳慧不一样,她是护士长,是独一无二的,是和所有其他穿护士服的人不一样的。领导都知道有她的存在,那个奖给了她也是众望所归。就算我真的去找了院长,拿回了那个属于我的奖,那又怎么样呢?护士长还是她,我仍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护士,你觉得我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吗?张佳慧真的会给我好脸色,不会处处挑我的刺,让我在医院待不下去吗?”
“你胆子小到这种地步?你就没想过把她干的缺德事捅出来,她有可能就当不了护士长,没法再对你构成威胁了吗?”陈烁气不打一处来,“你平时不是那么牙尖嘴利的吗?只要我说你一句,你不捅我一刀就好像活不下去一样,怎么,为什么换个人你就忽然变成温顺的小羊羔了?等着被宰来吃吗?”
“你也说了是可能,她有可能当不了护士长,但还有更大可能是她仍然当着我的顶头上司。而我身边的所有护士都归她管,她要是不给我好脸色看,谁还会光明正大跟她反着干,跑来跟我一个鼻孔出气吗?如果我不顾一切地跟她撕破脸,你是希望我像病毒一样被大家隔离开来吗?”
余田田茫然地看着公园的湖面,有一群小孩子在湖边的空地上玩轮滑,嘻嘻哈哈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陈医生,谢谢你为我的事情这么费心,可我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已经不能仅凭自己的喜好行事了。总结的事已经定下来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何必费尽心思去改变那个结局呢?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皆大欢喜。张佳慧肯给我好脸色,我也能顺顺利利做自己的事。”
她脑子并不聪明,读书的时候成绩就很一般,要不然也不会跑来当一个小护士了。
父母提供的良好条件并没有让她成为一个多么出色的人,但她靠自己进了医院,走到了今天,能够自食其力也算是勉强过关。
她没有那个本事去和护士长争。
“走吧,回家了,再站下去该冻感冒了。”她努力打起精神来,觉得已经说服了自己,于是迈开步子的同时回头看着陈烁,给他一个笑容,“反正也没人会在意那篇年终总结是我写的。大不了明年我再努力一次啦!”
陈烁看着她,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大概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所以还这样没心没肺地笑着。但她演技颇为拙劣,所以并不知道她的笑容已经把她出卖得一干二净。
那种笑容,顶多比哭出来好一点点,丑成那样到底是要折磨谁啊?
陈烁觉得心里憋得慌。
他很快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耳边回荡着她轻声说的那句话——反正也没人会在意那篇年终总结是我写的。
她说得不对!
他在心里重重地反驳,为这句话划上了一个大红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