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疑云刹那间被证实。
像是慢镜头一般,周笙笙的脖子咔嚓咔嚓转着,直到她回过身去,满色铁青地盯着那个正在熟睡的男人。
他弯着唇角,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呵,是在梦里看见她因为闹钟没了而错过了躲雨的最佳时机,所以没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对吧?
清晨七点半,一个美好的周末。
但对于1202的户主陆嘉川先生来说,他的周末始于一场惊吓。原因是他在某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中被掐着脖子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陌生女人像魔鬼似的骑在他身上,一边掐他一边咆哮。
“我要杀了你!”
陆嘉川下意识反击,飞起一脚把她踹下了床,听见咚的一声后,先是惊魂未定坐了起来——这他妈哪里来了个杀人犯,擅闯民宅,还想要谋财害命?
随即想到了之前睡在身边的女人——糟了,周笙笙呢?周笙笙被她怎么样了?
直到地板上的女人忽然没了动作和反击,只是心如死灰躺在那里,老泪纵横地说:“陆嘉川,我们分手吧,我再也不想面对你这个心狠手辣残忍无情的刽子手了。我他妈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是你把我从人生的颜值巅峰给重新拉回低谷……”
他才猛地意识到,刚才那个被他一脚踹下床的陌生女人,就是刚变过脸的周笙笙。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雨滴落在雨棚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陆嘉川彻底清醒过来,回想起昨夜在周笙笙睡着后,他偷偷删掉了她那一连五个闹钟。侧头,借着窗外的天光,他看清了周笙笙的新面孔。
平凡无奇,大他十岁。
所以,今后短时间内再也不会人觊觎她了。
陆嘉川松了口气,咧开嘴,开始无声地笑。
计谋就这么得逞了啊……
下一秒,周笙笙从闪烁的泪光中看见了那个得意的男人,她在哭,他在笑,并且笑得很骚很骚。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铁青着脸,一个手刀就朝着他背上劈了过去。
陆嘉川惨叫一声,几欲吐血。
随即第二个手刀,第三个手刀……千千万万个手刀一起袭来。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来自练家子周笙笙小姐的愤怒。
这个清晨,周笙笙拥有了一张新面孔,和一只崭新的人肉沙袋。
陆嘉川则拥有了一个新女友,和一身崭新的人造印花。
*-*
最近医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喂,看见没?陆医生又换女朋友了!”
“看见了,怎么没看见?呵,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个比一个丑。”
“是啊,我记得是第二个还是第三个来着,长得简直比网红还漂亮。怎么没过几天就分了?再来的跟之前那个简直没法比!”
“你别说,这才两个多月,都换了四五个了吧?”
“艾玛这速度,比我家大姨妈来得都勤!”
“讲真,这女的长得还真挺像你大姨妈。”
“等等,你确定我们说的大姨妈是同一个姨妈吗?”
周笙笙可顾不上护士站满天飞的八卦,她已经快要气疯了。
端午节要到了,前两天陆嘉川对她说:“我妈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那时候,她正对着镜子里那个换了好几次都雷打不动,在三十到五十岁区间变来变去的老女人面孔心焦,闻言没好气地说:“谁要跟你回家吃饭!长成这个鬼样子,不去!”
“我都跟我妈说了我有稳定交往的女人了。”
“你妈知道你稳定交往的女人看起来有五十岁了吗?”
“我们可以再去下雨的城市变一变啊。”
“呵呵,万一变成六十岁怎么办?”
“做人不要那么悲观,万一变得年轻又漂亮了呢?”
周笙笙一脚踹了过去,咬牙切齿:“要不是当初你多事,删了我的闹钟,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终于在这几次大起大落之后意识到,这张脸改变后的美丑,在很大程度上与她变脸时的心情有关。
忐忑不安、焦虑万分时,会变老变丑。
心情愉悦、平和放松时,有很大几率变年轻变漂亮。
可是这节骨眼上,他要带她回家见家长了,她怎么可能不紧张不焦虑?!
周笙笙和他在一个月里跑了好多个地方,无一例外都是无盐女。
就在端午节的前一天,她依然顶着一张三十岁女人的平凡脸蛋,和她家陆医生站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就是姐弟恋——并且男的高大帅气,女的纯粹就是个路人脸。
她顶着这长相灰头土脸跑进医生办公室,欲哭无泪:“长成这样,明天怎么跟你回家见家长?”
陆嘉川抬头,安慰她:“没关系,挺好的。至少不是前几天那张五十来岁的脸了。我妈不用担心你已经停经生不出孩子来了。”
“……”
她完全get不到笑点。
她只想帮他紧一紧这一身欠打的贱皮子。
离开医院时,周笙笙很悲伤,为了安慰她,陆嘉川牵着她的手,一路好言相劝。
周笙笙面无表情:“你别以为你这个时候装好人,我就不会回家揍你一顿。”
陆嘉川义正言辞:“别,你这么伤心,我真不忍心再让你操劳一场。你就坐沙发上看着,我自己跪键盘,行了吧?”
护士站的一群人惊呆了,下巴掉一地。
“是我瞎了,还是那个女人其实长得很漂亮,只是我今天审美不在线?”
“你没瞎,她真的难看。”
“那陆医生为什么愿意委屈自己,这么去讨好她?”
“可能是她身材好。”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男人都是看身材的肤浅生物,不看脸蛋吗?”
“我现在也好像有点明白了那句歌词:关了灯全都一个样……一样的是脸,不一样的,可能只有触感。”
周笙笙并不知道护士站的人开车已经开到了高速公路上。
陆嘉川也并不知道自己花心加纵欲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
他们现在担心的,一个是要怎么顶着老脸去见家长,一个是如何能平安度过今夜不挨揍。
*-*
这已经不是周笙笙第一次随陆嘉川回家见家长了。
还是那个位于名校清幽处的老宅,僻静湖畔,夕阳深处。
周笙笙站在楼道外面,临时又打起了退堂鼓:“算了,我真不想这么进去。你外公原本就看我不顺眼,这回这么张脸,指不定他会当场把锅碗瓢盆砸我脸上。”
“这不挺好的么,权当整容——”陆嘉川话说到一半,眼疾手快架住了周笙笙朝他劈来的一记手刀,“别别别,开个玩笑,你需要一点幽默感。”
“我的幽默感最近只有一个来源,那就是揍你一顿。”
“……我仔细一想,其实幽默感这种东西也并没有什么用,不要也罢。”
因为周笙笙在漂亮面孔消失后有了一系列的焦虑与情绪低落,陆嘉川最近的形象有一点崩,从高冷医生摇身一变,成了个智障儿童。
可是看她这样没信心的样子,他也终于正色,拉住了她的手。
“周笙笙,你是谁的女朋友?”
“某个黑心医生的。”她瞥他一眼。
他选择无视她给的称呼,只是点头:“既然是我的女朋友,漂亮也是给我看,丑也只丑得了我一个人。旁人的眼光算什么?”
“那是旁人吗?那难道不是你的家人?”
“就算是家人,你要嫁的也只有我,不是我家人。”
“……丑成这样,我就是真想嫁给他们,他们也不会要我。”周笙笙翻了个白眼,可情绪明显没有那么低落了。
陆嘉川笑了:“傻子,你漂不漂亮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女为悦己者容。只要我爱你一天,你就漂亮一天。”
“我就怕我一直这么丑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依然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才怕有天我老了,你还能时不时变出张年轻漂亮的妖精脸来,出门勾三搭四的。”
周笙笙一愣,侧头望向陆嘉川。
他的面上有那么一抹很浅很浅的笑意,微微歪着头,似笑非笑看着她。
“你是认真的?”
“不是。”笑意渐浓,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我知道你不会。”
“哼。”她回以一个鼻音。
“所以你也该相信我。像我彻头彻尾信任你一样。”他拉住她的手,坚定不移朝楼道里走去。
可想而知这趟见家长的结果,当然很惨烈。
爷爷怒斥陆嘉川不应该一个对象比一个对象找得差劲,并且这一个据说也是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家伙,家庭多灾多难,外表里子没有哪个他看得上。
“你是失心疯了不成,还是专门找这种对象回家气我?”
姨妈们围着陆嘉川和周笙笙,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姨妈二姨妈都去拉老爷子,四姨妈和小姨妈则忙着安抚周笙笙。
爷爷甩开女儿的手,面色铁青:“你就跟你爸那臭脾气一模一样!”
陆嘉川脸色一变,正欲开口,却见孙耀嘉平静地取下腰间的围裙,搁在椅子上,出口打破了这一室僵持的怒火。
“嘉川,别说话了。”转头看着老头子,她语气如常,“让我来说。”
老头子一怔。
陆嘉川也是一愣。
姨妈们都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这些年来,孙耀嘉自从丈夫去世,就再不曾多言。她本就不是一个喜爱争执的人,自己认准的事情就自己去做,与不理解她的人多说无益,理解她的人也并不需要她多说什么。
也因此,很多时候大家都会默认她只是个安静的倾听者,顺从而良善。
可是此刻,作为一个母亲,她就这么平平淡淡站在那,却又好像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光芒。
“爸,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自问都把从前的事抛到了脑后,是是非非也没再计较,你却总是要反复提起。”
“嘉川他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这里没人比我更清楚。当初你因为他眼瞎,从来就不曾正眼瞧过他,在你眼里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瞎子,可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没用的人,恐怕你说了也不算。”
满室寂静,只有她轻描淡写在说着。
“他教书育人,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比起你这样的在大学里教书的知识分子,他也并没有逊色到哪里去。同为教师,即使你教的是祖国的高材生,他教的是一群特殊的残疾孩子,难道谁比谁更高贵吗?你选择对他的好视而不见,对他的职业不以为然,他虽然眼瞎,但眼盲心不忙,比你更明白人与人的平等与尊重。在我看来,其实他才是真正的人民教师。”
“你——”老头子脸色都气白了。
“你先别急着打断我,既然要说,今天我就一次性说完吧。”
“本来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多提,但今天有客人在场,又是嘉川的心上人,你当面诋毁他和他父亲,我这个做妻子做母亲的再不多说两句,旁人还以为嘉川他爸真是个什么坏人。”
“周小姐,很抱歉今天让你看到这么尴尬的局面,这不是你的错。”孙耀嘉歉意一笑,轻轻拍了拍周笙笙的手背,“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和嘉川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也绝对不会因为物质条件去评判一个人的优劣。我对我的儿子有充足的信心,我相信他喜欢的人一定有值得喜欢之处。”
再看向老头子,孙耀嘉说:“爸,年轻人的事自有年轻人做主,你我都是被时代淘汰的两代人了,多点宽容,少一点苛刻吧。”
说完,她也不等老爷子多说两句,一手拉着陆嘉川,一手拉着周笙笙,已然走出了门。
一直把两人送出楼道,她站在夕阳里,微微一笑:“其实相比起客套和虚伪的其乐融融,今天这种场景虽然说叫人难堪了些,但毕竟是真实的。周小姐,我儿子这个人,一般不轻易向人敞开心扉,能主动带回家来的,一定是真心喜欢的人。对待他真心喜欢的人,我也希望我们能做到尽可能的真实。”
周笙笙望着她平和真诚的笑容,不知为何肃然起敬。
她站在那里,牢牢握住陆嘉川的手,有些紧张,有些羞赧,却仍然信誓旦旦地说:“阿姨,我知道的。虽然我看上去好像不太适合您儿子,但我确定他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陆嘉川。虽然他脾气不好,刻薄又挑剔,但跟我在一起也学会了克制脾气,多些包容心。我不知道外人说的金童玉女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就内在而已,我觉得我们也算是佳偶天成。”
顿了顿,她笑了:“我觉得,跟您的儿子在一起,其实我是够格的。”
陆嘉川瞥她一眼:“多大脸?有你这么说话的?”
下一秒,他板起脸来,义正言辞对孙耀嘉说:“明明是我高攀了她。”
周笙笙:“……”
他们走后,周笙笙隔着好一段距离还在回头朝孙耀嘉挥手。
她看着夕阳里逐渐变成一颗小黑点的女人,轻声说:“将来我也想做像你妈妈一样的人。”
“哪样的人?”
“看上去温柔内敛,实际上有不动声色的力量,强大又令人折服。”
“虽然我不太相信你有一天会和温柔沾上边,但后面这句,不得不说,你已经做到了。”
周笙笙开心了:“是吗?你是这么觉得的?”
“是啊。每次跟我动起手来,我都觉得你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力量,一动起声色来,我真的不得不折服。”
“……”
见家长就这么落下帷幕,过程好像并不太美好,但结局是让人动容的。
只是事后,周笙笙偷偷听见了陆嘉川和孙耀嘉的电话内容。
孙耀嘉在那头心有余悸地说:“嘉川啊,下次不会回家的时候又换个对象吧?”
陆嘉川:“不会。”
“上回带回来那个其实挺好的,这回的也不错。只是,男人毕竟还是要脚踏实地更好,不要朝三暮四。”
“我知道。”
周笙笙有点为难,事后扒着陆嘉川的手臂:“可我不能一直留着这张脸啊,我也想变漂亮。要是我变脸了,下次跟你回家,你怎么跟你妈交代?”
陆嘉川削着苹果,眼都不眨一下:“就说你整容了。”
周笙笙:“……”

第79章 嫁给我吧

恋爱这件事,人人都在说,书里都在写,歌里都在唱。
听上去是很平凡无奇的两个字。
可是陷入爱河中的人,成熟也会变幼稚,幼稚也会变成熟,多么妙不可言。
周笙笙变脸的第九个年头,她二十六岁了。
自从幼稚大王陆嘉川去年搞掉闹钟,成功换掉了她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她就停留在三十岁路人脸,一整年都没有再变。
虽然脸是不好看了点,但她常常和陆嘉川一同陪孙耀嘉买菜吃饭,长辈已经习惯这张脸,再变就会有诸多不便。她也有自己的虚荣心,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与对陆嘉川的感情,和对孙耀嘉的心意一比起来,她又觉得其实这张脸也没什么不能忍耐了。
陆嘉川偶尔会问一句:“不变脸了?”
“不变了。”
“为什么不变了?”
“变了干嘛,方便你又在半夜搞小动作,把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仙女脸蛋给搞掉吗?”
他看着周笙笙理直气壮的样子,也不点破,她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嘴上说着毫不客气的话,心里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可也许是相处太久,太了解她,他也终于学会从不同的面目下认出她,从她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语里区分出她的真心与善意。
陆嘉川清楚周笙笙为什么没有再改变这张脸。
那是一种爱的妥协。
周笙笙二十六岁这年的情人节,陆嘉川没有送什么实质性的礼物,只是调休一天,大清早就载着周笙笙出远门。
“天都还没亮,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睡意朦胧地坐在副驾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暂且保密。”他从后座上拿了张薄毯,替她降下座位,搭在身上,“你先睡会儿。因为车程比较长,大概要下午六点才能到。”
“干嘛选那么远的地方过情人节啊?”她嘀咕了一句。
陆嘉川安抚地揉揉她的脑袋,没有回答。
因为周笙笙没有真的身.份.证,无法乘坐火车。而路程太远,他只能选择自驾。
周笙笙一坐车就犯困,他尽量提早出发,一路开得四平八稳的。
偶尔侧头看一眼,她像只小猪一样呼呼睡着,间或因为不安稳发出一两声单音。
陆嘉川失笑,眼底一片柔和。
正午的时候,途经某市,陆嘉川轻车熟路开到某家店外停了车,带她吃了顿日料。
周笙笙问:“你之前来过这里?”
“没来过。”
“那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在网上看行程的时候,顺便查到的。”
周笙笙翻了个大白眼:“一个大写的吃货。”
陆嘉川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从前过得艰苦,他都知道。
他从未提起过她那本日记,当初看完后就完璧归赵,从哪里拿出来就放回哪里去。而周笙笙也并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所以从未对他提起过从前的苦日子。
摆地摊,躲城管,吃盒饭,饥一顿饱一顿。
她曾写过这样一段话:
下大雪了,我背着沉甸甸的饰品在路边的7-11躲一躲,因为囊中羞涩,只敢买一杯矿泉水。有个孩子跟着他妈妈走进来,指指点点要保温柜里的咖喱牛肉饭,又买了两杯关东煮,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开始吃。
他咬了一口丸子,撇嘴说不好吃,往垃圾桶里一扔。
咖喱牛肉饭里有胡萝卜,他把牛肉挑光,饭和萝卜都没怎么动,原封不动也扔了。
他生气地跟他妈妈说:“你明明答应带我去吃日本料理的!骗子!”
女人安抚他:“因为今天下大雪了,我们改天再去吃。”
小孩子就开始细数:“那我要吃烧鳗寿司卷、多春鱼南蛮汁、章鱼刺参,啊,还有天妇罗和鲜虾乌冬面!”
我坐在一边喝着矿泉水,不得不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他小小年纪就见识过那么多好吃的,而我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可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才悲哀地发现我竟然下意识地去记住了那一连串名字,大概潜意识里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走到那一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活成什么样子就能活成什么样子。
真的很羡慕他。
陆嘉川在安排行程路线时,在地图上搜集餐厅信息,无意中看见了这家日料店。几乎是一瞬间,他想起了周笙笙的日记。
那个羡慕着小孩子的周笙笙,那个过惯了苦日子连关东煮都舍不得买一杯的周笙笙,他至今想起那段话时,胸口都会发酸发胀。
所以毫不犹豫将午餐定在了这里。
毕竟他是她的许愿精灵。
日料店还算正宗,光从外观来看也是典型的日本居酒屋,不属于多么高端的场所,却又具备了日本特色和传统美味。
红灯笼,榻榻米。
推拉门,日料餐具。
周笙笙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坐在他对面四处打量。
陆嘉川点了一大堆东西,她又很居家地凑过来小声说:“点那么多,吃不完多浪费!”
“日料分量少,都尝尝。”
“万一没吃完呢?”
“打包。晚上会需要宵夜的。”
他说到这里,周笙笙又忍不住追问:“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保密。”
这是这几天以来无论她怎么死缠烂打,陆嘉川雷打不动的回答,两个字,简短有力堵住她的嘴。
不过周笙笙很快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因为点的餐一道一道呈上来,她眼花缭乱,早已忘记了前一刻自己在关注什么。
穿着和服的女生端着盘子摆整齐,一一报出菜名。
“烧鳗寿司卷,请慢用。”
“多春鱼南蛮汁,请慢用。”
“章鱼刺参和天妇罗,两位请慢用。”
“鲜虾乌冬面,请慢用。”
……
他点的不止这些,可日记里提到的,全部都摆上了桌。
陆嘉川望着周笙笙,她开心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毕竟日料对她来说本就是陌生的,她曾在几年前听说过的那段话,也许早就忘记了。
可他没有忘。
他一一将盘子往她面前送,教她蘸酱汁、加芥末,看她辣得眼泪汪汪,又或是吃得两眼放光。
其实他本人对日料兴趣不大,吃得也不多。
可只要看着她这样开心地大快朵颐,就忍不住想笑。
他曾在医院的年终聚餐时看见科里的一对情侣,男的吃相很难看,狼吞虎咽,不顾场合,可女的没有嫌弃他,反而替他夹他爱吃的菜色。
那时候他曾觉得匪夷所思,那样的做法难道不是丢人现眼吗?
可如今,他虽不会在公共场合那样做,却好像能够理解那个女人的心情了。
当你与钟爱之人一同吃饭,你会希望她食欲大振,希望她无拘无束,希望她吃到的是最棒的一餐,希望她抬头看你时嘴角还有一点狼狈的酱汁。
而他呢。
他笑了笑,也不抽纸巾,只伸出手去凑到她嘴边,轻轻一抹。
看她红了面颊,左顾右盼。
他却并不揶揄,只再夹一块她夸赞过的鳗鱼寿司,送进她碗里:“吃吧。”
再坐进车里时,周笙笙感慨万千地拍拍肚子:“好满足啊!”
“安全带。”他提醒她,看她在伸懒腰,干脆俯身替她系好。
哪知道周笙笙一把抱住他,撒娇似的在他脸上偷亲一个,吧唧一声:“谢谢你啊陆嘉川,这是我二十六年来最开心的一个情人节!”
“因为吃到了好吃的日料?”
“因为和我最爱的陆医生一起,吃到了好吃的日料。”她嘻嘻笑,很会见风使舵。
他失笑,轻描淡写说:“这话说早了些,等晚上到了,你会更开心。”
安抚着周笙笙在车上睡了个午觉,陆嘉川继续开车。
这一趟旅程十分漫长,周笙笙醒醒睡睡,跟着电台唱唱歌,又看看窗外的景色,直到太阳落山时,两人才终于抵达那座城市。
车最终停在了体育馆外的地下停车场,陆嘉川带她抵达人山人海的体育场外,排好队,拿出了两张票。
周笙笙没有看票,而是目瞪口呆盯着体育馆上方那巨大的LED屏幕。
屏幕上有一个男人,花枝招展地站在那里,神气得不行。
在他的头像下方有几个大大的字不断闪烁:萧敬腾巡回演唱会第三站。
她猛地侧头去看陆嘉川。
后者把票递给了检票员,拉起她的手,从容往里走。
“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带我来看演唱会?”她瞪大了眼睛。
“是啊。去年就问过你,你说愿意的。”
“你要早说,我就点陈奕迅的演唱会了,比起萧敬腾,我更喜欢陈奕迅啊!”
“……”
陆嘉川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在他们前面,已经有两个脸上画着图案,手里拿着LED板的女生愤怒地回过头来:“萧敬腾怎么你了?你要不想看,现在就走啊!”
“是啊,不喜欢就不喜欢,跑来砸场干什么?”
周笙笙:“……不是你们听我解释,其实我也挺喜欢萧敬腾的……”
陆嘉川一把拉住她,打断她的话,朝他们的座位看台走。
并不是一个多么显眼的位置。
他们谁都没用特别迷恋萧敬腾,要感受的不过是一场演唱会。
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好。
陆嘉川把工作人员分发的荧光棒递给周笙笙,拉着她一同坐了下来。
她看见他手中还有一只黑色的袋子,便问:“那是什么?”
“垃圾袋。”他随口回答,“怕在这里面有需要,随身带了一只。”
周笙笙点头,很快被热闹的人群所吸引,左顾右盼去了。
生平第一次听演唱会,周笙笙很投入,很忘我,挥舞着荧光棒和广大迷妹们一同尖叫,一同欢呼。
其实不是她疯,大概演唱会的魅力就在于,脱离了正常的轨迹,台上的歌手与台下的听众融为一体,可以一起疯一起闹,在音乐广阔无边的世界里不顾一切宣泄一次。
这个时候不管你是否真的很喜欢台上那个人,你也一定会爱上这样的氛围。
陆嘉川也被她牵着手一起尖叫欢呼。
她在认认真真看台上的人。
而他目不转睛望着她。
演唱会到一半时,周笙笙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头顶有滚烫的热流在汇聚,天空中有冰凉的雨丝开始掉落。
她一怔,猛地收回视线,先是朝天上望,随即慌乱地看向陆嘉川:“下雨了?要下雨了!”
她想要站起身来,匆忙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手臂被他一把握住,他将她按在那里,摇摇头。
“要下雨了!我要变脸了!”她凑近他,急不可遏。
“我知道。”他定定地望着她,从那只预先准备好的黑色袋子里拿出雨伞来。
周笙笙一愣:“你,你知道?”
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你早就知道会下雨?”
沸腾的体育馆内,万人演唱会上,人声鼎沸,乐声冲天。所有人都在唱着欢呼着,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望着台上那个年轻男人。
天在下雨,是巧合,也与那人雨神的称号遥相呼应。
他在唱歌,一身华丽的舞台装束,一只被他拿在手里来回耍酷的麦克风架子。
而人群随他一同唱着:叫我怎么不爱你。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歌词。
周笙笙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陆嘉川,却在下一秒被他拥入怀里。
他低下头来,在那句“怎么我怎么不爱你”的伴奏中,于喧闹的体育馆里吻了她。
“你安心变,我在。”这是他吻她之前,在她耳边轻声说的话,最后一句,“情人节快乐,周笙笙。”
这一刻,周笙笙才明白,原来他选择的情人节礼物,是陪她一同变脸。
这一次,他陪着她,吻住她。
如果心情的好坏会影响那张脸的美丑,那他愿意尽最大努力,让她在这一刻觉得安稳又踏实。
她笑了,抱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感受那个吻。
台上的大明星,台下的万千观众,此刻都只是这世界上遥远又无关紧要的存在。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陆嘉川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是闪闪发光的,值得她又哭又笑去说出那句:叫我怎么不爱你。
这一夜,直到演唱会散场,陆嘉川举着雨伞与周笙笙一同回到停车场。
她在半路上一直追问:“好看吗?这张脸好看吗?”
捧脸的动作像是个小女生,哪里有二十六岁成熟女性的样子。
陆嘉川面色如常,不悲不喜,只说:“在我眼里,你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他要卖关子,她也没办法,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路回到车里,迫不及待朝后视镜里望去。
只一眼,她就欢天喜地起来。
历经一年时间,周笙笙终于重回颜值巅峰。
她感慨万千地捧着脸,一边欣喜于美貌回来了,一边又开始担心陆母那边可能不好交差。
陆嘉川笑了,看她忽悲忽喜的样子,突然开口问了句:“周笙笙,既然你那么喜欢我妈,有没有想过对她坦白一次?”
周笙笙一愣。
却见他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缱绻的笑意,眉目如画,眼波清亮:“既然迟早都要改口叫妈,对待自己的妈妈,大概坦白一些也是有必要的吧?”
她面上猛然一红,挪开视线,支支吾吾:“什,什么迟早改口叫妈,八字没一撇的事,你这会儿就开始胡说八——”
她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那个男人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只盒子,墨蓝色绒布表面,小巧圆润。
只一眼,任何人都该猜到那里面是什么。
她彻底僵住了。
而坐在驾驶座的人,轻咳一声,不太自在地说:“原本想要挑一个更隆重的地方,想要单膝跪地,想要准备一束玫瑰,想要做点浪漫的举动,最好把戒指藏在什么会给你惊喜的地方。可是时间太赶,演唱会结束太晚,后来一想,其实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大概就是只有你和我在的地方。”
他笑了两声,很坦诚:“周笙笙,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太浪漫还有点煞风景的男人。不擅长说甜言蜜语,但这一生要说也只对你一个人说。不喜欢穿西装,但要是能娶你回家,我也愿意在婚礼上为你隆重一次。脾气不太好,但这辈子会在你面前做小伏低努力克制。偶尔幼稚偶尔冲动,偶尔中二偶尔犯傻,虽然很确定你这辈子都能像现在一样不嫌弃我不离不弃,但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句,因为那些不成熟,那些天真和傻气,都源自于我爱你。”
周笙笙笑着捂住脸,有泪水从指缝里淌出来。
陆嘉川叹了口气:“你看,求婚也能把你弄哭,我果然是天底下最煞风景的人。”
他收起戒指盒,哀哀地叹口气。
下一刻,面前的人却又飞快地抽走它,打开,拿出那枚戒指自己戴上。
“煞风景我也认了。”她哭着笑,笑着哭,擦干泪水去看他。
只这一眼,陆嘉川到底煞不煞风景她是不知道了,但他狡猾奸诈、会装无辜,她倒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因为那个前一秒还在哀哀叹气的男人,原本就好整以暇等着她。
一场姜太公钓鱼罢了。
她又立马要去褪那枚戒指,手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握在了掌心。
“周笙笙。”他叫她的名字,空前绝后的认真。
她一怔,抬头对上他的眼。
陆嘉川笑了,漆黑透亮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倒影,而他就这样专注地将她整个人藏进眼里,纳入生命,说出那再俗气不过,却又刻骨铭心至极的三个字。
漂亮的也好,难看的也罢。
会变脸也好,一辈子不受控制也罢。
哪怕无数人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爱她?
而我只有一个回答。
——叫我怎么不爱她。
第80章 番外一. 祝福or诅咒?

作为一位开明的母亲,孙耀嘉尊重儿子的每一个选择,但有三件事情由始至终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件,为什么儿子前前后后带回家的两个女人名字会如此相似,周安安和周笙笙有什么关系。
第二件,在陆嘉川求婚前,她这个当母亲的比准儿媳更早接到儿子的通知。
但儿子的通知很简短,着重强调的只有一句:“如果将来我和她一起生活,发生了什么让你无法理解的事情,希望你能体谅她。如果她不愿意说,请不要追问,也不要刨根究底。”
她不太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第三件,为什么准儿媳的脸它总在变。
当孙耀嘉接到儿子的电话,听说已到而立之年的陆家单传终于求婚成功,即将告别单身狗的苦日子时,开心得语无伦次,眼眶湿润。
到最后也只说出一句:“好,好好好。你们好好相处,好好过日子。”
天知道为了这个倔脾气儿子她操碎了多少心。
如今总算一切盼头都落到了实处。
可是当儿子与准儿媳在家里做了一桌好菜,将她接去吃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时,她又愣住了。
儿子求婚成功了,对象……怎么换了个人?
去年带去老宅的,前些时候常常陪她聊天喝茶的,分明不是这一个啊!
可是陆嘉川拍了拍她的肩,抬头时叫的依然是那个名字:“周笙笙,你妈来了。”
周笙笙脸上一红:“八,八字还没一撇,先别急着乱说话。”
“迟早都要改口的,不如趁现在改了吧。”他好整以暇站在那里,一脸从容。
还在状况外的,似乎只有孙耀嘉一个人。
她不解地看着这个陌生女人,那张脸漂亮得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可迎上来时又分明是从前那个周笙笙的口吻与声音。
“前阵子您说喜欢喝普洱,我朋友恰好跑车去了云南那边,我就让他帮我带了一盒普洱回来。”周笙笙忙着把郑寻带回来的礼物交给准婆婆。
吃饭时,她又专挑老人家喜欢的送进碗里:“尝尝这个,您上回说不喜欢麻辣鱼,喜欢糖醋味的。今天我专程跟着视频里学了一手,您看怎么样?”
她做着那些从前由一个叫周笙笙的女人陪老人一同做的事,态度与声音丝毫未变。
孙耀嘉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慢慢地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莫非准儿媳整容了?
她神情严肃地回头看了眼陆嘉川,交换目光。
陆嘉川一本正经地朝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孙耀嘉不禁想起去年在老宅的时候,老爷子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准儿媳难道是一直记挂着那些两人不相配的言论,所以才在嫁入陆家之前,选择了整容吗?
再看看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她心下刀割似的,身体发肤都是自己的,在脸上动刀子那得多疼啊!更何况这孩子没爹没妈的,根本没人心疼,想到这里,她的目光里立马多了些怜惜。
“笙笙。”她郑重地叫出准儿媳的名字,“你和嘉川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感情。你们相亲相爱的比什么都重要,旁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必太在意。”
周笙笙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教诲,但仍然乖乖点头。
下一刻,女人温柔的手落在她的面颊上,很轻很轻,像是在怜爱她,又像是在抚平那张面孔下无人看见的创伤。
她一顿,呼吸都慢了一拍。
孙耀嘉说:“既然你们已经考虑清楚,要一辈子和对方过下去,我也很开心你们能做出这个决定。我岁数大了,将来也不愿给你们添麻烦,只希望你们偶尔得空,想回家坐坐的时候,提前告诉我,让我做一桌好菜——”
顿了顿,她温柔地笑了,眼角的皱纹里也盛满笑意。
“让我做一桌好菜,欢迎一双儿女回家。”
平凡的女人,平凡的话语,这大抵是每一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有情人都会在公婆或是岳父岳母处听到的内容。
可于周笙笙而言,这是来自长辈最好的礼物。
她这一生拥有的太少,渴望的太多。
爱是其中最难能可贵的一个。
儿女二字,成功让她红了眼眶,她看看孙耀嘉,又看看陆嘉川,低头慢慢地叫了一声:“妈。”
如此久违的称呼。
*-*
婚礼这种事,不是一时半会说举行就能举行的,前前后后花了陆嘉川十个月的时间去筹备。
两人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有过无数争执,毕竟他们的相识就始于大大小小的好几次冲突,两个活宝凑一块儿,互怼根本就是日常生活状态。
比如拍婚纱照。
陆嘉川大男子主义发作,死活不愿意让化妆师碰他的脸。
“男人化妆,像什么样子?”
周笙笙:“她就给你修修眉!盖一下黑眼圈!不会给你涂口红擦粉底的!”
“那也不行。”
“你配合一下会怎么样?没见我在这儿化了一个多小时的妆吗?你就坐下来十分钟,会死吗?”
“会。”
“到底为什么化个妆就要了你的命?”
“男人化妆,像什么样子?”
“……”她彻底无言以对。
比如挑选婚纱。
周笙笙一件一件试了个遍,她觉得好看的,陆嘉川总在摇头。
“这件漂亮吗?”
“丑。”
“那这件呢?”
“丑。”
“这件总该行了吧?”
“丑。”
周笙笙试得满头大汗,偏那个男人好整以暇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一直评价她丑。她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婚纱扔他身上:“丑丑丑,你干脆说你要娶的女人丑死了最简单,嫌东嫌西的,你去找个穿啥都好看的漂亮女人结婚吧!”
她扭头进更衣室换自己的衣服,哪知道听见外面有动静,又掀开帘子的一角去看。
只见陆嘉川低头捡起那件婚纱,眯着眼睛摸了把背部的镂空白纱设计,一脸不耐烦地问店员:“你们这卖的都是什么裙子?能不能找件不露肉的?”
店员懵逼脸:“哈?”
“上一件,她整个背都在外面。再上一件,胸前露了沟!之前的那些更可怕,不是露这里就是露那里。”陆嘉川皱眉,语气不大好,“还让不让人好好结婚了?能不能让人找件长袖高领配裤子的婚纱给她?”
店员:“……哈???”
周笙笙努力想象着那个画面,当她穿着高领长袖和裤子,与陆嘉川手挽手走进婚礼现场,这真的不是两个男人走错了片场吗……
当然,吵架的时候很多,包括将来生儿还是生女这件事。
陆嘉川的态度很坚决:“必须生女儿。”
周笙笙不服气了:“我就喜欢儿子啊。”
“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儿子是妈妈的无敌小金刚。”
“生儿子!”
“生女儿!”
最后陆嘉川放狠话:“如果你生儿子,我就把他揍死。生女儿的话我就好好宝贝她,当个慈祥的爸爸。”
周笙笙气得半死。
可是夜深人静时,两人和解了,她窝在男人怀里,小声又问一次:“为什么非要生女儿?”
陆嘉川顿了顿,低头看着黑暗里小小的人影,半晌才说:“不希望生个像我一样的儿子,固执又孤僻,没半点好。”
“那女儿呢?”
“女儿多好。生个小姑娘,和我的周笙笙一样可爱,每天没心没肺傻笑,哪天要是长大了,懂得伤春悲秋了,还有我做她的保护伞。”
她低声笑起来:“看不出哦,你那么想一逞父亲的保护欲?”
他不说话,心里却在想,如果那些年有他陪着她,会不会她的年少时光就不会那么难熬?
他错过的周笙笙的少女时光,愿在另一个和她一样的小人身上弥补回来。他一定会做一个最好的父亲,用肩膀为她撑起一整片天。
*-*
结婚以前,陆嘉川陪周笙笙一起回了趟那个小镇,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镇上已无人认得周笙笙,很多地方都变了模样,周笙笙也不再熟悉那座小镇。
她带陆嘉川回了趟家,家中一切都蒙了灰。
她摸摸这里,擦擦那边,最后找到了床头柜上已然生霉的相框。家中太潮湿了,这些年四处都长了霉斑,屋子里臭烘烘的,阴暗又肮脏。
周笙笙用手擦了擦那只相框,递给陆嘉川。
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还洋洋得意地说:“我妈年轻的时候,好看吧?”
他想笑,又忍住了,配合她:“嗯,好看。”
然后她就哈哈大笑,神气地说:“谢谢夸奖啊,这不是我妈,是我。”
他看她一眼,慢慢笑了,也不说话。
午后的日光很灿烂,周笙笙在这个家里环顾一圈,带陆嘉川穿过小树林去见父母。
小树林就在屋后,松软的土地,一地落叶踩着咔咔作响。
她经过了那块黝黑的石头,蹲下去扒开落叶,仔仔细细看了看。
“怎么?”陆嘉川停住了脚步。
“当初就是在这里磕破了头,生了场病,第二天就开始变脸。”
越过那块石头,陆嘉川的视线落在了几步开外的两座小小坟包上。
周笙笙说:“这石头会不会有问题啊?比如有什么诅咒,当初我磕破了头,血流在了上面,诅咒也跑到了我身上……”
她胡乱猜测着,却看见陆嘉川低头,逆光注视着他。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在他身后静静绽放,树影晃动,日光摇曳,他的浑身都被镶上一层金色光芒。
他定定地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来。
拉她入怀的时候,他说:“不是诅咒。”
“啊?”她愣愣的。
陆嘉川扶稳了她,与她一同踩着落叶来到两座坟包前,声音轻而有力:“周笙笙,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变脸这件事并不是诅咒,也不是你一直以来以为的某种怪病,而是祝福?”
周笙笙不明就里望着他。
他却只望着那安安静静的两座坟包。
——因为这世界喧哗而浮躁,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谈着是是非非纷纷扰扰的爱。太多始于漂亮皮囊的一见钟情最后却磨灭在不契合的性格之上,太多流于外表的条件与形式决定着两颗心是否有靠近的可能。
——可我们不是这样。
——也许是那对过早离开女儿的父母,在远处安静注视着孤单的你,所以送给你这样一份特殊的祝福。就像王子吻醒了灰姑娘,就像公主拯救了青蛙王子,他们将你美丽的灵魂困于不断变化的皮囊之下,却又将你送来我身旁。
感谢这些年不曾停留在谁生命中的你,忙忙碌碌兜兜转转来到我眼前。
感谢你的美是那样耀眼,突破平凡的躯壳,越过善变的表象,最终令我沉迷其中,再难抽身。
要多义无反顾,才会越过不同的面孔爱上同一个灵魂?
要多刻骨铭心,才能从每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容之下认出深爱的人?
而我做到了。
因为你,因为你是周笙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