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川就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珠子像是淬了光,一动不动望着她。
周笙笙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心地善良医德高尚还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的医生,要不,要不——”
“要不什么?”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要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就给我打个八折吧……”
*-*
心满意足拿到了八折,那女人牵着她的狗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刘承东伸着懒腰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陆嘉川:“干脆你也麻利的滚吧,都他妈多少年了,但凡你在我旁边,我这优质黄金单身汉就总被女性无视。明明给她打八折的是我,我也是搞不懂为什么到了最后她一个劲跟你说谢谢。”
陆嘉川一边换外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是因为你长得丑,导致她选择性只看玉树临风的我。”
刘承东扒下鞋子朝他扔过去:“我真是瞎了眼才好心收留你!滚犊子吧你,失业了也别来赖我了!”
哪知道陆嘉川一把接住他扔来的鞋,眼都不眨一下就脱下了被罗密欧弄脏的鞋,顺势把刘承东那一只穿了上去。
刘承东光着一只脚怒道:“孙子,把鞋子还给我!”
陆嘉川十分顺从地,把那只染上粪便的鞋子递给了他。
“……”他发誓他这辈子没见过比陆嘉川更贱的货色。
宠物医院关门之前,陆嘉川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孙耀珈女士在那边轻声对他说:“中秋要到了,你外公让全家人都回去吃个团圆饭。”
一听要去大宅,陆嘉川脸色就不好看了,想说自己工作忙,可到底不忍拂了母亲的心意:“好,我知道了。”
母亲松口气:“你前一阵不是跟我说有交往的对象了吗?你外公让你中秋把她一块儿带回去吃饭。”
“……”陆嘉川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了搪塞母亲随口胡诌交往对象这回事了。
“嘉川?”
“……我在。”
“把她带上,别忘了啊。”
陆嘉川沉默半天,无声地叹口气:“行,我知道了。”
他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对母亲千依百顺,要他说出口他有对象这事不过一个搪塞她的谎言,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刘承东在一旁偷听到了全过程,正为手里那只脏鞋子愤怒呢,这下开心了:“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陆嘉川不理他。
“你打算上哪儿找个对象回家吃饭啊?”他贱兮兮地凑过来。
陆嘉川还是不理他。
刘承东才不管他什么态度,自顾自地凑上来:“连我这大恩人你也能恩将仇报,这又臭又硬的脾气,我敢打包票这星期你找不到喜欢你的女人陪你回家吃饭。”
陆嘉川的视线落在桌面摊开的笔记本上,顿了顿,蓦地转身:“我要是找到了呢?”
“那我就把你这鞋舔干净。”刘承东斩钉截铁。
陆嘉川的唇角轻轻一弯,将那一页只有一行的笔记干脆利落地撕下来,顺手将他手里的脏鞋子捡走,装进鞋盒里好好保存起来。
“那你好好准备。这个我先替你收着,免得你偷偷把它洗干净。”
他推开门,单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紧紧握着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白纸上有一行小字:姓名周笙笙,手机号……
冬夜的街道上路人寥寥,行色匆匆,脚下似乎只有自己被路灯拖长的影子,耳边也只有孤零零的脚步声。
陆嘉川一个人走向停车位,心下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觉得他讨人喜欢?这种话,他从大二那年毫不留情地当众拒绝过一个告白者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他讨厌仗着家境富裕就不可一世的女生,哪怕她皮囊也不错,他仍然不给她半点好脸色。
后来他在情场上就落下个清心寡欲毫无风度的臭名声,所有异性都对他敬而远之。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古怪的女人,他停在车门前,将白纸重新展开,又拿出手机来。
*-*
郑寻依旧没回来,屋内黑漆漆一片。
周笙笙早就习惯了那只夜猫子的作息规律,不到半夜他要回来了才是稀奇。
大概是因为失去了雄性引以为傲的大兄弟,罗密欧精神恹恹的,回屋后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周笙笙莫名其妙有点愧疚,她这算不算是剥夺了罗密欧的终身幸福?
歉意使然,她把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打折食材摊开来,选了最贵的一样,给罗密欧做了一大盆猪肝拌饭。
罗密欧趴在地上不搭理她,哼哼唧唧不肯吃饭。
她正屈膝跪地表示自己道歉的态度有多诚恳时,茶几上的手机轻快地响了两声。
她搁下盆子,拿起手机。
收到一条新短信:周笙笙小姐,请问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如果可以,顺道看个电影吧。
她一愣,号码是陌生的,这谁啊?
八辈子没被人追求过的周笙笙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地想着,她那缺席二十四年的桃花运终于来了吗?
砰砰砰,心脏充满喜悦地扑通扑通狂跳着。
下一秒,又一条短信抵达。
——哦,忘了说,我是陆医生。今天被你的狗拉了一脚的那个,陆嘉川:) 。
看着这个那个怎么看怎么阴森可怕的笑脸,周笙笙笑不出来了。

第6章 恐怖电影
周四来咖啡馆的人不算多,众人照例打了一下午麻将。
店长又是老模样,四面八方转两圈,每逢周笙笙要出牌时,他就开始咳嗽,一会儿在耳朵上比二,一会儿翘着拇指和食指骚头皮。
丸子看不下去了,怒斥店长:“大哥你作弊能不能作得委婉一点?这么光明正大比来比去,真当我们没带脑子上班吗?”
东东默默掏出已空的钱包,堂堂一米八的汉子,俨然一朵风中哭泣的小百合:“我妈妈从小教育我,男子汉大丈夫,拒绝黄赌毒。我到今天才终于明白妈妈的用心良苦。”
小金冷静地一把拉出店长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满满一把备用麻将:“店长,麻烦你解释一下你口袋里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店长“咦”了一声,一脸天真:“是啊,我口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麻将?”
“……”
四道目光凝聚在他脸上,他老神在在地把麻将重新装回兜里:“我妈年纪大了,多半把我的口袋当成麻将袋了。”
周笙笙哈哈大笑,目送店长尿遁后,把赢来的钱全部还了回去。
丸子瞪眼:“你当咱们是什么人了?愿赌不服输?”
“都是店长作弊作来的,服什么输?”周笙笙往他们一人面前摆了几张,“闹着玩,不要认真。”
小金一脸性冷淡,看她半天,正正经经对她说:“周笙笙,你是个好人。”
“……”周笙笙干笑着,心想这冷场王的外号真不是浪得虚名,这叫人怎么接下去?嘴上还是飞快接着说,“哪里哪里,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东东和丸子笑得丧心病狂。
周笙笙跟着她们一起笑,心想完了完了,她是真的爱上这个地方了,如果真到了离开那天,她该有多舍不得他们?
侧头望窗外,她生平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渴望着老天不要下雨。
*-*
下班时,店长又推来“宝马”要送她回家。
周笙笙每天都在拒绝,可店长异常顽强,这要搁抗战时代,恐怕他就是下一个董存瑞黄继光,并且依他那壮硕的身材,要是他去炸碉堡堵抢眼,一准比两位英雄前辈更管用。
周笙笙看他片刻,破天荒点头说好。
店长本来已经酝酿好了台词,打算今天好好磨一磨,自顾自地接着说:“你就让我送吧,我见你一弱质女流,大晚上回家多不安全?你——哎,你刚刚说啥来着?”
“我说好。”她眨眨眼。
店长一激动,胖脸涨得通红,赶忙下车小心翼翼地扶她。
周笙笙陡然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即将踏上的不是一辆破破烂烂的脚踏车,而是金碧辉煌的南瓜马车……
只可惜这一夜并不是店长的王子之夜,周笙笙让店长停在了一家中餐厅门口。
店长兴高采烈地说:“嘛呀嘛呀,不就送你回个家吗?周笙笙我跟你说哦,你要是这么客气非得请我吃个饭,那可就太见外了!我是那种人吗?不吃!绝对不吃!”
一边说,他一边往里走。
周笙笙咳嗽两声,拉住店长的衣袖:“不是,店长。今天有人请我吃饭,就在里面。”
说话时,她已然看见坐在靠窗位置的陆嘉川了,顺手一指。
“就是他。”
店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碎成了渣渣。
不是什么高档餐厅,就是吃家常菜的地方,明亮的落地窗,温馨平常的摆设。而那个穿着烟灰色大衣的男人身姿挺拔地坐在窗边,随意地拨弄着腕上的手表。
俨然一幅偶像剧中的截图。
他不死心,撇着嘴问周笙笙:“他是你哥吧?”
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周笙笙顿了顿,仍然把心一狠,坦然告诉店长:“是我喜欢的人。”
失魂落魄的店长骑着破旧的“宝马”迎风而去,嘴里还凄凄惨惨地唱着歌。
周笙笙分辨了几秒钟,听见了“娘子,啊哈”这一句,哦,他在唱《狼的诱惑》。
……品味挺独特的。
但这并不是她说话拒绝他的理由。她很感激店长这样一个心胸宽广、热心肠的好男人会喜欢她,可她却不适合他。他是那样居家的好好先生,这辈子应该过一段平淡却温暖的时光。
而她……
周笙笙的眼神慢慢地暗了下来。
说真的,她也很想找个这样的好人,这样简简单单过好一生。要是真能如愿以偿就好了。
*-*
周笙笙还站在街道边上出神呢,玻璃窗内的陆医生已然看见了她。
那女人呆呆傻傻站在寒风里想什么呢?
他不耐烦地敲敲窗户,看见她倏地转过头来。他也不说话,就瞪着黑眼珠盯她,一脸“你想饿死我吗”的表情。
周笙笙赶忙推门跑了进去。
她其实很诧异陆嘉川为什么会约她吃饭,但他约在这样一个家常小菜馆,她觉得非常满意。温馨,简单,胜过金碧辉煌的西餐厅好多倍。
陆嘉川对这里似乎很熟悉,点了几个特色菜,又要了一份锅贴。
“你对这儿不熟,我怕你点得太难吃会害人害己,就当仁不让了。”当然,陆医生就是陆医生,说话永远难听得要命。
周笙笙说:“陆医生,你知不知道说话也是一门艺术?有的人说话叫人一听就开心,有的人一开口就叫人想把他打成二级伤残。”
陆嘉川点头:“我知道我长得帅,容易招人嫉妒被人打。”
“……”周笙笙扯了扯嘴皮,端起那杯热开水一饮而尽,“请允许我对你强大的内心和坚强的脸皮致以十二万分的敬意。”
他仍是处变不惊:“那我替它们多谢你了。”
周笙笙呛到了。
餐馆的上菜速度很快,饭菜也确实可口。
周笙笙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你为什么请我吃饭?”
“有求于你。”
“……求我干什么?”她手一抖,那只锅贴不急着送入口了,总觉得黄鼠狼在给鸡拜年。
陆医生也没什么好隐瞒,坦白说:“我跟我妈说我有交往的对象了,我妈让我带回家吃饭,撑撑场合。我想了想,觉得你还凑合,虽然形象气质都差了点,但有一点很好。”
她觉得受到了侮辱,但还好最后还有一句夸奖,所以她原谅了他,满怀期待地问了句:“哪点好?”
“是个女人。”
周笙笙面无表情搁下筷子,起身就走。下一秒,手腕忽然被他一把抓住。
她转头看他:“干嘛?”
陆嘉川顿了顿,说:“你昨晚说你喜欢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耳朵有点红。
周笙笙翻了翻白眼:“我跟陈奕迅也说过这话,那年他来开演唱会,我在场馆外面当志愿者免费蹭歌听,我也在下面丧心病狂地跟他吼了好多句我喜欢你呢。怎么,是不是我也要跟他回家见家长?”
陆嘉川松了手,脸色沉了下去:“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别的忙也许可以,但这个不行。”周笙笙也收起了笑意,一脸认真,“这是欺骗,是谎言,你妈妈希望你找对象不是为了让你搪塞她,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有个伴。不好意思陆医生,这个忙我确实没法帮。”
她看了看那一桌子菜,有些犹豫:“要是你怕浪费,这菜我可以帮你打包……”
陆医生冷冷地瞥她一眼,生气着呢。
周笙笙痛心疾首,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走了。只是她到底没有走远,看着陆医生和那一桌子菜,最后又默默走到了落地窗外,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
她看见他在打电话,隔着玻璃窗,他的声音隐隐绰绰,但仍能听见。
他说:“妈,我……”
顿了顿,很轻很轻的一句:“没什么,想问你吃过晚饭没有。如果还没吃,我买点你爱吃的锅贴给你送来。”
明黄色的灯光下,陆嘉川垂着眼眸讲着话,用着周笙笙从未见过的面目,和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
她有些迷惑,就好像这是一个陌生人,并非她认识的陆医生。
年轻的男人挂了电话,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一个人面对一桌菜,这场面冷冷清清,总叫人觉得孤零零的。
她咬咬嘴唇,又重新推门走了进去。
在陆医生狐疑的目光下,她坐回了桌子对面。
“回来干什么?”他问。
“帮你啊。”她答得理直气壮。
“能问一句是什么让你改变心意了吗?”他还记得上一刻她的信誓旦旦。
周笙笙凑近了些,他也不由自主前倾了身子,然后听见她小小声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只要我答应你了,这桌菜就可以打包回去?”
“……”
晚饭后,陆嘉川依言请她去看了一场电影,不是什么缠缠绵绵的爱情片,而是……恐怖片。
陆嘉川不怕这种东西,只是没想到周笙笙也不怕。
说不怕其实不够贴切,应该说他从来没见过像周笙笙这么冷静淡然地把恐怖片当动画片看的人。
女鬼出来了,披着白头巾,满头满脸都是血。
周笙笙说:“哈哈哈哈,你看她像不像顶着一张沾满血的姨妈巾?”
陆嘉川掀了掀嘴角,想嘲讽两句的,但念在她答应帮忙的份上,临时改了台词:“……挺有意思的。”
男主角是个劈腿的渣男,抛弃了女主角,因此女主角穿着婚纱卧轨自杀,成了女鬼。
周笙笙又凑过来小声说:“我爸爸跟我说过,男人松什么都不能松裤腰带,你可以有很多次爱情,但不能做发情的公狗。”
陆嘉川:“……你爸爸也挺有意思的。”
到音乐最高潮,女主角以最可怕的面目冒出来报仇时,男主角鲜血四溅,那些可疑的液体混合在一起,电影院里有不少女生发出了尖叫声。
陆嘉川侧头看了看周笙笙,她正一颗一颗把爆米花往嘴里扔,吃得津津有味。
“你不怕吗?”他轻声问她。
那个吃爆米花的女人回头望着他,眼里是一片坦荡荡的笑意:“有什么好怕的?都是假的,妆一卸,还是演员的本来面目。不管化了多可怕的妆,都擦得掉,洗得干净。”
他仍然觉得这不是女人该有的反应。
可下一刻,周笙笙又扔了一颗爆米花在嘴里,语气轻快地说:“你是不知道,真正可怕的是不管你怎么洗,怎么擦,都回不到本来面目。”
他把视线移回大屏幕,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有病。”
一片漆黑的电影院里,只有大屏幕发着微光,影片演得热闹,音乐声说话声尖叫声应有尽有。可周笙笙只是盯着屏幕,心下前所未有的寂寥。
她宁愿看上去狼狈又丑陋,只要卸了妆她还是她。
没有人知道她的感受,没有人懂得她的恐慌,她这样日复一日每逢下雨就变一张脸,那张脸陌生到她对着镜子都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而最大的恐惧其实只有一个,她会不会永远这样变下去,直到有朝一日她忘记了在最开始的时候,那个原原本本的周笙笙是什么模样?
她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摸摸这张脸。
它很漂亮,可那终究不是真正的她。

第7章 电玩高手
从电影院出来后,一旁有家电玩城。
一对情侣抱着一大堆毛绒玩偶走出来,周笙笙的视线落在那堆玩偶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嘉川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顿了顿:“想要?”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长腿一迈,上前去换游戏币了。
陆嘉川的想法很简单,她要帮他的忙,他也就发发慈悲让她过一过瘾,今夜有男友力MAX的他帮她抓娃娃,想必中秋那天她也能更加卖力地替他扮演好女朋友这个角色。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超乎寻常的骨感。
周笙笙同学看着陆嘉川用掉了二十个币,连一根娃娃的毛都没抓起来时,已经捂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陆嘉川很生气,说好的男友力MAX呢?
他不死心地和那松松垮垮的爪子作战,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渐渐地,他面上挂不住了。
“这机器有问题。”他用掉了最后一只币,直起腰来,面无表情地说。
周笙笙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等我一下。”然后一路小跑着去柜台处又换了十只币,咯噔咯噔跑回来。
撸袖子。
扎头发。
蹲好马步。
她深吸一口气,投入第一只币。
陆医生眼睁睁看着那只松松垮垮的爪子忽然像是吃了大力金刚丸一样,动作敏捷地抓起一只多啦A梦,稳稳地放进了洞口。
周笙笙弯腰,拿起了第一只战利品,轻轻松松塞进陆嘉川怀里:“帮我拿一下哦。”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第二只币,周笙笙看上了一只小鲸鱼,十分谨慎地移动着爪子,还剩三秒的时候,按下了按钮。
金属爪子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鲸鱼,再一次投入洞口。
陆嘉川的怀里又多了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第三只币。
第四只币。
第……
二十只币还剩下两只的时候,陆嘉川怀里一共有九个娃娃。
周围涌来无数迷妹,对着他和周笙笙指指点点,神情里满是羡慕。周笙笙浑然不觉,依然忘我地沉浸在抓娃娃大法之中,马步扎实,神情严肃,浑身都燃烧着熊熊火焰。
最后一只币了,她屏住呼吸移动着爪子,然后在万众瞩目中拍下了按钮。
爪子抓住了娃娃。
开始往洞口移动。
还差最后一点点,娃娃掉进了那一堆玩偶里。
周笙笙失望地叹气,却听见一旁和她一样全神贯注盯着爪子的男人猛然间欢呼了一声:“耶!”
她愣愣地转过头去,就看见陆嘉川迅速收回了喜悦的表情,淡定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说耶的不是他,而是她出现幻觉了。
娃娃机前,神勇无敌的女人,以及怀里抱满娃娃的男人。
陆嘉川在人群中忍无可忍地把一堆毛茸茸的玩意儿往她怀里猛地一塞:“自己拿着!”
说好的男友力MAX呢?
他的男性尊严呢?
一万头草泥马也拉不回他那随风而去的自尊心!
周笙笙浑然不觉他的低气压,只是笑嘻嘻凑了上来:“我厉害吧?”
他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那机器没问题吧?”她又舔着脸凑过来。
陆嘉川伸手把她的脸往一旁推:“你走开。”
“干嘛啊干嘛啊,没见那群人都在为我鼓掌吗?你应该感到与有荣焉,知道吗?”周笙笙莫名其妙。
陆嘉川停下脚步:“知道他们为什么给你鼓掌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见过像你这样周身散发着浓烈男性气息的女人。”
周笙笙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陆医生,你是不是觉得自尊心受伤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两只一起。”她指了指自己明亮的双眼。
陆嘉川想揍她。
“你要是觉得自尊心受伤了,我可以分你两只娃娃的。”她特别慷慨地左挑右选,最后忍痛割爱选了最丑的两只狗给他,“怎么样,我大方吧?”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两只狗,眼里流露出强烈的不情愿。
陆嘉川本来不想接受的,但看她这么不舍得,满脸都在表达着“求求你快拒绝我,我真的不想送给你”的情绪,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就一把接过了两只狗:“谢谢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笙笙心碎了。
他先送她回家,然后再自己回家,今天他的车限号,没能开出来,所幸这里离家不远,散散步也就到了。
走了一段路,他被周笙笙痛失所爱的神情取悦了,心情大好地问她:“你抓娃娃的技术怎么会那么好?”
“这有什么?我以前在电玩城上过班,每天抓,唯手熟尔。”她沾沾自喜的表情已经克制不住了。
陆嘉川随口一问:“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上班?”
看着斯斯文文的女孩子,不该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啊。
周笙笙一顿,摆摆手:“学历低,学历低,混口饭吃,哪儿不一样啊?”
他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周笙笙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他:“我听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好感的时候,就会开始问东问西。”
陆嘉川也侧头看她,语气平平:“是吗?有这种说法?我倒是听说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好感的时候,就会开始出现臆想症的症状。”
周笙笙呸了一声。
陆嘉川瞥她一眼:“还有,我麻烦你中秋那天就不要露出这幅嘴脸了,斯文点吧算我求你,我怕我妈以为我带了个东北糙汉子回家。”
她呵呵两声:“你要是再这么人身攻击我,我保证你那天连个东北糙汉子都带不回家。”
陆嘉川想还击的,最后忍了。
两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走在路上,冬夜很冷,周笙笙白天在暖气十足的咖啡馆工作,穿得并不多。
陆嘉川迟疑片刻,还是将厚厚的大衣脱了下来,递给了她:“拿去。”
周笙笙受宠若惊,正欲推辞,就听他冷冷地说了句:“别以为我是关心你,我就是怕你过两天用感冒生病这种理由来搪塞我,放我鸽子。”
他别开脸去,凶巴巴的,但耳朵好像有点红。
周笙笙有些好笑,愣愣地接过大衣,犹豫片刻,然后不好意思地披上了。
当真很暖和,还带着他的体温。
“谢谢你啊陆医生。”她小声说,“虽然你脾气很坏,嘴巴也刻薄,做人一点也不圆滑,但人——”
“其实你什么都不说我会更开心。”陆嘉川只想叫她闭嘴。
“哦。”她意识到自己夸的方式有问题,换了种方式,“那好,虽然你今天一只娃娃也没抓起来,大家都在笑话你,但是刚才你真的男友力MAX——”
“……”陆嘉川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周笙笙,你如果再不闭嘴,MAX的可能就不是我的男友力了。”
她终于没忍住,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寂静的街道,她那笑声真是太过放肆,太过张扬。
陆嘉川看她片刻,点评了三个字:“女疯子。”
她一脸无所谓:“反正没人认得我。”
“我不是人吗?”他反驳。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还是笑嘻嘻的。
离住的小巷子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周笙笙站住了脚:“我到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