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笙笙惦记着外面的医生呢,也不搭理店长捣乱的贼手了,只对着柜台后面的丸子催促说:“快给我做杯拿铁好吗?!做完了再行吗——”
她话还没说完,有人从店外推门闯了进来。
门口有风铃,随着那人推门的猛烈动作,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凛冽寒风,把暖气的势头压下去不少。
来的人一米八几的个头很有压迫感,白衬衣,灰毛衣,黑色大衣外套,脚下就跟生了风似的。他就这么径直走到柜台前面,忽然间插入店长和周笙笙之间,以至于店长的手只能硬生生从后者肩上挪开了。
周笙笙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问他:“你怎么进来了?”
陆嘉川直挺挺杵在那,看了眼店长,不动声色地说:“哦,怕你点的咖啡太难喝,不放心就进来了。”
“……”周笙笙没好气,“人与人之间难道就没有一点基本的信任了吗?我点的拿铁,会难喝到哪里去?不然你要什么,自己点好了!”
“哦,那就拿铁吧。”陆嘉川点点头,站在她和店长之间不动了。
“安安啊,这位是……”店长下意识地又绕过了他,把爪子搭在了周笙笙的肩膀上,对这位威风凛凛闯进店来的陌生男子表示好奇。
下一秒,他看见该陌生男子定定地盯着他那落在周笙笙肩膀上的手,目光冷冽,像是随时准备biubiubiu发射几束光波把他的爪子轰掉。他一惊,下意识地挪开了手,飞快地揣进围裙口袋里。
然后那种发射光波的眼神就平缓下去,恢复如常。
店长一顿,后知后觉地问自己,为啥他一个眼神自己就这么大反应?这明明是他的店员,他表示一下亲切问候都要经过别人的同意不成?啊,一定是想太多了,那眼神其实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吧?
这样想着,他又跃跃欲试地再一次搂住了周笙笙的肩膀。
几乎是一瞬间,那biubiubiu的光波就又一次充斥了陆嘉川的眼睛,大有要轰炸死人的趋势,虎视眈眈凝视着那双搭在周笙笙肩上的狗爪子。
店长吓得赶紧撒手:“……”
这尼玛真的不是错觉吗?
就在他撒手的一瞬间,那光波又缓缓消失掉了。这一次店长总算明白过来,这尼玛绝对不可能是错觉……他啃着手,一脸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玛德,跑到他店里跟他抢人了是吧?
他心不在焉地看看周笙笙,又想起了她像个女超人一样为他抢回手镯的那一天。这不行啊,他还想把她内部消化掉呢,之前是开玩笑,这会儿出现情敌了,他就明白过来自己其实是想来真的了。
这样想着,店长缓缓地伸出手去,最后一次不怕死地揽住了周笙笙的肩,顺便勇敢地对上了那位陌生男子的视线。
干什么干什么,你以为就你的眼睛会放光波吗?!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追妹子。店长大人视死忽如归,索性学着陆嘉川的样子放光波,biubiubiu,是这样吗?他眼睛小,不如陆嘉川的有神,干脆瞪大了和他对放。
下一刻,他看见陆嘉川看都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把周笙笙给拉走了。
那只漂亮修长的手就这么一把握住周笙笙,轻轻一带,将她护在身后。店长悲愤地抬起头来,就见他薄唇轻启,不咸不淡地对周笙笙说了句:“离他远点,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奇怪的病,别给传染了。”
“……”
这,尼,玛,难,道,不,是,跟,你,学,的,吗???!

第28章 偷一个吻

咖啡都捧在手上了,陆嘉川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周笙笙问:“不走吗?”
陆嘉川:“喝完再走。”
“……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笙笙总觉得店里的气氛怪怪的,好像自从陆嘉川踏进店里之后这种情况就开始了……
丸子捧着脑袋在柜台后面一个劲跪舔陆嘉川,星星眼挡都挡不住。小金还是很淡定,蹲在一边摆弄甜点展柜。东东努力减少存在感,扭头望着窗外好像自己只是一只很有深度的雕像。店长好像真的生了什么奇怪的病,目不转睛瞪着陆嘉川。
只有陆嘉川一个人悠然自得站在那里,捧着咖啡慢慢喝。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笙笙想太多,他好像老站在她和店长之间,她挪一步,他也跟着挪一步。
最后他还干脆改变心意,拉着她出了门:“走,吃午饭。”
莫名其妙的,他就是无论如何不想让她和那只两眼放光的微胖的大型猫科动物在一起【店长:沃日尼玛谁是大型猫科动物!?】。
周笙笙问:“刚才不是还说精神不好,为了显示做人起码的礼貌和对我的尊重,所以改天吃吗?”
“择日不如撞日。”他言简意赅。
很好,这个理由给满分。正好周笙笙请了一整天的假,这就回来继续上班真是太对不起这扣掉的一天工资了。她欣然同意。
只是没想到欣然同意的下场就是,陆医生把她载回了家:“吃顿家常菜吧。”
他要洗手作羹汤,亲自招待客人,她也是很开心的。只是没想到吃家常菜的下场又变成了:“虽然你是客人,但空着手坐在一边看我一个熬夜值班的人辛勤劳作,好像也不太说得过去吧?”
于是她也只能挽起衣袖和他一块儿进入厨房。
甚至没来得及参观一圈他的家,她一进门就被拖着一起下厨,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陆医生,下次你再也不要请我吃饭了,这跟我自己在家做饭没有一毛钱的区别。”
当医生的是不是都有洁癖啊?这厨房看着就跟几百年没有开过火似的,白净的瓷砖,一尘不染的地板。
“冰箱里有番茄酱,你去拿一下。”偏这位医生还如此理直气壮地使唤她。
周笙笙:“你自己没有手啊?哪有叫客人去拿的道理?”
陆嘉川把水槽里正在清理的东西朝周笙笙面前一送:“不然你来清洗这鱼?”
她被那血淋淋的鱼肚子吓一跳,撒腿就跑出了厨房,骂骂咧咧地去客厅找冰箱。停在玄关处,她总算能好好看看陆嘉川的家了。
这是一个米黄色与灰白交织的世界。明亮的落地窗,米黄色的木地板。窗帘是白色,小几是白色,布艺沙发是灰色。触目所及皆是干干净净的色彩,纤尘不染。
她的视线在屋子里绕了一整圈,最后在触及沙发时猛地一顿。下一刻,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听使唤地带着主人走了过去。
那,那不是……?
周笙笙愣愣地站在沙发前面,眼神都呆滞了。因为就在沙发正中央,两只小狗玩偶紧紧依偎在一起,一男一女,男的围着红色围巾,女的穿着白色纱裙,顶着滑稽可笑的面部表情,静静地坐在那里冲她傻笑。
如此眼熟的两只玩偶,正是去年冬天她在电玩城抓来,又被不解风情的陆嘉川强行索要走的。没想到它们得到了这样好的待遇,要知道她带回家的那几只都只是受宠几天就被罗密欧叼去垫屁股了,这两只却被人这样精心地摆设在这样好看的家里。
她伸手拿起一只,低头怔怔地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巧地改变了一张脸,会不会和他回家的就是周笙笙,而不是周安安了?
也许他们可以提前一年相熟起来,提前一年在湖边走一走,她大概也可以提前一年听到陆嘉川父母的故事了,那个关于心底不灭的光的故事。
然后,她也可以提前一年知道,原来这个脾气恶劣的医生在好看的皮囊之下,竟藏着这样温柔的一颗心。
她怔怔地想着很多也许的事,直到厨房里传来陆嘉川催促的声音:“我家客厅是有足球场那么大吗?周姓种子选手,你是一路跑了半场是不是?”
她“哦”了一声,搁下玩偶,匆匆打开冰箱找到了番茄酱,又跑回了厨房。
菜板前的陆嘉川已经剖好鱼了,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鱼片好端端摆在盘子里,全然看不出刚才鲜血淋漓的样子。
她把番茄酱递过去时,他瞥她一眼:“拿个番茄酱也要这么久。”
“嗯,你家客厅太大了,一不小心就迷路了。”她大言不惭地说。
“方向感细胞还真是和智商一起先天夭折了。”
“……”
陆嘉川没再搭理她,只是技巧娴熟地把葱切成段,又点燃了炉火,倒油入锅。他在忙着这一切时,周笙笙就一直站在一边看。等到他把料炒香,又把鱼都放入锅里,加水焖煮时,她还是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
他有些诧异于她的沉默,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最近在吃治疗话唠的药吗?竟然能这么长时间不吭声,药效不错。”
周笙笙好像这才回过神来,也没跟他计较,只忽然没尾地问了句:“我刚才去客厅拿番茄酱的时候,看见沙发上摆了两只很丑的狗。你买的装饰品哦?”
陆嘉川问:“怎么,你看上它们了?”
“没,就是觉得挺丑的,摆在那里好影响整体逼格。”她又一次问道,“应该不是你自己买的吧?看起来陆医生的逼格应该不止这样。”
“嗯,不是自己买的。”陆嘉川回头翻了翻锅里的鱼,背对她,低低地说了句,“别人送的。”
“谁送的?”
他一顿,回头看她一眼:“你这么关心那两只狗做什么?”
周笙笙插科打诨:“嗨,这不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low,硬生生把这种丑狗塞到你逼格直冲云霄的豪宅里了嘛!像陆医生这么挑三拣四的人,居然还肯容忍它们污染环境,那个人大概也挺了不起的了。”
她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抬眼看他:“所以到底是谁啊?”
睫毛在微微颤动,耳朵悄悄竖了起来。她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却生怕那跳动的心会出卖了她的忐忑不安。
背对她的医生看不见她的表情,拿锅铲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片刻后,说:“哦,一个一年前认识的女人。”
“很熟吗?”
“不熟。”
“那你干嘛把她送的狗摆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随手放的。”
“随手一放放一年哦?不会觉得碍眼吗?”
男人倏地转过背,黑眸定格在她的面上:“周安安,你今天问题很多。”
“……有吗?”她哈哈傻笑,“还不是那两只狗太丑了,搁在那里吓我一大跳,艾玛你说这年头还有人把玩偶做成这种丑样子,真是不担心公司破产啊哈哈哈真的会有人买吗!”
一连串尴尬的笑,她总是擅长用装傻的方式掩饰心虚。
而陆嘉川熬夜太长时间,精神确实有些不济了,当下也没多搭理她,只交代说:“再煮十分钟,然后关火,电饭锅里已经煮上饭了,半小时左右就能好。我先去打个盹,你帮我看着。”
他转身走了。经过客厅时,停了片刻,朝那两只立在沙发中间的狗看去。嗯,确实挺丑的。然后他就绕过茶几,俯身拿起那两只狗,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把它们塞了进去。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只需片刻,他记起来了,她叫周笙笙。说起来,和周安安的名字真是迷之相似。都是两个奇奇怪怪的女疯子。
他在沙发上侧躺下来,迷迷糊糊地想着,但是周安安没有放他鸽子,还是要可爱得多。
嗯,他决定喜欢周安安多一点。
至于那个放人鸽子的周笙笙,就让她靠边站吧。
*-*
厨房里,水煮鱼咕噜咕噜冒着泡,站在炉子前的女人出神地望着那白雾缭绕的锅,思绪远远近近。
预定时间到得比想象快,走神的人总是不容易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她关掉水煮鱼的火,又拔掉电饭锅的插头后,走到厨房门口一看,陆嘉川合衣靠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她想了想,又转身把电饭锅的电源插上了,找了只锅盖把水煮鱼盖住。
周笙笙轻手轻脚走到客厅,这才发现那两只狗已经不见了。她走过茶几,从没有合上的抽屉缝隙里看见了玩偶的一角。
转头看着因为疲倦而沉沉睡去的年轻医生,她无声地蹲下来,慢慢地凑近了他。
皮肤很白,干净润泽到会叫身为女人的她也眼红。眼睛下面有青色阴影,看得出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医生,熬夜值班的时候也不懂得偷偷打瞌睡。身姿颀长,胸口以下全是腿,就算穿着臃肿的毛衣也依然显得精神又好看。
她就这么无声地顿在那里,看着他失神很久。
最后,她伸手把抽屉合上了,让那两只玩偶失去了最后一点重见天日的机会。因为既然它们的主人都已经成为过去,再也无法回来,它们也就理应失去存在的意义。
去年冬天的周笙笙已经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就好像今年冬天的周安安,也终有一日会消失在陆嘉川面前。也许是下个星期,也许是下个月,幸运的话她还能顺顺利利度过这个冬天,可她毕竟是留不住的。
她会变成大妈,变成小孩,变成丑八怪,然后变成老奶奶。她有那么多的面目,却没有一张留得住。
周笙笙坐了下来,倚在茶几上静静地看着陆嘉川。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形单影只,一个人住在这样大的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一个可以安慰到他的人。如果可以,她很想成为那个可以倾听可以陪伴他的存在。一起做饭,一起吃水煮鱼,一起抓娃娃,一起靠在这张柔软好看的布艺沙发上打盹。
可她最终也只能静静地靠在离他咫尺之隔的地方,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然后听见自己的胸腔深处,传来一声一声难以自制的心跳声。
如果真的什么也留不住……
如果真的迟早会离开他的世界……
鬼使神差的,她慢慢地凑近了他,凑近了那熟睡的面庞,然后一点一点低下头去。
她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碎发提前抵达了他的下巴,那痒痒的触觉足以使浅眠的人惊醒过来。于是就在她与他只剩下咫尺之隔时,那双紧闭的双眼忽然间动了动,然后毫无征兆地睁开。
周笙笙就这样停在与他只剩下一或两厘米的半空中,猛然间对上了那双黑漆漆的,像是淬了光一样无边无际,直勾勾盯着她的眼。

第29章 甜得要命

三秒的对视。
第一秒,陆嘉川的眼神从毫无意识的精神涣散状态,恢复如常,有了焦距与光芒。
第二秒,他在看到眼前这张放大的属于周笙笙的脸,并且发觉它离自己只有一丁点距离时,有了片刻的怔忡,瞳孔微微一缩。
第三秒,他看见周笙笙吓得屁滚尿流地从沙发边上爬了起来,撒腿就跑。
啪。沙发上的人坐起身来,准确无误扣住了她的手。
周笙笙背对他,努力地想抽回手来,可那人不肯松开,只是声音低沉,不急不徐地问了句:“周安安,你想干什么?”
她想干什么?她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啊!偷亲的举动被抓了个正着,鬼知道她想干什么!
周笙笙闭上眼睛,脖子以上都充血到爆炸的地步,她有预感自己此刻一定像是人身猪头的怪兽,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办?
明明想使出掩耳不及盗铃之势火速逃离现场,可是手腕被抓住,怎么缩都缩不回来。
“你该不是——”那人还在说话,一字一顿十分缓慢,说到这里还微微一顿,语气也跟着又低了一点,“该不是想亲——”
“是的我是!”周笙笙脑子充血到极点,在他没有说出下文之前猛地扯着嗓门儿叫起来,打断他的话,转身就是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陆嘉川那张脸凑了过去。
陆嘉川愣愣地坐在那里,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秒,周笙笙的手率先抵达他的脸上,照着他的眼睛就是一阵粗暴的揉搓:“嗨呀,陆医生你看你,睡个觉怎么连眼屎都睡出来了?想趁你睡着吧给你擦擦眼屎,哪知道你还半路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体内有火?”
“你——”
“体内有火平常就应该多吃点清热解毒的蔬菜瓜果,吃什么水煮鱼啊!麻麻辣辣的,一点也不利于身体健康。我跟你说,你不要小看这体内有火,体内有火可能导致月经不调,也可能导致男性雄风不举。你身为祖国的栋梁之才,还有那么多失明的人等待你去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可千万不要忽视身体发出的微弱抗议啊!”
她一口气说了太多,根本不容他打断,手上的动作也片刻不停,粗暴地揉搓着他的脸。
陆嘉川好容易回过神来,总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倏地拉开,这才重见天日。
微沉的黑眸对上佯装没心没肺的眼睛,他一眨不眨望着她:“真的只是擦眼屎?”
“不然还能是什么?”周笙笙哈哈哈大笑三声,一脸神圣不可侵犯的表情,“难道还能是我趁你睡着想占你便宜?”
“这可说不准。毕竟就你的饥渴状态和我的颜值高度来说,睡着的时候毫无防备的我是很容易受到侵犯的。”
“你醒醒吧陆医生,你就是脱光了也没人敢侵犯你!我胆子小你可不要吓我,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你或者你的哪个隐秘又不为人知的部位产生什么非分之想的!”她说得非常流利,一口气斩断了所有的旖旎情丝。
陆嘉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他轻声问:“周安安,请你解释一下,隐秘又不为人知的部位是哪个部位?”
“……”
“你行啊你,周安安,身为非医科人员,能这么长篇大论跟我讨论月经不调,男性不举,还对我隐秘又不为人知的部位颇有研究——”陆嘉川露出一口白牙微微笑,好整以暇望着他,“你要真想好好研究你跟我说啊,我给你个机会,咱俩都这么熟了,还差这点吗?”
说着,他动手拎了拎裤腰带。
“……”周笙笙落荒而逃,一溜烟跑进厨房热水煮鱼,乘饭端菜,死活都不出来了。
客厅里,陆嘉川好笑地看着她忙里忙外,本来也只是跟她比一比谁更豁得出去。他也没想到自己流氓起来可以这么流氓,要是让老头子看见了,一定会气得半身不遂。
可他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在他偌大的房子里进进出出,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那种因为好笑而弯起唇角的细微冲动竟变成了难以克制的笑意,肆意蔓延开来。
这屋子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是此刻一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
捱到两点钟才吃午饭的两个人是真的饿坏了,围着一盆水煮鱼狼吞虎咽。
因为吃太急,陆嘉川被鱼刺刺到舌头,眉头一皱就捂住嘴,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周笙笙见状哈哈大笑,哪知道乐极生悲,笑着笑着就被鱼刺卡住,又开始掐着喉咙呼哧呼哧往外卡刺。
陆嘉川也顾不上舌头了,忙着进厨房给她拿醋。
“喝一口。”
“不喝!”
“这个能帮你卡出鱼刺。”
“那也不喝!!!”周笙笙不理他的醋瓶子,跑进厕所继续咳嗽,想把鱼刺卡出来。
小时候也被鱼刺卡过,喝醋这种解决办法又不是没尝试过,鱼刺倒是卡出来了,但其实准确说来根本就是喝了醋狂吐不止,这才把刺给一块儿吐出来了。
那滋味真是永生难忘,这辈子只尝一次就够了。
“听话,就喝一口。”陆嘉川又端着醋瓶子跟到厕所。
周笙笙不理他,一个劲对着水池呼哧呼哧,又张大了嘴对着镜子照,想要看清鱼刺在哪里,无奈她哪能看到自己的喉咙?仍是徒劳之举。
陆嘉川把她拉转过身来:“我看看。”
她面上一红,倏地闭上嘴,不肯张开了。
“啊——”陆嘉川嘱咐她,“张嘴,周安安。”
张你妹的嘴!
她死死闭着嘴,面红耳赤,就是不愿意张开。喉咙卡得厉害,吞一下口水就疼,可她就是死死憋着。
陆嘉川顿了顿,会意了:“你害羞?”
周笙笙泪眼汪汪地站在那里,硬着脖子就是不说话。
刚吃过水煮鱼,满口的辣椒油星子,谁知道牙缝里有没有辣椒皮?她还没脸皮厚到可以肆无忌惮张嘴让他看个清楚的地步好吗qaq!
短暂的沉默,陆嘉川与她对峙片刻,终于妥协,拎着醋瓶子走开,半晌又在她呼哧呼哧卡刺的时候回来,手中端了杯白开水。
“喝吧,喝一大口,把刺咽下去。”他提议说。
周笙笙于是又停止卡刺,站在镜子前抬起头来。只看见镜子里穿着灰色毛衣的人端着白开水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好看的眉眼,令人信服的气质。那只漂亮的手端着玻璃水杯,医者果然就是医者,就算不穿白大褂也这么叫人安心。
他的面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好像能帮助人平静下来,听医生的话。
她泪眼汪汪地转过身去,接过水杯,含含糊糊地说了句:“陆医生,如果我被鱼刺卡死了,请千万记得我对你的崇敬之情犹如涛涛江水永不休,愿做你的迷妹一百年——”
告白完毕,她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刻,几乎是连咳带呛的,周笙笙噗的一声将嘴里的水悉数喷出来。
沃日尼玛啊啊啊啊那哪里是开水啊分明是一整杯醋!一整杯醋啊!!!
她真是太天真了!陆嘉川虽然拎着醋瓶子走了,但并没有真的放回去,只不过是倒在了杯子里假扮白开水重新迷惑她!!!
亏她还跟他告白啊啊啊!
周笙笙被酸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五官皱成了一团,一边打开水龙头清洗口腔,一边咬牙切齿在心里疯狂痛骂陆嘉川。
下一刻,那个被骂了一千次一万次的人朝她伸出了另一只手,依旧是一杯透明的玻璃杯,好端端握在手心。
“这次是白开水了。”他努力憋住笑,上前来帮她拍背。
周笙笙说不出话来,只一把拍开他的手,用眼神传达“老子要是再信你就去吃屎”的含义。
“真是水了。”他把水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以示诚意。
她从口腔一路酸涩到了胃里,想吐的感觉都上来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接过他的白开水,小心翼翼用舌尖试了试,确认无误后才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清流入喉,胃里着火的感觉随着白开水的稀释终于好受了些。
缓过劲来之后,她把水杯搁在水池上方,慢慢地抬起头盯着陆嘉川。那眼神很可怕。她每次用这种眼神看着郑寻的时候,郑寻都恨不能长出四条腿来飞奔离开是非之地。
可是就在她这样虎视眈眈盯着陆嘉川时,他却一点也没觉得可怕,只是笑了两声,问她:“刺还在吗?”
她一愣,清清嗓子,这才发现……刺没了?
下一秒,男人把杯子拿走了,另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伸到半空,拍了拍她的头,就好像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只抓狂的兔子,只要拍拍脑袋就会好起来。
周笙笙一时想抓狂,一时又很迷惑,想冲上去报复刚才他骗她喝醋的举动,可潜意识里又清楚地知道他不过是为了帮她……哎?
哎哎哎?
就这么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的一阵子,陆嘉川已经走进厨房清洗杯子了。她后知后觉走出厕所,打定主意还是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哪知道却恰好碰见他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了一罐子糖,往她怀里一塞。
“吃颗糖,去去醋味。”
她呆呆地抱着那只玻璃罐子,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糖果,然后才发觉,陆嘉川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个小孩子了?
见她呆呆傻傻站在那里不动,他知道她还在为刚才喝醋的事生气,便又从她手里拿过玻璃罐子,好心替她打开盖子,掏出了一颗粉红色的糖,想也不想就递到她嘴边:“啊。”
他示意她张嘴。
周笙笙已经进入了条件反射状态,呆呆地看着那颗糖,又呆呆地随着他的嘱咐张开嘴来。下一刻,那只纤细修长、指节分明的手触到了她的唇,轻轻地将粉红色的糖果放在了她的舌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