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有毒/我的脸它总在变 作者:容光
笙笙在我心,陆医生救死扶伤那么多年,没想到栽在了仨病人手里。
她们“轰轰烈烈”闯进他的人生,撩完就人间蒸发。
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直到某天陆医生忽然发现,这三个女人,貌似都是同一个人……
*
变脸少女 VS 火山医生,甜文,少女心,无药可救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笙笙,陆嘉川

第1章 第一张脸

下午六点半,亘古不变的地铁高峰期。
周笙笙费劲千辛万苦才挤上来,没想到才当了两站的人肉馅饼,一个不留神就又被挤了出去。
地铁站里人多得可怕,前胸贴后背的,叫人怀疑哪一秒估计内衣挤没了都察觉不到。
和她一起被挤下来的还有个年轻男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凑过来扶稳了她:“北市一向这个样子,习惯就好啊。”
她被挤得头晕脑胀的,后背又被撞了下,抬头仓促地道了声谢。
那男人长得其貌不扬,咧嘴一笑,松开了她的胳膊,很快转身走了。周笙笙还在感慨现在这个年代,不以貌取人是多么重要啊,你瞧瞧,长得猥琐的人也可能是活雷锋。
她深呼一口气,继续等下一趟地铁,双手插入外套口袋里时,才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再一摸——钱包不见了!
她倏地扭头朝楼梯上跑去。
不好,那个男人是小偷!
扒开人群,在楼梯上杀出一条血路,周笙笙连跳好几下,终于看见了那个男子的背影。人潮拥挤,对她来说是这样,对那个男子来说也一样,想顺利逃跑并不容易。
她猛地嚷嚷起来:“抓小偷!那个穿棕色皮衣的马脸男人是小偷!快来人抓小偷啊!”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从她面前迅速退让出了一条路。
她指着已然冲到出口处的男子:“抓小偷,抓小偷!”
不知哪里冲出来的警卫外加几个群众,几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男人。周笙笙也飞快地跑了过去,飞起一脚朝那男人屁股上踹过去。
男人扑通一下朝地上扑去。
“行啊,大姐你身手不错呀!”那个胖警卫咧嘴笑着夸她。
周笙笙想反问一句:“谁是你大姐?”想了想,还是忍了。
她盯着地上的男人:“把钱包交出来。”
警卫是扣住男人的,他爬起来时双手也被警卫反扣住,依然动弹不得。
“我说这位大姐,你怎么能冤枉好人呢?”他气愤地嚷嚷起来,“我跟你一块儿被挤下地铁,看你站不稳,还帮着扶了你一下,你这么反咬一口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挣扎着。
“老实点!别动!”警卫皱眉喝道,见他裤子兜里露出了一只钱夹的边角,随手一抽就扯了出来。
“那是我的——”男子急了,伸手要抢。
警卫比他动作更快,单手一抖就打开了钱夹。钱夹里有张身份证,照片上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妇女,五官平平,皮肤黝黑,旁边写着三个大字:钱乐乐。
看看周笙笙,再看看那个小偷,警卫眼神一沉,把身份证往他跟前一凑:“这是你的?你钱包里藏了这位大姐的身份证?”
“那是,那是——”
“那是你暗恋她好多年了,就把她身份证藏自己钱夹里了?”胖警卫嘴上也不饶人。
“……”小偷的眼神迅速暗了下去,埋头不吭声了。
照片是周笙笙的,身份证也是她的。那五官平平的妇女是她,皮肤黝黑,土里土气。
“谢谢您啊,这就是我的钱包——”她顶着那张普普通通还有些土气的脸,笑着跟警卫道谢,话说到一半,她的眼神猛地顿住。
就好像有人在她脑门上重重打了一棍子。
耳朵在发烫。
头皮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鼻子,眼睛,面颊……更多地方传来了奇怪的感觉。
她半张着嘴,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等到回过神来那一刻,猛地转身扒开围观人群朝外跑去。
“哎,大姐!大姐?”那警卫茫然地朝她的背影喊着,“您的钱包不要啦?”
周笙笙头也没回,像是屁股着火一样飞快地朝洗手间跑。
仿佛滚烫的液体沿着头皮缓缓而下,她对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热流一寸一寸划过皮肤,留下一阵难耐的刺痛感。
“喂,大姐,您的钱包啊!”身后还在传来那个警卫的大声呼喊。
可周笙笙只是捂住脸,不顾一切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直到挤进了厕所,惊慌失措地把自己关进了一扇半开着的隔间里。
地铁站里感知不到外面天气如何,但她却再清楚不过,外面一定是下雨了。
因为下雨,她才会出现这样的灼热感。
那种滚烫而无形的液体沿着面孔蜿蜒而下,而她死死攥着拳头,一动不动站在那个小而肮脏的隔间里,麻木地等待着。
十来分钟过去,她慢慢地,慢慢地,伸手开了锁,将隔间门推开。
隔间正对着镜子,她抬头怔怔地看着前方,镜子里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二十三四的年纪,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唇瓣自然红润,还泛着好看的光泽。
那个年轻女人正用和她一模一样的茫然目光与她对视着。
周笙笙摸摸自己的脸。
又,又变了?
变了也好,外面那只钱夹也派不上用场了,反正身份证得重换。
她低头飞快地走出了洗手间,换了个方向出了地铁站,外面果不其然大雨滂沱,她冒雨跑到了公交站,趁着一辆车来迅速跳了上去。
她得快点回去。
再晚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
公交车站离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周笙笙下了车,低头冒雨往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跑去。巷子里坑坑洼洼的,坑里挤满了污水,一脚踩上去,水花四溅。
她顾不得那么多,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那条巷子里,终于跑到了深处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
伸手一摸衣兜,这才记起钥匙也在钱夹里,她只能站在门口砰砰敲门:“郑寻!开门!”
屋内传来狗叫声,却无人应答。
“郑寻!郑寻郑寻郑寻!”她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大声喊着,从门口又往屋子后面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侧面的玻璃窗外。
那玻璃窗污迹斑斑,布满灰尘,像是几百年没人擦洗过了。
她伸手在玻璃上面拍了好多下:“郑寻!”
屋子里传来男人睡意惺忪的声音:“干什么啊,好不容易才睡着……”
“快给我开门!”她最后一下砸了次玻璃,带着怒气,“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成瞎子了!”
她听见郑寻走出房间的声音,又冒雨跑到了大门口。那道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很快开了,穿着睡衣的男人站在屋子里,揉着眼睛打量着她这张陌生的面孔,问:“又下雨了?”
屋子里意外的干净整洁,与外观看上去的肮脏破败全然不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具摆设都布置得温馨简洁。
周笙笙一闪身就进了门,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往厕所的盆子里一扔,飞快地钻进自己的房间。
都快入冬了,在这种天气淋了一场雨,简直冷得浑身发抖,她只能哆哆嗦嗦钻进被窝里。从大门口一路跟来的罗密欧双脚搭在床沿上,凑过来小声叫着,乌亮亮的眼睛望着她。
姗姗来迟的郑寻也终于到了门口,将手里的毛巾丢给她,抿了抿唇,上下打量一番:“虽然狼狈了点,但好歹这回是张能看的脸,不至于丑瞎我了。”
“滚犊子!”她牙齿打战,拿着毛巾擦头发,冷得要命。
郑寻把罗密欧拎起来,放在她怀里,他不多说她也知道那是叫她取暖的意思。
罗密欧十分自觉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安心心待在周笙笙的怀里,仰头看着她胡乱擦头发的动作。
周笙笙慢慢地垂下了手,低头看着罗密欧:“它倒是不认生。”
郑寻没说话。
她又抬头朝梳妆台上的镜子看了一眼,忽然问了句:“这是第几张脸了?”
郑寻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周笙笙笑了两声,摸摸自己的脸:“老这么变来变去的,我都快不记得我以前长什么样子了。”
“我记得。塌鼻子单眼皮黄皮肤薄嘴唇,不会比你上一张脸好到哪里去——”郑寻话没说完,就被周笙笙手里的毛巾狠狠一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我说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亲爱的敬爱的房东的?”
“是,我就是这么对待我傻逼的白痴的房东的。”她把罗密欧搂在怀里,渐渐发觉视线模糊起来,最后也不与郑寻置气了,只说,“今晚的晚餐只能你来做了,我又看不清了。”
郑寻弯唇温和万分地一声一声笑起来:“呵呵,早知今日,何必刚才呢?”
他把毛巾往肩上姿态优雅地一搭:“我告诉你,要是今晚你没跪在地上抱着小爷的大腿哭喊爸爸我错了,你能吃上一口饭我都叫你一声妈。”
周笙笙眼神一眯,同样弯起唇角:“我等你,儿子。”
半小时后,在客厅里抱着只盆子吃蛋炒饭的周笙笙无视于半跪在地上抱着大腿叫妈的人,一个人吃得很欢快。
郑寻抱着她的大腿一个劲喊:“妈,妈我错了,你好歹留点给我,家里没干粮了,这是最后一只鸡蛋啊!”
他一边深情喊着,一边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女人给弄死。万万没想到她就是视力模糊到堪比八百度近视,也依然横劈一脚就能把他打趴下。
会变脸,会打架,这他妈分明就是变相怪杰啊卧槽!

第2章 魔鬼医生

郑寻最终还是吃到了饭。
也许是他咬牙切齿地抱着周笙笙的大腿,恨不能一口啃下去的样子让周笙笙产生了些许怜悯之情,但更关键的是他那句威胁。
“周笙笙,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给你办身份证了?”
周笙笙考虑了两秒钟,把还剩三分之一蛋炒饭的盆子递给他:“行,你吃吧。”
那盆子颇有些惨不忍睹,炒蛋都被挑完了,只剩下残余的一小堆米饭,油亮亮的。
“操,亏你还是个女的,这么能吃也不怕嫁不出去!”郑寻扒拉两口饭,又回过神来,“哦,对,你本来也嫁不出去,不用考虑这么多。哪个男的愿意娶个三天两头变脸的女人啊?”
周笙笙从他手里把饭盆子夺过来,往一旁摇着尾巴的罗密欧跟前一放,冷着脸走了。客厅里只剩下和狗抢饭吃的郑寻,和他惨绝人寰的哭天抢地。
郑寻在酒吧当调酒师,调酒师是好听点的叫法,其实就是个酒保。他和周笙笙自小就混在一块儿,以至于后来周笙笙要离开小镇了,随口问他一句:“要不要跟我一起浪迹天涯?”他把行李一收,背着背包就跟她走了。
后来周笙笙怀疑地问他:“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这么想跟我浪迹天涯?”
那一阵她刚好顶着张六十岁老奶奶的脸,郑寻眯起眼睛看她半天:“大姐,你脸上的皱纹都快比我老二上的还多了,我是有多丧心病狂才会想跟你一起浪?就算我想,我家老二也不会同意的!”
不用多想,那一天郑寻的身体创伤程度一定高于他老二上的皱纹程度。
因为周笙笙那张每逢下雨天就改变的面孔,两人一直不敢在同一个地方久留,每隔几个月就换个地方住。眼下来北市也不过一个多月,这个地方雨水不多,倒是能住得久一点。
郑寻连夜做了张假身份出来,往周笙笙跟前一递:“你可以跪着叫一声郑大爷你真帅,我也许能勉为其难考虑一下不计前嫌地原谅你。”
周笙笙拿过身份证做了个要踹死他的动作,郑寻嗖的一下身手矫捷地闪回了自己的房间,却没看见门外的人弯起了嘴角,难得露出了笑容。
郑寻是个技术宅,主业调酒师,副业办证。对于周笙笙这种时不时就变张脸的人来说,身份证是需要时常更替的,郑寻也是因为这个才学会了这门技术活。
听着他在房间里骂骂咧咧的,周笙笙倚在门边,轻声说了句:“谢了啊,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郑大爷。”
屋内的声音倏地没了,郑寻跟见鬼似的把门拉开,却发现周笙笙已经回她的房间去了。
***
每逢变脸,眼睛都会发炎,还模模糊糊伴随高度近视,这已成铁律。
柜子上的滴眼液只剩下瓶底一层,周笙笙戴上隐形,在周一一大清早去医院开消炎药,顺带买新的滴眼液。
郑寻还在睡,经过他的房门口时,周笙笙听见了他响亮的鼾声。
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醒着的时候人模人样,睡着了就成了头猪——这大概是科学家迄今为止未曾解开的难题之一。
她放轻了脚步,离开前顺带拉开冰箱门看了看,存粮已然告罄,只剩下占去半壁江山的红酒白酒啤酒鸡尾酒——这都是郑寻那个“空手道”趁职务之便从酒吧里“顺”回来的。
她盘算着,回来的时候还得去一趟菜市。
周一的医院拥挤得一塌糊涂,周笙笙开了眼药水和消炎药,坐在拥堵的走廊里等着领药处叫到她的名字。
因为眼睛发炎的缘故,隐形总像是戴不稳,还有异物感。她忍不住一揉再揉,结果有人经过她面前的时候撞到她的手肘,手背重重擦过眼睛,隐形掉在了地上。
她赶忙弯腰去捡,匆忙跑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里清洗镜片。
洗手的水槽就在男女厕所中间,她小心翼翼地把清洗完的镜片往右眼上戴时,冷不丁被人抓住了手腕。
那手是斜斜地从左边伸来的,闪电般迅疾地扣住了她。那只隐形还轻飘飘地立在食指上,手腕处被人握住又很快松开。
皮肤很白。这是周笙笙的第一个念头。
那只手纤细修长,指节分明,仿佛玉雕出来的一样,在头顶白炽灯的照耀下隐隐泛着好看的光泽。
她顺着那只手看上去,猝不及防跌进了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中。
在她面前,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神情冷淡地看着她,眉头微皱:“你不知道自来水里有细菌,不能用来冲洗隐形眼镜吗?”
“我——”她语塞,睁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短暂的对视,医生从她通红的眼睛里又发现了新的端倪。
“眼睛发炎?”
“……对。”她莫名其妙矮人一截,心虚地点头。
却见那医生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不悦的神情更加明显。他用更冷的声音质问她:“你不知道眼睛发炎的时候不能戴隐形?自来水里有细菌,附着在镜片上容易引发角膜炎,看你这样子眼睛本身就发炎了,身体的粘膜系统正脆弱,真想成瞎子的话,倒不如把角膜捐献给有需要的人。”
周笙笙一愣,这人说话语气怎么这么冲啊?
她正准备说话,走廊上忽然传来护士呼喊的声音:“陆医生,您好了吗?这儿有个紧急病人需要处理!”
白大褂就在她的注目之下冷着脸转身走了,完全不等她说句什么,只丢下一句毫无感情色彩的:“不用谢。”
???
周笙笙满头雾水,她什么时候流露出半点感激之情了吗?现在的医生都已经狂拽酷炫到要与太阳肩并肩的程度了?还有他临走时那个看到脏东西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操之。
***
周笙笙还是把隐形戴上了,其一是因为视线太模糊,其二是因为那个医生的态度叫人极其想跟他反着干。
而反着干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的右眼肿成了核桃。
还真叫白大褂给说对了!
这下她连隐形也没法戴了,只能顶着模模糊糊的视线又一次上医院。在眼科挂号排号老半天,好不容易轮到周笙笙了,她听见护士开门叫她的名字。
“哪位是周笙笙?”
“我。我是周笙笙。”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双目蕴泪地朝办公室里走。
“是眼睛发炎了吧?”护士笑着朝她点点头,“快进去吧,陆医生在里面。”
陆医生……周笙笙疑惑地想着,这称呼好像有点耳熟啊。
她就这样视线模糊地走进办公室,隐约看见办公桌后坐着个白大褂,朦胧美让他显得身姿颀长,挺拔好看。
“坐。”白大褂吩咐她。
她依言坐在了他对面,察觉到他好像直勾勾地盯着她,却一直没说话。一时间,她手脚都有些局促。
难道是这张脸太漂亮,把医生的魂都勾走了……
她面上微红,觉得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于是小声说:“医生,我昨天眼睛有点发炎,后来隐形眼镜掉地上了,我用自来水冲了冲又戴上了,没想到今天就——”
“我昨天说什么了?”白大褂忽然打断她,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把刀子。
周笙笙身体一僵,来不及反应。这声音,这态度——
“自来水里有细菌,不能用来冲洗隐形眼镜。眼睛发炎时黏膜系统很脆弱,更加不能戴隐形,特别是有细菌的隐形。”办公桌后的人一字一句重复着昨日说过的话,末了轻描淡写扫一眼护士拿来的排号单,“周笙笙对吧?挂完眼科,我建议你再去耳科看看。”
周笙笙简直像是被雷劈了。
如果此时有配乐,大概只有《哪吒传奇》的主题曲能够代表她的心声:是他,就是他,是他,就是他……
哪怕没戴隐形的她压根还看不清眼前的白大褂,她也再清楚不过记起了这位和太阳肩并肩的医生,没想到他今天比昨天还要冲,这根本不是要上天的节奏,分明是要日天。
周笙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坐在那里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他虽然很冲,但她其实很清楚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事,不听医生话的人是她,如今受人奚落也只能干巴巴坐着,聆听教诲。
短暂的沉默后,桌后的人很快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戴上口罩和消毒手套,俯身托起她的下巴:“抬头。”
胶质手套触到她的下巴,医生的语气很不好,但力道很轻。
他凑得太近了,近到视线模糊的她也看清了那张脸。
干净利落的短发,出类拔萃的五官,皮肤好到会叫青春期的痘痘少女捶胸顿足,而那双近在咫尺与她对视的黑眸,她竟一时间找不到可以描绘它们的词语。
就好像因为她眼睛发炎的缘故,全世界都笼上了一层薄雾,可唯有这样一双眼睛像是黑夜里的小小灯盏,散发着熨帖温润的光辉,驱散所有朦胧晦暗。
她情不自禁看呆了。
下一刻,医生松了手,简短有力地说:“再有下次,捐角膜吧。”
“……”
周笙笙攥着拳头一言不发,她刚才是犯什么病了,居然觉得他的眼睛温柔又明亮?
医生回到桌后,动作利索地写好处方单,低头疾书时还不忘叮嘱:“这世界上到处都是看不见光明的人,你要真不想要你的眼睛,趁早说。”
“我就是一时大意!”她终于忍不住反驳了。
医生抬头冷静地看着她,半晌点头:“那我劝你,从今天开始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睛——”
这句听着还像人话,她气消了一点。
下半句——“毕竟还有个角膜受赠者等着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他人着想,你说是吧?”
你说是吧?是你个鬼啊!
周笙笙涨得满脸通红,从他手里一把抓过处方单,夺门而出。

第3章 明亮的眼

脸一变,身份和工作也得跟着变,这就是为什么周笙笙从来没有任何一份工作能做到三个月的缘故。
也因为学历不够,身份多变,她找的工作都属于社会底层——端过盘子洗过碗,站过柜台扫过地,最离谱的一次是跟郑寻一起街头卖艺。
郑寻那时候迷上了摇滚,从酒吧顺了把吉他外加一只音响出来,跟她一起站在天桥上摆了个地摊。结果唱了半天,来往的人走到摊子前面都自觉加快脚步撒丫子开跑,唯一停下来的是只流浪的金毛,后来被他们带回家,取了个金发帅哥的名字:罗密欧。
周笙笙胡思乱想着,最后停在市中心一家咖啡馆门口,仔细看了看玻璃上的招聘广告,又对着自己的倒影扒拉了一下刘海,觉得这次的形象还真挺端正,应该能进这种小资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店长是个二十八九的青年,店内还有三个店员,一男两女,都是年轻人。周笙笙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有些紧张地攥着背包带子,这模样反倒叫店长笑出了声。
“你别紧张啊,虽然我爸妈给我起名叫大熊,但我目前没有吃人的打算。”他有些胖,模样倒很清秀。
周笙笙也笑了。
“有过什么工作经验吗?”
“我在快餐店打过工,汉堡王肯德基德克士都去过。”
“你年纪轻轻的,形象气质也很好,怎么都在快餐店打工?”店长问她。
周笙笙犹豫了片刻,低声说:“我爸妈都不在了,家里没人供我读书,所以读到高中就辍学了。学历太低,也找不到别的工作。”
店长一听,同情心泛滥,当即拍板:“来,来我这儿!我这儿不需要什么学霸高学历,你明天就来上班!”
他回头吩咐店员:“丸子,去,拿一套咱们的店服给——”顿了顿,他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笙笙。”
“对,对对,拿一套店服给笙笙,从今往后她就是我们的人了!”店长很豪爽,听说胖子都是好人,看情形还真是这样。他嘱咐周笙笙,“你今儿就先在这看看,看看丸子怎么招呼客人点单,东东怎么在后面煮咖啡,小金是那个,柜台后面做甜品的。”
叫丸子的女生扎着丸子头,站在柜台后面抗议:“店长你又来了!你能不能好好招聘一次,拿出店长该有的气质风范来!每次都是说不到三两句,名字都还没问清楚,立马就拍板叫好!”
东东是个高个子男生,从后厨的窗口探了个头出来:“就是。每次都是三言两语就说好,店长那眼光太差劲了,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有不好的人——”
话说到一半时,他的视线对上了穿着白色大衣,扎着马尾的乖宝宝周笙笙,立马变了个调调:“店长您就当我在放屁,这个挺好,真挺好,身娇体软——”
他的脑门儿被小金用咖啡垫啪的一下拍个正着。
周笙笙:“……”
店长板起脸气势汹汹地说:“到底谁是店长?你们谁要是有意见,店长换人做,工资你们来发!怎么样?”
只可惜这种凶神恶煞的模样到了胖子脸上就变得可爱起来,没了杀伤力。
丸子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去里间拿了套店服出来,塞进周笙笙怀里,然后小声凑过来说一句:“我不是针对你,就是店长他太天真,老是被人骗,得多提醒提醒他才拎得清。”
周笙笙捧着那套衣服,慢慢地弯起了唇角。
这可怎么办啊?她还没正式上班呢,就爱上了这里的氛围。
***
在这个看脸的社会,漂亮不是万能的,但不漂亮是万万不能的。
周笙笙在经历了连续四张中老年妇女的脸后,总算时来运转拥有了这张满溢着胶原蛋白的娃娃脸,这才攀上了人生巅峰。
咖啡馆里的工作很清闲,她和丸子一起负责点单买单这些事。客多的时候要忙一些,客少的时候大家会凑在一起打扑克,搓麻将。
她长得可爱,年纪也是最小的,大家都很照顾她,脏活累活不让她干。店长是个热心肠的人,知道她父母早就过世了,总把店里多出来的甜品糕点打包给她。
最离谱的是打麻将的时候,店长总爱站在一边观战,轮着把大家的牌看个遍,然后凑近桌子,假装指挥战局,冷不丁从包里一摸,捡了张牌往周笙笙面前搁。他眼疾手快,换了她没用的牌,还哈哈大笑着把牌一推:“自摸清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