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人在骚动,像是在低声讨论老师为什么会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医院里。顾之有所察觉,退出幻灯片之后,解释说:“我在法国参加过一个AIDS志愿联盟,这群孩子都遗传了父母的艾滋病,从小就遭受疾病迫害。我参加的这个联盟就是组织社会各界人士关爱艾滋病人,去医院帮助他们并且同吃同住的。”
下面的人都惊呆了,有人甚至“啊”出了声,顾之在大家震惊的反应里打开了word,在屏幕上打下了Organisation Volontaire du S.I.D.A,然后解释说:“艾滋志愿联盟。”
有人问他:“老师你不怕被感染吗?”
“艾滋的传播途径大家都知道,血液,遗传,性行为。只要处理得当,与艾滋人群接触并不会有危险。”顾之的回答很简单。
秦可薇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关于艾滋病的电影,心有余悸地说:“可我听说艾滋到了后期,患者会出现皮肤溃烂的现象,老师你不怕吗?不会觉得……”她斟酌了片刻,还是找不到恰当的词,只好说,“不会觉得恶心吗?”
顾之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即又松了开来,像是方才的小动作只是大家的错觉,他说:“这些孩子都是天生就遗传了父母的艾滋病毒,生病并非他们自己选择的。而大多数的人因为父母就是病毒携带者,所以出生不久就失去了双亲,从小就在医院接受治疗。他们既是孤儿,又饱受病痛折磨,如果你们也在现场,看见了他们每天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想必也不会用恶心这个词来形容他们了。”
以往的他讲课时声音清冽温和,宛如一泓清泉,可总是波澜不惊,清浅至极。然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些什么,舒晴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却只看见那双深幽明亮的眼眸,像是冬日里的小小灯笼,散发着柔和而又深厚的光。
他说:“就像你们当中有的人拥有自己的宠物一样,猫狗也好,别的也好,相处的时间长了,它们要是有了小病小痛,你们也会心疼,会难受。这些得了艾滋的孩子不是动物,是和我们一样生活在这世上的人,可动物尚有主人关爱,他们却什么也没有。如果你会为了自己的宠物生病而难过,想必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也会一样心生怜悯,他们……很可怜。”
他似乎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最后三个字,他的语气骤然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了当初和孩子们相处的画面。
舒晴想起了方才那张照片上他和小女孩紧紧交握的手,心里忽然有点湿润,她察觉到顾之在说到小动物的时候似乎看了一眼她,眼睛不自然地垂了下来。
台下的学生有片刻的沉默,随即有男生说了句:“要是以后有机会去法国留学,我也去看看他们。”
不知道是谁低低地说:“说不定那会儿他们都已经……”
大家一下子又不说话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舒晴还以为顾之既然这么关心那些得了艾滋的孩子,一定会有点难受,谁知他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温和地笑了,他说:“法国的文化有很多与中国文化大相径庭的地方,但是就算语言不相通,人的感情也是相同的。就像他们说着法语,而我们说着汉语,可我们对弱者的同情和对病患的关爱都是一样的。”
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翻开了手里的书,接着说:“下面我们开始看书上的内容,先找同学来读一遍上节课的单词。”
舒晴心里一紧,随即看着顾之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落在她身上,接着用春风般和煦的嗓音念了她的名字:“舒晴。”
咔嚓,一颗刚刚才软下去的心又结冰了,然后碎成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说来现实生活中的老师他就是个老师,放在小言里,那他必定是一个拥有多重身份如魔似幻无所不能的……老师。
不过顾老师也没那么神奇,他是去法国学医的,所以这个法语……顺带就发扬光大了。
这种的顾老师如此男神,霸王们不可以继续潜水哟。
下章预告:他这个人,温柔又简单,却又疏离而遥远。
第09章
第九章
舒晴被点名了,只得慢吞吞地站起来,拿起书开始念。
Lait——牛奶。第一次遇见顾老师的那天晚上,他停在便利店外面买酸奶,一口袋都是原味的,足以见得这个人不爱复杂的事物,追求简单。
Froid——冷的。顾老师这个人看起来总是温温和和地对你笑着,说起话来也客气礼貌,但总体来讲,他会给你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哪怕他其实并没有刻意显示他的优越感。
Patience——耐心。他对她好像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耐心地对待她的小乌龟,白大褂在身,看着真的有几分模范医生的样子。今天遇见她,竟然还主动问起了英镑的状况,是个有耐心的好医生。
舒晴一边读,脑子里一边飞快地走神,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mercredi这个单词是怎么读完的,就懵懵懂懂地一口气念到了最后一个单词。
她放下书,抬头看着顾之,讲台上的人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请坐。”
秦可薇震惊地问她:“你放假回去练了小舌音?”
舒晴十分镇定地点了点头,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从来不愿意轻易服输,上次顾之当着大家的面批评了她的小舌音,她就开始每天刷牙的时候不停练习这个r,好说歹说,“星期三”这个单词总算能流利地发出来了。
下课之后,顾之在讲台上关电脑、收拾背包,教室里的人都走了,秦可薇问还没动作的舒晴:“你不走?”
舒晴摇摇头:“自习一会儿再走,这会儿回去寝室里太吵。”
她们寝室里有人学吉他,每晚这个时候都在又唱又弹,偏偏唱得比弹得还难听,实在糟心。
秦可薇也就坐下来和舒晴一块儿看书,顾之走之前,下了讲台走到她们的桌前,右手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
舒晴抬头的时候,正好望进他眼底,听见他说:“进步很大,只是小舌音的地方略显不自然,下次尝试着轻一些,不需要太着重强调,自然点会更好。”
说完这番话,他微微点头,就离开了教室。
舒晴一脸囧样,秦可薇很肯定地说:“你看吧,我就说顾老师对你没偏见,你偏要自作多情。”
门口的人忽然顿住了脚,就听见另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可我怎么还是觉得有点……笑里藏刀的……”
顾之的表情没怎么变,眉眼冷了三分,长腿一迈,转过楼道往楼下走去。
*
四天之后,英镑的肚子旁边又有了一小块白色的斑点,舒晴上网查了查,词条里很多结果显示这是继续腐甲的征兆,她心里难受得不行,当晚上法语课的时候就把英镑也给一起带上了,想着给顾老师看看也好。
顾老师周一周三周五都会来给他们上课,今天是周五,最后一天,结果等舒晴去了教室之后才发现站在讲台上的是系主任,立马傻了眼。
第一排的同学小声跟她说,顾老师今天有急事,系主任帮忙代一下课。舒晴看了眼手里的英镑,没说话。
下课之后她把书包给了秦可薇:“帮我带回寝室一下,我带英镑去宠物医院。”
秦可薇急了:“大晚上的你往一环路跑,来来回回都几点了?万一宿舍关门了你进不来怎么办?不然明天再去吧?”
舒晴头也不回地说:“你帮我hold住查寝的,要是太晚了我就在外面找个网吧蹲一晚上,腐甲不能拖,我怕英镑受罪。”
C大地势偏僻,在三环路以外了,舒晴快步走到校门口,坐了辆三轮往地铁站赶。
三轮师傅是个中年男人,模样生得不大好看,笑眯眯地问她:“这么晚了,小姑娘去哪儿啊?”
舒晴警惕地看了他一样,说:“去我爸那儿,我爸在一环路的警亭值班。”
那师傅笑了笑,没说话。
舒晴就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地铁站,然后又坐地铁到了一环路,看手机时才发现已经九点半了,宿舍十一点半就要关大门,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从地铁出口到宠物医院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她抱着龟房快步走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舒晴?”
她脚下一顿,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高高的男生站在那儿,白色的T恤简简单单的,手里拿着几本书,粗略地一扫,书脊上的关键词大约是“国际经济局势”、“国富论”以及什么“微观经济”。
舒晴抱着龟房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随即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张亦周?”
张亦周才从书店出来,他就读的A大就位于市中心,从这里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他是知道舒晴在C大念书的,当下迟疑了片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一环路?”
舒晴说:“我的乌龟生病了,带它来宠物医院看病。”
张亦周的视线滑落在她抱在胸前的那只龟房上,走近了几步,低头看了看,英镑像是被他挡住了光线,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他一眼,小爪子胡乱一挥。
张亦周立马看见了它抬起的爪子旁边有一块已经被剜去的部分,便说:“腐甲?”
舒晴点点头,看了眼手表:“我可能要先走了,不然一会儿医院该关门了。”
张亦周迟疑地问:“C大离得那么远,一会儿你回得去吗?地铁站十点二十就关门了。”
舒晴笑了笑:“没事的,回不去就去网吧坐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张亦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她很快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急匆匆地走掉了。一环路一向人潮拥挤,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舒晴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张亦周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了。
他想起以前住在楼下的那个女孩子每天放学都会背着书包往他家跑,门一开,肆无忌惮地往他的床上一趴,胡乱地把鞋子一甩,蹭蹭蹭地开始找个最舒服的位置躺着。
她会咬着笔杆做题,等到最后一道思考题的时候,就会笑眯眯地跳下床来跑到他的书桌旁边,谄媚地说:“张亦周,给我看看你这道题怎么做的嘛!”
他总会冷淡地说:“自己做,看别人的属于剽窃。”
然后她就会一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边夸张地捂着心脏说:“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分什么你的我的?你太伤我的心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系列夸张的行为,然后成功骗得他的作业,于是第二天老师夸奖的人里总会多出这么一个冒牌货。
张亦周笑了笑,耳边是喧哗的人群,麦当劳前面的室友张望半天,好不容易看见了他,嘴一咧,朝他挥手:“亦周,这儿!”
他快走几步,把书递给室友,说了几句,对方诧异地接过书,过了一会儿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放心,纪检部的嘛,老熟人了!蒙混过关妥妥的!”
*
舒晴走进宠物医院的时候,没有看见顾之,上回那个张医生倒是在打扫卫生,看见舒晴有些吃惊地笑了:“呀,是你呀。”
视线落在她怀里的龟房上,张医生把扫把往墙边一放:“怎么,小乌龟的病还没好?”
舒晴无奈地点头:“上回烂的地方旁边又出现了白斑,我上网查了查,说是腐甲的前兆,就带着它来找顾老师了。”
“顾老师?”张医生挺吃惊的,“他不在这儿工作呀,你怎么会来这里找他?”
舒晴傻眼了:“他不在这儿工作?”
张医生笑起来,恍然大悟地说:“你以为他是兽医?哈哈,他是我们这儿李医生的朋友,上回李医生有急事要出差几天,就请他来帮忙,听说他以前是学外科的,在国外呆过,对一些小动物也有所了解,这才被李医生请来帮忙坐镇。”
“那我的乌龟……”舒晴迟疑地问,很是沮丧,没想到连夜跑过来居然也找不到顾老师。
“李医生这会儿也下班了,不然你明天再来?”张医生问她,不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忙笑着说,“呀,我还忘了,我这儿有顾老师的电话呢,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上回李医生把他的电话发到我手机上了。”
舒晴坐在医院里的长椅上,一边低头看自己的乌龟,一边把电话拨了过去,说实话,她对这个顾老师很有些不敢亲近,但眼下也找不到被人求助了,只能硬着头皮打过去。
电话响了好长时间,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终于通了,那边传来顾之一如既往温和低沉的嗓音:“喂?”
舒晴背一僵,局促地说:“请问是顾老师吗?”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舒晴。”就这么一句好像显得太过亲密,她又补充道,“你双语班的学生。”
对方顿了顿,才说:“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说起英镑,舒晴稍微没那么紧张了,赶紧把它的状况说给对方听,最后顾之像是思索了片刻,才说:“我现在刚好也在一环路,你就在医院等我,我马上过来一趟。”
舒晴松了口气,挂掉电话之后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上,英镑还在龟盒里迟缓地动着小爪子,不时慢吞吞地抬头看她一眼,尾巴也动一动。
那块腐烂的地方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可小家伙还在天真地跟她打招呼,舒晴眼睛一红,深深地出了口气,闭上了眼。
她想到了顾老师所说的那群得了艾滋的孩子,顾老师与他们朝夕相处,看着他们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大概比她还要难过吧?因为孩子们不是英镑,他们会哭,会喊疼,会用语言对你描述他们所遭受的伤害。
她闭眼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到底坐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推开了玻璃门,低低地叫了声:“舒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第十章
舒晴和张亦周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张医生拿着扫把去另一间屋子打扫了。
张亦周看着舒晴一直皱着的眉头,温言道:“腐甲是小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乌龟寿命长,没那么容易死的。”
舒晴没看他,只说:“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太晚了宿舍会关门的。”
“没事,反正你也一样。”
舒晴有点鸡同鸭讲的感觉,语气稍微有点不耐:“这哪里一样了?我是因为我的乌龟病了,所以回不去,你是因为什么?你的乌龟也病了?”
她看见张亦周的表情有片刻的怔忡,这才想起他似乎从没见识过她咄咄逼人的一面,是啊,以前的她可不是这么能说的人,哪怕是个话篓子,也总是乖巧可爱口口声声说着贴心话,而不是今天这个骂人不带脏字就能嘲讽得人泪流满面唱征服的舒晴。
她又转过头去,心平气和地说:“回去吧,你也说了,乌龟寿命长,不容易死,不用担心它。”
“担心它?”张亦周笑了几声,清隽的眉目染上了几分动人的色彩,他生得本来就很好看,只是不爱笑,如今一笑,就好像有暖暖的光芒从眉心开始浸染开来,他定定地看着舒晴,问她:“你以为我担心的是它?”
舒晴看着他,没说话。
张亦周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他说:“舒晴,你是个女孩子,这么大晚上的不回学校,还打算去网吧待一晚上,你以为我担心的是你的乌龟?”
舒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先是一愣,随即说:“你没必要担心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我也不是从前那个舒晴了,一旦遇到事情就慌里慌张的不知所措,回回都要来找你。”
她说得很平静,张亦周的脸色却僵了一僵,他低声问她:“你还在生气,是不是?”
生气?过了五年了,他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舒晴笑了,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露出了每回和余治森斗嘴前的那个表情:“张亦周,你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
她问得咄咄逼人,张亦周一愣。
舒晴继续笑着说:“我以为只有很重要的人才值得我记在心上这么多年,比如周恩来死了,我每回听到降半旗这个词的时候会想起他;汶川大地震过后,我每回听说哪里地震了也会想起来;就是曼德拉死了,我也只有在听到光辉岁月的时候才会唏嘘几句。你觉得你自己有多重要,值得我把你记在心上这么久,整整五年过了还在跟你怄气呢?”
张亦周被她质问得眉心一皱,沉默片刻之后却笑了几声,他说:“舒晴,你果然变了。”
这句话是以一种不急不躁的姿态说出来的,显然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在称述一个事实。
舒晴笑得很灿烂,点点头:“是个人都会变啊,从初中到大学,难道你没有变?再说了,经历了家庭被人破坏这种事,你觉得谁又会没有任何改变呢?那得要多没心没肺才做得到?当然,你爸去世的时候你年纪还小,可能没有这种切身体会,后来我爸不是又去了你家,帮你和你妈弥补了这个缺憾么?你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改变不大也正常。”
她话里带刺,说得一派轻松,饶是张亦周脾气好,也失去了那分笑意,他转过头来看着舒晴:“我知道当初那件事你很难过,但那是大人之间的事,错不在哪一个人,要说起来,其实舒阿姨也是有错的——”
张亦周试图跟她讲道理,但舒晴听他提起妈妈,立马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前一刻的笑意终于消失不见,只冷冰冰地说:“行了,我们不要叙旧了,既然都是以前的事了,提起来还有什么意思?错在谁,谁自己心里清楚,你也说了是大人之间的事,他们都没有计较了,我们又计较什么?你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张亦周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终于没有之前的那份从容了:“舒晴,你不要任性,我是为你好才留下来的,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逗留,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说教,舒晴打断他:“危不危险我自己心里有数,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你教会我的,我没你想得那么蠢。要走赶紧走,我的乌龟病了,需要静养。”
玻璃门就是这个时候打开的,从沃尔沃上下来的男人进门的瞬间,就听到这句诡异的台词——“我的乌龟病了,需要静养。”
张亦周背对大门,没注意到顾之的到来,只耐着性子对舒晴说:“庄叔叔知道了也会担心你的,你——”
“顾老师!”舒晴没有理他,站起身来叫了一句。
张亦周也跟着转过身来,看见了门口那个一身西装的年轻男人。顾之像是刚从会议上回来一样,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合身,熨得一丝皱褶也没有,优雅干净。他在进门的同时松开了领口的那颗扣子,衣领微微敞开,显得稍微随意了些。
舒晴显然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见到这个样子的顾老师,但联想到之前系主任说的顾老师有急事,约莫是去了什么正规场合。
顾之的视线在张亦周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走到了舒晴面前,拿过了龟房:“给我看看。”
舒晴赶紧把龟房递给他,然后回头对张亦周说了句:“你走吧。”
张亦周还在坚持:“我等你。”
他干净漂亮的面容上有一种执着的神情,一如从前,几乎叫舒晴想起她曾经迷恋的那个少年,做物理题也好、拉小提琴也好,永远都是这样认真执着,一丝不苟。
舒晴一下子焦躁起来,几乎是凶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张亦周你别逼我骂人!让你走你不走,你还真当你是我的谁?”
邻居?哥哥?昔日的好朋友?每一个称呼都叫她咬牙切齿。
张亦周只见过舒晴这种冷漠又带有敌意的表情一次,那就是两家人正式闹翻那一次,当时的舒晴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对他拳打脚踢,幸好庄敬伟把她抱住了。
舒晴走到门边把玻璃门狠狠拉开,冷冷地问他:“你走不走?”
张亦周一向是个高傲的人,今天已经为了她破例太多,眼看着她这么赶人,终于还是面上无光,沉默地疾步走出了门。
舒晴把门关了,慢慢地走回了桌子边上,顾之已经把西服外套脱了,从衣架上拿过了李医生的白大褂穿在身上,然后坐在了桌前开始察看英镑的腐甲情况。
舒晴看着他的动作,他全神贯注地检查英镑,气氛骤然沉默。
白炽灯下,顾之的表情专注而认真,修长的手指拿着镊子,轻轻地刮了刮英镑的肚子,面容沉静。他像是一点也没有看见刚才舒晴和张亦周剑拔弩张的那一幕,只从容不迫地做自己的事,对周遭的事情不闻不问。
舒晴正在为不知如何解释张亦周的事而尴尬,见他恍若未闻,略微缓和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有一点感染,暂时用不着挖掉那一块,在高锰酸钾里泡一下,然后重新上药。”
说完,他站起身来往隔壁走,和张医生说了几句话,舒晴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好在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棕色瓶子,重新坐在桌子后面。
舒晴看着他把高锰酸钾倒在一只浅浅的器皿里,然后把英镑放了进去,忙问:“疼吗?”
顾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问我还是问它?”
“……”舒晴沉默了。
顾之把龟房递给她:“拿去清洗一下,以后要清理得勤点,免得细菌残留。”
舒晴一边默默地拿着龟房去水槽洗,一边想,顾老师使唤她好像使唤得挺自然的,上回倒水是这样,今天洗龟房也是这样……
正想着,那边的顾之头也不抬地补充了一句:“一遍不行,多洗几遍。”
舒晴正欲关水龙头的手一僵,只得又按照他的吩咐再洗几遍。等到她清完之后回到桌子前面,顾之已经把英镑从器皿里拿出来了,药也上好了,正在用纱布慢慢替它包扎。
英镑像是有点疼,四只小爪子一直在乱舞,舒晴想问是不是药水带来的反应,又怕顾老师回她那句“你问我还是问它”,只得一边咬唇一边心惊胆战地暗暗祈祷老师下手轻点。
顾之把纱布包好后,终于抬头看了眼舒晴:“这是哪里?”
“啊?”舒晴愣了一下,没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顾之又重复了一遍:“这是哪里?”
“……医院。”
“既然知道这是医院。”他把英镑放进了龟房,淡淡地看了舒晴一眼,“那就控制一下你的表情。”
抬头,顾之看见了舒晴茫然的样子,终于轻描淡写地点破玄机:“你的表情惊恐得像是看见了屠夫,这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经历。”
“……”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主题:
1.难道舒晴以前不是单恋张姓少年?
2.来的人究竟是顾老师还是张姓少年呢?
3.顾老师对舒晴的态度有那么一丁点转变一定是因为看出来她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了!
4.舒晴都这么勤奋,霸王们快粗线,勤奋地撒花吧╭(╯3╰)╮
第11章
第十二章
舒晴又一次向顾之和张医生道谢之后,正准备往外走,顾之却忽然叫住了她:“你怎么回去?”
舒晴回过身去,就看见他正把白大褂脱下来,然后拿起了衣架上的西服外套,但只是搭在手上,没有打算穿。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这会儿地铁站已经关门了,我找家麦当劳或者网吧待一晚,明天再回去。”
顾之的眉心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片刻,一面往外走,一面简短的说:“我送你。”
喜从天降!不用在外面熬一晚上的夜了!
不过开心归开心,舒晴表面上还是十分客气地说了句:“谢谢顾老师!”
跟在顾之身后出了门,舒晴才发现张亦周居然还站在大门旁边,他转过身来看着她解释说:“要是就这么把你一个人扔在外面,我一晚上都会睡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