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他最终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舒晴松口气,“顾老师再见。”
他走到门口重新穿上大衣,临走之前还是回头叮嘱她:“轻度肺炎虽然不算严重,但如果不好好休养,有很大可能引发别的病症。”
目光掠过输了一半的液体,“还有,不要睡死了,输完液了就让护士过来,免得血液回流。”

他笔直修长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门后,重新还给她一室寂静。
舒晴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开目光,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那扇门,莫名其妙地有些怅然。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有种刺骨的凛冽寒意。
顾之跨越短短的距离,从医院大门快走几步,穿过寒冷的夜晚重新上了车。
抬头看了眼二楼那个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窗口,他低低地笑了两声,才发动汽车离去。

在楼下碰见了从麦当劳出来的李宣然,“哟,大晚上的,人民教师是加班回来还是约会归来?……我猜是加班,伟大的人民教师哪来的时间谈恋爱呀?”
顾之看他一眼,勾唇一笑,“人民教师当然不如兽医,每天都和一群禽兽们约会,看你这么春风满面的,一副喝醉了的样子——”他微微一顿,“毕竟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
“……”

*

舒晴出院那天,恰好是最后一科考完的日子。
花了两个小时收拾好了行李,秦可薇和余治森替她拎着,送她去车站。
寒假并不长,一个月多五天,余治森幽幽地叹口气,“这么久都见不到了,你千万不要太想我。”
舒晴笑眯眯拍拍他的肩,“你想太多。”
秦可薇看了眼正在接近的大巴车,“行了,车来了,赶紧准备好零钱。余治森,你帮舒晴拎上去!”

最终坐定了,看着车窗外的两个身影一个劲儿地朝她挥手,然后随着汽车的离去,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舒晴的情绪忽然就有点低落。
回家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其间她打开手机看小说,结果晕车了。
好不容易下车回家已经是中午了,舒妈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喜滋滋地帮女儿把行李拎回了屋,“快去洗手,赶紧吃饭!”
舒晴胸闷头晕,只得闷闷地说了句:“我晕车了,想吐,先去躺会儿,妈你自己吃吧。”

从客厅放完行李箱走过来舒妈妈赶紧追到了卧室,这才来得及仔细看看看着舒晴,不看不打紧,一看就吃了一惊,“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在学校里都吃了些什么东西?瞧瞧这尖下巴露都出来了!”
舒晴无语凝噎,“打从你把我生下来那天起,这下巴就一直好端端地长在我脸上。”
“少跟我东拉西扯,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在学校里不吃饭减肥了?”
“我是那种二傻子么?”舒晴有气无力地换好睡衣,躺上了床,“前段时间生了个小病,去校医院光顾了几天。”
“什么病?”一听住进了医院,舒妈妈脸色都变了。
“感冒。”舒晴扯谎。
“瞎说!我还没听说感冒了就去住院的!”
“是真的嘛,先是感冒,然后……就转成了肺炎,养了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肺炎?”舒妈妈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度。
“妈妈妈,小心破音!”舒晴作势要捂耳朵。
“少跟我来这套!”

舒妈妈开始唠叨,从她小时候的一些小病一直说到小学时长水痘,然后中学时闹肚子,一桩一桩来到了前段时间的肺炎。
“我算是为你操碎了心,你这个不省心的家伙……”
舒晴哭笑不得,脑子里骤然浮现出那天夜里顾之说过的话——“做母亲的难免挂念儿女。”
她认命地闭上眼睛,结果居然在这样的唠叨中睡了过去。
舒妈妈还想多说几句,看见女儿疲倦地沾床就睡,也就合上了嘴。她走到床边替舒晴把被子盖好,然后叹口气,摸了摸女儿尖了不少的下巴,心口结结实实地疼了一阵子。

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又传来一阵痛楚,她皱眉揉了揉,这才直起腰来往门外走,从卧室的抽屉里拿了两张云南白药来贴着。
舒晴并不知道她膝盖痛的事,就像做女儿的瞒着当妈的肺炎住院的事一样,当妈的也不想让女儿在学习之余还替自己担心。

*

放假之后,舒晴早晚看英剧或者法语电影,白天就去楼下的左岸咖啡馆帮忙。
咖啡馆的老板娘叫做左思,比她大几岁,长得很漂亮,脾气也挺好,舒晴去年暑假就在这当暑期工,和老板娘也算是混熟了。
店里忙的时候,她就负责点单,不忙的时候就坐在柜台后面和左思聊天。
日子也算是过得自得其乐。

接到爷爷的电话时,舒晴正和左思悄悄议论角落里的年轻男顾客长得很像最近很火的韩剧男主角,她朝左思比了个手势,走到店外去接电话。
爷爷是专程打来邀请她明天一起吃饭的,地点是市里一家挺著名的餐厅。
“哟,爷爷这是发财了?”舒晴笑着打趣。
“这不是想着快过年了吗?一家人聚聚也好啊。”
舒晴听到“一家人”三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爷爷听出了她的迟疑,又和蔼地说了句:“晴晴,爷爷想你了,就当是满足一下爷爷想见孙女的心情,你不会不给爷爷这个面子吧?”
老人家都这么说了,舒晴还是答应了。

向左思请了一天的假,舒晴临走前还好好打扮了一下。
那家餐厅离家并不算远,二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为了走近路,她从河堤边上的步行街穿了过去,很久没走这条路,以至于这里大变样了她都不知道。
以前的石子路变成了现在平坦的石板路,路边重新安置了白色的靠椅,还修建了不少花坛。河堤边上的路灯是仿欧式的灯盏形,白鹭从河里扑闪着翅膀飞起来时,会给人一种身在异国的错觉。
舒晴在一个特殊的位置顿住了脚,站在栏杆边上看着下面的河水,忽然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这个河堤对她来说具有很特别的意义,关于她和她曾经心仪的少年,张亦周。
舒晴一直都记得初二的某个夏天,放学归来的她从这里抄近路回家,结果趴在栏杆上看白鹭的时候,手一滑,装有家庭作业的文具袋就这么直勾勾地掉了下去。
河堤有三米多高,下面有一片浅滩,对于那个时候才一米四几的舒晴来说,简直是无法跨越的距离。
她一边无助地看着自己的文具袋,一边后怕地想象着那个凶神恶煞还偶尔会拧人胳膊的班主任会怎么斥责她,渐渐的脸色都白了。

而张亦周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彼时这个少年搬来她家楼上才两个月,两人的熟悉程度仅仅局限上下学的时候遇见会点点头,同在一个班上偶尔因为有必要才说一两句话。
所以在舒晴听到身后忽然响起的那一句“你怎么了?”时,回过头来看着张亦周,心情也没有比较好一点。
她指了指河堤下面的文具袋,“不小心掉下去了。”
张亦周朝下面看了看,似乎迟疑了几秒,然后把背上的书包轻轻扔在了她怀里,“拿着。”
下一刻,他从栏杆中间弯腰穿了过去,在舒晴还来不及反应之际,忽然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在0.01秒内,舒晴的脑子里冒出了好几个念头。
擦,她的文具袋掉了,为什么自杀的是他?
现场没有目击证人,要是他摔死了,警察会不会怀疑凶手是她?
糟了,她的文具袋还在下面!铁证如山,这下她完蛋了!
……
可是在她急急忙忙地俯身去看时,那个冷漠又安静的少年却已经帮她拾起了文具袋,沿着倾斜的河堤边缘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着。
他的身手很敏捷,和打篮球时的干净利落如出一辙,很快就从栏杆外面又翻了进来。
把文件袋递给她时,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一边迈开步子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对跟在身后的人说:“下次小心点,瑛姑不会因为你的语文成绩出类拔萃就不计较你把作业弄丢的罪过。”

舒晴咧嘴傻笑,一是因为原来这个看似冷漠疏离的家伙也和他们一样称呼班主任刘瑛为为瑛姑,二是因为她的作业终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她身边,三是因为,原来他也记得她的语文很好。
怀里还抱着他的书包,她抬头看着走在前面两步的人,落日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恰好遮住了她的影子。
她微微眯眼看着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修长身影,默默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张亦周。

只是当二十岁的舒晴再一次站在河堤之上,一切都已变了样。
不管是父亲,母亲,家庭……还是她和她曾经抬头仰望的那个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送重点事件,真相其实是这样的——
顾老师:为了探望一下未来的夫人,特意兜了这么大的圈子,找了个这么挫的借口……我感受到了来自作者的恶意。
关于河堤事件,真相其实是这样的——
顾老师:擦,这一部分里为毛没有我的戏份?
作者:因为你辱骂作者,于是作者恶意屏蔽了男主角给你看╮(╯▽╰)╭。
张亦周:首先我要感谢作者给我这个机会出现在这里,其次我要为自己拉拉票……
顾老师:作为一名外科医生,我有一种强烈地使用活人进行解剖研究的冲动。
……
于是世界终于安静了。

这章如此肥,快,傲娇的作者躺在这里求爱抚!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在雅间外面站了很久,舒晴都没推门进去。
餐厅是仿照旧上海的风格装修的,巨大的留声机里放着邓丽君的歌,水晶灯饰的光芒耀眼明亮,让她有了那么片刻的怔忡。
结果下一秒,门从里面拉开了,正欲出门的庄敬伟惊讶地看着她,“晴晴,怎么不进来?”
舒晴没答话,视线一一对上了里面的一桌人,爷爷,小姑姑庄莉一家,还有庄敬伟一家三口。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爷爷那句“一家人聚一聚”来得有些讽刺。
家人是他们的,她什么也没有。

可是爷爷笑得那么慈爱,热情地招呼她去挨着他坐,舒晴也就笑着坐了过去,一一招呼了桌上的人。
和张亦周对视的时候,对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显然还记得上次在宠物医院外被她赶走的时候。
舒晴很快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和爷爷说起话来。
爷爷问她:“你妈妈怎么没来?”
“要过年了,这段时间她加班呢,根本忙不过来。”
舒晴撒谎了,她压根就没跟舒妈妈讲这件事,免得给她添堵。

庄莉笑着说:“舒晴她妈可是银行里的人,要是少了她,指不定老百姓们取钱的时候要出什么乱子,我们都是理解的。”
舒晴看她一眼,没答话。
小姑姑一向唯恐天下不乱,尤其看她和她妈不顺眼。
见舒晴没应声,庄莉又对张亦周的母亲说:“像我和欣姐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没那么忙了,特别是欣姐,每天在家相夫教子,过不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是吧?”
李欣尴尬地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看着舒晴的时候眼里有几分歉意。

吃饭的时候,爷爷问起舒晴这个学期过得如何。
舒晴笑了笑:“得过且过,参加了一些校内的比赛,侥幸拿了名次,不过期末的时候染上了肺炎,奖学金是没着落了。”
对面的张亦周闻言,忽的抬头看过来,舒晴盯着自己的碗没抬头,怕对上他的目光会有些不自然。
爷爷又笑眯眯地问张亦周,张亦周只是礼貌地说:“过得还算充实,考试成绩没出来,应该也算马马虎虎。”

岂料庄莉又接过了话茬,“瞧瞧亦周,总是这么谦虚,从来就不爱拿什么名次啊奖状之类的来炫耀。上回我去哥家里,欣姐还跟我说起了呢,说是亦周在金融核心期刊上发表了篇论文还是什么的,他们导师有意要培养他在大三的时候出国进修呢,好考那个什么,什么证来着?”
庄莉回过头去询问李欣。
李欣的面上微微红了,局促地看了眼庄敬伟,庄敬伟这才说了句:“CFA资格证。”

爷爷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一旁的舒晴就讲给他听,“CFA就是注册金融分析师,国际顶尖的金融方向资格证。”
庄莉笑了,“呀,晴晴也知道呢,我就说亦周这孩子了不得吧?多亏欣姐教得好,这孩子谦虚又上进,所以我才说呀,哥娶了欣姐当真是咱家的福气。以后我们家聪聪也得麻烦欣姐帮着教育教育了,好歹——”
“庄莉。”爷爷沉着脸打断了她,然后夹了一筷子扇贝给舒晴,“多吃点,爷爷看你下巴都尖了,是不是在学校吃得不好?”

庄莉碰了一鼻子灰,但看着舒晴不太自然的表情,心里也算是出了口气,也就不再说话。
舒晴吃着这没滋没味的一顿饭,心道果然如此,每年都是一样。
吃了一半之后,她笑着去了洗手间。

而不出所料的是,在她站在镜子前面洗手时,庄莉果然跟来了。
她这个小姑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戳人痛处,若是戳到了,更爱落井下石、乘胜追击。

庄莉走到她旁边,拿出粉底来补妆,似笑非笑地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呀,看晴晴这样子,这顿饭吃得不开心呀?”
舒晴微微一笑,“说不上好,毕竟有只乌鸦在旁边吵吵闹闹的,是个人都受不了。”
庄莉脸色一变,尖利地笑道:“果然还是这么伶牙俐齿的,当真是什么样的妈教出什么样的儿女,瞧瞧亦周,再瞧瞧你,当初你爸跟你妈离了婚,真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做出了这么明智的选择。”
“那我倒是有些同情姑父了。”舒晴不无遗憾地打断她,“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做出我爸这么明智的选择、跟你这种女人离婚,恐怕前几辈子都没积什么德。”

“你——”庄莉气得啪的一声收起粉底盒,怒道,“果真和你妈一个德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小姑姑倒是吐一个给我看看啊,也好让我见识见识狗嘴里是怎么吐象牙的。”舒晴冷冷地关上水龙头,一双手被冻得通红。
临走之前,她轻蔑地对庄莉笑了笑,“一口一个亦周倒是喊得亲热,只可惜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说到底他还是姓张,感情再好也不是你们庄家的人。还有你的聪聪,再聪明再人精也不姓庄。虽然我不见得和你一样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爷爷的那套房子,但容我提醒你一句,就算你这么针锋相对、机关算尽,我也不会拒绝收下爷爷给我的东西,给你半点可乘之机!”

庄莉之所以对她针锋相对,无非是因为当初她父母离婚时,爷爷觉得有愧于她们母女俩,所以把自己那套价值不菲的房子留给了她。
庄莉一直以来就对此诸多说辞,更因为聪聪是个男孩子,却连一根毛也没捞到而记恨在心。

舒晴说完这番话,转头就走,等到庄莉回到雅间的时候,舒晴已经跟大家道完别了,正往外走。
她说了自己在咖啡店打工,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现在得回去上班了。
庄敬伟赶紧站起来说要送她,被她推拒了。
和庄莉擦肩而过时,舒晴冷冷地看她一眼,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和不屑一顾的高傲。

*

走出餐厅,迎面而来的寒风凛冽刺骨。
舒晴的手在冷水下冲了太长时间,现在已经毫无知觉了。
她穿得少,为了在这群人前看起来精神些,还特意穿了立冬那天秦可薇帮她挑的灰色立领呢子大衣,现在风一吹,才知道风度跟温度比起来简直屁都不如。

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抿着唇回头,却看见张亦周也跟了出来。
“爷爷叫我送送你。”
“没必要。”舒晴还带着抵触情绪,后退一步,冷眼看着他。
张亦周顿了顿,才说:“你真的和小姑姑吵架了?”
“小姑姑?”舒晴笑了,“叫得还真亲热。”
说完转身就走。

张亦周在她过马路之前拉住了她的手,却惊觉她的手冰得吓人,简直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
他从大衣的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套递给她。
舒晴却一下子红了眼,把那副手套扔到他怀里,“怎么,你可怜我?”
张亦周没料到她的情绪会这么激动,没能接住手套,于是两只黑色的手套顿时落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舒晴却在这时候闯红灯往马路对面冲去,他只得跟着冲上去。

马路中间响起一声刺耳的喇叭声。
有辆出租车猛地停在舒晴面前,司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跑什么跑啊?分不清红绿灯啊?有没有点公德心?”
张亦周一把将舒晴拉到身后,对那司机连声道歉,最后牢牢拉住她的手,回到了街道边。

舒晴垂着头,没有再急着把手缩回来,破天荒地任他拉着。
走了好一段路,张亦周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来问她:“你在哭?”
舒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倏地抬起头望着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哭?”
张亦周没说话,看着她略微泛红的眼睛,一时之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好半天,他才平静地说:“六岁那年,车祸夺走了我的父亲,当时我还太小,却已经懂得去记恨那个撞死他的司机了。所以我一点也不怨你到现在还记恨我和我妈,因为夺走你的父亲的人确实是我们母子俩。但是舒晴,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恨那个司机了,因为没有人是有意要夺走谁的幸福、破坏谁的家庭,那个司机不是,我和我妈更不是。”
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庞,很多记忆纷涌而至。
张亦周伸手替她生涩而笨拙地套上了自己的手套,然后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收拢来。
她的手很小,又很胖,被他男性的手掌牢牢地包裹在手心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要再活在过去了,至少答应我,不要再仇视我了,好不好?”

*

晚上的时候,舒妈妈接到了舒晴的电话,说是今晚要去高中同学家住一晚上,不回来了。
舒妈妈很传统,一向不喜欢身为女孩子的舒晴在外留宿,但想到她今年都二十了,也有自己做决定的能力了,只得念叨了几句,然后就挂了电话。
舒晴坐在嘈杂的网吧里,一遍一遍回放着荷妮和小津先生相视一笑的画面。
在这样的深夜里,无法抑制地想起了一个人。

当你逐渐明白作为一个单亲母亲带着你的那个女人有多么辛苦以后,你就会开始学习如何对她有所保留地隐藏起一部分不那么积极的情绪。
因为若是看见你难过,做母亲的会比你难过千万倍。
于是在这样的过程里,你开始学会善意的谎言,开始学会自己一个人处理这种容易失控的情绪。

在这样回放的过程里,舒晴终究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了一家三口曾经有过的幸福时光。
而屏幕上,荷妮喃喃地对小津先生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不相同。”
一片嘈杂的网吧里,她忽然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舒晴都未曾意识到自己会是一个这样容易就对人产生依赖心理的人,她为人强势又犀利,很大层面上受到了母亲的影响。
可是此时此刻,在她情绪临近爆发的边缘,忽然接到了这样一个电话。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漆黑一片的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字:顾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顾老师:擦,这章没有我!
么么:你仔细看看本章最后三个字→_→你的名字大大滴!

正所谓久旱逢甘霖,虐过有奸情!于是下一章,男主一出,谁与争锋!

然后是一个小小的通知,因为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本文得以顺利入V。
入V时间定在今晚12点,届时会有三更,这三章是顾老师与舒晴感情的大突破,听说有孤男寡女进酒店→_→
在感谢大家一路相伴的同时,也希望大家都能支持正版,写文诸多不易,而因为是现言,故事也不会太长,如果大家愿意用一支巧乐兹的价格继续支持么么,么么在此鞠躬言谢了。
也希望搬文延迟两天,谢谢配合!
好啦,废话不多说,今晚凌晨的三章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握拳╭(╯3╰)╮!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舒晴是一路小跑出了网吧的,一个人站在寂静冷清的街道上,接通电话的瞬间就掉下泪来。

那头的顾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舒晴。”

她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没敢说话。

顾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个劲摇头,哪怕顾之根本就看不见她此刻的动作。

原本是打电话来问她肺炎好了没有,没想到这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居然憋着不吭声,顾之察觉有异,又从那声略微沙哑的应答声里听出了哭音。

正欲追问,却忽然听到手机里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原本单手握着鼠标的他微微一顿,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边上,“你现在在哪里?”

舒晴好容易稳住了情绪,低低地回答说:“网吧外面。”

“为什么不回家?”

“妈妈在家。”她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片刻之后才补充道,“……我怕她看见我这样子会担心。”

窗外的高架桥上车流不息,尾灯有些刺眼。

顾之静静地看着那片灯火辉煌的地方,问另一头的人:“介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言两语恐怕说不清——”

“那就长篇大论地说。”顾之换了只手拿手机,在她开口之前又问了句,“街上还有人吗?”

“很少。”

“那就进网吧找个包间,不要坐在大厅里,外面不安全。”

舒晴换了个包间,坐下来的时候心里微微踏实了些。

她重新拿起手机,“顾老师?”

“嗯,我在。”

他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听起来都一样低沉温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舒晴像是受到了他的影响,慢慢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很多面对面无法说出来的事情都变得容易说出口了,不必担心一抬头就会看见怜悯的目光,不必担心会因为对方的反应而难于启齿。

因为手机那端的人由始至终只用一片沉默的聆听来回应她。

莫名心安。

舒晴讲完庄莉针对她的那一段,也简单地表述了自己在那样一个所谓的“家庭聚餐”里的尴尬和难堪。

她说:“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和爷爷,可我却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所谓的其乐融融、一家和睦都是他们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几年前还是我的亲人,到了今天却成了另一个人的亲人,他们言笑晏晏,他们欢声笑语,而我妈却一个人在家过着拮据的日子。我一直都知道这段婚姻的失败不止是我爸一个人的错,我妈也有很大的责任,可是为什么她要一个人忍受今天这种孤身一人的局面,而我爸却可以和新欢过着一家三口和谐幸福的日子?这一点也不公平,不是吗?”

为了不让舒慧颖为她担心,很多话她憋了很久,却从未说出口过,可是如今一旦打开了话匣子,竟然像久旱逢甘霖一般通通说了出来。

手机那头一直沉默着,而她终于停下来时,竟然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多、话题太无聊,而他早已经没有在听。

整颗心都悬在那里,她屏住呼吸叫了一声:“顾老师?”

“我在。”他的声音像是礼堂里回响的钟声,那么清晰地穿破沉沉黑夜,穿过遥远的距离来到她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