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拿起书,硬着头皮开始读。前面几个都还挺顺畅的,到了“星期三”这个词的时候,她一下子有点懵。
法语的小舌音需要练习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达到自然流畅的地步,大家都是初学者,目前还处于发音困难阶段,每回都要模拟吐痰的方式,使劲儿震动小舌,这才勉强能发出点弹舌音。
而mercredi这个单词连着要发两个小舌音,其间又只隔着个辅音,还和后面那个r有连读的趋势,舒晴念了一遍,吞了个r的音;又念第二遍,这次一个r也没了……
顾之挑眉:“不会发小舌音?”
她辩解说:“会倒是会,就是两个音太近了,来不及发。”
“跟我读。”顾之倒是没多说,直接读了一遍这个词,两个r发得不轻不重,恰好有弹舌,又不至于显得太夸张。
要知道小舌音发得好倒没什么,发得不好……那就跟吐痰的效果是一样的了。
舒晴跟着他念了一遍,因为心里对他有偏见,恨不得立马发出流畅的小舌音叫他无话可说,所以这下子是使劲儿憋了口气,猛地震动声带。
结果……两个r倒是全部发出来了,每一个都跟吐痰似的,响亮地回荡在教室里。
全班爆笑,被这两声惊悚的吐痰声给乐得捧腹大笑,舒晴满脸通红地抬头看着顾之,顾之的唇角也出现了可疑的弧度,表面上却轻描淡写地说:“在我的字典里,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读得不流畅,发音不正确,这不叫会。这位同学,以后每天早上刷牙的时候,把水喊在嗓子里,多练练小舌音,不然你要是去了法国也这么说话,会吓到国际友人的。”
舒晴的怨念值一下子上升到顶点,平时脸皮厚点倒也没关系,可眼下是在新班级,大家都只是认识,还没达到多熟的地步,偏顾之当着这么多人拆她的台,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心里却是对这个顾老师做出了八个字的评价:外表男神,内在非人。
这种小气到一句玩笑话都容不得的男人到底是怎么为人师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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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课,舒晴拎起书包走得飞快,秦可薇跟在她后面,结果出了教室才刚朝左边走,就听见右边的走廊尽头有人在叫他们。
“哎,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你俩走错方向了!”
舒晴脚步一停,回头皱着眉头朝余治森说:“小吃街在哪个方向呢?是我俩走错方向了还是你自己站错位置了?”
哟,这语气,来者不善啊。
余治森一边往这边走,一边不客气地扯着嗓子喊了句:“凶什么凶啊,舒晴你大姨妈来了?”
话音未落,刚好走到了教室的前门那儿,有个男人抱着头盔走了出来,恰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余治森浑身一个激灵,立马九十度鞠躬,响亮地喊了声:“顾老师好!”
完蛋了,形象又一次毁得渣都不成了……
顾之看了眼他,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舒晴这个方向走,秦可薇倒是乖巧地喊了句:“顾老师好,顾老师再见!”
舒晴正恨他对自己区别待遇,也就不冷不热地说了声:“顾老师慢走。”
顾之都只是淡淡地点头,擦肩而过时,也不知是舒晴的错觉还是怎么着,他似乎微微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好像有点别的情绪,不满,鄙夷,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舒晴一怔,还没明白这眼神因何而来,对方却已经离开了。
余治森一脸苦相地走过来:“完了完了,我的形象毁于一旦了,大姨妈这种低端的词到底是怎么从我高贵冷艳的嘴里说出来的?”
秦可薇嘿嘿的笑:“肯定是和舒晴待久了,周身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黄暴之气。”
余治森赶紧点头。
舒晴刚从顾之那个眼神带来的后遗症里恢复过来,就听见这俩厮在趁机拿她开涮,书包往肩上拎了拎,嘴皮子一掀:“天生我材必有用,老鼠儿子会打洞。你俩少往我脸上贴金,都是你们爹妈生得好。”
舒晴觉得挺憋屈的,自己也不就是随便开了个玩笑吗?没想到竟然当真得罪了老师,还搞得他给自己摆脸色。
这一晚舒晴在小吃街与食物展开了大战,她觉得郁闷的地方在于,从小到大遇见的老师都喜欢她的性格,活泼开朗,上课积极,脑子转得快,小聪明多得是。
偏到了顾之这里却行不通,好歹她也是英语专业的优秀生,至于这么看不起她吗?
“舒晴……”对面的秦可薇担忧地叫她。
“干嘛?”她继续和烧烤奋战。
“你已经吃了十串羊肉了……”对方无奈了。
“那又怎么样?”她继续啃,一口一口极其解气。
余治森干脆利落地帮秦可薇补充道:“你说你心宽体胖不自知就算了,还吃这么多,今晚宿舍厕所别被你堵了啊!看在你一个人解决了一大半烧烤的份上,我俩勉为其难把掏钱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交给你了,这顿你请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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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晴上高中的时候,曾经日复一日地听班主任说过一段话,大意就是辛苦高中这三年,只要考上了好大学,就可以愉快轻松地生活四年了。那时候的她比较天真,把老师的话当做真理,还真以为只要脱离了高中的苦海,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玩四年。
只可惜上了大学以后,她才知道当老师的天生有张三寸不烂之舌,能教书,更能唬人。上大学以后,她越发觉得不是自己轻轻松松玩四年,分明是大学玩她四年。
C大是国重,外国语学院又是C大的重中之重,因此学院要求学生四年如一日地早上七点半准时去教室早读半小时。
舒晴看了眼手机,离早读结束还有十分钟,她拿起放在抽屉里的草莓蛋糕往外走,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室外阳台上。
她拆开透明的包装纸,一手就这么拿着,另一手把蛋糕往嘴里塞。她和秦可薇都爱睡懒觉,所以早上总是起得匆忙,每回都只能在宿舍楼下的面包店里随手买点干粮当早餐。
早上的风有点大,她趴在栏杆上,拿着包装纸的手微微晃着,结果一下子没拿稳,那塑料纸呼啦一下被风吹走,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慢悠悠地往下飘。
这里是三楼,她急忙探了个脑袋往下看。
阳台正下方是教学楼的一个侧门,早读没结束,其他专业的这个点也还没来上课,可舒晴看下去的时候,却正好有个男人在往这边走。
包装纸晃晃悠悠地落了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人面前,他微微一顿,停下了步伐,抬头朝上面看了过来。
舒晴有些窘迫,正欲开口解释,却在视线与那人相遇时,一下子愣住。
男人穿了件浅灰色的卫衣,面上没什么表情,抬头看她的时候眉心微微蹙起。
竟然是顾老师。
她一下子懵了,随即才记起,自己该开口解释的,可对方却在她之前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先说了句:“三楼没有垃圾桶?”
舒晴忙说:“不是,是我没拿稳,一不小心才掉下去的。”
顾之没再说话,只俯下身去把那只包装袋捡了起来,然后长腿一迈,走到了教学楼门口,将手里的垃圾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舒晴的视线被侧门上方的遮雨板给阻碍了,再也看不见顾之,只得转身冲出了阳台,往楼下蹬蹬地跑去。
结果在二楼的转角处停住了,因为她看见顾老师正往走廊深处走,舒晴也没多想,一边追了上去,一边叫了声:“顾老师!”
顾之顿住了脚,淡淡地回过身来,看见舒晴的时候没什么表情。
舒晴却觉得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于是有些不甘心地说:“顾老师,我真的不是有意乱扔垃圾的,是一下子没拿稳——”
“我知道了。”他从容不迫地截住她的话,点点头,右手仍然抱着那只白色头盔,又转过身去继续走。
舒晴被他冷淡的态度唬住了,一时之间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视线里的人右转,走进了其中一间教室,她才也跟着转身朝三楼走回去。
她不知道顾老师信不信她的话,虽然乱扔垃圾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对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这下恐怕更差劲了。
舒晴有点哭笑不得,开学没多久,估计她已经成为顾老师心目中最差劲的学生典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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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开学都比较晚,九月十几号里去了,因此才上了没几周的课,国庆长假又翩然而至,把一群人给乐得在宿舍楼里齐声欢呼。其实放假前一天晚上,很多人就已经萌生了偷溜的念头,只可惜校纪检部和院纪检部的都要来查寝,一旦被查到提前跑了,不用说,警告处分妥妥的。
于是一片欢呼声里又隐隐夹杂着抱怨声,特别是这天下午没课的,还非得硬生生地留下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宿舍大门开了以后才能回去。
不过也有对此乐呵呵的人,比如秦可薇,她不是本市人,家也住得远,反正放假也懒得回去,看着这群人哭天抢地的,她心里倒是乐得很。
舒晴对她这种幸灾乐祸的行为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因为舒晴的家就在邻市,先坐个校车到汽车总站,然后坐个大巴就能回去,前后不超过两个小时。
“你看看,就连老天爷都要你留下来陪我一晚,小美人儿,干什么急着走呢?你就在这儿好好地伺候大爷一晚上吧!”秦可薇捏捏她的脸蛋。
“想揽瓷器活,先把金刚钻掏出来给我看看。”舒晴上下打量她一眼,最后不怀好意地停在双腿之间,手上也没闲着,随手从桌上拎了袋杨梅,沿着开口撕开了包装袋,挑了一颗扔进嘴里。
“果然够猥琐,说你周身充满黄暴之气你还死不承认!”秦可薇扑上来抢吃的,“资源共享。”
“哟,损了我还想吃我的,你倒是想得美!”舒晴和秦可薇打闹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和她一块儿吃起杨梅来。
C大的寝室住宿条件挺不错,除了厕所是一层楼公用一个大卫生间以外,硬件设施算很好的了——上铺是床,下铺是桌子和衣柜,桌子侧面和正前方都有书柜。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空调,六人间里只有一个会转的挂式风扇,舒晴的床在进门的左侧,压根就吹不着。
幸好这是秋天,她和秦可薇一起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聊着天。
“刚上大学那会儿,听人说英语专业就是没有专业的专业,我还跟人急,热情高涨地觉得我能学出个所以然来,四年以后铁定无字幕看美剧毫无压力。结果大一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我发现我的词汇量貌似还退步了……”秦可薇叹口气,“果然学语言的到后期全靠自己拓展,压根就别指望上课的时候能学点什么。”
舒晴深有体会地点头:“不过还好,这学期有了法语,学新语言总是比较有意思。”
“其实是新老师比较有意思。”秦可薇嘿嘿笑,“系主任长得挺漂亮的,顾老师就不用说了,我上回把偷拍他的照片给我高中同学看了,她们还说哪天要坐三个小时的车来我们学校听课呢。当然,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你也知道四大美男之一的卫玠是怎么死的吧?”
舒晴一下子笑出了声,当然知道,不是说卫玠从地方到了中央的时候,因为美貌太出名,吸引了京城无数的老百姓,街上围了个水泄不通,结果这么多人活生生把体弱多病的卫玠给看死了么?
笑归笑,听她这么一说,舒晴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完以后转过头去问她:“对了,你觉不觉得顾老师对我有偏见?”
秦可薇一愣:“什么偏见?”
“就是……总是针对我之类的。比如说我总觉得他抽我答问的时机有问题,我每次举手他都无视我,结果我手一放,他就立马抽我。还有就是跟人说话都挺和气的,每次跟我说话就有点……”她想了想,总结出了四个字,“笑里藏刀。”
“你想太多。”秦可薇笃定地说。
她这么一笃定,舒晴反倒迟疑了,把嘴里的杨梅核吐出来,问她:“真是我想太多?”
“肯定是你想太多,顾老师那种境界的男神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了,哪会注意你这种学渣?所以你别指望他对你另眼相看,这是错觉。”秦可薇下结论,“你就是爱往自己脸上贴金,自恋得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对你特殊待遇。”
舒晴牙一咬,一把抢回她手里的那包杨梅:“滚去找你崇拜的顾男神请你吃!”
端着盆子去洗漱间的时候,舒晴正在挤牙膏,把牙刷往嘴里凑时,恰好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对话里似乎提到了“顾老师”三个字,她手上的动作一顿,耳朵竖了起来。
后面那排水龙头前,有个法语专业班的女生说:“我听说顾老师有女朋友了,A大毕业的研究生,好像也是法语专业的。”
另外一个说:“那不是很正常吗?他那个年纪了,条件又这么好,不可能还是单身。”
“哎,亏我还一直想着学好法语,这样他说不定就能注意到我了,哪知道已经有女朋友了。”那女生挺遗憾的,随即又给自己打气,“不过也没事儿,反正他也不可能看上我,早点挥剑斩情丝也好。”
舒晴被她这句“挥剑斩情丝”逗乐了,正往嘴里喝水呢,“噗”的一下就吐了出来,那两个女生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赶紧自顾自地刷完牙,又胡乱拿帕子抹了把脸,端着盆子回寝室了。
看来这个年纪的女生们都是典型的颜控,就冲着顾老师那张脸,一个个都死心塌地的。
回寝室之后,舒晴上了会儿网,看见企鹅上余治森在线,想了想,发了句“上一届法语班的专四过级率你知道吗”过去。
那边好像停顿了片刻,回她一句:不知道啊,不过听说就业率挺高的,有两个女生还去了市里的法国大使馆工作。
舒晴神神秘秘地说:我知道原因。
这回余治森只发了一个字:曰!
舒晴:为男神之崛起而读书!
余治森:???
舒晴飞快敲回去:甚矣,汝之不惠。男神顾之正激励着C大整个法语专业走向辉煌,走向成功,走向和谐美好未来。
她想了想,又加了句:加油,基友,你也可以的!
余治森愤怒地回了句:滚!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主题:
1.没错,顾老师现在很不待见舒晴。
2.是的,余治森他真的是个gay。
虽然你们没有给我满满的留言,但我还是默默擦着眼泪给了你们肥肥的一章T-T
这么肥的章节→_→你们是不是该多留几条富有建设性的评论!
第05章
第五章
国庆长假终于来了,舒晴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这个点,舒妈妈也差不多下班了。
舒晴本来是想拎着小行李箱猛地开门进去,给她一个惊喜的,结果在门口摸了半天书包也没能摸出家里的钥匙。她有点急了,又在一堆书中间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才忽然想起自己回来的时候急了点,好像压根没有把钥匙往书包里放,估计这会儿那串钥匙还在寝室的抽屉里睡大觉呢。
无奈之下,惊喜也只得作罢,她把书包放在那只迷你行李箱上,按响了门铃。
半天也没人出来开门,舒晴有点吃惊,便拿出手机给舒妈妈打电话,结果听见电话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早知道昨晚就该打电话通知她的,现在可好,进不了门,也联系不上人。
她从书包里找了张白纸出来,垫在楼梯上坐了下去,又打开电子书开始看小说,结果还没看上两行,电话来了。
屏幕上写着三个字:庄敬伟。
舒晴坐在那儿看着屏幕,发了几秒钟的呆,这才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低低地说了声:“喂?”
她先听对方说话,然后才回答:“没,已经放假了,我刚回来……还没,我妈不在,我又忘了带钥匙,所以进不去……啊?”
迟疑了片刻,她才问:“在哪儿?”
挂断电话以前,她“嗯”了一声:“好,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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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晴的家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区里,出了小区门之后,旁边是条商业街。
她走到那条街上的左岸咖啡馆外面,隔着玻璃窗往里看,角落里的男人一下子看见了她,微微前倾着身子,隔着玻璃跟她挥手。
舒晴从门口走了进去,在男人熟悉的笑容里坐在了他的对面。
“行李呢?”庄敬伟问她。
“放在隔壁李阿姨家了,我跟她说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再去她家拿。”
“也好,这样妥当。”庄敬伟点头,一笑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正欲开口再说点什么时,年轻的男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于是他又闭上了嘴。
舒晴拿过单子看了看,随手指了个摩卡,又问对面的男人:“你要什么?”
庄敬伟摇了摇头:“我不用。”
注意到服务员看了他一眼,舒晴把单子还给服务员的同时说了句:“两杯摩卡。”
庄敬伟有点尴尬,但还是笑着没说话。
服务员走了以后,舒晴盯着格子桌布没吭声,庄敬伟这才问了句:“玩了一个暑假了,开学还习惯吗?”
“还行。”舒晴答得简单,说完之后感觉气氛有点沉默,于是又补充道,“就是大二的课多了很多,上学期期末我又报了个法语双语班,所以这学期基本上处于课满状态,忙得团团转。”
“我听亦周说你们英语专业的大二就要考专四了,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做什么准备,我们开了测试课,每周都在做历届的专四题,反倒不用花多少时间去准备。”舒晴听到“亦周”二字时,稍微顿了顿才说。
“课下还是多背背单词,你以前就老是记不住,每次期末考试还临阵磨枪,结果到最后也背不下来几个。”庄敬伟想起了以前的事,呵呵笑起来。
舒晴也跟着笑了笑:“那是初中的事儿了,现在每天都接触着的,也不用刻意去记,课余时间多看看原著就行。”
庄敬伟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两人竟找不到话说。
长长的沉默之后,舒晴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松了口气,掏出来一看,顿时心又提了起来,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她接了起来,叫了声:“妈。”
“你碰见李阿姨了?……嗯,我回来了。”她换了只手拿手机,“我忘了带钥匙回来,刚才在楼道里等你……现在?现在在楼下的咖啡店里……和我爸在一起。”
庄敬伟先前都没听见手机那头的声音,随着舒晴这声“我爸”,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回来,现在立马回来!”舒慧颖的声音尖得有点不自然,“谁让你去见他的?”
舒晴看见庄敬伟的表情有点尴尬,于是压低了声音朝着电话那头喊了句:“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舒慧颖质问了这么一句,然后立马把电话挂了。
舒晴只得慢吞吞地把手机放回包里,然后端起服务员刚拿来的咖啡喝了一口,表情有点无奈:“我妈催我回去了,我可能要先走了。”
庄敬伟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却还是笑着说:“没事,我改天再叫你出来,先回去陪你妈吧。”
舒晴点点头,拿起包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去,结果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男生,她才刚迈出去的步子一下子又停住了。
那男生很挺拔,穿着件简单的白T恤,下面是条浅蓝色的牛仔裤,眉眼清秀,五官长得很漂亮,个头也高高的,看上去跟她年龄相仿。看见舒晴的时候,他怔了怔,手里还拿着一只黑色皮夹。
舒晴认出来这是庄敬伟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那一只,男生迟疑了片刻,对她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解释说:“我妈让我给庄叔叔送钱包来。”
舒晴的余光看见庄敬伟紧张地站了起来,当下心头有些好笑,点了点头,又回头跟庄敬伟挥了挥手,然后径直走出了咖啡馆。
这个男人是她父亲,而送钱包来的男生正是方才她爸爸口中的那个亦周,张亦周。几年前,舒晴的父母还没离婚时,张亦周住在她家楼上,只是可笑的是,如今不过事隔几年,庄敬伟却已经搬了出去,现在和张亦周母子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舒晴走过店外的玻璃窗时,察觉到店里的两个人都注视着她,她没回头,走得很快,走到楼下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五楼上的窗口那儿有张熟悉的脸,舒妈妈面色铁青地看着她,显然很生气。
舒晴叹了口气,爬楼梯的时候都有点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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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被舒妈妈念了很久,舒晴最后无奈地刨完了那口饭,低低地喊了句:“妈——”
“少叫我妈,你要当我是你妈,哪儿会一回来就急着去见他?”舒妈妈还在气。
“我这不是没带钥匙被锁在外面了吗?刚好爸爸又打电话来了,这才下去见了一面。”她夹了一筷子舒妈妈刚才做的土豆丝到对方碗里,“你刚才去哪儿了?我等了好半天都没见你回来,亏我还想着要给你个惊喜,结果你都不在!”
舒晴装出气呼呼的样子,很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但舒妈妈的语气还是软了下来,一边吃女儿夹到碗里的菜,一边没好气地说,“猜到你今天要到家了,这不是下班了赶去超市买菜了吗?”
“我就知道我妈最心疼我了!”舒晴赶紧拍马屁。
“少来!”舒妈妈瞪她,眼里的情绪却已消失不见。
晚上睡觉之前,舒晴给秦可薇打了个电话。
秦可薇正在上网,电话一通,还没等舒晴说话,她就嚷着:“你等等,我把耳机插上啊!”
舒晴等了一会儿,才听见秦可薇说:“OK,可以说话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了一会儿,就听见秦可薇叫她的名字:“舒晴,你挂了?”
“没,还在。”她失笑,然后才说,“我今天回来见了我爸一面,我妈刚才还跟我发脾气呢。”
秦可薇是知道她家情况的,当下语气认真起来:“怎么,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舒晴听见那边的音乐声音一下子没了,就知道秦可薇肯定把视频关了,专心听她说话,于是揉了揉眉心:“就是见了一面,问了下我在学校的情况,然后我妈就打电话催我回来了……对了,走的时候,我碰见张亦周给他送钱包来了。”
秦可薇的嗓门儿一下子打起来:“张亦周?以前住你家楼上的那个混球?”
舒晴一下子笑了:“嗯,就是那个混球。”
“我靠,居然叫你碰上了?那你打他没有?冲上去扇了他几个巴掌然后一脚正中他命根子没?”
“没。”
“那你骂他了?有没有把他当初骂你和你妈的那劲儿拿出来还给他?”
“……也没有。”舒晴哭笑不得。
“靠!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秦可薇激动了,估计是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因为舒晴听见她的凳子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见到狐狸精的儿子,不狠狠打一顿对得起你妈吗?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说什么了?”
舒晴一下子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几声:“行了行了,你瞧你,比我还激动。”
又说了几句,舒妈妈在外面敲门:“舒晴,快去洗澡,今晚早点睡,明天跟我去看看你爷爷。”
舒晴赶紧跟电话那头的秦可薇说:“我妈叫我洗澡了,先不说了。”
最后洗完澡,她坐在床边,舒妈妈给她吹头。暖洋洋的风把她那头已经不怎么卷的头发给吹得蓬蓬的,她在一片嗡嗡的吹风机的声音里喊了句:“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