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些不自在,很快擦了擦眼泪,“妈妈不阻止你谈恋爱,只是希望,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你还年轻,未来变数很多,不要这么轻易就对一个人交付真心,也不要百分之百把未来当成赌注一样压在他身上……”
我一直点头,不管她说什么,照单全收。
这一刻,已经二十一岁的我好像才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很多时候亲情会令我们凭借本能做出很多过激的事情来,有的甚至会伤害到至亲的人。因为只有在面对最亲最爱的人时,我们才会无所顾虑地说一些不需要深思熟虑的话,仅凭本能与冲动。
可就算这样的下场是彼此伤害,我们也能轻而易举重新和好,因为有的感情是切不断的,有的人是无法从生命里推开的。哪怕争吵时被彼此伤害得鲜血淋漓,一旦释怀以后,又会破涕为笑地握手言和。
因为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意识到,没关系,那是爱。
***
夜里,我躺在床上和陆瑾言打电话,听他声音紧绷地接起来,不安地问我:“怎么样了?”
我在这头无声地笑了,因为稳重如他竟也有今天,在我打电话以前大概就一直紧绷着,也许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也许不时看一眼手机,想主动打给我,又怕我妈还在气头上……
我故作焦虑地对他说:“陆瑾言,怎么办啊?我妈要赶我走,还要揍我,我现在正躲在厕所里!”
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片刻后传来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的声音。
我吓一跳,赶紧叫他:“陆瑾言?陆瑾言你在干嘛?”
他似乎跑得风风火火的,声音急促地告诉我:“等我一下,我马上赶过来!”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甚至没法停下来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直笑得肚子疼、嘴角抽筋。而在这个过程里,他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很快停了下来,不断叫我的名字。
我总算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捂着肚子告诉他:“没事了,我妈妈已经不生气了,我逗你玩的。”
他又一次消声,片刻之后,饱含怒气地将我的名字一字一顿地挤出喉咙:“祝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张着嘴看了看手里的屏幕,又抬头看了看梳妆台上的镜子,里面的祝嘉满面通红,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眼睛清明透亮,似是被露珠浸渍了一夜,鲜活美丽,充满生气。
我把头靠在枕头上,睁眼望着头顶的米黄色灯罩,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小孩子。
活了二十一年,我一直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残缺的家庭里,和母亲关系不好,父亲不知行踪。可如今看来,其实我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犹如那只灯罩里的脆弱灯泡。
妈妈也好,程叔叔也好,陆瑾言也好,包括陈寒在内,他们的苦都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只是不断分享着我的苦恼,保护我那愚蠢幼稚的玻璃心。
我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不幸福呢?
手机很快又震动起来,我把它凑到耳边,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就听见陆瑾言在那头非常隐忍非常不悦地以一种冰冷傲娇的语气质问我:“祝嘉,你骗了我,惹得我不开心了,被我挂了之后居然连电话都不给我回一个?”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知足的状态里。
没听见我的回应,陆瑾言继续语气森冷地说:“你不说话是么?也好,不说就算了,我向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你不说我也不强求……”
说是这么说,然而就算是个蠢蛋也能听出来他一字一句饱含怒气。
我终于没能忍住,笑得像朵花似的抱着手机对他一口一句地叫着:“陆瑾言,陆瑾言,陆瑾言陆瑾言陆瑾言陆瑾言……”根本没个完。
他一下子顿住了,半天才继续冷着声音傲娇地问我一句:“一直叫我干什么?”
我神神秘秘地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小声告诉他:“我想多叫一下你的名字,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他的声音陡然间降了八个调,极其紧绷地问我:“什么意思?”
我这才察觉他似乎误会了什么,赶紧补充说:“因为我想早点嫁给你啊,要是结婚以后,说不定我就不会叫你陆瑾言了,得叫老公了,那多不划算?所以我要多叫几句陆瑾言,直到把自己叫腻了为止!”
在我的腻死人攻势下,他顿时没了声音。
我又叫了几声:“陆瑾言?陆瑾言?你怎么不说话啊?”
他恢复了平时那种温暖的调调,饱含笑意地对低声我说:“不说话才好给你机会多叫几遍啊!”
我们都不说话了,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此刻的他和我一样在那头开心地笑着。
这一夜,我把和妈妈的对话都告诉陆瑾言了,我窝在被子里,反复告诉他我觉得自己有多幸福。
而他最终跟我道晚安,以一句今后每当想起来都会令我几欲落泪的话语结束了这通电话。
“祝嘉,只要知道每一天的你都过得这么幸福,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在妈妈的默许下,我开始光明正大地和陆瑾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场脖子以上的纯洁爱情故事。
我隔三差五地往图书馆跑,一半是为了与陆瑾言一起吃顿饭、约个会,一半也是要让我妈有一种“天哪我的女儿谈个恋爱都能促进学习,身为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了而且还要为标准好男友点三十二个赞”的念头。
至于带陆瑾言见家长的事,反正我是不急的。
以我妈的急性子,一旦这时候就把陆瑾言给带回家了,说不定她又要胡思乱想,觉得我们是不是八字有一撇了。既然她也说要我冷静下来好好斟酌这个人是不是我决定交付一生的人,那我就索性如她的愿,先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毕业之后再考虑其他事。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命运的跌宕起伏实在是令我等凡人给跪了。
那天下午我还在图书馆看书,忽然收到思媛的短信,说是期末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
陆瑾言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哆哆嗦嗦地用手机登陆教务处的网页。由于查询的人数众多,我们那脆弱又娇柔的官网不堪重负,几度崩溃,我就这么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等待了十来分钟,总算挤了进去。
一共十二个科目,分数几乎是我有史以来最漂亮的一次。
我心跳加剧,猜想着沈姿的分数又会如何,刚巧思媛和我心有灵犀,几乎是立马就把沈姿的成绩截图给我发了过来。
片刻之后,我骤然间欢呼起来,搂着陆瑾言的脖子大呼小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被我杀了个措手不及,险些往后退了几步,好在反应及时,一把稳住了我的身子,任由我胡乱搂着他嚷嚷。
我说:“赢了赢了!哈哈哈,我祝嘉也有今天啊!以微弱优势险胜一筹,尼玛这才是人生赢家啊!”
陆瑾言忍俊不禁,眉目含笑地望着我,“祝嘉,注意点儿影响啊。”
我忍不住把脖子抬得高高的,“怕什么呀,只有管理员大妈在,又没外人!”
然后我踮起脚尖去偷偷亲他,以表达内心的愉悦之情,哪知道他太高,我太矮,因为没有提前告知,他便没有配合的低下头来,害我只能一口啃在他的下巴上。
我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下巴上有那么一丁点胡茬,扎得我痒痒的,禁不住摸了一把,“你居然有胡子?”
陆瑾言一顿,“我怎么就没有胡子了?”
“奇怪,我一直以为你没有胡子的。”我又摸了两把,还不知死活地加了句,“我家陆叔叔一直是个面无髭须、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呀!哪里来的胡子?”
他眼神一沉,似笑非笑地睨着我,“祝嘉,我该把这句话理解为你在质疑我的男性尊严吗?”
我装傻,“怎么就跟你的男性尊严挂钩了?”
他的眼神愈加深沉,“这是不是可以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祝嘉,要我帮你见识见识我浓烈的男人气息与存在感极强的男子气概吗?”
我咯咯直笑,余光瞧见管理员大妈一边偷笑,一边离开了大厅,非常自觉地不当电灯泡。
真棒,认识陆瑾言以后,身边的人似乎都变得高大上起来!
同一时间,借着层层书架的掩映,于空无一人的六楼大厅里,我大胆地拉住了陆瑾言的衣领,趁着他低头的瞬间吻了上去。
滚烫的气息隔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点间隙纠缠不清,而我内心的喜悦也无以言表。
片刻之后,我就这样环住他的腰,和他一起倚在一旁的书架上,低声道:“陆瑾言,我终于松了口气。”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温温柔柔地问我:“为什么松口气?”
“你对我寄予那么高的期望,和我一起努力了一个星期,就为了让我考赢沈姿。要是没有考过她,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交差……”我低下头去戳着他平坦的小腹(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干嘛要戳他的肚子=_=、)。
“你跟它有仇?”陆瑾言笑着问我。
“啊?”片刻之后,我反应过来他在说我这个古怪的动作,于是又笑嘻嘻地说,“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孩子。”
“别闹。”他似乎有些怕痒,伸手捉住了我,然后抬起我的下巴,望进我眼里,“帮你复习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不管考不考得过她,我都希望你认真对待自己的事情,学业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最重要的是每一件事情都对得起自己。”
我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陆叔叔,看来我不仅交了个男朋友啊,还多了个家长,真烦人!”
他趁我不备一口咬在我下巴上,疼得我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我对他怒目而视,他却好整以暇地对我笑,“老男人就是这样,不仅要管你的学习,还要碎碎念。怎么,嫌我啰嗦嫌我烦么?”
我叹口气,“是啊,嫌弃死了呢,这种老男人怎么娶得到老婆呢?我祝嘉只能好人做到底,把你这个老男人承包了。你也不要太感谢我,叫我一声红领巾就行了。”
闹腾了一阵子,陆瑾言也该送我回家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我还没收拾好桌上的书,就看见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接着轰隆一声,雷声响起,很快一场掷地有声的大雨就降临了。
我呆了一下,回过头去问陆瑾言:“你的车——”
“在咨询中心的停车场。”
我俩面面相觑,图书馆与咨询中心隔着十来分钟的路程,这么冒雨前去取车肯定不太可能。
只能继续待在这里看书,希望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没过多久,我妈就打电话来了,她问我是不是还在图书馆,她和程叔叔刚好在市中心办了点事情,顺路来接我回家。
我看了眼陆瑾言,点点头,“好。”
挂断电话之后,我一边忍不住弯起嘴角,一边告诉了陆瑾言,末了还补充一句:“你猜我妈看到你会不会不满意?”
本来我也没想让他俩这么早见面的,但是既然这么巧,那远远见上一面也没关系嘛。反正我对陆瑾言的外貌谈吐都有信心,真金不怕火炼!
说实在的,我还有点跃跃欲试呢,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不管是谁见了陆瑾言,都一定会被他的优秀折服。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带着他赢得全世界的认可了,尤其是我那挑剔又担心女儿的妈妈。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陆瑾言的表情竟然有那么一刹那的怔忡,嘴唇微张,没能说出话来。
我顿了顿,小声问他:“你不愿意见到我妈?”
短短的一瞬间,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了千万种情绪,最后他低头望着我,认真地问了一句:“如果你妈妈不喜欢我,要你跟我分开,你会怎么办?”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在搞笑吗?我妈妈为什么会不喜欢你?你少在这里装自卑了好吗?”
可陆瑾言没有笑,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眼神专注而深沉,似乎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一个答案。
渐渐的,我觉得哪里不对劲,也便收敛了笑意,问他:“怎么了?你不开心吗?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这么快见我妈?”
他摇摇头,“祝嘉,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
天知道为什么这么凑巧,在这种时候,我的手机又一次响了。
我妈说:“嘉嘉,我们已经到图书馆楼下了,你赶紧下来吧!”
我说了声好,却迟迟没动,而是望向陆瑾言,不安地问他:“什么事?”
一颗心砰砰直跳,我难得见到他这么神情凝重地要和我说些什么,直觉告诉我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陆瑾言看我半天,似乎在迟疑着什么,最终却没有再说起刚才没能说出口的事情,而是又一次问了那个问题:“祝嘉,如果说你妈妈真的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不安的种子在心里扎了根,迅速发芽膨胀,叫我整个人都焦虑不安起来。
我不断追问他究竟怎么了,可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我,执意要得到我的回答。
我惴惴不安地说:“我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定会说服她。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她会反对我们?她明明——”
“走吧。”陆瑾言从容不迫地打断我的话,站起身来替我拿起了桌上的挎包,拉起我的手往电梯走。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我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祝嘉,不要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因为我和你一样。”
他侧过头来对上我的眼睛,“绝对不会放弃。”
从电梯门在我面前打开起,我们踏进去,来到一楼,最后走出图书馆大厅,一共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而这三分钟后,我的玻璃罐子骤然间被人打碎,在我猝不及防之际,我奢求的安稳平淡通通不复存在。
陆瑾言牵着我的手,与我并肩来到图书馆大门处,阶梯下停放着我妈的玛莎拉蒂。
程叔叔坐在驾驶座上,而我妈很快打开车门,撑开了雨伞来接我。
然而一步,两步……她不过才跨了几级阶梯,在看清我身侧的人时,骤然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那一级阶梯上。
她之前就知道我与陆瑾言在一起,所以除了手上撑开的那把伞以外,还拿了车里的另一把备用雨伞,准备给他。
隔着不过几米的距离,我看见我妈以一种震惊的姿态站在楼梯中央,同一时间,手里那把干干净净的雨伞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在这场掷地有声的大雨中溅起一地水花。
她举着雨伞,整个人都像惊呆了一样,嘴唇微微张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被她吓到了,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妈?”
而这一个字几乎立马唤醒了她,下一刻,她声色俱变地朝我喝道:“祝嘉,过来!”
而说话间,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陆瑾言身上,像是见鬼了一般,惊恐、愤怒、不甘、怨恨……那样的眼神令我感到无比陌生,同时亦茫然无措。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着身侧的陆瑾言,呆呆地叫他一声。
他没有看我,仍旧牢牢地牵着我的手,只是凝视着我妈,慢慢地叫了一声:“林姐。”
作者有话要说:秘密来了!高-潮来了!高能预警来了!
今天我要去参加初中同学会,作为单身女青年,面对那一群成双成对的情侣,我会平静而真挚地祝福他们都是失散多年的父子母女兄弟姐妹。
女神如我,自当高冷地等待我的陆叔叔。╮(╯▽╰)╭不着急嘛,急了找不到好对象。【接着编!→_→】
本章收集愿容哥脱离单身的祝福,单身狗求扶持!!!!(╯‵□′)╯︵┻━┻
第50章
第五十章
我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林姐?什么林姐?
他们真的早就认识?
我甚至立马百转千回地有了无数种猜测,比如陆瑾言和我妈曾经有过一场秘密的姐弟恋,或者他是商业间谍,曾经帮助对手给我妈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惨重损失,再不然就是什么天雷滚滚的狗血戏码,好比他和我其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
然而就在我的内心饱受煎熬,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被一些狗血剧情塞满之际,我看见我妈一步一步走了上来,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一个耳光朝着陆瑾言重重地砸了过来。
“妈?!”我几乎是震惊地大喊了一声,飞快地挡在了她和陆瑾言之间。
而我妈一把拉住我的手,尖着嗓子质问我:“他就是你的男朋友?”
那眼神可怕至极,像是陡然将撞破了天大的秘密,宇宙洪荒就此停息,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我全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呆呆地望着她。
下一秒,她终于对着陆瑾言破口大骂:“你居然有脸招惹我女儿?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十年前当间谍当得还不够尽兴是不是?笑话还没看够是不是?一定要招惹了我,再来祸害我女儿吗?”
而她很快顿住,似乎醒悟过来了什么,然后瞪大了眼睛问陆瑾言,“是祝辰山找你来的,是不是?”
我整个人都懵了,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故给冲击得完全回不过神来。
我妈说了什么?
间谍,笑话,祸害,祝辰山……
而祝辰山是我爸的名字。
彼时大雨倾盆,每一颗雨滴都重重地砸在地上,仿佛一定要砸出个坑来才会心满意足。
陆瑾言的左脸因为那一巴掌的缘故,很快红了起来,但他却仍然平静地看着我妈,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愣愣地看着他,想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他平静得像是南极的冰山,丝毫没有任何辩解的意图。
我妈一把拽住我空出来的那只手,一字一顿地命令我:“跟我回家。”
可我的另一只手还与陆瑾言十指相扣,分享着同样的温度,就连掌心的命运线都紧紧相贴,仿佛只要这样就会融入彼此的生命里,从此亲密无间、再不分离。
我虽然全然不知他们有什么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但却不肯就这么轻易放开陆瑾言的手,所以面色苍白地望着我妈,恳求似的叫了她一声:“妈!”
她仍旧望着陆瑾言,却毫不迟疑地对我说:“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就跟我回家。”
那样平静的语气,那样狠戾的字句,就好像如果我拒绝她的命令,她就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我呆住了。
终于,她的目光从陆瑾言面上缓缓移至我的面上,然后沉声道:“你和谁在一起都行,唯独这个男人不行。”
说话间,她的眼睛里有些晶莹透亮的东西在晃动,而我能察觉到她握住我的那只手也不断在颤抖,像是强忍着天大的委屈与愤怒。
除去十年前她生病的时候,我从未见过她情绪激动成这样,可我知道她在害怕,而害怕的来源正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陆瑾言。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猛地松开了与陆瑾言十指相扣的手,侧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那平静无澜的面庞也因为我这个动作有了些许松动。
“祝嘉?”
他望着我,以询问的语气叫着我的名字,而我却觉得此刻的场景真是荒唐,我明明一无所知,被他们蒙在鼓里,为什么他们还能把这种可笑的“你只能选一个人”的把戏摆在我面前,逼我做出抉择?
我勉励维持镇定,沉声问我妈:“到底怎么了?”
她的情绪非常不对,由始至终地在发抖,却一个字都不肯对我解释。
很快程叔叔也下了车,大步走到了我们面前,一把揽住我妈,然后皱眉对我说:“嘉嘉,先回家!”
我不肯走,只能抓着我妈的手,焦急地追问:“妈,你说话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不肯回答,我只好回头求助于陆瑾言,“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啊!”
见我又抓住陆瑾言的手,我妈忽然间情绪失控,死死地拖住我的胳膊,尖声叫道:“你松手!松手啊!跟我回去!立马跟我回去!我不许你背叛我!你要是跟他走了,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我被她吓得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她不但声嘶力竭地吼起来,指甲也陷入了我的肉里,疼得我几乎叫了出来。
程叔叔面色一变,赶紧帮我把她的手给掰开,然后一把抱起她往车上走,“薇茵,你冷静点,不要动气!”
而我妈还在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形同疯子。
我急得追了上去,不断问程叔叔:“我妈怎么了?她生病了吗?她,她怎么会这个样子?”
程叔叔很快把她抱上了车,一边替她系好安全带,一边低声安慰她,。在我的追问下,他眉头紧皱地说:“前段时间你妈妈出现了更年期综合征,常常焦躁不安,脾气也不太好,后来……后来因为一点别的事情,情绪发生过一次剧烈波动,以前的病有一点复发的迹象。”
他很快从我妈的手提包里找出了一瓶药,然后就着车上的矿泉水递给她三颗,期间还不断温言安慰。
我妈伸出不断发抖的手接过药和水,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最终闭眼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地平复情绪。
此时的我还站在车窗外,看着这样的一幕,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我艰难地问程叔叔:“我妈情绪波动是不是因为我?”
程叔叔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于是我几乎立马想起了前两次惹她生气的场景,一次是我为了思媛的事情和她吵架,另一次则是几天前,当她得知我提前从上海跑回来并且住在陆瑾言家里整整十天时,整个人都焦躁不安了。
是我。
都是因为我。
我的视线停留在那只白色的药瓶上,五脏六腑都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火苗给烧得滚烫灼人。
十岁那年的经历令我记忆犹新,我比谁都要清楚精神方面的药物会对人产生多大的副作用,不止是身体机能,还有容貌。我妈是个非常爱美的女人,长期服用激素药物会出现怎样的效果,她和我都心知肚明。
而我犹如木头人一般站在原地,望着她靠在座椅上休整,胸口大起大落,呼吸急促。
她闭着眼睛朝我伸出手来,疲倦地说:“嘉嘉,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我没有回头去看还站在阶梯上的陆瑾言,也没有说话,只是木然地开了后座的车门,然后姿态僵硬地坐了上去。
程叔叔发车的瞬间,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头飞快地朝图书馆门口望去。
陆瑾言沉默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尊姿态优雅的雕像。可只有我能看出此刻的他有多失望,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珠子宛若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定定地望着我。
他甚至没有皱眉也没有出言挽留,仅仅是用平静深远的目光注视着我。
就好像以往的任何一次,只要我稍微红了脸,下一刻,他便会轻快地笑出声来,然后无可奈何地叫我一声:“祝嘉。”
那样的眼神令我六神无主,因为我忽然间记起了离开图书馆之前,他也是这样望着我,问我:“祝嘉,如果说你妈妈真的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而当我回答他“我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定会说服她”时,他告诉我:“祝嘉,不要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因为我和你一样。”
明明说好了不放弃的,可不过须臾我就言而无信。
我甚至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此向妈妈妥协。
陆瑾言该有多失望?
汽车缓缓发动,陆瑾言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可却一直定在图书馆的阶梯上,一动不动。
优柔寡断如我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闪过千百个念头,最终大喊着“停车”,慌慌张张地留下一句:“妈,我还有话要和他说,至少要问个清楚。”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扔下他,否则这和从前的我又有什么两样?我和陈寒就是因为诸多的误会才会彼此折磨五年时间,而我一直记得我的陆瑾言告诉过我:“祝嘉,如果你不够勇敢,命运又怎么敢放心地将它的礼物交付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