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意被母亲拘在家中出不来,男人最终颜面无存地关门回家。
大爷大妈们一边念叨徐晚星“热心肠是好事,但也别惹火烧身啊”、“那姓辛的一向这样,你帮小意也帮不了一辈子”,一边也散了。
徐晚星冲着辛家大门翻了个白眼,骂痛快了,也思忖着他们大概是没力气去折腾心意了,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家,余光却扫见不远处有个身影。
本该人去巷空,可不远处那盏昏黄暗淡的路灯下却站着个人,一身白色卫衣,下着蓝色运动裤,挺拔又眼熟。
乔野站在那里,显然已经将刚才的一出闹剧尽收眼底。
呵,真是狭路相逢。
徐晚星还惦记着抽屉里那一堆脏兮兮的书,一见仇人,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看热闹看得很爽啊?”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什么好脸色。
可意料之中的挤兑并没有出现,乔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顿了顿,才不紧不慢说了句:“口才不错。”
徐晚星一愣,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什么?”
“我说,看来你爸那天在我家说的那堆优点,也不全是唬人的。至少侠义心肠、乐于助人,还是会昙花一现的。”
徐晚星怒道:“我爸从来不唬人好吗?!”
“那尊敬师长、遵纪守法、刻苦学习?”乔野哂笑,“如果跟班主任叫板算尊敬师长,聚众赌博算遵纪守法,每天抄作业算刻苦学习的话,你爸说的确实挺真实。”
“………………”
徐晚星暴怒:“不许你说我爸坏话!”
“你误会了。”乔野云淡风轻地说,“我一点也没有说他坏话的意思。”
“呵呵,是吗?”骗鬼呢!
徐晚星正欲反驳,就看见下一秒,乔野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坦然道:“是真的。我明明是在说你坏话。”
“……”
附近又有大爷大妈探头来看,徐晚星也怕老徐回来,听说自己先跟对门儿吵,吵完了又跟新搬来的吵,那才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索性狠狠地剜了乔野一眼。
“我告诉你,乔野,今天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咱们的战场在学校。来日方才,咱俩没完!”
说完,徐晚星扬长而去。夜色里,嚣张跋扈的少女高举右手,中指醒目地竖在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Drama queen vs drama king。
乔野:你理科第一的名号没了。
徐晚星:你老婆没了。
乔野:…………
KO!
今天也有一百只小红包,明天见~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徐晚星噔噔爬上二楼,推门跑到窗前。
阿花还在书桌上,饼干已经吃光了,只剩下一堆碎屑。秉承勤俭节约、不浪费粮食的美德,它十分认真地舔着剩下的残渣。
徐晚星没空理他,右手凑在嘴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片刻后,对面的窗帘被拉开了一条缝,辛意红着眼睛站在帘后,还在拼命擦眼泪。
徐晚星压低了声音:“没事吧?”
辛意摇摇头,努力弯起嘴角冲她笑,无声地说:“谢谢。”
说完,吸了吸鼻子,眼里还有星星点点的泪光。
下一秒,她手一松,窗帘合上了。
徐晚星站在桌前发呆。阿花连饼干碎屑都舔光了,开始蠢蠢欲动地往她剩下的半盒饭里探头探脑。
她察觉到了,把饭盒抢回来,数落阿花:“你怎么这么贪心?”
阿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冲她喵喵叫,一点一点靠近,甚至伸长了脖子来蹭她,依然觊觎着她手里的饭盒。
反正她也吃不下了……
徐晚星慢慢地,慢慢地叹了口气,将饭盒拱手相让。
这世上贪心的又何止是猫呢?要是她有辛意那样的好成绩,人乖巧懂事,还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老徐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为什么辛意的父母就是不满意呢?
*
清花巷的另一头,乔野拎着酱油回家了。
乔妈妈在厨房忙活,听见声音,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乔野把酱油递给她,说:“看了场热闹。”
可不是吗。
有徐晚星在的地方,似乎永远都那么热闹。她和她的名字一样,出现的时候永远都是最受人瞩目的存在,虽然她的受人瞩目一般说来都不是什么正面含义。
夜里,乔野看书看到一半,去客厅接水,无意间听见父母提到了徐晚星,脚下一顿。
夫妻俩吃过晚饭后,出门散了个步,显然已经听说了今天巷子里的闹剧。
乔妈妈说:“这巷子里鱼龙混杂的,我看也没老李当初说的那么好。”
老李是在清花巷长大的,土生土长的蓉城人,在蓉城地质环境监测中心待了几十年了。十几年前去北京开会时,认识了乔慕成。两人做的是同一方向的研究课题,脾气也合拍,一来二往的就成了朋友。
地质工作很少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像老李和乔慕成这样的科研人员,多在各地奔波辗转。
后来蓉城有了国家级项目,乔慕成主动接受了课题,调了过来,自然而然有老李为他打点一切。
孙映岚也是蓉城人,当初就不愿意搬来清花巷,说这里环境不好,可禁不住乔慕成乐意。
“我看这里民风淳朴,大家都不是什么势利眼,挺好。”
孙映岚瞥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和老李住得近点。”
一拍即合说的就是这俩人,明明人到中年才认识,在课题研究上还经常争辩得跟乌眼鸡似的,可就是好得跟穿连裆裤一样。
孙映岚对清花巷始终喜欢不起来,也就把今天的闹剧归结为此地鱼龙混杂。
乔慕成说:“什么鱼龙混杂啊,住哪里都有这种小打小闹的。”
孙映岚还是很坚持:“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干这种事的几率就小多了。”
夫妻俩也听老李说了辛家的事,那家父母吹毛求疵,动辄打骂孩子。
“你这话说得就很嫌贫爱富了啊。”乔慕成斜眼看妻子,“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你没听过?表面光鲜亮丽的地方,也不见得破事就少了。”
“我不跟你争。但有一点我要表明态度,上回老徐还带着女儿来跟小野交朋友,把她吹得天花乱坠的,结果小野就把她在学校聚众赌博的事给揭出来了。今天出岔子的又是她,我看小姑娘倒像个惹祸精,小野还是别跟她来往的好。”
乔慕成张了张嘴,想起了老李科普过的徐家的事。
惹祸精三个字,到底是严重了。
他叹口气,说:“小姑娘也挺不容易,一个人就敢挺身而出,上门去跟一大老爷们儿拍板。我看老徐说得也没错,他这女儿还真是侠义心肠。”
“行行行,都你说了算。反正是你儿子,以后我不管了。”
“哎?怎么就生气了?”
……
乔野站在饮水机前,默然喝了杯水,转身回到卧室。
他拿起看到一半的英文原著,却十分钟都没有翻页。最后又扔下了,顿了顿,打开了左手边的抽屉。
在一只装满信笺的铁盒最下方,有一只倒扣着的相框。
他拿出相框,翻过来,怔怔地看了很久。
相片上有个女人,怀中抱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至极。大人和孩子的眉眼依稀能看出重合之处,都有一双自然带笑、微微上挑的眼睛。
*
没能去夜市帮父亲守摊的第一夜,徐晚星闲得磨皮擦痒,趴在窗户上夜观星象。
后来想到第二天要去学校面对乔野那堆破烂书,她决定养精蓄锐,好好睡觉。她有预感,明日或有撕逼大战。
睡得很早的徐晚星,醒得比往常早很多。本想再赖会儿床,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煮了两只鸡蛋,又冲了一杯牛奶,破天荒吃了个早饭还有充足的时间晃悠去学校。
抵达教室时,里面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
看见徐晚星的一瞬间,大家都惊了。
这位从来不是迟到就是踩点来的旷课大神,今天竟然来得如此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晚星随手抽过桌上的书,朝着春鸣就是一个假动作:“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早到?”
春鸣神情严肃地站起身来,啪啪鼓掌。
徐晚星:“等一下,你几个意思?”
“有生之年看见你终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无以言表的欣慰。”
这一下,徐晚星手里的课本实打实地落在他后脑勺上。
早起就能早到,早到就不用被罚下蹲。
学生们陆陆续续来齐了,在早自习开始前五分钟,罗学明就拿着课本来到教室。他也不急,先在走廊上眺望远处的风景,然后一口一口品味着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最后听见铃声响起时,才不紧不慢踏进教室。
下一秒,有人从后门进来,喊了声报告。
罗学明压根儿没抬眼,习以为常地指着门外,说出那句众人都耳熟能详的话:“徐晚星,走廊上,一百个下蹲。”
这是3班的规矩,迟到的人都得去走廊上做完一百个下蹲才进来。而在这条规矩定下之后,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三十天,这句话的前缀固定为“徐晚星”三个字。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
片刻后,角落里的少女懒洋洋地举起手来:“我在这儿呢,罗老师。”

罗学明一愣,抬头看去,徐晚星确实好端端坐在座位上。那么今天迟到的又是……?
门口,辛意站定不动,低声说:“罗老师,该做下蹲的是我。”
她的眼睛还有些肿,不知是没睡好还是熬了夜。
罗学明词穷,费解地看看徐晚星,再看看辛意。该迟到的没迟到,从不迟到的迟到了,这事儿吧挺离奇。
停。什么叫该迟到的没迟到?徐晚星怎么就该迟到了?
罗学明觉得自己已经被她搞疯了。
等到辛意做完下蹲回到座位,罗学明已经开始讲课了。
徐晚星偷偷凑过去,皱眉问辛意:“怎么迟到了?”
辛意把手亮给她看,小声说:“熬夜练琴了。”
那双白净纤细的手本该漂亮细嫩,却因为常年练琴,指腹上全是薄茧。此刻看上去,还充血红肿,也不知是熬了多久,练了多久。
徐晚星瞠目结舌:“用得着这么用功?”
“妈妈说下个月再去考级,如果还不过,就取消我的所有假期,包括周末在内。哪里都不许去,只能在家练琴。”
徐晚星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父母。跟他们对比起来,老徐简直是跌入凡间的天使,行走的甘地,人间慈父。
她想说点什么,可罗学明写完板书,转过身来就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
她住了嘴,埋头看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乔野的书又脏又黑,尤其是这本数学书。
虽然始作俑者是她,可真用起这种收破烂都不会要的玩意儿来,内心简直万狗咆哮。
徐晚星咬牙回头,给了后桌一个死亡凝视。
谁知道乔野察觉到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反而抬头就是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笑得那叫一个风光霁月,人畜无害。
徐晚星牙都快咬碎了。
交换课本的第一天,对徐晚星来说简直是灾难。从抽屉里掏出来的每一本书,都足以与卖破烂的存货对比,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对于乔野来说,竟然有些许始料未及的愉快。
他从来不爱用别人的书,跟干净与否无关,而是课本这种东西过于私人,笔记和笔迹都是无可替代的东西。
他是学霸学神级的人物,不会瞧得上别人的笔记。然而徐晚星的书,怎么说,带来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惊喜。
首先是数学课,她的课后练习题除了鬼画桃符般的解题步骤外,还有非常特别的个人点评——
课后习题1:智障题。
课后习题2:傻逼题。
课后习题3:有点意思。
课后习题4:垃圾玩意。
课后习题5:和2一回事,换汤不换药,出题人真傻逼。
课后习题6:同上。
课后习题7:同上。
课后习题8:建议出题人自刎谢罪。
乔野一路看下来,勉力维持镇定,不能笑。
然后是语文课。
这一回她倒是没有什么笔记了,毕竟是长年累月不曾抵达及格边缘的科目,想来她也不敢大言不惭发表什么点评。
不过点评没有,特别之处在于她别出心裁地发挥出了美术天赋。
在语文书的开篇几页上,印有本册出现的名人们的肖像,譬如散文大家朱自清、民国文思革传奇鲁迅,以及俄国名人名言大师高尔基等人。
乔野本是漫不经心地往第九课翻,匆匆扫过前几页的内容时,忽然一顿,明明都翻过了,又把书翻了回去。
只见素描鬼才徐晚星寥寥数笔,勾勒出了异常生动的名人肖像,他们分别是——
挥着翅膀的朱自清。
烈焰红唇的鲁迅。
穿比基尼的高尔基。
她的笔触太动人,以至于鲁迅多出来的那颗“媒婆痣”上还清晰可见几根黑色绒毛。
乔野:“……”
他的嘴角可疑地抽动了几下,到底还是绷住了。
第二节语文课时,老师别出心裁,给了大家半节课的时间写诗。
这一个月学的是诗歌单元,为了培养同学们对诗歌的兴趣,没有什么比亲自琢磨出一首韵律诗更有效了。
乔野语文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谈不上多么热爱。男孩子,对写诗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兴趣。他拿出草稿纸,正在琢磨题材时,忽然看见前座的人举起手来。
徐晚星:“陈老师,我想上厕所。”
陈老师和张春月一样,都不太喜欢双语不好的逃课少女徐晚星同学,当即皱了皱眉:“把诗写了再去。”
“我已经写好了。”
“……”
陈老师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五分钟前才让大家写诗,这语文从来不及格的徐晚星就写好了?
可话才刚说出口,也不能反悔……
“……那你去。快去快回。”
徐晚星笑嘻嘻地从后门走了。
陈老师还是不太相信徐晚星有这种即兴作诗的能力,当下目光一动,“乔野,你把徐晚星的诗念一下。”
她强烈怀疑徐晚星是在敷衍她。
可世事总是难料,这一回,徐晚星还当真没有诓她。
乔野得到嘱咐,伸手去够徐晚星的诗。伸到一半时,几不可查地在半空中停顿了瞬间。
徐晚星没有草稿纸。她是直接写在书上的。
她的语文书在他这里,那么她写诗的书——很显然,是他的那一本。
乔野拿过了自己的语文书,按捺住情绪,把诗念了出来:“老师喊写诗一首,我却不能写起走。要问这是为什么——”
五分钟的时间,没有人写出一首完整的诗,甚至很多人和乔野一样,正冥思苦想构思题材、煞费苦心想取个特别有诗意的名字。
全班鸦雀无声,都在聆听徐晚星的大作,耳朵竖得尖尖的。
可乔野偏偏停在了这一句。
陈老师听到前文,眉头已经皱得紧紧的,谁知道乔野不念了。她问:“然后呢?”
乔野:“……”
并未抬头的乔野同学死死盯着自己的书,一言不发。
陈老师催促他:“要问这是为什么——所以呢,到底是为什么?”
“……”
“念啊!”
乔野深呼吸,面无表情地看着最后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握书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的地步。
要问这是为什么——
“其实我想解大手。”他无比僵硬,无比耻辱地,念出了徐晚星诗的最后一句。
一秒钟的停顿后,全班哄堂大笑。
陈老师:“……………………”
不行了,批评的话已经在嘴边了,张口却也是一阵哈哈哈哈。
这个徐晚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样异常和谐的会心大笑里,唯独乔野没有笑。他死死握着自己的书,看见上面永远无法消除的钢笔字迹,破天荒想骂妈。
有人吗?能借个火抽根烟否?
他,乔野,生平第一次在自己的语文书上看见拉屎这一生理现象,还他妈当众给念了出来。
算了,烟他不要了。他现在只想要把菜刀,等这个人解完大手回来,手起刀落,让她身首异处。
作者有话要说:
乔野:对不起。想问我的男主体验卡可以提前到期吗?
徐晚星:已经给你升级成无限期了。不用谢。
今天也有100只红包,如果感到开心你就哈哈哈。反正我是写得自己哈哈哈个没完没了的。明天见=V=!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徐晚星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情了。
五分钟的时间里,陈老师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能笑了,然后又整顿了课堂氛围——你们也不能笑了,最后把孩子们赶回正规——都给我安静一点,专心写诗。
可这都不妨碍徐晚星回到教室的那一瞬间,所有人抬头行注目礼。
下一秒,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哈哈大笑起来,她的出现打破了好不容易恢复的课堂氛围。
徐晚星:“?”
发生了什么她不了解的事情吗?
她错过了什么?
徐晚星一头雾水地往座位上走,直到看见她的后桌乔野同学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解完大手了?”他的声音基本上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
徐晚星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桌面,发现那本语文书的位置似有变化。
等等,她好像忘了这是乔野的书,居然提笔就在上面写诗了。
可是她当时满脑子都是如何把诗作了去厕所“清理库存”,人有三急,情有可原啊!
最后才反应过来,等等,他怎么知道她写了“解大手之诗”?
徐晚星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偷看我的诗?!”
“……”
乔野简直为她的脑洞折服,他偷看她的诗?她的诗有什么值得偷看的?他到底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去偷看她解大手的梦幻之作?
下一秒,讲台上的陈老师打断了两人。
“徐晚星,还站在那干什么?赶紧坐下!”
徐晚星很生气,扭头就是一句:“报告老师,乔野偷看我的诗!”
陈老师:“……”
乔野:“……”
全班同学:“……”
陈老师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吧,乔野没有偷看你的诗——”
“那他怎么知道我写了什么?”
片刻的岑寂后,陈老师说:“是这样的,你的即兴作诗速度太快了,所以我让乔野给大家念一念你写的诗。”
“……”
陈老师绞尽脑汁,斟酌字句,最后才说:“从速度和这个情感的真实度来说,你的诗还是可以的。但是从文学性来看,除了押韵还行,平仄和语言的美上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
徐晚星无fuck说。
*
答应辛意的事情,徐晚星说到做到,从和老辛同志在巷子里大吵那天算起,第二日她就没有再抄作业了。
虽然如此一来,她每天完成作业的时间就从天还亮着,一下子挪到了夜幕低垂时。
理科作业还好,她本来也做得不费力,但英语和语文就很惨绝人寰了。
为什么英语阅读里总有那么多不认识的词。为什么改错题总是看起来畅通无阻,压根让人找不到错处。为什么选择题每个选项看起来都是正确答案。为什么诗词鉴赏她就算读上十遍也不知道诗人想表达什么。
徐晚星有一肚子问题,往往写着写着就想表演胸口碎大石。
可隔着宅巷,她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辛意在伏案疾书。所有人,不论老师或家长,哪怕辛意自己,都用不聪明三个字来评价自己。可勤能补拙,所有人也都这样说。
“作业借我抄一下。”台词都写在纸上了,下一秒,徐晚星又把它揉成了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算了吧,自己写就自己写。
丧丧地写双语作业时,基本上每五秒伴随着一次抠头皮。于是徐晚星每晚睡觉前都生无可恋地想着,照这样下去,大概个把月的时间就足以让她成为高二3班被双语折磨得秃掉的第一人。
当然,也可能是全校第一人。
罗学明跟张春月说过好几次:“其实徐晚星这孩子很聪明,品性也不坏的,她只是从小跟着父亲在夜市长大,活得不拘小节了点,其实没有上课捣乱的意思。”
徐晚星的确品性不坏,她只是双语不好,家庭教育又缺失了阅读和语言这一块。
可男老师和女老师不太一样,尤其是把英语作为个人理想和职业追求的张春月,她看不太到徐晚星的闪光点。也许罗学明能把她上课接嘴的坏毛病当成反应快、脑袋聪明,但对张春月来说,这就是令人忍无可忍的陋习。
教语文的陈老师呢,虽然也不太喜欢徐晚星,但也说不上讨厌。毕竟她是有幽默细胞的人,徐晚星时不时来一出《解大手》这种灵光一闪,还是会令她捧腹大笑的。
和徐晚星一比,新转来的乔野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命运的宠儿。
办公室里每天都会提到他的名字,和提到徐晚星时的语气截然相反。
譬如说,提到徐晚星时,一般是这样——
张春月:“十五道选择题就对了五道,她是掐着零头来的吗?!”
罗学明:“又迟到了!我快被气死了!这个月过去二十天了,没迟到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一只手!”
陈琼:“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条条偷渡。这个徐晚星是要气死我吗……噗哈哈哈哈哈!”
总体来说,陈老师对徐晚星的感情态度比较复杂,气中带笑,笑里有点无可奈何的欢乐。
但提起乔野时,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只剩下欢乐——
张春月:“我教书十来年,第一次看见机读卡满分的学生!真是,真是太优秀了!”
张永东:“这么难的物理题,我出的时候都觉得有点超纲了,老郭还说估计年级上没人能做出来,就看看徐晚星能不能有个思路。没想到咱们班就有俩孩子做出来,徐晚星和乔野啊,真是叫我这心里熨帖得跟什么似的。”
而罗学明就更夸张了。
“下个月的秋季运动会啊?乔野,让乔野报名。他拿过首都市运动会的奖!”
“年底有个校篮球赛?乔野去,让乔野去!他打小前锋的,一投一个准!”
“明年有个数学竞赛啊,替我先留俩名额啊——对,徐晚星占一个,还有一个给我们班新来的小家伙!”
乔野这个名字的出现,俨然化解了徐晚星的孤独。从他转学来的那一天起,她的名字不再是办公室里独孤求败的热词,终于有了另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可这俩人,依然很不对付。
身为前后桌,其实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每一个无意中碰撞在一起的目光,都能火花四射,无形之中就彼此凌迟了一百遍。
徐晚星真讨厌乔野,身为理科出色的人,双语凭什么也那么好?当然,她尤其讨厌他在她唯一擅长的理科方面,竟然也有不逊于她的天赋。
第一次在物理课上比她早两分钟解出压轴题后,乔野又完成了好几次这样的壮举。
化学周考,她错了一道选择题,乔野满分。
数学课,她被罗学明叫上讲台讲解最末两道大题的最简解题思路。当她低调且得意地把自己的解法写在黑板上后,却听见罗学明说:“大家看看,这是徐晚星的解题思路,是不是比你们的要简单很多?”
全班异口同声:“是。”
罗学明满意地笑笑,说:“现在我们请乔野同学上台,他还有一个更简思路。”
徐晚星:“???”
在乔野转来之前,故事通常进行到她上台写下自己的解法这一步后,就直接大结局了。可现在却成了转折点,她俨然是乔野这个大高潮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