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意给程亦川发去图片,说:“等我退役了,我就来江南找个古镇打工,洗碗端盘子都行,只要晴天雨天都能抬头就看见这种美景。”
程亦川回了俩字:“端盘子?会嫌弃。”
宋诗意:“我不歧视低端行业。”
程亦川:“我说的是我,我嫌弃。”
“嫌弃就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是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嫌弃就要加倍努力,赚钱养家,让你不用端盘子也能每天出去看你的江南烟雨。”
“快停止你的幻想,毛都没长齐,就开始想着齐家平天下了。”
说了没几句,雨停了。江南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诗意说:“你好好准备你的比赛,别跟我说话了。”
“那你先告诉我你的行程,免得我操心。”
她失笑:“你操什么心?”
二十岁的臭小子,谈起恋爱来还能假装老父亲。她一边笑话他,一边还是把行程告诉了他。
夜里逛了逛酒店附近的花草虫鱼市场,她亲手捏了两个小陶器,一只是口哨,一个是只粗糙简陋的杯子。烤干了,第二天清晨去店里取走,然后踏上了大巴车,赶往乌镇。
她只有四天假期,行程紧张,逛完南湖,就去梦中的乌镇。
这些年来,先后因为运动生涯和家逢变故,她几乎从未得空出门闲逛过。从国子监跑到后海和陆小双瞎混,这已是她最大限度的自由。而今,没了债务的负担,又忽然有了几日闲暇,她终于再无顾虑地说走就走。
乌镇当真如照片上一样漂亮,她去时是早晨,把行李放在景区外面的民宿里,买好门票就进去了。
去时天光明媚,碧波荡漾,飞鸟在空中盘旋,低矮的民居栖息于水上。船夫们用力摇桨,黝黑的面容上泛着朴实友好的笑,回头操着略带方言口音的普通话说:“姑娘,第一次来乌镇吗?坐好喽,这是咱们这里特有的摇橹船。”
宋诗意恍若置身于梦境之中,看着沿途荡漾的水边花、路边草,白墙青瓦是这世上最朴素的美好,碧波里映照出晴空与民居的剪影。原来这就是江南的味道。
她醉心于一花一草,上岸时,走在低矮小石桥上,对着水里自己的影子拍了张照。
发给程亦川时,她什么也没说。但那一刻,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他在就好了。
他会吵吵闹闹,插科打诨,会令她捧腹大笑,也会令这座水乡小镇更令人难以抗拒。
夜晚,乌镇夜幕降临,灯火都亮了起来。她一个人与无数游人擦肩而过,多数是情侣,还有来这里享受慢时光的老人。她在路边的客栈里吃了碗面,又慢慢地往景区出口走。
人间烟火正浓,辉煌热闹时刻,才惊觉一个人旅行始终还是有一点寂寞。
宋诗意走马观花看着周围的景色,走出了景区大门,来往人群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夜色里令人眼花缭乱。
某一刻,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站在景区门口拿了出来,接到了程亦川的来电。
他问她:“在哪?”
“乌镇啊。”
“景区里?”
“刚逛完出来,在大门口。”
那边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她有些奇怪,“怎么不说话了?你在干什么?”
“我啊。”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喘不匀,匆匆忙忙的,“在想你。”
宋诗意哈哈大笑:“你致力于当情话大王吗,程亦川?”
他一本正经地说:“不不不,我只想当个情话小程。”
她又笑了,正笑着,肩上忽然多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握住了她。
宋诗意吓一跳,赶紧转身,这一转身,眼睛都直了。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还贴在耳边,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程亦川???”
却见那位情话小程好整以暇拿下了手机,唇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说:“此时此刻,我想采访一下宋诗意,你想用什么话来形容这一刻的相遇?”
宋诗意喃喃地说:“爱情呼叫转移?”
“…………………………”
她可真够土的!!!!
程亦川长叹一口气,可不是吗,期盼她有文化有情调,原本就不是一件聪明人干的事。还是得他自己来努力努力,把跑偏的气氛给拉回来。
他白她一眼,说:“还是你问我吧。”
宋诗意还在震惊之中,“问你什么?”
“问我想用什么话来形容这一刻啊。”他真是个十足的戏精,非要把戏演完。下一秒,他得意洋洋笑了起来,凑近了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85章 第八十五个吻
宋诗意错愕地站在原地,见到程亦川的喜悦在大脑当机三秒钟后消失了。
“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全国赛不是明天才开始吗?”
“不去了。”
不去了???
宋诗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noparticipating。”程亦川老神在在。
乌镇的景区大门口依然有很多人,天色已晚,江南的冬夜湿润而寒冷。但宋诗意浑身上下都被怒火点燃了。
“什么叫不去了?”她怒吼,“程亦川,你在搞笑吗?好不容易拿到的比赛名额,说不去就不去了?你的理由是什么?”
他低头看着她,唇角一弯,“是你。”
“你脑子进水了?上次世锦赛擅自离队的教训还不够吗?你忘了你还有处分在身,再违反队规可能会被除名?”她大脑里每个细胞都在咆哮。
“这次不会。”程亦川笑了,似乎觉得她这样子很有趣,“我跟孙教请过假了,他同意我退赛。”
宋诗意一惊,怔了好一会儿。
“他怎么会……”
“我跟他说我不想参加全国赛,我的目标是明年的欧洲赛,后年的世锦赛,还有四年后的冬奥会。”
“然后他就同意了?!”
“我还说我想专心备战,不想为了一个小小的比赛耽误时间,赢了瞎膨胀,输了白失望。”
“……”
宋诗意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烂理由,连她都说服不了,孙健平怎么会同意?
程亦川看她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的样子,轻快地笑了两声,说:“我猜他大概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我们之间的苗头,也看出我是要来找你。”
宋诗意一惊:“他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我不知道,但他应该和我一样担心你心情不好,一个人躲起来cosplay没头脑和不高兴,所以这么轻易批了假。”
“……”
难以消化的信息令她钝钝地站在原地,大脑还在急速反应中。直到下一秒,有人懒洋洋地伸手,把她圈了入怀。
宋诗意微微抵着他的胸口,“你干什么?”
“安慰安慰我们没法参赛的宋选手。”
“我并不难过,用不着安慰,撒手。”她语气很坏,还在为他如此轻易就放弃一场比赛而吃惊加恼怒。
“那你安慰安慰我好了。”牛皮糖不松手,死死圈着她不让她走。
“你没什么需要安慰的。”
“我有。”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哀哀地叹口气,说,“从知道你没法参赛那天起,我就觉得自己很无力,很没用。想替你撑腰,替你打抱不平,但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运动员,没能力替你伸张正义就算了,还连站出来公开为你发声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是地下恋情,因为她不让他告诉别人。
她越是故作无恙,他越是暗里着急。她有多在乎这个赛场,有多重视每一场比赛,他比谁都清楚。就好像刚才看见他的第一刻,她不可置信地问他为什么放弃比赛。
辗转反侧才归来,好不容易有所提升,拿到的第一场比赛资格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取消,她真的毫不在意吗?
这是她证明自己的第一步。
宋诗意挣扎片刻,也不动了。人来人往,不少人侧目看他们,毕竟就在公众场合这么亲密地抱在一起,还是很引人注目。
她压低声音说:“松手,大家都看着的。”
“看就看啊,有本事他们也抱一堆。”
“……他们没你这么有本事,麻烦你当个人吧程亦川。”
“情急失态才是人之常情。”辩论选手再次上线,程亦川口齿伶俐,见招拆招。
虽然最后还是撒手了。
距离景区关门还有一个小时,可他来都来了,说想去看看夜景。
宋诗意恨不能把他塞回飞机上打包回哈尔滨,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她冷着脸看他买了票,仿佛压根没察觉到她脸色有多差劲似的,笑吟吟拉着她又进了景区。
程亦川左顾右盼,宋诗意没这个心思,走了没两步,问他:“全国赛也是赛,说放弃就放弃,你一点不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他哂笑,琢磨片刻,模仿她那日的语气道,“我现在只想心无旁骛地训练,一个全国赛而已,我还没看在眼里。有就练练手,没有也无伤大雅——是这么说的吧?”
“……”她咬牙咬得腮帮疼,正色道,“程亦川,我是无可奈何参加不了,所以说这话。可你既然拿到了机会,就理应参加,没有任何事值得你耽误比赛。训练只是成长的一方面,正式比赛才是运动员飞速成长的地方。”
“是吗。”
“难道不是吗?”
“对我来说,它没你重要。”
她忍无可忍,“你是被感情冲昏头脑了吧?”
“是啊。”程亦川欣然承认,“一直以来你都说我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既然路还长,能参加的比赛也很多,这一场没有了,还会有下一场。只要实力在,不会没有比赛。”
他抬眼看她,“可是宋诗意只有这一个。因为总是很坚强的样子,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也不多,我只好抓住这一刻。”
少年,或者该称他为青年了,年轻人站在灯火辉煌的水乡小镇里,脚下是磨得发亮的青石板,周遭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头顶有摇曳的大红灯笼,眼里却唯独她一个。
他双眼明亮,带着义无反顾的执着,低头下头来毫不知错地看着她。
宋诗意一顿,没了言语。
她依然为他放弃比赛而懊恼,依然认为他很孩子气,做事全靠冲动。可除此之外,也有难以言说的感动。
肯为她千里迢迢赶来相伴的人,她又怎么会不感动?
于是责备和感动混杂在一起,令她纠结无比,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抓起他的手,重重地咬了下去。
程亦川嗷的一声,吃痛地叫了出来。可当宋诗意抬头时,看见的却是一双饱含笑意的眼。
他看着手腕上泛红的齿音,似笑非笑地问:“气消了?”
“没有!”
“那——”他沉吟片刻,递来另一只手,“要不再咬一口?”
“滚!”
程亦川笑了起来,伸手去拉她,被她甩开了。可是没关系,他有锲而不舍的精神,被甩开多少次都照抓不误。与她相处这么久,足够他摸清她的脾气。
这位师姐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你足够坚韧不拔,铁杵都能磨成针,何况区区一个软心肠的宋诗意?
最终还是被他牢牢握住了那只手。他含笑抬起头来,说:“很漂亮。”
“什么很漂亮?”
“这地方——”他侧头看她一眼,道,“和你。”
“……”
这位程选手应该是吃了兴奋剂不能参加比赛,所以带着这股兴奋劲儿找上了门来吧?
理智在说:你该生气的,别妥协,要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宋诗意绷不住了,沸腾的面颊出卖了她,眼底的柔软也泄露了心情。
她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叹口气,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敲了敲脑袋,很是头疼。
这种又是生气,又是开心,还带点娇羞的矛盾心情,可真他妈要了命了。
程亦川排队买了热腾腾的定胜糕,又寻着举灯笼的人流向前,找到了灯笼店,买了一盏粉红色的灯笼给宋诗意。最后两人坐在河边的石凳上,一边啃定胜糕,一边看江南水乡的夜景。
程亦川问:“你住哪?”
“景区外面的民宿。”
“都来乌镇了,怎么不住景区?临河而居才是这里的特色。”
宋诗意摊手:“西栅景区都被旅游公司承包了,没有民宿,所有酒店都要在官网订,我看了下,价格是外面民宿的十倍不止。”
“住一晚体验一下,十倍就十倍吧,来都来了。”
“我比较抠。”
“这是大实话。”程亦川吃完最后一口糕,伸伸懒腰,“好在你遇到了不那么抠的我,可以互补一下。”
宋诗意想把油纸糊他脸上。
程亦川却站起身来,说:“走吧。”
“去哪?”
“带你去住水边小屋。”
“我都入住民宿了。”宋诗意拒绝,“总不能浪费一晚的房费吧?一百来块呢。”
程亦川回头冲她笑,“那怎么办?我也订了景区里的小屋,你说我们是浪费你那一百来块呢,还是浪费我这两千来块?”
宋诗意:“……”
他问:“走不走?”
“你订了几间房?”她还在挣扎,“你可以住景区里,我住景区外。”
“两间。”他言简意赅,终结了她的犹豫。
小镇沿河而建,民居都在水上,潺潺流水,飘摇花草,夜色里灯火汇成海洋,与静水楼台相互依偎。
两人找了半天才找到他订的酒店。一人一间房是真的奢侈,屋子很大,床还是双人木架床,很有江南复古的味道。推窗往外,有一个阳台,上有一张小几、两把凳子。阳台就在水边,可以看见来往船只和蜿蜒向前的河水。
宋诗意说:“我的背包还在民宿。”
换洗衣物、日用品都在里面。
程亦川说:“冬天的衣服也不用每天换,你先凑合着吧。洗漱用品这里也有,比你那民宿高档多了。”
“……”
他还歧视低端消费。宋诗意白他一眼,把门关上了,心道这万恶的资本主义。
可住在街边的民宿,与住在水乡的河边,的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宋诗意洗了个热腾腾的澡,披散着头发去了阳台,坐在小几旁看河。
景区已经关门了,剩下的是为数不多住在景区内的游客,此时对岸的街道上人已经很少,但乌镇还亮着灯,夜色辉煌中又透着一丝寂寥。
这样寂静的时刻,心下却有一丝莫名的惶然,夹杂着等待与不安。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手机上来了他的消息:在干什么。
她低头看着屏幕,答:看风景。
他:一个人看风景这么可怜吗。来来来,我陪你。
宋诗意笑了,还没来及回答,下一刻,房门被敲响。她一顿,起身去开门,就看见同样顶着一头湿法的程亦川,手里拎了一只塑料袋,非常自觉地挤进了门。
他看见她时也明显一顿,因为她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只穿了件毛衣裙,小腿裸露着,下面是一双酒店的棉拖鞋。
“不冷吗?”程亦川皱眉。
“不冷,屋里开了空调,坐阳台上也挺暖和。”
程亦川拎着袋子到了阳台,把东西拿出来,竟然是一瓶红酒,两只高脚玻璃杯,最后还有一只漂亮的香薰蜡烛,和暖黄色的蜡烛罩。
“……”宋诗意匪夷所思,“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从家里带的。”
“你跑这么大老远,还带两只红酒杯???”
“嗯,你可以叫我精致boy。”
“……”
他把东西摆好,又把蜡烛点燃,罩上了罩子,回头命令:“把外套穿上再出来。”
呵,离了队里,他也变得很有气派了。没大没小,还端出了架子。
宋诗意还是把外套披上了,走到阳台坐在他对面,说:“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程亦川很镇定:“我什么时候和你分过尊卑大小吗?”
她一想,卡住片刻,“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我师姐的?”
“除了在日本遇见的那一次,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师姐了?”
桀骜不驯的少年打从一开始就不服她,表面上叫着宋师姐,实际上也没有半点师弟的样子。后来进了队里,就开始宋诗意宋诗意地叫起来。她因为他嚣张的态度,居然也没觉得奇怪。
如今一想,才觉得失算,因为没有师姐弟的距离,这关系转换起来好像也更容易。要是当初摆出师姐的架子,估计这小子也不敢造次了。
程亦川倒了两杯红酒,端起一杯示意,她顿了顿,也拿起了另一杯。酒杯与酒杯相碰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明亮而动听。
潺潺流水,他们对坐着,很长时间里也只是懒洋洋说着话。她看着远方,回头时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越发汹涌。
夜深了,两人依然坐着没动。
宋诗意问他:“不参加比赛,会遗憾吗?”
“不会。”他唇角含笑倚在那椅子上,像个懒散的富家公子哥,今夜只穿了黑色毛衣,越发显得温和无害起来,“不参加比赛就能换来这么一个晚上,我赚大发了。”
宋诗意笑出了声来,“我还怕你哪天醒悟了,后悔因为我耽误了你的运动生涯。”
程亦川还是那么懒洋洋地笑着,说:“运动生涯很短,五年,十年,不会更长了。滑雪可以陪我很久,但竞技陪不了我多久。所以这笔账该这么算,有的人能陪我一辈子,耽误一点运动生涯的时间把她留住了,就是赚了。”
“你才多大,就拿一辈子说事。”宋诗意有些嗤之以鼻。
“好,那我不说一辈子。不管将来后不后悔,至少今天不来,会后悔。”年纪是他的弱点,他也不以此取胜,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时间会证明。
也许是红酒也醉人,话题东拉西扯,也变得很不矜持了。
“程亦川,你喜欢我哪一点?”
“每一点。”
“我麻烦你具体一点。”
他思索片刻,笑道:“可能是凶巴巴敲我脑袋的那一点,也可能是明明很伤心但每次都会笑着假装潇洒走人的那一点,可能是自己一堆烦心事还总有功夫替别人操心的那一点,也可能是和我一样看着雪山的时候眼里好像有太阳的那一点。”
年轻的他说着略显天真浪漫的话,漆黑透亮的眼睛很专注地看着她。
宋诗意忍不住挪开视线,心道,你现在的眼睛里就有太阳。很烫。
“那你呢?你又看上我哪一点?”
她很不客气地说:“看上你不要脸,刚好我脸皮薄,可以互补。”
程亦川:“开玩笑,我脸皮是出了名的薄。”一边辩驳,一边伸手捉住她的手腕,“你再摸摸看,仔细感受一下。”
于是猝不及防的,她的手心贴在了他的面上。
那一个瞬间,他身体前倾,离她很近很近。她看见他亮如星辰的眼,也看见他润泽漂亮的唇。手心相触的是他清俊好看的面容。
辉煌夜色照耀着他。
风还在吹,带起她的头发,吹动了罩子里的蜡烛。波光摇曳,人影晃动,她的眼前也花了。
他还在低声问她:“厚吗?”
她已然分辨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他一开一合的唇,顿了顿,她凑了上去,主动伸手攀上了他的肩。
到底是谁更主动,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红酒杯被带倒了,残余的红宝石似的液体流了一地。蜡烛的罩子被谁的外套蹭歪了,风一吹,蜡烛就灭了。
唇齿相依,舌尖纠缠,气息不稳,理智全无。
她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攀附着他不松手。而他从未如此鲁莽过,仿佛用尽全力将她摁进怀里,死死掐住她的腰。
“进,进屋去。”她气息不匀地低声道。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人抱起,远离了这辉煌夜色。屋内的灯光被人关掉,偌大的木架床原来是如此柔软,身体一坠上去,就陷入一片梦一样轻盈的漩涡里。
衣衫散落一地,他年轻的身体滚烫如热碳,令人战栗。
窗外有朦胧的光影透进来,她隐约看见了他的轮廓,漂亮而硬挺,运动员的体魄在此刻是如此完美,紧实修长,仿佛古希腊的雕塑。
他们纵情亲吻,从眉眼到鼻尖,从唇畔到下巴。他的唇柔软而滚烫,一路点燃了她。
眼前的女人是白日里温暖如朝阳的师姐,却在夜里化身女妖,连那散落一枕的黑发都是致命的诱惑。
他低头吻她,甚至是轻轻地撕咬,不痛不痒,却又要了她的命。
夜色温柔,木架床咿咿呀呀发出细微的声响,窗外流水潺潺,仿佛窃窃私语着屋内的缠绵春意。
第86章 终章
一夜突破十八禁,可以说是超速了。
彼此都未经历过这种事,一个按捺不住,迅速交代了,另一个不适感仍在,结束后半是松口气,半是眩晕。
宋诗意低声说:“我去洗个澡。”起身时,腿还有些软。
她打开卫生间的灯,回头看见程亦川一动不动趴在被子里,像是要把自己埋了,忍不住想笑。
可澡洗到一半时,门被人打开。
她一惊,回头就看见一脸不服输的人。
“我要证明一下我自己。”
……
他的确证明了。
入睡前,他把她圈在怀里,低低地笑出了声。
“宋诗意。”
“嗯。”
“谢谢你。”
她一顿,“谢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迷人又可爱,气势汹汹闯进我的世界里。”
她也笑起来,说:“那我也谢谢你。”
“你又谢我什么?”
“谢谢你冲动又莽撞,即使我拒绝,也义无反顾抓住了我。”
困倦袭来,他们好半天没有说话。程亦川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温热的触感,说不出的柔软。
宋诗意懒懒地缩在他怀里,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轻纱窗帘外的景致。世界都黯淡了,可乌镇还亮着。而这一路她风雨兼程,跌倒又爬起,错失很多,抱憾不少,所幸还有意外之喜。
“程亦川。”她叫他的名字。
“嗯?”
她闭上眼,抱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头埋在他胸前,听见了安稳的心跳声,然后喃喃地又叫了一声:“程亦川。”
是安心的,释怀的,平和的,欣喜的。
她叫着他的名字,听着他的心跳,坠入了温柔的梦里。
乌镇其实很小,两天的游览时间已经绰绰有余。余下的时间里,他们漫无目的地在水边游荡着,抬头是温柔的太阳,低头是晃动的水波。
镇上还有个月老庙,毫不迷信的两人为了应景,前去观光了一波,即兴抽了个签。
拿着签去庙祝那里解签时,庙祝说宋诗意是上上签,程亦川是上签。解读的大意基本上都是,男女双方面容姣好,只要好好相爱,未来一定能白头偕老。在一起的第一年不适宜要孩子,等到第二三年,再考虑下一代的问题最好。
程亦川还挺高兴的,得意洋洋说:“我就知道我们是绝配。”
话音刚落,又有一对情侣拿着签去找庙祝了。庙祝说的话与刚才对他们说的别无二致。
程亦川:“……”
对上宋诗意忍笑的脸,他说:“可能是巧合,他们抽的签刚好和我们一样。”
宋诗意:“要不再看看下一对?”
月老庙的香火毕竟是很好的,来来往往总有有情人进来看看。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们一共等到了五对情侣,在一旁悄悄地听完了庙祝解签全程。最后的结论是,如有雷同,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庙里全是好签,绝无坏签,庙祝的台词永远是祝福的话语,令人听了心情大好。
可程亦川也不去计较了,只挥挥手,表示自己很大度。
“坏的不灵好的灵,我倒是宁愿相信他的话。”
求完签的人们听了自己的上上签,都开开心心地跪在蒲团上给月老拜了拜,祈求爱情顺遂、婚姻如意,希望伴侣始终如一、相伴到老。
程亦川问:“你去吗?”
“去,怎么不去?”宋诗意干脆利落跪在了蒲团上,仰头看着月老,双手合十,闭眼许了个愿。
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神明,她一概不知。也许她的心愿没法被老天听见,也许老天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可是虚无缥缈的是神话传说,真心实意的是人的情感。
她闭眼,默默说完了想说的话。
程亦川花了二十元从庙祝那里买了一个红色许愿牌,郑重其事写下两人的名字。牌子上写着永结同心,被宋诗意笑话说像是结婚誓词。
程亦川没反驳,兴冲冲跑到庙外的大树上把它挂了上去,还趁着身高的便利,踮脚挂在了顶端。
他说:“越高离神仙越近,万一被看到了呢?”
宋诗意哈哈大笑。
从月老庙出来,一路都是挂满红牌的树。这世上有情人如此之多,芸芸众生皆不相同,但陷入轰轰烈烈的爱情里时,心境却是一模一样。
程亦川在日光下拉住了她的手,也没说话,就是懒洋洋地勾起唇角,一脸开心。
宋诗意侧头看看他,低头也笑了。
回哈尔滨的那一天,全国赛已经结束了。
宋诗意在宿舍休息了一个下午,和程亦川约好食堂“偶遇”,吃个晚饭。从宿舍走出来,正要转弯下楼梯时,听见一旁的公共卫生间里有动静。
那是压抑着的几声抽泣,然后是模糊不清的呜咽声,显然,哭的人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顿了顿,听出了那是郝佳的声音。
宋诗意站了片刻,正准备离开,那扇门却忽然开了,郝佳双眼通红地走出来,抬头就对上她的目光。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刹那。
郝佳张了张嘴,哑着嗓子叫了声师姐。
宋诗意点头,没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半句安慰,只说:“我去食堂吃饭。”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随身携带的纸巾,递给郝佳,然后转身走了。
都已经下到二楼时,身后却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郝佳叫住了她:“师姐!”
宋诗意一顿,回身,抬头望着高她几级台阶的人。
“还有事?”
郝佳的模样看起来很狼狈,面上还有泪痕,眼睛红通通的,头发都有些凌乱。她站在那里张了张嘴,空洞地说:“我没进前五。”
这个消息,宋诗意是意外的。全国赛只有国内的选手会参加,下至校队、市队,上至省队和国家队,层层递进,郝佳理应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哪怕略输罗雪一筹,也不至于进不了前五。
宋诗意没问她为什么,只是略一停顿,说:“比赛发挥失常也是常有的,用不着放在心上。”
郝佳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还没等到宋诗意回答,她哭着又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做的吗?你骂我啊,质问我啊,告诉别人是我做的,还诱导他们把罪名推给罗雪啊。”
郝佳的情绪很激动,特别是面对不置一词的宋诗意,她有些歇斯底里了。
“你回来干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堵了别人的路?我本来很喜欢你,我一直把你当姐姐。你要离队了,我还难过了好多天。你都退役了,退就退了,不好吗?为什么一再出尔反尔?”
宋诗意一言不发看着她。
郝佳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我已经是第二名了,我已经要熬出头了,哪怕输给罗雪,至少我努力过了,从什么都不是变成了仅次于她的存在。教练肯给我机会了,队友也终于看的见我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春节时,一大家子吃团年饭,个个夸她有出息。她信誓旦旦告诉大家,今年她会参加所有赛事,来年一定会为家人争光,为国家争光。
可是宋诗意回来了,回来得猝不及防,一下子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连比赛资格都拿不到了,曾经夸下的海口都成了笑话。
郝佳的情绪全然失控,与其说在质问宋诗意,不如说在质问自己。
“这条路我走了那么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没办法放弃,不知道放弃了我还能干什么,可我也出不了头,永远被压在别人的光芒下。”
郝佳一屁股坐了下来,再也没了刚才在卫生间里的隐忍克制,开始嚎啕大哭。
曾经她很崇敬宋诗意,也很同情宋诗意,攀上过巅峰的人一朝落败,一蹶不振,相比之下,她是幸运的,至少还年轻,也没有病痛。可是谁知道宋诗意去而复返,忽然之间没了伤病,把她也给压了下去,不论她怎么反抗,注定被踩在脚下。
她不是不努力,她已经全力以赴了。小时候老师家长都告诉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可直到长大后的今天她才明白,那不过是鼓励人的措辞而已,少了几分真实。
世上有难事的,哪怕再有心,人力终究有限,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偿所愿。
宋诗意看她歇斯底里地哭着,在原地站了很久,终究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安慰吗?如果安慰有用。
责备吗?其实同情多于怀恨。
郝佳这样,大概就是在走成长的必经之路。竞技本身就是如此残酷的一件事,成王败寇。多少人奋斗一生也没有出头,这座山攀登者甚众,可冠军永远只有一个。
她看着郝佳哭成泪人,最终选择一言不发离去。
每个人有每个人要面对的,就算彻头彻尾失败了,也要面对。
所幸体委的调查在来年一月结束,宋诗意和丁俊亚分别接受调查和问询,最后平安无事地从风波里脱身。但宋诗意也被点醒,今后做事还需谨慎,不可再留下这样模棱两可的把柄。
地下恋情仍在继续,可白日的训练馆和雪场里,他们连话都不会再说上一句。可以远远地彼此看一眼,眼底的情绪各自明白就好,无须在训练时刻黏黏糊糊,偷来一点点时间都能分个心谈恋爱。
能谈恋爱的大概就是晚上夜跑的时候了,他追在她身后,一圈又一圈。还有周末,得空了才能偷偷摸摸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
程亦川也曾抱怨过,可他喜欢上的人是宋诗意,为什么喜欢她,追根究底也还是她这样固执认真的性子。他能怎么办?他也只好埋头苦干,期许她早日拿到冠军,而他也能与她并肩而立。
说不定今天节约下来的谈恋爱的时间,加起来就是她提前拿到冠军所节省的时间呢?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十分励志了。
他对宋诗意说:“喜欢是放纵,爱就是克制。你看看,我对你的爱真是感天动地了。”
宋诗意从善如流点点头:“是的是的,请继续保持。”
二月是欧洲杯,一场大型赛事。
宋诗意如愿以偿获得了参赛资格,并且在这之前正式超越了罗雪,成为了女子速降队的第一人。
激动吗?她似乎很平静。这不是她第一次爬上这个位置,事实上进队后的很长时间里,她一直是没有争议的第一名。可遥想那跌落谷底的两年时光,才发觉能再一次爬上来有多艰难。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在于此。
参赛的那一天,她在早上六点被人叫醒。手机里是他的消息:出来。
宋诗意回头看看,罗雪在另一张床上熟睡。她披上外套,轻手轻脚打开房门,猝不及防被酒店走廊上的人拉了出去。
天光未亮,这座城市的许多人还在沉睡之中。
程亦川把她带去了酒店的楼顶,说:“看日出。”
“……………………”
大哥你知道欧洲的冬天有多冷吗?今天还要比赛,到底哪里来的闲心看日出?
可她还是坐了下来,披着他的衣服,和他一起支着头看着远方。
阿尔卑斯山在云端,这座城市没有国内的高楼大厦,只有颜色艳丽的低矮楼房。雪山下的小镇安静又腼腆,像个害羞的北国姑娘。
一星半点的光逐渐出现在远处的雪山之巅,在很短的时间里,那抹金色跃上了云端。天地仿佛被颜料浸染开来,那道光刹那间铺满了一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都是金色的。
像她渴望的奖牌,梦寐以求的奖杯。像站上领奖台那一刻,从天而降的缤纷彩带,一场金色的雨。
程亦川侧头看着她,笑了:“宋诗意。”
“嗯?”
“是时候发光了。”
她心下一动,对上他的目光,“万一没能发光呢?”
“那要看你对发光的定义了。如果你认为拿冠军才能发光,那除了冠军,其他人都只能陨落了。”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朝她张开双手,说,“但对我来说,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在发光了。”
因为令人发光的并非只有冠军光环,为了梦想不懈努力的人,本身就是一道光了。
那一天,宋诗意站上了阿尔卑斯山的赛道。
烈风与寒雪,朝阳与赛道,这些仿佛成为了她年轻的生命里从未或缺也不可或缺的存在。她站在起点处,戴上了护目镜,屏息以待。
山下的人已然看不见,可她的目光还在那里。
她知道那其中有多少期盼的目光,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年可以继续这样的竞技生涯。她跌倒后又爬起来,在这个过程里也曾一蹶不振,险些再也起不来。她放弃过,自怨自艾过,迷茫过,也曾在无数个深夜痛哭过。
可是今时今日,站在这里,所有的目光都在仰望。
他们只知她风光无限,却不知她所经历的一切苦难与挣扎。
宋诗意迎风而下,眼眶发烫。
最终,她拿到了第四名,这是她受伤退役后,国家队这些年来的最好成绩。
而这一次,程亦川拿到了男子速降的第五名,魏光严第六名,两人紧紧挨着。所有人都在祝贺他们,孙健平也冲上来抱住了自己的小将们。
希望在升起。
八月的加拿大赛事,宋诗意拿到了季军。
次年的欧洲杯,宋诗意拿到了亚军。
与此同时,程亦川与魏光严还在拼死拼活为奔进前三而奋斗着。
可两年一晃而过,宋诗意所拿到手的,依然缺了一座冠军奖杯。二十七岁那年,她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一年的世锦赛,她是全村人的希望,然而最后宣布成绩时,依然只有亚军。
她哈哈笑着对孙健平说:“可能是我有亚军魔咒?”
三年亚军,受伤前也是无限亚军,她好像到这里就无法前行了。当天晚上的庆功会上,一众运动员得到表彰,可大家看她的目光总是带了一点遗憾。
不拿冠军,好像就真的不够圆满,一座冠军奖杯是多少年的亚军都无法匹敌的。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是国家队最出色的女子速降运动员。在一片热烈的掌声里,她被第一个请上台致辞。
其实宋诗意不太适应当众演讲,相比起厚脸皮的程亦川,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如鱼得水。你看看,程亦川同学连做个检讨都能搞得跟开演唱会似的。
宋诗意有点紧张,往台下看时,看见程亦川在人群里吹口哨起哄,又忍不住笑了。
她想了想,说:“我小时候学过跳舞,受不了拉韧带的苦,三个月就跑了。后来读书的时候参加兴趣小组,喜欢上了手工,可是我手不巧,又按不住跳脱的性子,一坐就是大半天,所以也放弃了。小的时候总被父母批评,他们说我做事三分热度、仅凭兴趣,兴头一过,就抛在脑后了。他们说我要是个男孩子,将来肯定是陈世美、负心汉。”
底下哄堂大笑。
“可是后来我跟我父亲学滑雪,他是狂热的滑雪爱好者,虽然只是业余的,但一爱就爱了好多年。我妈常说,他爱滑雪多过爱她这个妻子。我想也许将来,我的另一半也会说,我爱滑雪胜过爱他?”
在她的自我问询里,台下又是一片笑声。
“这三年来,我拿了不少奖,当然,也拿了不少奖金。”
再一次传来哄笑声。
“可大家都知道,宋诗意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她五年前受伤,就只以亚军的身份黯然退场,后来两度复出,始终还缺一座金色的奖杯。我知道的,你们即使在鼓掌,就好比刚才,其实心里也都觉得还差了一点什么。即使平日里,我们是竞争者,挤破脑袋就为了一个参赛名额。可是当我站在赛场上,我胸前是中国国旗,我代表的是中国女子速降,你们都希望把那座奖杯带回中国。尤其是从未拥有过它的中国。”
笑声没有了,所有人都望着她。
她顿了顿,苦笑着说:“如果我有孩子,也许我不会愿意让她成为一名运动员,尤其是滑雪运动员。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在年纪轻轻时就踏入职业生涯,而没有得到很好的文化教育,可职业生涯却非常短暂,能突破十年,已经算是了不起。大多数的运动员黄金时期也就七八年。而我已经二十七岁,来到国家队已经整整八年。我时常在想,如果我退役了,将来能做什么。我知道,很多人和我有同样的顾虑。”
“我到今天为止,八年来,每一场比赛都在渴望那个冠军。可我至今还没拿到它。我不知道在我的运动生涯结束前,会不会有拿到它的那一天,如果这是一个童话故事,那我一定会开开心心地接受我的圆满大结局。可正因为这是现实,我曾被现实打倒过,才更对这个结局抱有忧虑,我总觉得生活不会这么圆满,它不会让我功成身退,给我我想要的一切。”
“我的父亲在我二十二岁那年去世了,我因为身在队里,不能及时得知他的病情,回去时只见了他最后一面。我曾想过,如果我拿了这个冠军,我要把奖杯带给他看一看,了却他曾经的心愿。可是假使我真的拿不到,我也愿意释怀,去接受身为亚军的自己。我希望,也请求大家,如果真有那一天,请你们和我一样笑着接受身为亚军离开的宋诗意,别说遗憾,只需要笑着说一声足够了。”
“因为竞技这个东西,它不属于某一个时代,它属于每一代。哪怕我拿了冠军了,三五年后,新的小将登场,他们会打破我的记录,取得更辉煌的成就,到那一天,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一个我。能记得我的,只有我。所以能决定我的运动生涯是否完整而圆满的人,也只有我。”
“三年前在乌镇的月老庙里,我曾经许过一个愿。我对月老说,请他一定保佑我的心上人。请保佑他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保佑他不论跌倒多少次,哪怕坠入深深谷底,也有重回战场的顽强。保佑他一生平安顺遂,哪怕无法攀上顶峰,身边也有善良和爱他的人守护在旁。这也是我对自己的期望。对你们,所有和我并肩战斗过的人一样的期望。”
“最后,明年的冬奥会,我会全力以赴,完成最后的战斗。”
她笑着拿起一旁的亚军奖牌,放在唇边亲吻一瞬。抬头时,目光落在程亦川身上。
下一刻,掌声雷动,可他静静地站在沸腾喧哗的人群里,前所未有的从容。
这一天,不善演讲的宋诗意说了很多很多,成为全场最佳。而一直以来最能publicspeaking的程亦川,却在拿到话筒后只言简意赅说了八个字。
今天的他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个第三名,众人都在屏息以待他要怎么骚怎么炫耀时,他却只是指指刚刚下台的宋诗意,说:“我就是她的心上人。”
全场石化,然后是嘘声,然后是起哄声,热浪一潮高过一潮。
他放下话筒,镇定自若地走下台去,对上双目圆睁的她。
他说:“你的心愿,月老知不知道不重要,刚才我知道了,这就行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吻了她。
勇气,顽强,不畏挫折,一往无前,这些他都做得到。只要有一个她在给他力量。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