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队的人都来了,看了颜好活儿更好的程亦川,咱们的行情怕是一落千丈……”
“……”薛同骚脑门儿,绞尽脑汁安慰他“这不是术业有专攻嘛。要不,一会儿你也让大家过去,你给展示展示跳台滑雪,你也帅一下?”
“你不懂。男人,要的就是简单粗暴直接干,像程亦川这种狂猛速度型才讨人喜欢。你见过几个姑娘家喜欢男人腾空转体、扭来扭去的?他是刚猛雄壮,到咱们技巧队这儿,男人也成了身娇体软……”陈晓春欲哭无泪。
郝佳这下可顾不得了,哪怕手里拿着相机,也乐不可支地扭头问了句:“有多软啊?”
陈晓春面无表情反问:“你想摸摸看吗?”
“我呸!”
山下热热闹闹,所有人的焦点都在那一道红色身影上。
而那抹红本人在一个完美的开始后,正滑过一道又一道的旗门,视线定格在越来越近的加速点。
整个滑行阶段,两只雪杖都被他握在手里、朝后夹在腋下,而终于到了加速的时刻,他飞快抬手,用雪杖朝地面戳刺数下,依靠雪杖与地面的摩擦来完成这一动作。
一下,两下,三下……雪杖与地面一次又一次轻快地接触着,程亦川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紧绷。
可就在那须臾之间,雪杖又一次点地,左手的那一只却忽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从正中断裂。
程亦川面色一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知道身体猛然失去重心,左手的雪杖短了一半,剩下半截插在了那片雪地里。而他惊呼一声,被惯性猝不及防掼向了雪道一侧。
他的速度太快了,摔倒得太过突然,短短几秒内已然滚出了一道旗门,重重地撞向了下一个。
那道旗门近在眼前,而他偏离了雪道中心,以飞快的速度撞向旗门边缘。一旦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程亦川下意识缩成一团,死命抱住双腿。
砰地一声,他避无可避地撞了上去,背部一阵剧痛。
脑袋在地上磕磕绊绊十来米,脚上只剩下一只雪板,另一只被硬生生磨掉了。撞上旗门的那一刻,他吃痛地叫出了声,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疼。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
所有人都惊呆了。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山下响起一片惊呼,不知何处伸来一只隐形的大手,猝不及防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仿佛凝滞了,众人呆若木鸡。
郝佳傻在原地,嘴都长大了,一声惊呼后,手里的相机咚的一声掉在雪地里。
孙健平大喝一声:“叫队医!”
他是第一个冲出去的,连缆车都不坐,只不顾一切往雪道上跑。
丁俊亚扭头大喊:“李平旭,李平旭在哪?”
助理教练急急忙忙转身就跑:“在大厅里,我去找他!”
丁俊亚也没法从容了,声色焦急地冲他喊:“让他把急救箱带上,打电话让救助中心准备一下!”
回头,他命令所有人:“都待在这里不要走动,今天上午的一切训练暂时取消,听候各队教练通知。”
目光忽转,他沉声吩咐:“罗雪,看着女队。魏光严——”
话音一顿。
“魏光严去哪儿了?”
有人颤颤巍巍伸手,指着山上。
丁俊亚一回头,看见有四五个男生已经冲上了雪道,紧随孙健平后,不要命似的往程亦川跑去,为首的便是魏光严。
他一时之间无暇分辨跑上去的都有谁,只能咬牙换了个人:“张勇,你看着男队。”然后也跟着往上赶。
雪地里,相机沾了雪,屏幕上却仍处于录像状态。
郝佳拿到它时还在感慨这玩意儿一看就价值不菲,可得好好抓紧了,万一不小心摔坏了,她可赔不起。可如今相机落地,她却连捡都忘了捡,只是面色苍白地看着山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雪场是个危险的地方,不说专业运动员,就连初级雪道和中级雪道也年年都事故频发,轻则受伤,重则死亡。对于竞速类的滑雪项目来说,摔倒不仅仅只是摔倒,也许是致命一击。
在程亦川倒下的一瞬间,事实上不止郝佳,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
年轻人的速度比孙健平还是要快的,魏光严是第一个赶到程亦川身边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一动不动蜷缩在旗杆旁,那一片的积雪都被他荡得触目惊心、满地狼藉。
视线微微一定,好在没有血。
魏光严下意识松了口气,猛地蹲在地上,却也不敢去掀开他的头盔,只一把抓住程亦川的手臂,叫他的名字:“程亦川,程亦川!”
薛同和陈晓春也扑了过来,两人都是满脸惨白,喘着粗气,竟不知该对谁说话。
“他怎么样?”
“昏了吗?”
“程亦川,你还醒着吗?”
颠三倒四,没个说话对象,也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
孙健平一把拨开薛同,蹲在地上,声色俱厉:“把他放平!”
几人七手八脚,拽胳膊的拽胳膊,抬腿的抬腿,小心翼翼把程亦川放平在地上。
没有人敢去动他的头盔,只怕头盔里会是一片惨象。
他的护目镜在摔倒的过程中已经掉了,因连人带雪板在地上滚了好长距离,镜片碎裂,几片细小的残余物扎进了他的面颊,划出了好多道细小的血痕,将融未融的碎雪与血珠混为一体,一片狼藉。
脚上只剩下一只雪板,另一只在十来米开外的高处。
他软软地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孙健平猛地回头,看着山底下慌里慌张才刚刚往上爬的助教和队医,末了收回视线,咬牙捧住了那顶纯黑色的头盔。
他执教已有二十余年,带过的运动员不计其数,受过伤的也不少,宋诗意是其中一个。
他知道这是一项危险的极限运动,伤痛在所难免。可每每面对这样的意外,他都呼吸困难,竟完全忘记了身为教练理应沉着镇定。
他从容不起来。
那双手布满老茧,不停颤抖着,像是风里摇曳的枯枝。
终于,他狠下心来,摘下了那只头盔。
视线里多出一张苍白的年轻面庞,短发被汗水打湿,凌乱不堪,万幸的是没有血。
孙健平长长地松了口气,却依然不能放下悬在半空的心。他解开程亦川那一身厚重的滑雪服,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几名运动员手足无措跪在他身边,有心帮忙,却又呆呆地看着他,无从下手。
魏光严叫他的名字:“程亦川,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程亦川!”
“程亦川,快醒醒。”
几个人里,薛同最胆小,眼泪都快出来了,颤声问陈晓春:“怎么办啊,他不会有事吧?”
陈晓春咬着牙去摸地上的人,从脸到手,然后跟自我安慰似的念着:“没事,没什么问题。都是热的,也没见血,肯定不会有事……”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明明只是片刻。
队医来了,身后跟着好几个雪场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几人抬着担架急匆匆停住。
李平旭是队医,猛地蹲下来,先探鼻息,再俯身听心跳,然后扒开眼皮凝神看。
“应该是昏过去了。”
孙健平声音急促:“身体没有出血,四肢也检查过了,看不出大问题,除了右脚肿大,不知道是不是骨折……”
说话间,李平旭已经再一次做过粗略检查,掀开程亦川的裤腿,伸手捏了捏他的右脚。
“……应该不是骨折,骨头没有问题。但是回去之后还要照个片确定一下。”
他侧头看孙健平:“怎么伤的?”
“撞旗杆了。”
“撞旗杆了?”他低头去看,“哪个地方撞的?四肢没有明显伤痕——”
“可能是背部。”魏光严忽然接口,“我们来的时候,他是缩成一团的,应该是背部撞上了。”
李平旭也不敢贸然乱动,回头指挥那几名工作人员:“先抬回救助中心,做了进一步检查再说。”
孙健平帮了把手,把程亦川挪上了担架,就在众人都准备往山下赶时,他却猛地回头,叫住了丁俊亚:“把他的雪杖、雪板和雪鞋全部带走。”
丁俊亚一顿,目光微动。
孙健平看着十来米开外的坡上,那半支插在雪地里的残杖,沉声说:“这里我就交给你了。”
丁俊亚点头:“好。”
袁华离事发处要远一些,此刻才从山上跑下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卢金元。
“程亦川怎么样?”袁华作为男队主教练,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昏过去了,没看出明显伤。但既然能昏过去,估计是头部撞到了。”丁俊亚开始往坡上走,弯腰去捡孙健平嘱咐的那些东西。
袁华攥着手,一声不吭跟他一起捡。
“你下去吧,去看着他。”丁俊亚看了眼他的脸色,“这儿有我。你既然担心,就跟着去。”
袁华死死拎着一只鞋,半天才挤出一句:“确定没事了,我再过去。”
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可遇上这种事,到底人心是肉做的,怕徒弟真出什么事,连一手消息就不敢听。
丁俊亚拍拍他的肩:“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一旁冷不丁插进来道声音:“他没事就好。”
丁俊亚侧头,看见一直没能插进话来的卢金元,他的表情倒是比袁华要镇定得多,虽说是个年轻运动员,进队还没怎么见过这种意外。
他说:“你下去吧,跟其他人在下面等通知。”
卢金元点头,往山下走了几步,又忽的回头,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那,教练,我和程亦川还比吗?”
袁华猛地抬头,怒道:“人都出事了,还比什么?”
卢金元抿了抿唇,有些紧张,试探着又问:“省运会就剩下一个月不到了,要是他没好起来……”
“要是他没好起来,”丁俊亚已经从坡上捡起了两截断开的雪杖,凝神看了眼那整齐的切口,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卢金元,“要是他没好起来,有的人就要准备好进公安局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个吻
为了让程亦川安心与卢金元比赛,不影响他的心情,距离答应母亲退役的早晨已过去整整两日,宋诗意一直没告诉他这个决定。
早晨起了个大清早,她一面做早饭,一面传达了来自师姐的鼓励,结果被那家伙的猖狂逗乐。
这两天有所疑虑,有所遗憾,她鲜少露出笑容,多亏程亦川这么一顿插科打诨。
饭后,她让钟淑仪在家休息一天,自己推着小车去胡同口坐着。
天很冷,谋生不易。忙碌时还没工夫细想,一空下来就心事重重,她望着雾蒙蒙的天,总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和这天一样,模糊而看不清轮廓。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指望,她是准备放弃梦想了,可到底还有人在坚守。
宋诗意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下意识等待着来自雪场的消息,那家伙信心百倍的,状态正好,赢卢金元应该是分分钟的事。依他那性子,得胜了大概会第一时间跟她嘚瑟。
一想到他的反应,她就莫名其妙好笑。
可不知怎么回事,直到中午,程亦川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中午,钟淑仪在家做好饭,用保温盒拎出来,坐在胡同口和她一起吃。
“你二姨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她说公司里不缺人,但可以给你安排个文员的位置。”
宋诗意没说话,低头吃饭。
“她说文员清闲,打打杂,做点记录之类的,也不会太忙。我觉得挺好,能坐办公室,冬暖夏凉,也省得你腿伤再犯。”
“嗯。”
钟淑仪一直在看她的表情,犹豫片刻,才说:“妈也不指望你能赚大钱,但你爸走了,我一个人在这儿,日子不像日子,家不像家。我不图别的,就希望你好好的,咱娘儿俩好好过……成吗?”
宋诗意咽了那口饭,抬头说:“好。”
“那你二姨的公司——”
“我去。”
钟淑仪一顿,显然是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眼睛都睁大了些:“你去?”
“你问问二姨,下个月去行不行。队里的手续总归要走完,教练们带我一场,总要和他们道个别。”
“好,好好好。”钟淑仪捧着饭盒笑,眼尾的褶子一层又一层。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陆小双准备去酒吧了,化着冷艳的妆,一路风风火火走到胡同口,一脚踹上她的椅子,险些没把宋诗意从椅子上踹下来。
“你干什么啊?”宋诗意吓一大跳,回过头来看清是谁,这才安了心,“你不说话,我还以为有人抢我摊子。”
陆小双手里拎了个什么东西,一把扔进宋诗意怀里,怒道:“你跟你妈妥协了?”
宋诗意下意识捧住,定睛一看,是个暖手宝。
她捧好了,心里一热,点头:“妥协了。”
“我跟你说那么多,你当我放屁呢?”陆小双气坏了,指着她的鼻子,“怎么,当了这么多年追梦少女,打算前功尽弃了?”
“弃了。”
“所以这是想安心在这儿当个摊子老板娘,等着哪天上个头条——国子监大街最美胡同西施?”
宋诗意笑了。
“笑,你还笑!”陆小双恨铁不成钢,“你赶紧给我收拾包袱滚回哈尔滨,你妈这里我去说,她骂我一顿也好,打我一顿也好,横竖弄不死我。宋诗意,你才二十五岁,人生的四分之一罢了,这个时候就开始跟生活妥协,将来的四分之三你打算活在后悔里?”
宋诗意捧着暖手宝,平静地看着她,笑了,“双,你想过没,我是只有二十五岁,可我妈五十多了。”
陆小双一愣。
“我的人生才过去四分之一,可她剩下的也没比四分之一多多少了。”宋诗意笑着,眼里却是一片遗憾,“我爸走了,我就只剩下这么个妈。我不管她,谁管她?”
“那你自己的梦想呢?就这么不要了?”
“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梦可以追。”她十分乐观。
“我呸。”陆小双踩着高跟扭头就走,没几步又回头,咬牙切齿地说,“我等着看你将来拖儿带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来跟我哭,说你悔不当初,明明有梦可以追,结果输给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
宋诗意守摊守到了下午六点,天黑了,钟淑仪来找她。
“今天就到这儿吧,天太冷了,咱们娘儿俩去吃涮羊肉。”
两人一起收了摊,拐了几个胡同,就到了熟悉的小店。店里烟雾缭绕,暖气熏人,麻酱的香气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宋诗意吃着吃着,就有些出神。
就在前不久,她还和那位小师弟一起在哈尔滨吃涮羊肉,她一股脑把往事都吐给了他,他是那样坚定地告诉她,不要放弃。
钟淑仪碎碎念着些琐事,有的她听进去了,有的没听进去。
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就飘远了。
程亦川呢,他今天比的怎么样啊?赢了吗?和队友庆祝去了?竟然这么反常,都没第一时间告诉她好消息。
她又忍不住撇了撇嘴角,还说什么等他的好消息。
饭吃到一半,手机震动起来,一连好几条消息涌入。她一顿,还以为是程亦川终于记起她了,没想到拿起手机,却发现消息来自郝佳。
“师姐,程亦川出事了!”
“他滑到一半,刚开始加速,雪杖就断了!”
“他撞上旗门,当场就昏了过去,所有人都吓坏了。”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个哭泣的表情。
宋诗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持着筷子,听见这个消息,筷子吧嗒一声落在桌上。
钟淑仪抬头,就看见她脸色一白。
“怎么了?”
宋诗意没顾得上回答,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往店外走,拨通了郝佳的电话:“怎么回事?”
*
程亦川醒来时,天都黑了。
空气里一股消毒水味,视线里白花花一片,医院永远是这么单调的色彩,雪白的墙,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子,和雪白的制服。
他掀开眼皮子,动了动眼珠,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嗓音:“教练,他醒了!”
程亦川扭头一看,正对上魏光严兴奋的眼神。
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以孙健平为首,一众教练都挤了进来,就连难得出现的李主任也来了。
主任官职最大,清了清嗓子,带着官方的友好微笑,第一个开口:“程亦川,你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上面一听说有运动员在雪场受伤这事,第一时间就派我来看望。你——”
“一边儿去吧。”孙健平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直接把他撞到了一边,眉头紧锁挤到了床边,“头还疼吗?哪里不舒服?我让丁教练去叫医生了,你都昏迷一下午了,医生说等你醒了,再做一遍检查。”
程亦川愣愣的,还没回过神来:“我怎么——”
也只是一刹那,无数记忆涌入心头。
雪杖断了。他摔了。背部撞上旗杆。天昏地暗。
雪杖。
他的雪杖!
程亦川支着床,猛地坐起身来:“我雪杖呢?拿来!把我雪杖拿来!”
结果才刚坐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晕得要命。
魏光严见他脸色不对,赶紧上来扶住他:“别乱动,你脑震荡呢,瞎动什么啊?一会儿头晕恶心不说,万一要是——”
话音未落,程亦川一把扒住他的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魏光严:“…………………………”
全场震住。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程亦川几乎是眼都不眨就吐了魏光严一身。
魏光严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看着这一身乱七八糟的东西,浑身僵硬。
好在医生来了,还带了两名护士:“怎么坐起来了?头晕了是吧?快,扶他躺下。”
护士赶紧接替了魏光严的工作,把人给扶躺下了。
魏光严咬牙切齿叫了一句:“程亦川,你他妈——”
到底没能对着这么个虚弱的病人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风也似的跑了,还没出门就开始脱衣服。
孙健平看着医生替程亦川检查,回头对李主任说:“上面的关心,我替你们传达,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你传达?你什么身份,怎么能替我传达?”
“送客。”孙健平显然没有心情和老对头扯皮,直接下了逐客令。
袁华冲李主任笑笑:“您还是先走吧,李主任。这儿有我们在,程亦川不会有事的。”
又扯了几句,李主任冲程亦川说了几句客套话,讪讪而去。
医生替程亦川检查一阵,取下听诊器,回头说:“轻微脑震荡,今晚住院观察,明早再复查一次,如果没什么事,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孙健平松口气,指指他的脚:“这儿呢?”
“普通扭伤,静养一周就好,问题不大。”
“那背——”
“没有骨折,但皮肉伤还是挺严重,让他短时间内不要洗澡,每天都要抹药换绷带。”
孙健平总算松口气,“谢谢医生。”
医生点头,“他这会儿头晕,少说点话,多让他休息。有什么事情按铃,护士站会第一时间派人过来。”
然后回头看着程亦川:“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多喝水,少动,最好睡一觉。”
医生走后,病房里就剩下教练组和床上的程亦川。
孙健平顿了顿,头也没回地说:“都回去吧,医生的话你们也听见了,问题不大。你们先回去,把队里的情绪安抚一下,就说程亦川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
袁华:“那医院这边——”
“我守着,不是还有几个自告奋勇的人吗?魏光严是他室友,让他也留下照顾吧,其余的都回去。”
……
程亦川头晕目眩,话也不敢多说,云里雾里听见孙健平把人都弄走了。
房门合上,他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魏光严怎么回事啊?”
孙健平都想笑了,“你弄成这个样子,第一句想问的居然是魏光严?”
“他留下来干嘛?看我没死,准备再送我一程?”
“胡说八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孙健平皱眉,伸手想给他一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摸摸鼻子,看在他的病人的份上,不予计较,“你摔了,魏光严是第一个跑过去的。你进医院了,人也没走,教练组在外头说话,他就在这儿守着你。”
程亦川有些发愣,没说出话来。
孙健平又说:“你小子,平时那么狂,看不出人缘还不错。你们速降队有人关心你就算了,隔壁技巧队还有俩死活不走,非要在这儿看着你的。”
“……薛同陈晓春?”
“可不是。”
程亦川笑了,笑着笑着又苦着脸,褶子都起来了。
“教练,我好晕啊,想吐……”
“呵,你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只是头晕恶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孙健平皱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打电话,“我让丁教练去给你买点清粥什么的。”
一通电话言简意赅,挂了之后,他又说:“丁教练在给你办手续,魏光严去买饭了。”
程亦川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气短暂地停滞片刻,孙健平看着他,还是问出了口:“这事,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床上的人脸上都是细小划痕,平时皮肤白净细腻,这会儿看着有了不少血痕,鼻尖也破了,抹了药很是狼狈。
他脸色有些苍白,毫无血色,就这么孱弱地躺在那,终于没了平日里的生龙活虎,多了点秀气斯文。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他看着孙健平,平静地说:“是卢金元干的吗?”
孙健平顿了顿,“还没查清楚。”
“不可能是意外。”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终于有了愠怒的征兆,“我所有的装备都是我爸妈替我从国外买回来的,不是最好的我不要。那雪杖我用了几个月,上星期还保养了一遍,要是出了问题,我不可能不知道。”
孙健平点头:“不是意外。”
程亦川猛地抬头看他。
“我让丁教练把你的装备都带走了,断的那根雪杖是从中间被人整整齐齐锯开,只用加固胶粘合起来了,一旦你开始加速,雪杖跟地面开始摩擦,基本上就会立马断裂。”
程亦川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紧了被子。
孙健平再问:“如果真是他,你想我怎么处理?”
程亦川眼神一冷,笑了:“他不是想我死吗?以牙还牙,行不行?”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
孙健平上前两步,从床头柜拿起他的手机,递给他,眼神落在屏幕上,忽的一顿。
程亦川接了过来,看见上面的名字,也是一顿。
宋诗意。
他不知哪来的慌乱,那阵戾气与愠怒霎时间灰飞烟灭,只留下一片不知所措。
第36章 第三十六个吻
程亦川拿着手机游移不定,苦大仇深地靠在床上,就是不想接起来。
病房里一片寂静,除了手机的震动声,只剩下走廊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
孙健平努努嘴:“接啊,愣着干什么?”
程亦川虚弱地扶住额头,将手机一把塞回孙健平手上,一脸做作:“我头晕,说不了话,一说就想吐。”
“……”
孙健平顿了顿,“那这电话,是我帮你接,还是——”
“静音吧,搁床头就行。”
孙健平瞪他一眼,没好气地接起了电话:“喂?”
程亦川手一僵,一把从额头放了下来,颤颤巍巍指着孙健平,无比夸张地比口型:“我不在我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