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想管?我他妈差点被你吓死。”
被子里的人没吭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不动了。
直到魏光严洗完澡出来,程亦川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侧卧着,古怪至极。
魏光严觉得莫名其妙,有心问他一句,但自尊心不允许,最后只能暗地里骂了句“神经病”,然后就关灯睡大觉。
可程亦川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今晚陈晓春说的话。
“她家以前条件挺好的,要不她怎么能去滑雪?北京又不是咱们东北,年年下大雪,他们那儿的滑雪场基本上靠人造雪,一般人也没那条件成天去滑。”
“去年听说你要来队里,正巧那时候不是宋师姐也要归队了吗?我还听说你俩在日本就碰过面了,以为你俩有什么渊源,是不是在省队的时候都是一个教练带的。结果我们高教练说,宋师姐不是从省队进来的,当年她在高级雪场纯玩儿呢,恰好跟咱们国家集训队的碰上面了。那么大个雪场,除了咱们职业运动员,就只有她一个玩家级别的,也不知道是谁跟她杠上了,大概是说了什么看不起她的话吧,她那时候年轻气盛,非让人来比试比试。嘿,没想到吧,现在的师姐端庄大气,谁能想到以前的她也是个热血少女啊?”
那一年,宋诗意不过十六岁,缠着父亲带她来了全国最负盛名的亚布力滑雪场。国家队的姑娘们傲气十足,自然是看不起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纯玩家小姑娘了,一口应下了她提出的比赛。
“后来呢?她赢了吗?”
“怎么可能?她才十六岁,也没受过我们这么专业的训练,当然输了。”
“那你讲这个干什么?”
“嘿,你急什么急?输是输了,但当时她又没受过专业训练,居然能跟国家队的较劲,速度还一直咬得死死的,差距非常小。你想想看,她要是接受了专业训练,会有多可怕?”
几个月后,孙健平亲自去了北京,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量,把她招进了队里。宋诗意终于成为了一名职业滑雪运动员。
她的滑雪是她父亲教的,一名滑雪发烧友,还曾经参加过不少大众级别的滑雪比赛。当年她还是一名高中生,要进国家集训队,基本上等同于告别学业。刻板的母亲不同意,认为荒废学业去练那前途未卜的滑雪,简直是疯了。
幸得父亲全力支持,她才顺利入队。
“只可惜她参加世锦赛的那一年,她爸爸被诊断出了肠癌晚期,发现的时候医生就说他活不过半年了。高教练说她家为了给她爸爸治病,用光了所有积蓄,还借了不少外债,当时队里还给她捐款了,只可惜杯水车薪。”
程亦川心里咯噔一下,“那她爸爸……”
“走了。撑过了半年,没撑过第二年春天。”陈晓春惋惜地说,“师姐命不好,你别看她成天笑吟吟的,其实心里苦着呢。那次受伤估计也是受了家事的影响,如今成绩上不去,家里的债也没还完,挺心酸的。所以说啊,老天爷是真的没什么心思来顾及我们这些凡人,瞧瞧师姐,多好的姑娘啊,怎么日子过得这么不顺心呢……”
故事到这里就没了下文。
生老病死,再常见不过的事。程亦川自小跟随爷爷奶奶长大,老人家总爱看些家长里短的电视节目,有时候是家庭伦理剧,有时候是亲情类节目,耳濡目染,他也知道了不少。
有时候会翻着白眼吐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悲剧啊?也就只有电视剧里才会这么惨,把编剧能想到的灾难全安在主角身上了。”
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宋诗意会是那不幸之一。
所以她才这么拮据,那件黑色棉衣从去年冬天穿到今年冬天,也还是她一成不变的常服。
所以她才会在珠宝店里来回踱步,哪怕对那只金镯子爱不释手,也终究只能黯然离去。
想到这,他又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那笔转账至今未被接收,到了明天肯定会退回来。
程亦川告诫自己别想了,这又不是他的事,爱莫能助。何况能出手相助的他不都出手了吗?可宋诗意太有骨气,不肯借他的钱。
他试图催眠自己,闭眼睡觉,可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总是商场里的那一幕——
她弯腰凑近了展示柜,天真傻气地看着心仪的礼物,鼻尖仿佛都要触到那冷冰冰的玻璃,而她却浑然不觉。
奶茶店一别,之后就没再见面了。
可他忍不住去想,她是否在那家珠宝店前来回踱步,然后又一次踏进去了?她会不会俯身再一次去探看那只镯子,眼里带着渴望而不可及的伤感?
程亦川重重地翻了个身,烦躁不已。
操,他在这儿瞎他妈脑补个什么劲?她那么有骨气,买不起怎么还会回去受店员的白眼?
可那一幕就是不断在眼前重现。
下一秒,房间响起魏光严忍无可忍的声音:“你还睡不睡觉了?”
程亦川正烦着呢,张口就是一句:“你管我睡不睡?”
“你以为我想管啊?”魏光严火大,噌的一下坐起身,“你他妈不睡就别在那儿折腾,翻来翻去床板响个不停,叫人怎么睡?”
“……”
程亦川没留意自己这的动静,被他这么一说,忍了忍,默默不翻身了。
魏光严那么一吼,屋子里瞬间寂静下来,可他也没想到程亦川还挺讲道理,这就不还口也不闹腾了,安分守己侧卧在那。
被子稍微隆起了一小团,躺在里面的人显得有点过分乖巧了。
黑暗里,他迟疑地朝程亦川那瞟,半晌,粗声粗气问:“怎么,你脸没好,疼得睡不着?”
“呵,这会儿开始装模作样关心我了?”程亦川没好气地回了句,“你他妈不是要睡觉?废话怎么这么多?”
“………………”
魏光严砰地一声又躺下了,把被子往脑门上一盖,气得咬牙切齿。
谁他妈再对他示好一下,就是个大傻逼!
*
这天夜里,程亦川迷迷糊糊睡着时,已是深夜。
睡前,他打开微信聊天界面,反复斟酌,想说点什么让宋诗意收下这笔钱。可对话框里的字句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没能变成一条完整的消息发送出去。
屋子里满是魏光严沉稳的呼噜声,呵,睡前还在为成绩发愁呢,一睡着就跟猪一样,烦恼一扫而光。
程亦川有些心烦意乱,最终握着手机睡着了。
次日清晨醒来时,对床的魏光严已经不见人影。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准是又跑去雪场加练了。
田鹏以前就对他说过,很多事情不是一味使蛮力就能成功,劳逸结合很重要,心态也一样。速度提不上去是因为遇到了瓶颈,如果真是多练几遍就能突破,也不会有那么多盛极而衰的运动员了。
这个道理,魏光严不见得不明白,只是不甘心。
程亦川呈大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片刻后,脑子里灵光一闪,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当天中午,他又坐上了去往市中心的公交车,抵达了昨日的商场,直奔二楼珠宝店。
展示柜里一大堆亮晶晶的镯子,黄了吧唧闪瞎眼。
她看上的是哪一只?
店员热情地跟他推销着:“是要送老人,还是送父母?”
程亦川开门见山就问:“昨天有个年轻女人来你们这儿,看上只镯子没买,你还记得吗?”
店员A回头去看店员B,两人面面相觑:“周末人多,客流量很大,您说的是哪一个?”
他顿了顿,也不客气了,“就她走了,你们还在说看她那样子也买不起金镯子,给她银的她又看不上的那个。”
店员A:“……”
店员B:“……”
程亦川再问:“还记得吗?”
店员A面上微红,但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笑容满面地说:“记起来了,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对吧?”
“她看上的是哪一款?”
“唔,我记得是这款。”店员低头看了看,打开柜子,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只做工精美的黄金手镯,正中镂空雕刻了一朵牡丹,栩栩如生,“这只镯子其实不重,所以价格上也没有很贵,而且我们现在在做活动,特别划算。还有,今后如果带腻了款式,还可以到我们店里重新打样,您看——”
“包起来。”
他说得太干脆利落,店员一愣,抬头看他。
他还没问价格啊……
可眨眼间,程亦川已经走到了收银台,拿出钱夹,也没等她问一句怎么支付,言简意赅说:“刷卡。”
店员受宠如今,忙不迭帮他完成支付。
鲜少有这么爽快的顾客,连推销都不用,价格也不问,进来就买。
末了,她笑着抬头说:“请稍等,我给您开发、票。”
发、、票?
程亦川心下一动,忽地抬头问她:“等一下,发、票上的金额……可以少写一点吗?”
第18章 第十八个吻
工作这么些年,什么样的顾客没见过?有的挑剔,有的颐指气使,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
价格也不问就买了只金手镯,这还能用有钱来解释。
可从来开发票、填金额,都只见过想往高了填的,怎么还有人想往低了去?
店员迟疑地说:“我们这儿有规定,卖多少就得填多少,不能乱写。”
程亦川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行吧,那你就随意发挥吧。”
店员:“……”
她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奇葩= =、
*
东西是买了,一时冲动,也没想过该怎么交给她。
程亦川拎着礼品袋回了基地,这才开始犯愁,要把她叫出来当面给吗?可他有预感,要真面对面干这事儿,依宋诗意那性子,估计得板着脸呵斥他一顿,然后让他拿去退了。
不成,不能刚正面。
他搔搔头,在女队宿舍外面转了两圈,蹲在棵光秃秃的树底下想办法。好半天,忽然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嘿,有熟人!
机会来了。
郝佳是本地人,周末回了趟家,这会儿正拎着爸爸包的饺子回宿舍,冷不丁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郝佳!”
她回头一看,“程亦川?”
上下打量他片刻,郝佳挑眉:“你伤好了?”
“差不多了。”他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嗬,你小子够没大没小的啊,咱们这才见了几次面,就直呼其名了?”郝佳翻白眼。
“不是你让我叫名字的吗?”程亦川理直气壮,“那要不,我还是叫你郝师姐?”
“…………”
好师姐什么的,当真羞耻。
郝佳赶忙摆手:“别别别,那还是叫名字好了……哎哎,我说你,怎么又蹲在女队宿舍外头?”
程亦川有求于人,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简直十二万分的乖巧。他把手里的礼品袋递过去:“麻烦你替我把这东西拿给宋诗意,成吗?”
又是宋诗意?
郝佳狐疑地看了眼那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又抬眼看看模样乖巧的程亦川,恍然大悟,勾唇一笑:“哟,上回大晚上的下着雪,你傻不隆冬在这儿等师姐。这回大白天的吃饱了没事干,又在这儿等师姐,还准备了礼物。怎么着,你小子想追人家?”
程亦川脸上一黑:“谁想追她了?哎,我说这位师姐,你这思想很有问题啊!”
动不动觉得“郝师姐”色情,托她拿个东西给宋诗意而已,又成他有不良动机了?
郝佳问:“那你这又是楼下苦等,又是送人礼物的,不是想追人,是在唱哪一出?”
“我——”程亦川一顿,下一刻,一脸正气地说,“我这是替她跑腿,帮她买东西回来,你想哪儿去了?”
他把东西往郝佳手里一塞,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走。没几步又顿住,大步流星走回来,叫住郝佳:“你等一下。”
郝佳:“怎么,还有事?”
程亦川拿出手机,咳嗽一声,“……加个微信?”
郝佳一愣,眼睛都睁大了,蓦地一笑:“怎么,绕了半天,原来不是想追师姐,是想借着找师姐接近我?”
“………………”
这个人思想真的有问题。
程亦川死鱼眼状看着她,下了定论,然后忍无可忍地说:“我是想着,女队这边我也不认识几个人,要是将来还有什么事要找宋诗意,也好跟你——”
联系二字还未出口,他蓦地停下。
等等,他为什么要未雨绸缪?
他还能有什么事找宋诗意?
明明手机里也有她的联系方式,要这么迂回婉转地通过郝佳去联系,不外乎和这次一样是想背地里为她做点什么……
他程亦川什么时候成这种感动中国的活雷锋了?
他被自己震惊了,在原地僵持片刻,搔搔头,骂了句shit,掉头就走。
郝佳在后面叫他:“喂,微信不加了?”
“不加了。”他意兴阑珊地摆摆手。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啊?比女人还善变。好歹有求于我,这才刚答应帮你办事,你就过河拆桥了?”郝佳气呼呼地冲他喊。
程亦川没法子,只能回头看看她,又一次露出一口小白牙,毫无诚意地说:“好友位我给你留着,下次有缘再加。”
“………………”
呸,谁稀罕哪!
郝佳翻着白眼回了宿舍,敲了敲宋诗意的门:“师姐,你在不在?”
门是虚掩着的,宋诗意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在洗衣服,怎么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到大门口,双手还带着胶质手套,上面满是白色泡沫。
郝佳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喏,有人让我交给你的。”
“什么东西?”宋诗意脱下手套,搭在一旁的柜子上,接过了那只礼品袋,莫名其妙,“谁给的?”
目光扫过纯黑色的包装,正中有一行烫金小字,不偏不倚正是她昨日逛过的珠宝品牌。
她一怔,似有预感。
下一秒,郝佳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想:“不是你让程亦川给你带的吗?嘿,那小子真欠揍,过河拆桥,气死个人……”
郝佳站在门口,唠唠叨叨吐槽着程亦川,可宋诗意没听进去。
她拎着那只礼品袋,明明很轻,却又莫名烫手。
郝佳觉得奇怪:“怎么,不是你让他帮你带的?难不成——”
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贼兮兮地笑起来,“哎,师姐,那小子当真在追你啊?”
宋诗意回过神来,瞥她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他多大,我多大了?我看他就一乳臭未干的愣头青,毛都没长齐,哪懂什么谈恋爱?”
“那这东西——”
“是我让他帮忙买的。”
八卦泡泡被戳破,郝佳撇了撇嘴,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又扑哧一声笑出来,拿胳膊肘捅捅宋诗意:“师姐,你刚才说得不对!”
“哪儿不对?”
“什么叫乳臭未干的愣头青,毛都没长齐?那天早上他穿背心在隔壁训练呢,你又不是没瞧见,那么鼓鼓囊囊一大坨,壮观得不得了,何止毛长齐了呀?”
郝佳挤眉弄眼地说着,边说还边伸手在肚子下面比了比。
宋诗意:“…………………………”
“你走开,赶紧回你宿舍去。”她没好气地戳戳郝佳的头,“周身黄暴之气,都快蔓延到我的房间来了。”
郝佳:“哎哎,我这是实话实说啊!”
“走吧走吧,你这心思要肯用在训练上,早八百年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师姐你不地道,我才刚帮你做了快递员,你就戳我痛脚……”郝佳嘀嘀咕咕、垂头丧气地走了。
门关了。
宋诗意拎着袋子坐在桌前,皱着眉头打开来看。
袋子里还有一只纯黑色礼盒,小心翼翼掀开盖子,天鹅绒的绸布为底,正中是一只镂空雕牡丹的黄金手镯,流光溢彩、精致贵气。
她定定地看着那只镯子,片刻后,重新盖上盖子,原封不动地将礼盒放回袋子里。
手机在充电,她站起身来,一把拔下数据线,走到窗边。
她没有程亦川的手机号,只有昨天刚加上的微信。点出对话窗口,看见那笔转账已经退了回去,顿了顿,她按下了语音聊天。
*
程亦川心情好着呢,解决了一桩烦心事,又当了一回活雷锋。
哎,说真的,他都开始羡慕他爸妈了,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竟然生出他这么懂事的孩子。
感人。
这乐于奉献、不畏牺牲的大无畏精神,除了他也没谁了。
他哼着小调回了宿舍,打起精神来,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准备浏览一下国外的滑雪网站、论坛。
没进省队之前,他是狂热的滑雪爱好者,时刻关注全世界的大众滑雪比赛,还兴致勃勃飞去世界各地参加过一些。后来虽说进了省队,也依然关注着国际滑雪形势,常常去论坛瞎逛。
当初考上大学,选择英语专业,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个。
上网原因之二:消费。
程亦川不爱乱花钱,但该花的地方绝不手软,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随时关注着最新最科学的尖端装备。毕竟是要当冠军的男人(……),滑雪装备不能差。
国外的滑雪设备素来比国内先进,这倒不是科技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滑雪在我国不够普及。也因此,程亦川没法直接购买看上的装备,总是在国外的网站选好想要的,把图片和型号一起发给他爹,由常年在外的程翰和莫雪芙同志亲自采购,邮寄回国。
就在他一脸轻松地挨个把图片发给程翰时,一旁的手机亮了。
屏幕上三个大字:鸡汤王。
程亦川手上一顿,忙不迭扔了鼠标,手忙脚乱拿起手机。
接电话前,还做作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接起。
“喂。”他淡淡地出声,成熟而稳重……
哪怕心里有个小人儿在手舞足蹈地叫嚣着:师姐她一定感动得泪流满面,这是要打电话感恩来了!
下一个念头:等等,我在背地里为她做了这么多,万一她,她情窦初开,想要以身相许怎么办?!
别。他眉头一皱,严肃地想着。我来国家队是有大理想大目标的,实现理想之前,我是不会动歪心思的。
……
思想异常活跃,但表面依然稳如泰山的程亦川同学,为难地等待着对面开口。
可千万别太感激他啊,他脸皮薄,她要是太热情了,他会吃不消的。
正想着,宋诗意开口了。
“你在哪?”
他稍微有点失望,这声音、这语气,听着很是冷静,好像不如想象中那么喜出望外啊……
他撇撇嘴:“宿舍啊。”
“下楼。”宋诗意言简意赅命令道。
“什么?”
“马上下楼来,我去你宿舍楼下等你。”
这下程亦川察觉到哪里不对了,眉头一皱:“干嘛,你要把东西还我?要是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就不下去了。”
他理直气壮耍无赖。
宋诗意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雪山、近处的训练场馆,深吸一口气。基地建得很别致,除去大气的场馆,小楼房均是复古的红色砖墙,这也是她热爱这里的原因之一。
她叫他的名字:“程亦川。”
“干嘛?”他的语气里带着防备。
“谁让你这么做了?平白无故买只金镯子给我,你是被卢金元一拳打傻了?”
“谁说是送给你的了?借的。”程亦川强调一遍,“有借有还的借。”
“我都跟你说了,这镯子不在我消费范围之内,我不要。”宋诗意皱眉,“你现在,立刻,马上下楼,我去你楼下等着。”
“我——”
“你不下来,我就一直等,有本事你就一直窝在里面不出来。”
宋诗意冷静地说,然后不等他回答,立马切断了通话。
程亦川:“…………………………”
说好的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呢???
*
程亦川不肯妥协,坐在宿舍里生闷气。
真搞不懂女人这种生物,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大家都这么熟了(错觉),人情世故你来我往的(错觉),她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他打定了主意不理她,她总不能横冲直撞闯进男生宿舍来,硬把东西还给他吧?
可气鼓鼓地坐在书桌前,程亦川克制不住自己,眼睛总往窗外瞧。
那女人说到做到,性格执拗,该不会真的在楼底下傻等吧?
他慢吞吞地走到窗边,探头探脑地望外瞧——操,她真的在下面!
宿舍大门外,穿黑色棉衣的女人身姿笔直站在那,一动不动,耐心十足,仿佛就是等到天荒地老也要把他给等到。
十分钟后,来回踱步的程亦川骂了句他的经典台词:“Shit!”
最后还是别无他法,从衣柜里拿出套衣服换上,然后风风火火冲下了楼。
跑出宿舍大门,他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宋诗意!”
女人回头,一脸平静,仿佛早就笃定他必然会如期而至。
程亦川快给她气死了,这表情几个意思啊?代表她把他吃得死死的,是吧?
他气势汹汹,先下手为强:“那镯子我是不会收回来的,你要么自己收着,要么就扔了!”
宋诗意都快憋不住笑了,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每次惹人生气的同时,又叫人哭笑不得,气不起来。
她把礼品袋递过来:“别小孩子气,拿着。”
程亦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孩子气?她这是打算一辈子拿他的年龄说事了?动辄说他是小孩子,要么就小孩子气,能不能有点别的台词了?
盛怒之中的人压根没想到,自己每次骂起人来也就一句shit,谁也没比谁有创意。
可往天他都能忍,今天她怎么能还说他小孩子气?
程亦川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怒目而视:“小孩子气?我怎么就小孩子气了?宋诗意你看看清楚,我明明浑身上下都是成熟男人的气概!”
没错,那一身崭新的装备,纯黑色的男人味,连店员都夸他成熟稳重有气质!
宋诗意一顿,目光落在那套衣服上。
这不就是他昨天在商场试穿的那一套吗?有什么特别的说法?
她抬眼看了看他带着怒气的表情,跟哄孩子似的说:“是是是,你最成熟了。来,成熟的你快讲讲道理,把东西拿去退了吧。”
“……”
她当他是智障吧?有她这么敷衍人的吗?
程亦川快给她气死了,忍了又忍,才按捺住跟她吵架的心情:“我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能简简单单地收下镯子,说声谢谢吗?”
宋诗意笑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也很感激,但是钱我已经借到了,礼物也另有钟意的,这镯子还是麻烦你退了吧。”
程亦川一愣,狐疑地问:“你借到钱了?”
为了让他宽心,宋诗意点头,毫不迟疑地说:“昨天晚上在食堂碰见丁教练了,你知道他是我师哥,一听说我需要钱,二话不说就借给我了。”
假的。
但她笑得很真诚,骗一骗从来不懂掩饰的程亦川,绰绰有余。
可程亦川还是恼了,眼睛一眯:“怎么,他的钱是钱,我的钱就不是钱了?”
这下换宋诗意一愣,有点琢磨不透他生气的点在哪。
“他是我师哥,我和他好多年交情,这样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也用不着内疚——”
“所以呢?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又不急着要你还,你就算等个三年五载不还我,我也不会催。”
“……”
宋诗意抬头看他,哑然失笑,摇摇头说:“程亦川,你讲讲道理行吗?哪有你这样逼着人借钱的?我从来只听说过上门催债,没听说过上门强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