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翻身坐起,走到凌书成那边,推了推他,“醒醒。”
凌书成迷迷糊糊睁开眼,有气无力挥挥手,“滚滚滚,半夜三更才回来,别吵我。”
陈声把冷冰冰的手伸进他被窝里,二话不说贴上他的脖子,凌书成杀猪般惨叫一声,彻底清醒过来。
两人面无表情在黑暗里对视着。
凌书成:“陈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亲切地说一句我操你大爷?”
陈声说:“去吧,我大爷今年八十二了,丧偶多年,今天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他拍拍凌书成的肩,诚心诚意道了句:“谢了。”
凌书成:“谢什么?”
脑子一转,他仿佛悟出什么,上下打量陈声片刻,“你俩和好了?”
和好了?
陈声唇角一勾,想说把和字去掉,可回想起路知意的叮嘱,他刹住了车。
这会儿还不能说。
真烦,就跟已经在跑道上提速准备起飞了,结果机长说你先继续这么跑着,就是不能上天一样。
他这会儿憋得慌,恨不能张嘴嚎上两嗓子,把整栋楼的人都叫醒。
醒来吧醒来吧,别睡了,这大好的日子,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凌书成:“你是高兴了,请问你高兴你的,把我弄醒干什么!麻烦你偷着乐成吗?别扰人清梦成吗?尤其我还是单身狗,请你有点道德心好吗?”
陈声怡然自得望着窗外,“这花好月圆,良辰美景,睡什么觉啊?起来嗨。”
凌书成:嗨你MMP啊!
看着陈声春意荡漾的笑容,他冷笑一声:“所以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我凌书成这样的神助攻。说吧,打算怎么感谢我?”
陈声:“陆空对话和航天英语,一对一培训,PPL包过。”
PPL是民航总局组织的实飞考试,通过后即可拿到私人飞行驾驶执照,凌书成卡在这两项上大半年了,执照考试总挂在这上头。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不开玩笑?”
陈声嗤笑一声,“你见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了?”
他心情很好,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面上始终带笑,不一会儿又含羞带怯地摸摸嘴唇,笑意更浓。
凌书成:啧,发情期的牲口。
碍于还有求于人,没敢开口嘲讽。
路知意那边呢。
也没比陈声好上多少。
天台上坐久了,回宿舍时手脚发冷,钻进被窝半天都没暖起来。可她缩在那里,胸口却像藏着一团火。
黑暗里又是笑,又是心酸。
她不知道那种心酸从何而来,但人到欢喜深处,仿佛灵魂都在叫嚣,过往一幕幕袭来,叫人难辨欢喜忧愁。
睡前手机震动了一瞬,她手忙脚乱打开来看,看见他的信息,短短五个字:晚安,路知意。
是他的风格,言简意赅,没有什么缠绵悱恻。
可恋爱中的人就是这么神奇,生生从这简短五字里看出了甜蜜,看出了欢喜。
她回复他:“晚安,陈声。”
如此简单的对白,若不是名字字数不同,简直堪称对仗工整。
她在黑暗里盯着刺眼的屏幕好半天,最后警告自己收敛些,闭眼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可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醒着是他,梦里还是他。
她梦见她初到中飞院那天,陈声上台致辞的场景。
他穿一身白衬衫,袖口挽至手腕处,背后是一片深红色幕布,于偌大的礼堂抬起头来,准确无误在人群里找到她。
梦里,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目光明亮地看着她。
……
路知意被操场上的口哨唤醒时,眼前还是梦里的场景。昨夜两点才回寝室,又喝了酒,睡眠不足,脑子昏昏沉沉。
可她像是打了鸡血,猛地翻身坐起来。
窗外日光正盛,高原的天空湛蓝一片,青山如黛,云开雾散。
她像是从未见过这熟悉的景致一样,抱着被子,慢慢地笑起来。
下一刻,枕下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她似有所感,拿起来一看。
陈声:“下楼,赶紧的!立刻!马上!现在!”
她一顿,发了个问号过去:“?”
陈声:“我严重怀疑昨晚我做了个非常真实的梦,赶紧下来,务必告诉我那是真的!”
路知意扑哧一声笑出来。
下一句,他不紧不慢发来一句:“笑了吗?”
紧接着,“早安,路知意。”
嗬,这算哪门子别开生面的开场白?
她没好气地瞪着他的冷笑话,却不得不承认,好心情已经从醒来这一刻开始。
第四十六章
八点整, 全体人员在操场集合, 收拾昨晚篝火晚会留下的残局, 一个小队负责一个区域。陈声这组在升旗台边上, 一地的空酒瓶、零食袋, 众人收拾起来时,不得不感叹玩乐一时爽,打扫火葬场。
路知意目不斜视捡垃圾, 一眼没去看陈声。
毕竟她有言在先, 两人的关系要保密。
陈声离她不远, 拿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舞着,有心过来说两句, 看她那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也只能作罢。
论装模作样, 他可赶不上她。
昨晚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重演,从拥抱到热吻, 从不可言说到不可言说……他就是拿着扫把,也能扫着扫着就笑成朵花。
真是想想心里就不平衡,她怎么就能若无其事专心干活呢?
手里的活做了一半, 人人手里的垃圾袋都装得七七八八。垃圾库在操场另一边,武成宇跑来献殷勤。
“路知意, 你就不用跑这趟了, 东西给我吧,我替你扔。”
路知意一抬头,首先看见的不是武成宇, 是看见不远处的陈声。武成宇背对他,并不知道有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他面无表情站在那,手里拿着扫把,就这么一动不动杵在地上,闲闲地盯着她。
路知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收回视线,对武成宇说:“不用了,你扔你的,就这么几步路,也累不着我。”
武成宇热情地抢过她手中的垃圾袋,“咱俩谁跟谁啊,你跟我客气啥!”
然后兴高采烈奔向操场另一头。
陈声叫住他:“这么喜欢助人为乐啊?”
武成宇笑嘻嘻,“别人我还不乐意帮呢,也就看在是路知意的份上,这才搭把手。”
陈声面无表情把手里的垃圾袋递过去,“那你乐不乐意帮我也搭把手?”
“其实不大乐意的……”武成宇诚实地坦白,抬头对上队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狗腿得立马接过那袋垃圾,“但队长有令,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一旁的凌书成看他屁颠屁颠走远了,摇头感慨,“这智商,感人啊。”
都在陈声手底下跑一个多学期的操了,更别提这两周还朝夕相处,这傻大个居然还没看出来他陈师兄和路师妹有一腿……
陈声淡淡地说:“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下令,他就肯干,是吗?”
“……”
凌书成:心疼小师弟。对不起,师兄帮不了你,毕竟师兄也没见过大活人上刀山下火海的,想看。
九点整,操场打扫完毕,五辆大巴候在基地大门外,林老师又开始点名,点一个上一个。
路知意还是和本队的人坐一车,不得不和苏洋分开,两人没法在同一辆车上。这回跟她坐一起的是武成宇。
几个高年级的师兄依然最后上车,留给他们的还是最后一排。
路知意一看见陈声上来,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他一见坐她旁边的是武成宇,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赶紧扔了个“昨晚我说什么了”的眼神过去,拼命示意他别乱来。
经过他俩旁边时,陈声脚步顿了顿,最终阴测测看她一眼,走了。
路知意松口气。
心里其实有点乐,好像忽然之间发现了那家伙的新优点啊,脾气大归脾气大,其实很听话,答应过的事情哪怕不乐意,也一定会遵守。
又等了十来分钟,大巴发车了。
告别待了两周的高原,告别此处的天高云阔、青山红日,众人打道回府,要重返蓉城,迎接大城市的钢筋水泥、高楼大厦了。
老样子,车开了没多久,全车人都开始自觉打盹。
武成宇在她耳边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从“期末考试你真厉害”到“路知意你这个运动健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困意,把撩妹抛到脑后,先睡为敬。
路知意丝毫没感觉到被撩动了心弦,内心对武成宇只有四字评价:钢铁直男。
她直起腰来,看了眼逐渐睡熟的武成宇,又环绕一圈,发现车内的人都睡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最后一排的陈声也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眼休息——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来高原时她就坐在那里。
她弯了弯嘴角,小心翼翼起身朝后走,站定在最后一排,拉了拉凌书成的衣袖。
凌书成睁眼,刚要说话,看见她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下。翻了个白眼,他无声地说:“换座位,是吧?”
路知意含笑点头。
他松开安全带,面无表情朝武成宇身边走,面对这两人突然间的自我,他的内心已然毫无波澜。
于是陈声在半路上醒来,侧头想跟凌书成说句话,目光却落在了路知意身上。
什么时候换人了?
他难得失神片刻。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难为师妹还记得我,和武成宇聊得风生水起,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的存在。”
路知意想笑,忍住了,故作镇定地说:“哦,跟你没什么关系。是凌书成说他晕车,我才跟他换了位置。”
“……”
陈声眯眼看着她,脸臭得没法说。
这次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车上暖和,她上来时就把外套脱了,搭在身上。此刻,那件外套派上了用场,成了最佳掩护,掩护她从外套下面慢慢将手伸过去,点了点陈声的手心。
下一刻,被一把捉住。
谁也没说话。
路知意扭头看窗外,陈声继续闭眼打盹,整车人都借着这六个多小时补眠。
国道盘旋在群山之中,一路翻山越岭。窗外的牦牛化作绿草的点缀,一轮红日挂在山头,大巴车穿破云雾,乘着日光,一路远去。
没人知道他们的秘密。
大衣之下,他将她藏在手心里,摸了摸那有些粗糙、存在感极强的薄茧。她微微一缩,却被他不容置疑地牢牢握住。
谁也没说话,但她分明听见了什么。
他在告诉她:别躲。
高原一行,陈声原以为收获颇丰,一桩大事落下心头,哪知道返校后,新的麻烦来了。他想着两人好歹也是亲过一场的关系了,每天一起吃顿饭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可路知意一口否了他的提议。
“不是说好先不公开吗?每天一起吃饭,不就直接露馅了?”
陈声看着她的消息,怨念深重。
“说的就好像你以前没跟我一起吃过饭似的。”
路知意反应过来:“也对。”
下一句,理直气壮:“我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陈声:“所以现在我们俩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反而比以前距离更远,连顿饭都不能一起吃了,是这个意思吧?”
……听起来,好像是有点惨。
路知意原本在做航空理论的题,这回搁下笔,在书桌前好好考虑了一下,说:“一起吃饭也行,但不好太频繁,免得被人看出点什么。”
“所以?”
“所以,要不这样,反正平常我们也有课,还是照以前一样,该怎么吃饭就怎么吃饭,你和凌书成他们去,我和苏洋一起。周末我们再一起吃饭,怎么样?周末大家都离校了,也没多少人会注意我们。”
她觉得自己很机智。
哪知道——
“不怎么样。”
陈声黑着脸把手机一把扔桌上。
没名没分就算了,还被人当做一周一次的任务来完成,他陈声什么时候这么讨人嫌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搁她这就成丢人现眼带不出手的臭豆腐了。
可这气也就气了两秒,两秒后,他又臭着脸把扔远的手机捡了回来。相比起一顿饭也不能一起吃,他最后还是妥协了,毕竟能吃一顿是一顿……
自尊心受损的陈声,默默安慰自己,他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碍事。
想当年,老爷子还拿钢筋比喻过他,说他从小被惯坏了,死不服输,决不妥协,这要搁革命年代,肯定是江姐、黄继光这号人物。
哎,为了路知意,他可真是成长了。
陈声一面伤春悲秋,一面沾沾自喜。
全寝室就张裕之没去高原带队,正听凌书成和韩宏在一边绘声绘色聊着所见所闻,回头一看陈声,就发现他变化莫测的面部表情。
张裕之拍拍凌书成,下巴朝陈声一努,“哎哎,那边怎么回事啊?”
凌书成:“你看着像怎么回事?”
“像春天来了。”
“兄弟好眼力!”凌书成抱拳,“佩服佩服。”
“卧槽,真是去高原一趟就动了凡心?”张裕之啧啧称奇,“他不是一向看破红尘、断情绝欲了吗?是谁啊?对象是谁?我看看到底有多美,居然融化了我们的万年冰山。”
韩宏也早就看出蹊跷来了,虽说没和陈声、凌书成一个队,但光是一来一回的大巴车上,这三人频频换座位,他就是再迟钝也能悟出点什么了。
遂嘿嘿一笑,“倒不是美得有多惊艳,比较特立独行吧。”
凌书成笑了,“你这么说,我们声哥可要不高兴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小红在他眼里必须美得惊天地泣鬼神啊!”
陈声终于眯着眼回头了,“你们小红?”
凌书成立马改口:“不不不,你们小红,你们小红。”
全寝室笑成一团。
这事也没什么好瞒,陈声没打算瞒着,他做事一向随性,根本不理会别人的看法。
可难就难在,他答应过路知意。
叹口气,他还是开了这个口:“这事你们知道就成,别说出去。”
张裕之奇了,“为什么?”
还是凌书成比较机智,一口猜中,“小红不让?”
陈声的脸垮了那么一点,三人就立马会意了,果然是小红不让!
凌书成又开始一脸开心地故作悲伤,“哎,兄弟,这事儿也挺伤感。没想到你这香饽饽也有今天,明明女人缘是咱们几个里头最旺的,今天居然沦落到被人当成地下情人的地步……”
陈声淡淡地说:“地下就地下,至少我有。”
瞥一眼凌书成,“你连地下情人都没得当,还是同情同情自己吧。”
凌书成:“……”
张裕之:“……”
韩宏:“……”
宛若会心一击。无形狗粮,最为致命。
第四十七章
陈声这地下情人一说出口, 不仅是凌书成, 连韩宏和张裕之也愤怒了。
说谁连地下情人都没得当呢?
这不全学院的女生加起来都没超过两只手吗?叫他们上哪儿去找地下情人呢!要不是因为女生少, 中飞院也不会被人戏称为“蓉城男子技术学校”了。而他们飞行技术学院, 是男子技术学校中首屈一指的男子部门。
一整个寝室, 除陈声外,另外三人难得站在同一阵线,奋起而攻之, 拿他和路知意的事情大做文章。
陈声很淡定:“你们尽管说, 我无所谓。毕竟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韩宏更加愤怒了,“秀文言文比秀女朋友更过分, 欺负谁语文不好呢?”
凌书成好心替他翻译:“这话的意思就是, 一个人本来没有罪, 却因为拥有宝玉而获罪。”
张裕之:“也就他把小红当块宝玉,咱们又不稀罕。”
话题渐渐就扯远了。
四人揶揄归揶揄, 室友情还是很不错的,陈声如今初食人间烟火,其余三人也替他高兴。只是这么一来, 韩宏很快想起集训途中,他带的那队聊天时也曾提起过路知意。
想了想, 他对陈声说:“在山上露营那天, 我听人说小红家境不太好,吃过不少苦。”
陈声一顿,“这事你听谁说的?”
路知意很要强, 轻易不会把家事拿出来博人眼球,尤其拒绝别人的同情。
韩宏解释了一句:“这不是每个年级都要评优秀贫困生助学金吗?就跟我们年级似的,评审小组都是从各个班抽出来的人,我那队就有人看过小红的《家庭情况调查表》。”
想了想,韩宏添了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你俩看着不太像一路人,既然也郎有情妾有意的,人姑娘勤奋上进,你可别欺负她。”
凌书成立马鼓掌,“可以啊韩宏,刚还说听不懂文言文呢,这就开始引经据典了,郎情妾意都会用了!”
韩宏:“呸,滚滚滚,我这说正事呢,你少打岔!”
陈声不动声色问了句:“你还听说什么了?”
“也没别的了,大概就是她爸是村支书,她妈好像是教小学的,具体情况那人也忘了,反正就说她家挺穷的,她又是大山里的姑娘,平常很勤奋,人也很热心,很难得。他们班的人都还挺服她的,评优评奖也一致推选的她。”
韩宏并不知道,那人记岔了,把路雨记成了路知意的母亲。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他啰嗦了几句,让陈声不要玩玩而已,若非认真,少去招惹人家姑娘。
陈声眉头一皱,“还用得着你来说?”
转身就出了门。
从别人口中听说她的好,她的穷,陈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出门去做什么,只是忽然想看她一眼。
最后,陈声去面包店买了些甜点,曲奇饼干一盒,甜甜圈两只,杯子蛋糕一个,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拎着袋子走出来,停在女生宿舍大门外。
他给路知意发了条短信:“下楼。”
楼上,路知意看见短信一惊,走到阳台上探头一看,看见大门外的人,匆匆往外跑。
苏洋:“哎,干什么去?跑这么风风火火的?”
路知意含糊了一句:“下楼买点东西。”
“买什么?”
没回应了。
另一边,赵泉泉和一行人从校外归来,踏着夜色往宿舍走。
上学期刚开始,她就报名加入了空乘学院的宣传部,今晚是部门聚餐,吃完饭众人又去KTV唱了一晚歌。
宣传部横跨三个年级,有大三的部长、副部长,也有大二大一的干事。
这是赵泉泉第一次和副部长说话,但却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她。
副部长在学院也算是知名人物,家境优渥,容貌出众。本来他们空乘学院也就盛产相貌姣好的男男女女,毕竟毕业后,相当一部分人能够成为空乘人员,哪怕是不那么出众的人,也能担任地勤,这一行的人个个都相貌周正。
而副部长呢,她是这群漂亮面孔中的佼佼者。
她叫唐诗。
赵泉泉曾经在寝室里听说过她的大名,也曾隔着一道门听她闹上门来找路知意算账——虽然那一回唐诗铩羽而归。
赵泉泉挺庆幸的,还好当时唐诗没看见在床上敷面膜的她,要不然今晚不知道多尴尬。
但她也因此而沾沾自喜,因为她比在场人知道的都多。
再漂亮,再被人捧着,还不是被路知意比下去了?
赵泉泉虽不信陈声对路知意会有什么情愫,但亲眼目睹唐诗这号大人物也在陈声手里翻了车,还是喜闻乐见的。
一行人有说有笑,穿过操场往宿舍走。
赵泉泉是部里的新人,又是大一的师妹,很没有存在感,插不进去话,全程最多陪笑,走也是走在人群最边上,冷不丁一抬头,竟然看见陈声站在她宿舍大门外。
第一个念头是,他真好看。
事实上,恐怕人群里看见他的人,都会这样想。
开春了,蓉城没那么冷了,他穿着纯黑色卫衣,下面是黑色运动裤,手里拎了只袋子,安之若素站在那。
宿舍楼外有颗大树,遮住路灯的光,只有少许光线透过林叶间隙落在他身上。
他的侧脸一半消融在阴影里,一半忽明忽暗在光线中。
人群里有不少认识他的,也有不认识,但欣赏他美色的,你碰我,我碰你,互相推了推手肘。
而陈声这边,忽然之间迎面来了一大波人,喧哗吵闹,他下意识侧头看了眼。
目光平平地掠过唐诗,唐诗面色骤变,他却压根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唯有在看见赵泉泉时,顿了顿。
他记得,这是路知意的室友,上回拉肚子拉到校医院去的那一个。
于是赵泉泉在怔忡之际,就见陈声对她微微点头,算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部里这群一晚上都没多看她两眼的人,骤然之间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不少连话都没跟她搭过的人,也纷纷侧目。
这一刻,她俨然成为人群的聚焦点。
她能感觉到,就连唐诗也用滚烫的目光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
赵泉泉本不是个胆大的人,她从小就懦弱怕事,只是嘴碎话多,可此刻,她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来。
也就在那一瞬间,她脱离人群,走到了陈声面前。
她鼓起勇气,仰头冲他笑了,“大晚上的,在这干什么呀?”
陈声有些诧异,明明也就是一面之缘,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她怎么会用这种熟稔的口气跟他说话?
可也只是片刻,他就回过神来。
难道路知意在寝室里透露了他俩的发展?
一定是了。
这么一想,他有点想笑,嘴角微微一弯,“我在等人。”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别有深意。
就连唐诗都看出来了,陈声和赵泉泉说话时,眼神明亮温柔,藏不住的笑意一点点流淌出来。
赵泉泉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是要在她脊梁骨上戳出几个洞来,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回头淡定地对大家挥挥手,“那我就先上去了。”
在那些神态各异的目光下,她又冲陈声笑了笑,“我也上去了。”
陈声点头,“嗯。”
依然礼貌又温柔,他心里想的是,这是路知意的室友,会吹枕边风的人,他得客客气气的,才能在她寝室里落个好。
赵泉泉背对他往楼里走,唇角是止不住蔓延开来的笑意。
她想,唐诗又怎么样?部长副部长又怎么样?
从步入大学起,就算踏入了半个社会,她也算是见识了一学期这圈子里的攀高踩低,她知道自己没资历没背景,这群人没把她放在眼里。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他们所有人不管心里在骂她还是羡慕她,至少都看见了她。
他们所有人,都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她。
但也就是一刹那的喜悦,她在踏入宿舍楼时,抬头就撞见了飞奔来下的路知意,风风火火,急急忙忙。
赵泉泉一愣,“知意?去哪呢,跑这么——”
话音未落,她面色一变。
路知意没注意她的表情,脚下一个急刹车,站在原地跟她打招呼,“出去买点东西。你回来了?今晚玩得开心吗?”
赵泉泉顿了顿,说:“开心。”
路知意笑了,“开心就好,那我先出去了。”
赵泉泉见她又一次风风火火往外跑,没急着上楼,站在原地,转身往大门外望去。
她看见路知意往外奔跑的背影,轻盈欢快。
待人跑出了门,她就看不清了,大门外的树和灌木丛挡住了视线。但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那里有谁在等着路知意。
果不其然,等路知意回到寝室后,手里多了只纸袋子。
英文标志,戴高帽的厨师老爷爷画像。
那是对门的面包店包装袋。
赵泉泉坐在桌前,回头看了眼,目光落在那只纸袋上时,一阵失神。
几分钟前,她在陈声手里看见的袋子,如今真的出现在路知意桌上。
他真的看上了她?
苏洋惊奇地问了句:“哟,路知意,发财了啊,买这么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