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珊珊:“……”
“比我好看吗?”她执意要问出个结果。
齐珊珊赶紧摇头,“根本没法比。”
目光又一次落在陈声身上,唐诗心里简直冰天雪地,“那他为什么对她笑成那个样子?我哪点不如她?”
土特产。
这个年头还有人送男生土特产。
香肠加腊肉,真是笑掉大牙。
她眼睁睁看着陈声和路知意并肩离开,路知意在看见她时,微微一顿,有些不自在。反倒是陈声,目不斜视走远了。
一口整齐漂亮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那头,路知意问陈声:“你怎么这样跟人说话?”
“哪样?”
“完全没有礼貌可言。”
他笑了笑,“难道我对你很有礼貌?”
“……”说的也是。
路知意回头看了眼,漂亮姑娘站在那一动不动,看样子很受伤。
她看了陈声一眼,不解,“你看不出人家对你的心思?看着你又是脸红又是含羞带怯地笑,你就不能好好跟人说话?”
“就是看出来了,所以才不能好好说话。”
路知意一愣。
身侧,年轻的男生侧头看她一眼,“既然看出人家对你有意思了,还耐着性子好好说话,这不是存心给人错觉,叫人越陷越深?”
“可你说话也太伤人了吧。”
“是吗?”陈声笑得懒洋洋的,“可我觉得,明明对她没兴趣,还道貌岸然对人好,这才叫伤人。”
路知意一愣,抬头看他。
漆黑明亮的眼睛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样子还是张狂得要命,可刻薄的言语下,总是可以窥见一点善良的端倪。
她笑起来,感叹一句:“还好我对你没意思。”
陈声一听,眼睛就眯起来了,“什么意思?”
“要不然你也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上哪找人带我去秘密基地复习?也没人肯送我回高原了。”
话是这么说,但听起来总是不大舒服。
陈声沉着脸往前走,都到宿舍楼下了,才冷冰冰说了句:“难怪送我土特产,一早就谋划好了要物尽其用。”
他扫了路知意一眼,“货真价实的塑料友情。”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留下路知意莫名其妙站在原地,这人,莫不是吃错药了?
第二十九章
两人在女生宿舍楼下分开。
路知意进了大门, 陈声在她宿舍楼对面的面包店买早餐。他习惯在早起跑操前垫垫肚子。随便挑了几样不那么甜的, 排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待结账。
结果刚拎着袋子走出面包店, 就看见路知意背着谁从宿舍楼里急匆匆走出来, 腰都弯了还健步如飞。
陈声一顿, 几步走了过去,“路知意?”
路知意一脸焦灼地抬头看着他,也没工夫停下来闲聊, 只说:“我室友拉肚子拉到脱水, 站都站不起来, 我得带她去校医院。”
偏偏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只能一个人忙里忙外。
被她背在背上的赵泉泉拉到脱水还死要面子, 有气无力捏了她一把, 有些懊恼她怎么这么直白地把拉肚子这种事说了出来。
尤其面前站的是个男的。
更别提这男的还是帅得叫人腿软的陈声。
路知意没明白赵泉泉的意思, 还以为她难受得不行,催自己赶紧去医院, 忙跟陈声说:“不跟你多说了。”
可走了没两步,被陈声一把拉住胳膊,“你打算这么一路把人背去校医院?”
路知意一愣。
陈声皱眉, 下了指令:“在这等着,我去开车。”
他快步往停车场走, 三两分钟就将车开来了, 打开后座的门,看路知意又要去背坐在路边面如菜色的室友,上前帮了一把, “我来吧。”
他没背赵泉泉,只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支着她站起身来。
哪怕路知意的力气也很大,可到底男女的力量是不同的。赵泉泉几乎半点力气也没有,软软地倚在陈声肩上,感受着男生年轻有力的臂膀,在他的支撑下钻进了车里。
那一瞬间两人离得很紧,她无需侧头就能感知到他温热的呼吸。
陈声很高,看似修长,但其实并不瘦削。
她察觉到了他的力量,那和路知意使着蛮力背她是不一样的,他轻而易举将她撑了起来,胳膊上的肌肉也因用力而紧实坚硬。
在后座坐下来的那一刻,赵泉泉抬头就看见他的眼睛,没有太多关切,也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出于善意,他从她身侧放着的袋子里拿出一瓶刚买的热牛奶,搁在她怀里,“捂着吧。”
说完这话,陈声径直关了门,和路知意分别坐进车前两座,开车去校医院。
赵泉泉愣愣地看了片刻他的背影,侧头时,目光落在一旁的两只口袋上。一只装着几袋面包,一只装着……路知意从高原带来的香肠腊肉。
恍然大悟。
她先前还好奇为何路知意开了几袋分给宿舍三人,又留了几袋原封不动搁在桌上,原来竟是要送给陈声。
赵泉泉向来话多,哪怕拉到虚脱,也不忘用颤悠悠的声音开玩笑:“好哇知意,你居然瞒着我们偷偷留香肠给老相好。”
路知意险些没被“老相好”三个字震飞。
“你都拉成这样了,赶紧闭嘴吧。”
赵泉泉撅撅嘴,感受着肚子明明空荡荡,却仍然还想往外排东西的滋味,确实不敢多说什么。
她看着陈声的背影,抱着他给的热牛奶,有些闷闷不乐地想着,他俩之前不是还互相看不顺眼吗?难道剧情真的和她开学时预测的一样,不打不相识,天雷勾地火?
这预言家当得可不怎么不开心。
目光从陈声的后脑勺转移到路知意的后脑勺,她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配。
陈声又没瞎,怎么会看上路知意呢?
当晚,挂号,看诊,办理入院手续。
陈声看着路知意把人安顿好了,液体也挂上了,才跟她一同离开校医院。
赵泉泉要住院一晚,本来还想让路知意陪同,可护士说:“拉肚子而已,用不着人陪,有什么事情你按铃就行,护士站整晚都有人在。”
遂只能闷闷不乐作罢。
路知意看她那样子,啼笑皆非,只觉得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便说:“明早我跑完操,顺路给你带早餐来。”
赵泉泉点头,终于没那么幽怨了。
末了不好意思地看着陈声,“谢谢你啊,陈师兄,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陈声点头,“没事。”
瞥一眼身侧的女生,又懒洋洋笑了笑,“反正路知意会请我吃饭报答恩情的,对吧?”
路知意:“???”
为什么是她?
好在赵泉泉把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该我请吃饭的,等我好了,第一时间请师兄吃饭。”
陈声哪会稀罕她的饭,言简意赅说了句:“不用了。”
然后就叫上路知意一同回去了,两人再次在宿舍楼下分道扬镳。
路知意送的那一袋土特产,最终被102全寝室的人瓜分掉了。
起初陈声不肯分,可凌书成觊觎那色泽漂亮的香肠腊肉,斜眼问他:“以前别人送的巧克力啥的,你看也不看就直接扔给我们,怎么,搁小红这,你就舍不得了?”
陈声一顿,从桌上拎起塑料袋,干脆利落放到凌书成桌上。
“爱吃不吃。”
凌书成精神一振,拆封了真空包装,呼唤韩宏和张裕之一齐上阵。
路雨的手艺没话讲,那熟食色香味俱全,麻麻辣辣,刺激又过瘾,吃得大家直呼爽。
陈声倒是不太能吃辣,因为魏云涵是北方人,当初毕业分配到蓉城,和尚在检察院的陈宇森相识相恋,这才留了下来。为迁就魏云涵的口味,家中的饭菜一直都比较清淡。
他尝了几块,舌尖立马火燎火燎的,喝下一整杯水也没缓过劲来。
凌书成笑嘻嘻:“嗬,那可就便宜我们哥几个了。”
说着,还去学校超市买了几瓶可乐啤酒回来,三人继续埋头苦干。
陈声看着那空了一半的袋子,心里空落落的,一忍再忍,最后一把拎起来,板着脸说:“大晚上吃这么辣,也不怕拉肚子!”
很快把袋子收到自己桌上了。
韩宏一懵,“这玩意这么刺激,你又不能吃辣,拿走了也不能吃,摆在那干什么?”
陈声面无表情地说:“欣赏。”
韩宏:“……”
凌书成:“……”
张裕之:“……”
原以为操场上的偶遇,大概足以打消唐诗的念头,哪知道接下来几天怪事不断。
还没开课,空闲时间挺多,陈声跟凌书成挑在上午去打球,偏偏在体育馆门口遇见唐诗。她穿一身大红色斗篷大衣,毛茸茸白色小短靴,蓬松的卷发恰好是麋鹿的颜色,站在大门口不知多引人注目。
看见陈声,她有些惊讶,却依然笑吟吟跟他打招呼,“来体育馆打篮球吗?”
陈声手里抱着橘红色的球,闻言一顿,说:“不然呢。你看我像是来踢足球的?”
凌书成噗嗤一声笑出来。
唐诗面上一僵,却还是将手里的运动饮料递过去,“我刚打完羽毛球出来,饮料买多了,刚好给你。”
陈声说:“不用了,你留着吧。”
抱着球目不斜视走进场馆,头都没回。
都走出大老远了,凌书成还在回头看唐诗,用手肘碰了碰陈声:“诶,这一个还挺好看的。”
“所以呢。”
“所以?万年单身狗,给个机会啊,试一试又不吃亏。”
陈声瞥他一眼,“你行你上。”
凌书成连连摆手,“免了免了,我心有所属,洁身自好。”
隔天晚上,为报答陈声借花献佛,请大家吃了高原的土特产,韩宏请客去校外的步行街吃烤肉。
所谓报答,其实也不过是找了个觅食的理由罢了。寝室四人,家境都不错,出门吃饭是常有的事。这回你请,下次我来,男生本来也粗枝大叶的,不像女生之间那么斤斤计较。
四人坐在大厅里喝酒吃肉时,几个女生从外面走进来,有说有笑坐到了旁边那桌。
大学城的餐厅,人多空间小,桌与桌之间只隔了一排木栅栏,栅栏上还摆满了多肉。
陈声没抬头,却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陈声?”
他略一抬头,就看见隔了一排多肉,卷发女生一脸讶异地站在那。
不再是昨天上午的圣诞红,这会儿换了套圣母白。
陈声还没开口,唐诗已经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笑得灿烂又迷人。
“一天之内碰见两次,这也太巧了吧?”
不是不知道这招数有多烂,而是从前仗着自己受人欢迎,哪怕招数再烂,也总能如愿以偿有人接招。
可唐诗显然不明白,陈声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唐诗,慢条斯理说了句:“是啊,真巧。”
语气里的嘲弄再明显不过。
结果事实证明,没有最巧,只有更巧。
下一秒,韩宏跟坐在那桌的另一个女生打招呼:“哎哎,刘文静,你也来这吃饭?”
只能说,熟人处处有,此处特别多。
韩宏与刘文静一拍即合,坚称是多年老同学,来中飞院这么久,还没坐下来好好叙叙旧,当即叫来服务员拼桌。
拼桌也有讲究,韩宏说:“四男四女,刚刚好,来来来,大家交叉着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一边说,一边把唐诗推到了陈声身边。
“你俩不是认识吗?来,近水楼台坐熟人。”
陈声看了韩宏一眼,身侧的女生倒是安然坐了下来,毫无异议。
事实上何止毫无异议,根本求之不得。
一顿饭吃得乱七八糟,女生们仿佛约好了似的,抛下女性之间微妙的攀比竞争,意见惊人的一致——全程有意无意爆唐诗的料。
当然,这料水分很多,清一色是好听的话。
“三天两头有人给唐诗送花,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哎哎,你们学院有个叫吴英翰的,上个月跑我们宿舍楼底下跟唐诗告白,那叫一个尬!”
……
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忽然跑到了陈声这里。
“不过和陈师兄比起来,我们院的风云人物也是小巫见大巫了。上次校庆,全场观众简直都要为你神魂颠倒了。”
“是啊,我们还在说,到底要什么样的女神才配得上你这样的高岭之花。”
有人开了个玩笑,“陈师兄,我们唐诗这样的女神,不知道入不入得了你的法眼?”
张裕之和凌书成就是再迟钝,也很快明白过来这场面,憋笑看着陈声,一脸揶揄。
再看韩宏,简直像是收了人巨额红包,无比卖力地配合演出,偏演技拙劣,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桌上,第一锅肉还没烤熟,五花肉滋滋作响,香气四溢。陈声却忽然站了起来,兴致缺缺地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
众人一愣,前一刻还热热闹闹的氛围顿时冷了下来。
韩宏稀里糊涂去拉他,“有什么事啊?坐下来吃啊,马上就烤好了。”
女生们也七嘴八舌劝他。
“是啊,筷子都还没动呢。”
“多少吃点吧,吃饭最大,别急着走啊。”
“是不是我们太聒噪了,吵着你啦?”有人开玩笑。
没想到的是,陈声干脆利落承认了。
“是。”
饭桌上顿时没了声。
他的性子一向是有话直说,藏着掖着没意思,可话到嘴边,看了眼不知措施的韩宏,陈声又顿了顿。
下一秒,收回视线,“我忽然想起来,宿舍里还留了些熟食没吃,坏了太可惜。”
然后毫不犹豫拔腿就走。
桌上一片岑寂,好半天没人开口。
最后还是刘文静尴尬地找了个话题:“什么熟食啊,比烤肉还吸引人?”
凌书成说:“哦,朋友送的土特产。”
张裕之也好心打破沉默,笑着圆场:“人家大老远从高原带来的特产,心意最重要,舍不得浪费嘛。”
土特产?
高原?
想起那个面颊泛红的短发女生,唐诗如坐针毡,面上连笑也挂不住了。
当晚,韩宏忐忑不安回了寝室,陈声正戴着耳机在床上看书。
他腆着脸冲床上笑,“吃了吗?”
陈声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吃不下。”
“怎么就吃不下了呢?不吃晚饭对身体不好,何况你这种学神,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思考?”韩宏化身马屁精,一句比一句露骨。
陈声:“托你的福,胃口全无。”
韩宏:“……”
最后还是悻悻地从身后拎出一口袋打包回来的烤肉和拌饭。
“担心你没吃饭,专程点了几个你爱吃的,让服务员单独烤的,不是他们吃剩下的。”
陈声摘了耳机,与他对视片刻。
片刻后,放下手里的书,“没有下次。”
韩宏如释重负,松口气,举起双手投降状,“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乱牵红线了。”
可陈声吃着吃着,他又没忍住,凑过来问:“可我看那唐诗挺好的啊,人长得漂亮,又对你那么用心。反正你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不给个机会试试看?”
陈声搁下筷子,“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
“……让你给她给个机会试试看?”
“上一句。”
“……没有下次,不乱牵红线了。”
“请你谨记在心,别说过的话就跟放出去的屁一样,放完就没影了。”
“……”
对于陈声来说,唐诗的事情不过是个小插曲,事情一过,连烦恼他的资格都谈不上。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竟还有后续。
开学第二周,全校正式开课,跑操也随之开始。
赵老头把他叫去办公室,“去加拿大的项目差不多定了,你们分三批去,第一批期中,第二批期末,第三批暑假。我的意思是,你赶在第二批就行。”
打头阵没必要,形同小白耗子,试验品。
最末一拨又稍有些晚,大四上学期恐怕还没法按时回来上课,万一耽误执照考试、签公司,不划算。民航的几家大公司都爱提前校招,他不想让陈声错过最好的机会。
赵老头对这个弟子的宠爱从来都毫不遮掩,偏心也偏心得理直气壮。
他咂咂嘴,问陈声:“那去之前,这跑操的活儿……”
“我带。”问题弟子答应得很干脆。
赵老头一愣。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还以为得多费一番唇舌,没想到陈声答应得如此爽快。
陈声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散散摆手,“不用太感动,我一向懂事——”
话没说完,被赵老头一本书扔过来,砸在脑袋上。
“你要是懂事,我做梦都要笑醒!”
第二天,他就开始继续带大一的愣头青跑操。
寒假懒惯了,三三两两的人揉着惺忪睡眼来到操场上,有气无力跟他打招呼,“师兄早。”
他点头,想起自己大一的模样,有些好笑。
操场上薄雾弥漫,日光初露端倪。一地青草格外招摇,仿佛怕在场的人不知节气,拼命叫嚣着春日已到。
他抬头,就看见那人踏着一地青草而来。
不同于没精打采的同龄人,她身姿笔直,走路时仿佛携着轻风数缕,明明很随意的姿态,不知为何就是看上去生机勃勃。
那晚在操场上拿特产时还没仔细看,眼下才发现,她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了。
头发长了,松松软软搭在耳边,乌黑光泽,像墨,上好的那一种。
高原红没那么明显了,浅浅淡淡浮在面颊上,像云,黄昏时候的那两朵。
皮肤也没那么暗了,是健康的小麦色。
她对上他的视线,大老远就弯起了嘴角,走近了些,还一脸揶揄地打趣,“哟,你也起这么早啊?不容易不容易。”
他想板起脸来骂她没规矩,有她这么跟师兄说话的?
可话到嘴边,却没能绷住脸,只能没好气地说:“土特产好吃是好吃,下次别放那么多辣椒了!”
跑操,收操。
一整天的课。
晚上又接着跑操,收操。
每晚九点半,全校人都很自觉避开这个时间段去澡堂,因为飞行技术学院的朋友们总在这时候跑完操,大汗淋漓奔赴澡堂。
不过好在该学院男性众多,女生倒没几个,女生澡堂还是不那么拥挤的。
苏洋今天生理期到了,并没有去跑操,于是洗澡的就只有路知意。
她跟在本学院一众男生后面,简直像是一整个年级的人相约去搓澡,想到这,她一个人也笑起来。
陈声走在最前头。
她看见了,那人大概很讨厌浑身臭汗的滋味,步伐快得惊人。
路知意倒是慢悠悠的,进了澡堂,找到了一只空柜子,把换洗衣物连同身上的脏衣服都放了进去——两只塑料袋,分开放置。
她也是很讲卫生的人。
脱衣服时,手肘碰到了旁边的人,虽然力道不大,她也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一扭头,愣住。
唐诗看着眼前的人,也有几秒钟的怔忡。
她已经洗完澡了,正在穿衣服,初春的天依然很冷,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可看见路知意的这一刻,她忘了寒意。
“没关系。”唐诗慢了一拍,唇角一扬,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女生。
近距离看,她真的一点也不白。
视线落在胸口,落在腹部,落在腿上……笑意微敛。
胸虽不大,但挺拔漂亮。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不同于同龄女生软绵绵的身材,也没有时下流行的以瘦为美,她个子颇高,健康匀称,腹部还能看见明显的马甲线……
路知意被看得颇为不自在,又总觉得那日撞见她和陈声的对白有些尴尬,匆匆道完歉,拎着澡筐便去浴室里找空隔间了。
她并没有看见,唐诗在原地停顿片刻,目光忽然间落在她放衣服的柜子上。
和澡堂里其他柜子一样,虚掩着,没有锁。
第三十章
中飞院的澡堂是公共澡堂, 最外面的两间大厅设有放置衣物的柜子, 再往里走, 便是一个个带门的小隔间。插上校园卡, 按水流量计费。
路知意洗澡不慢, 大多数女生要花时间在打理一头长发上,洗完澡后,还要细致地往全身上下涂一遍润肤乳。
这些她都不用。
一头短发只比男生长那么点, 洗完一抹, 清清爽爽。
润肤乳?
对于高原糙汉型少女来说, 不存在的。
路知意擦了擦头,将毛巾搭在肩上, 拎着澡筐往外走, 轻车熟路找到自己放置衣物的柜子。
随手把澡筐搁在凳子上, 拉开衣柜。
下一秒,蓦然一愣。
柜子里空空如也。
从上到下, 从里到外,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她以为自己开错柜子了,又看了一遍, 左侧大厅,从右往左数第七格, 没问题啊。
那就是记错了?
路知意也没有慌张, 又将左右两边的柜子都打开看了看,然而柜子里统统放着别人的衣物,她只得茫然地再关上。
记错也不可能差这么远吧, 左不过一两个柜子的距离。
路知意不信邪,将一整排柜子都打开看了看,却依然没能发现自己的衣物。
她从肩头扯下那条摇摇欲坠的毛巾,定定地站在大厅里,终于慌了起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只能走回那只空空如也的柜子前。
她明明记得自己把衣服放在这里的,两只塑料袋,一只在上层,一只在下层。她非但在这换了衣服,还一不留神撞到了旁边的——
路知意眼神一顿。
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她的衣服,十有八九被人拿走了。
洗澡时,澡堂里人来人往,大部分人都不会携带手机在身上,因为不安全,路知意也一样。
因此她无法打电话向室友求助。
如今她只剩下一条毛巾,衣不附体,和一只根本挡不住任何地方,反而有些碍事的澡筐。
初春的气温还很低,通风口源源不断有风吹进来,吹得她一身鸡皮疙瘩落了又起。
可沉下去的分明是心。
路知意并不敢肯定衣服是刚才撞到的那个女生拿走的,因为她一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二不知道对方这样做的理由。
但眼下,问题根本不在于是谁拿走了她的衣服,而在于她该如何离开澡堂。
发梢上,冷冰冰的水珠一颗接一颗滴在光裸的肩头。
看守澡堂的阿姨玩忽职守,不知去了哪里,门卫室始终不见人影。
路知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始一一向周围的女生借手机,可她们谁也没带,和她一样,没人敢把手机带到公共澡堂来。
约莫过了五分钟,她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退而求其次。
“同学,不好意思,我能借一下你的外套吗?”
大冷天的,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做这个活雷锋,把外套借给她,自己顶着寒风回宿舍。
她低声下气问了不知多少人,终于有个女生点了点头,把刚及大腿的中长款大衣借给了她。
此时,她已经从头到脚一片冰凉,每一寸皮肤都冻麻木了。
在人生的前十八年里,路知意从未遭逢如此困境。
她也许贫穷潦倒,因考差了被师长责骂过,也曾因父亲入狱、母亲出轨的背景,在众目睽睽下觉得自尊心受损过,可没有一次遭到过这样的恶意针对。
冷碛镇的少年们不曾做这样的事情。
她冷得嘴唇发紫,却依然一言不发,只将刚借来的大衣披上。系扣子时,不知是心情所致还是冻得厉害,双手直哆嗦,半天都没系上。
借来的大衣,衣领并不高,锁骨都露在外面。下摆不太长,刚刚没过屁股下方,她几乎清楚知道,但凡她弯弯腰,都有走光的危险。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一手拎着澡筐,一手死死攥着衣领,咬紧牙关踏入寒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