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导多聪明啊,她说纪录片市场不好,能靠别的多带动一下,就算提前预预热了。要不能同意咱俩跑来拍什么CP花絮?”
“不愧是我女神。”
两人赞美了好一阵,冻得手脚冰凉。
上山一看,差点没认出昭夕来。
女神她没化妆,黑了不少,如今居然是小麦色的皮肤?!
天啊,那个传说中肤白胜雪的下凡仙女呢?
卢思礼和徐浩现场表演了一出目瞪口呆jpg。
可是昭夕坦然大方地冲他们笑了,招招手,说:“来来来,商量一下后续的宣传方案。”
她不化妆,笑起来时,眉眼飞扬。
那双明亮的眼睛仿若天上星,自有灵气。
没有了昔日的下凡仙女,眼前却多出一位江湖女侠,穿着红色羽绒服,挺拔地站在那里,拎了两罐啤酒扔给他们。
“忘了说,欢迎啊,老熟人。”
于是两人呆呆地看了片刻,又圆满了。
原来所谓的无边美貌,并非精致的、人工雕琢的那一种,真正的美人即便站在这无人之境,冰雪为光,旷野为妆,也自有惊艳之处。
昭夕噙着笑,与程又年一同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就自成风景。
卢思礼喃喃道:“此生无悔粉西柚啊……”
徐浩扑哧一笑,说:“粉归粉,昭导,这工钱还是要结啊!”
昭夕大大咧咧把手一挥,“结,肯定结!”
第77章 番外十一一半圆满(下)
纪录片上映是在次年十月。
入秋, 银杏招摇的日子。
首映礼在夜里十点, 正值周末,每家影城都迎来一周高峰的黄金时段。
昭夕还在镜子前化妆。
程又年最后一次看表, 从客厅走进来, “再不出发,赶不上开头了。”
昭夕拿起口红执行最后一道工序, 含糊不清道:“马上就好。”
程又年有些好笑, “昭夕,你一会儿要戴口罩,化妆也没人看的见吧?”
昭夕放下口红, 从镜子里朝他眨眨眼。
“仪式感,你不懂。”
即使电影院里漆黑一片,无人知道戴口罩的她就是导演, 但在这样隆重的日子里,她也想充满仪式感地和他一同去影院观看自己的电影。
又或许,该说是他们的电影。
两人从地科院附近的新家出发。
从珠峰回来后, 程又年忙碌了一阵子,把装修新家的重任交付给昭夕。
“昭导的审美值得信任。”
为了这一句, 昭夕打起精神, 化身装修女工,尽职尽责设计这个小房子, 可谓是鞠躬尽瘁。
只是, 程又年将银行卡和存折本交给她时, 她还是愣了愣。
“这是……”
“全部家当。”
昭夕的心蓦地提起, “给、给我干什么?”
“装修不需要钱吗?”程又年答得坦然,末了才说,“付完首付,所剩无几,所以麻烦昭导,还是尽量往简约的方向靠一靠,极尽奢华我可能会吃不消。”
所以只是因为装修吗。
昭夕刚刚提起的一颗心又慢慢落下了,但高度好像比起点要低一些。
居然就只是因为装修= =、
她低头看了眼存折上的数字,感慨:“程又年,你好穷啊!”
“现在才开始嫌弃,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是想给你敲个警钟。”昭夕抬头就笑了,得意洋洋说,“要对我好一点,昭导带你吃香喝辣。”
程又年沉吟片刻,“据我所知,某人的上部电影只上了平台,没能收回本金。下一部还遥遥无期,不知道能不能回本,倒是烧了小孟总一堆钱……”
昭夕:“……”
程又年:“到底谁带谁吃香喝辣?”
昭夕理直气壮说:“大不了我带你去我哥那儿骗吃骗喝!”
程又年:“……”
程又年:“昭夕,我们的志向能不能远大一点?”
总之,红色小楼的二手房就在这样的条件下装修起来。
风格极尽简约。
雪白的墙壁,白色系的大理石砖,所有家具都是原木系。
昭夕送给程又年的礼物是一整个阳台的绿植。
耐旱的仙人掌,茂盛的琴叶榕,还有放满一整只白色木架的多肉。
客厅的双人沙发后,墙壁上挂着一幅照片。
黎明时分的珠峰在苍茫白雪的覆盖中,云瀑流转,霞光万丈。
照片被镶在原木边框里,四周留白处理,竟与周遭风格惊人的契合。
那是她亲手拍下的照片。
纪念一次难忘的旅程,于她,于追求电影的道路,于整个人生,都无法再复刻的记忆。
两人从小红楼出发,开车去附近的影院。
因为西柚CP的又一次大热,这回就连程又年也戴上了口罩。
两位娱记的本领不是吹的,淡出娱乐圈两年,还能被吃瓜群众放在心上,没有两把刷子是混不到这个地步的。
昭夕也很配合,为了影片的顺利上映,全程与娱记一起讨论如何造势。
程又年没有话语权,但只要昭夕愿意,他也无妨。
于是在项目结束,纪录片接近尾声时,他们在珠峰上拍了一组照片。
昭夕穿着白色的纱裙,头发盘成优雅的发髻,沿边缀着无数淡白色的格桑花。
素颜,未着一丝一毫粉黛。
在她身旁,程又年穿着深蓝色工装,身姿笔直,面容英俊。
他们顶着一年又两个月晒出来的高原红,冲彼此大笑着。
身后有一群洁白的羊群,巍峨雪山,还有万丈金光。
那样一组照片,震撼了无数人。
更多的花絮接连奉上,有剧组和队员同吃同住的画面,有昭夕生满冻疮的脚,有陈熙干燥皲裂的唇……
一切美丽与艰苦的完美融合。
同一时间,有热搜悄然而至,然后像洪水一般席卷了所有人。
不止是微博,不止是论坛,就连地铁上,也开始有人讨论这个话题——
明星与科研人员的资薪问题。
这是一个长久来都困扰着民众,不断被提起,却从来没有接过的话题。
为什么明星可以拿着高昂的工资,享受巨额红利,却不用付出什么?而科研人员们在一线奋斗,为祖国为科学做贡献,却只能拿着微不足道少得可怜的工资?
很多人在一线城市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子。
可明星们,即便只是十八线小明星,随随便便接拍一部粗制滥造的偶像剧,片酬也能超过五十万。
于是拍拍广告,四处跑跑,就能在北京拥有一套小房子。
这个话题再次出现,并且一度成为最热门的社会讨论点。
可卢思礼和徐浩放出的一组又一组照片,破天荒令这个看似无法协调的矛盾得以缓解。
也许并没有那么极端。
至少在这部纪录片的拍摄历程中,没有明星拿着巨额片酬在享受,不是只有科研者才奋斗在一线吃苦耐劳。
他们同吃同住,喝的是同一桶沉降水,睡的是同样的木板床。
队员们手脚生疮,剧组众人也嘴唇皲裂。
围坐在火堆旁时,没有职业之分,大家唱的是同一首歌,抬头仰望同一片星空。
自然有人跳出来说:“这是炒作!”
可是炒作如何,不炒作又如何?画面上,镜头里,那个昔日艳光四射的昭夕的的确确素颜出镜,皮肤是秋日熟透的小麦,面颊上是消散不去的高原红。
她嘴唇干裂,有明显的血口,却还肆无忌惮笑着,全无娇气的模样。
那双手生有红彤彤的冻疮,小指肿得像胡萝卜。
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在这严酷的环境下,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那样的眼神令很多人动容。
在这冰天雪地里,她和程又年对望着,大笑着,仿佛彼此之间没有隔阂,世上也没有那么多不公。
大家讨论着金钱,讨论着利益,而他们却只看见了彼此。
一群人聚集在珠峰之上,不分彼此。
于是原本是关于西柚CP的讨论,很快延伸到了社会层面,许多抨击明星与电影电视剧行业的人忽然之间无话可说,而那些醉心于科研、从不追星的人,也好像对另一个行业有了新的了解。
没有哪条路是坦坦荡荡的。
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表象之下,许多人在为梦想奋斗着,即便努力的方向不同,烦恼的烦恼有异。
但在追梦的路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
昭夕和程又年钻进放映厅时,音乐声才刚刚响起,广电的小金龙也还未从屏幕上褪去。
一片漆黑,反倒方便他们不那么引人注目地入场。
两人悄悄地拾级而上,往最后一排走。
倒不是因为没抢到最好的座位,昭夕特意选在最后一排,就是想看看观众的反应。
没想到的是——
小声说着借过,和程又年轻手轻脚落座时,忽然被旁边的人拍拍肩膀。
她一愣,抬头就借着微弱的光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罗正泽咧嘴一笑,说:“女神,来晚了啊?”
昭夕吓一跳,“罗正泽?”
话音刚落,前排也纷纷转过头来,“哈喽,昭导。”
“自己的电影都不提前到,没上心啊!”
“还是和我们老程忙着卿卿我我,连入场时间都错过了?”
昭夕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口罩还挂在脸上,没有摘下。
前排更多人转过头来,纷纷向她招手。
她有些怔忡地看看大家,再侧眼看看程又年。
程又年倒是一脸淡定,点头说:“嗯,包场了。”
“……”
地科院全员出动,包下了这个放映厅,一同观看首映礼。
昭夕原想首映的时间太晚了,加之心里忐忑,想先来探探路,次日再邀请队员们一同看白天的场次。
没想到……
最后她啼笑皆非摘下了口罩,开始和一群人看首映。
电影的名字很简单,《长路》。
片头是舒缓的音乐,伴随着直升机航拍的祖国大地各处美景,短短几十秒内,沧海桑田、高山低谷,近在眼前。
陈熙的声音在音乐里响起。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像无数前辈们说过那样,我们做地质的,脚走到哪里,路就在哪里。”
镜头聚焦在通往珠峰的一条冰路上。
缓慢上移,良久,才定格在万丈高处。
那条路没有尽头,只有一群艰苦跋涉、身穿工装的人。与这天地相比,宛若蝼蚁,渺小又不起眼。
电影结束时,很多人在偷偷擦眼泪。
昭夕也红了眼。
昔日历历在目,像首唱不完的歌。
手边递来一张纸,程又年垂眸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可又好像道尽了千言万语。
今夜像一场梦。
事实上人生就是一场梦,大梦一场,醒来仍然回味无穷。
她记得这一夜观众起立,掌声雷动的盛况。
也记得在灯光亮起时,比灯光还璀璨的含泪的目光。
她想,要永远记得这一刻。
不管未来的日子有多难,攀上高峰或跌落低谷,即便身在绝境,也要牢牢记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无数个此刻。
此后,风雨兼程,一往无前。
*
《长路》在口碑上大获成功,美中不足的是,票房成绩平平。
说是平平,其实也已经创下纪录片的新高,但与卖座的电影相比,尤其是昭夕过去的三部电影,《长路》只能算是勉强及格。
职业影评家倒是给这部纪录片打下了高分,纷纷称它是中国纪录片的又一里程碑,是昭夕迄今为止最好的作品。
回地安门吃饭时,孟随倒是老神在在。
“我就没指望过你能给我赚什么钱,回本都是意料之外的事。”
昭夕:“……”
您真是我亲哥。
家人的立场倒是惊人的一致。
爷爷说:“片子不错,有点意思。”
爸爸说:“继续努力。”
妈妈私下拉着她的手,“吃了不少苦,妈妈很心疼。”
可不是?养了二十七年,不,如今是而是八年了,一直白净娇俏的小姑娘,眨眼晒成了小麦姑娘,至今都没白回来。
宋迢迢来找她聊天,啧了一声:“这高原红还若隐若现的啊。”
“差不多快散了吧?”昭夕摸摸脸,咧嘴笑,洋洋得意地说,“反正程又年又不嫌弃。”
宋迢迢翻白眼,“狗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昭夕忽然想起什么,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宋迢迢:“……”
宋迢迢:“你这语气听着很像我妈。”
“可我介绍的人和你妈介绍的那些都不一样,这个不是什么知书达理、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是妖艳贱|货,保证特别。”
宋迢迢:“特别什么?特别讨人厌?特别渣?特别让我想跟你绝交?”
昭夕不服气,一把拿过宋迢迢的手机,摆弄一阵。
“反正微信我给你加上了,没事儿聊聊看呗,不能当对象,这不是还能当兄弟?有事儿没事儿约个酒,我师兄人虽然不着调了点,但是脸好看啊。比那个什么立扬强多了。”
“再提黑历史,翻脸了啊!”
宋迢迢嘀嘀咕咕看微信。
那人的头像是个爆炸头的旺仔。
没错,就是旺仔牛奶的那个旺仔。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往外走,“光看这头像也知道,不是傻X就是智障。”
千里之外,魏西延打了个喷嚏。
嗯?
谁在骂他?!
第78章 番外十二献给你
地科院的小红楼装修好后, 两人倒也没有直接搬进去。
只是新家的存在很好地缓解了距离问题。
国贸离地科院太远了,偶尔程又年忙起来, 就直接回小红楼。
以前在宿舍住时, 昭夕不方便过来, 如今有了私人空间, 更好配合他的时间。
反正程又年忙起来,就她跑远一点,来小红楼住。若是他缓过劲来,她开始忙了,那就换他迁就她,回国贸住。
于是很多东西都变成了两份。
她惯用的护肤品, 国贸一套, 小红楼也有一套。
笔电搬来搬去太麻烦, 小嘉便帮她又重新配置了两台一模一样的电脑, 师傅送货上门,安在了小红楼里。
甚至, 连程又年的衣柜也被她占用了四分之三。
昭夕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你长年累月穿工装, 衣柜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交给我,物尽其用嘛。”
程又年无法反驳, 眼睁睁看着衣柜失去半壁江山,然后自己那狭小的二分之一也一点点被蚕食。
只是偶尔早起, 昭夕还在熟睡中, 他轻手轻脚穿衣服时, 打开衣柜,望见他的素色衣服在一片花红柳绿的环绕中,会忍俊不禁。
私人领域被侵|犯的滋味,其实也不错。
纪录片《长路》在来年的电影节上获奖,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大电影展的红毯邀请。
更多奖项纷至沓来。
在纪录片稀缺的中国,能有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纪录片,且它不沾染任何商业气息,一心一意传达自己的初衷,这样的作品不获奖都难。
《长路》毫无争议地成为了年度最佳。
很多人甚至说它是我国纪录片有史以来的最佳作品。
程又年下班回家时,看见昭夕坐在沙发上发呆。
“在想什么?”他换了拖鞋,走到她面前。
昭夕慢吞吞地拿起茶几上的信封,“在想,要不要去参加这个。”
程又年接过信封,打开一看。
电影节邀请函。
《长路》获奖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之前的各大颁奖典礼,昭夕都没有亲自参与过。
事实上,自《木兰》大火后,昭夕遭人非议,经历了层出不穷的网络暴力,就再也没有接受过媒体的任何采访。
她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我行我素地活着。
《长路》上映前,若不是为了作品能得到更多关注,她也不会配合卢思礼和徐浩做什么推广炒作。
程又年微微一顿,“想去?”
作品得到观众的认可,想亲赴现场看到大家的喜爱,也在常理之中。
昭夕出神地看着他手中的邀请函,良久才说:“只是觉得,以前对公众和舆论全然失望的态度,其实有失偏颇。”
“你还记得吗,在塔里木刚认识不久时,有天晚上我送你去项目上拿样本。你问我为什么不对媒体解释,我说,因为大家都只相信自己爱听的说辞,没有人会听我在说什么。”
程又年微微一笑,“记得。”
是了,那时候他对她说什么来着?
夜幕四合的塔里木盆地,两人静坐在车里,窗外是比城市里明亮璀璨得多的夜空,有风呼啸而过。
程又年转过头来望着她,低声说:“不要那么悲观,总有人会相信。”
往事近在眼前。
昭夕笑了。
“因为攻击和谩骂,我就选择闭目塞听,完全关闭了和外界沟通的窗户……的确是我太悲观。”
你看,她讲的故事依然有人在用心听。
这样不讨好市场的作品,依然感动了无数人。
昭夕才慢慢明白一个事实,有多少赞美,就会有多少诋毁,但绝不应该因为□□就全然忽略了另一群人。
“我应该有所解释的,就算只为了那群想听我说话,愿意相信我的人。”
*
电影节红毯现场。
灯光火海,群星荟萃。
女星们光彩夺目,在红毯上只作短暂停留,但无一不是全副武装,争妍斗艳。
穿西服的男星们难得成为点缀,低调地将江湖让给这群下凡的天仙们。
快门声不断,无数镜头对准红毯,直击现场。
伴随着记者们的呼喊——
“看这里!”
“XX,看一眼这边!”
“这里这里!”
加长版帕拉梅拉停在人群边缘。
小嘉紧张地拉住老板,“我看看!嗯,妆没问题,很精致……裙子这边再理一理……啊,我再给你把项链正一正……”
昭夕笑了。“别瞎紧张。”
她转头看看坐在后座的男人,“那我下去了?”
程又年一身正装坐在那里,眼神在她面上停驻片刻,才点头,“我在台下。”
昭夕莞尔,“我知道。”
她伸手打开车门,在门拉开之前,声音轻快地留下一句:“别太矜持了,记得为我鼓掌欢呼。”
“我会的。”
三个字很快淹没在媒体与人群的喧嚣之中。
主持人的声音响彻现场,念出昭夕的名字。
所有目光都转向红毯尽头。
黑色的帕拉梅拉上,有人拎着裙摆,步伐轻快地一跃而下。
卷发盘成松散慵懒的发髻,有几缕俏皮地垂在耳畔。
她穿一身正红色长裙,艳若玫瑰。
眼波是姣姣银河坠下的最亮一颗。
唇是三月杏花娇艳欲滴。
那个告别媒体已久,仿佛只活在八卦与热搜上的“木兰”,如今终于坦然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昭夕松手,裙摆铺了一地。
她弯起唇角,大大方方踏上红毯,在无数快门声里,姿态优雅,神情大方。
裙摆仿佛摇曳的花朵,步步生莲。
无数聚光灯,无数呼喊声。
昭夕微微笑着,朝大家挥手示意,停留在红毯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然成为今夜最动人的景致之一。
亦或没有之一。
主办方将她的座位安置在第一排,与陈熙、魏西延左右为邻。
今日陈熙是与魏西延一同来现场的,倒是昭夕落了单。
旁人不知个中内情,还以为这对从来都像连体婴似的师兄妹闹起了不和,为此,八卦又更新了一大波。
但当事人心里清楚着呢——
魏西延看见她,朝后排扫了一圈。
“你家包工头呢?”
昭夕笑笑,“自己看啊。”
“这么多人,男的乌压压一片都穿西装,我哪看得见他在哪儿?”
昭夕淡定道:“这还不容易?一堆庸脂俗粉,最能脱颖而出的那一个呗。”
魏西延:“……”
魏西延:“你能要点脸不?”
陈熙微笑提醒:“四面八方都有记者,你们注意点。”
于是一旁的昭夕和魏西延一边掐架,一边管理好了面部表情,以最温柔的神情、最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进行唇枪舌战。
表面笑嘻嘻,嘴里MMP。
哪怕不常出席这种场合,昭夕也对流程了然于胸。
致辞。
看大屏幕。
介绍提名作品。
有请嘉宾上台颁奖。
她与两位老友不时低声聊天,插科打诨一番。
周围总有无数人在看她。
是什么让这位话题女王走出了象牙塔,收起了易碎的玻璃心,主动来到现场?
就因为获奖吗?
不可能。
毕竟她前两部电影也拿了奖,她还不是人影都没见一个?永远是副导演亲临现场,替她致辞、扛奖杯。
昭夕神情坦然,全然未将探究的目光放在心上。
就像她说的那样,要是哪天人群的聚焦点不在她身上了,那就代表她老了,不漂亮了,到那个时候她才心酸呢。
一组接一组的明星登台领奖。
最佳女主角。
最佳男女主。
……
直到某一刻,主持人神秘一笑,说:“接下来要公布的,是年度最佳影片,今年影坛佳作连连,不少优秀的导演都为观众们呈现了视觉盛宴,随便说几个名字都如雷贯耳。”
台下一边笑,一边有人起哄,叫出了几位导演的名字。
“下面请看大屏幕,今年的年度最佳影片提名作品,了解一下。”
提名的共有六部作品,其中有难得一见的武侠片,缅怀香港电影的黄金岁月;也有剧情片,讲述四代同堂的家族兴衰;有爱情喜剧片,褪去了粗糙滥制的风花雪月,以细腻的笔触讨论当代年轻人在速食爱情的大环境中保持纯真、追求所爱……
还有一部难得的纪录片,叫做《长路》。
主持人把舞台讲给嘉宾。
出人意料的是,年度最佳影片的颁奖嘉宾竟然是傅承君,中国电影不可或缺的里程碑。
在场不少演员导演毕业于中戏,哪怕抛开院系之别,也无一例外崇敬欣赏这位老先生。
年青一代的电影人几乎是在教科书里读着他的故事长大。
学习电影的一路上,都伴随着他潜移默化的引导。
所有人不约而同起立鼓掌,掌声长达十秒,才在傅承君稍安勿躁的手势中渐渐平息。
他头发白了大半,眉眼间有年岁留下的痕迹。
老人一身中山装,闲庭信步般走到台中,微微一笑,调侃说:“怎么,是我消失太久,很多人以为我已驾鹤西去,如今见我还活着,大伙儿都挺乐呵?”
台下一片哄笑。
的确,傅承君近年来一心执教,早已不在影坛活跃,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他现状如何,还以为从小在书里看着他的名字,老先生早已是鲁迅那般的存在。
傅承君拿着话筒,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接到这个颁奖邀请,其实我第一反应是不想来的。人老了,精神大不如从前,没法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谁愿意看大家评论我好不容易出现一次,又老了?”
台下依然是笑声和起哄。
“傅老,您不老!”
“帅着呢!”
“师傅您老人家永远十八!”
昔日的学生不管是影帝还是影后,都像孩子一样起着哄。
最后那个声音是昭夕的,一旁的魏西延也帮着闹腾。
傅承君假意板起脸来,指指他们,“回学校再收拾你们!”
气氛愈加可爱。
很快进入正题。
傅承君道:“我很高兴看见,我们的电影人在今年呈现出了诸多佳作。这些年市场波动,人心浮躁,很多事情都成了资本论,利益第一,故事反倒退居幕后。”
“可今年的提名作品,我一一看过,在浮躁的当下,能有这样一批好故事,我很庆幸我还站在这里,没有驾鹤西去,还能看见下一个春天。”
……
傅老一番肺腑之言,令刚刚还活跃不已的现场慢慢安静下来。
很多人沉思,很多人目不转睛望着他,认真聆听。
他说这条路走了一辈子,和其他的道路没什么不同,总会遇上很多歧路,总有风雨,总有泥沼山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