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河畔,天光未亮,数十顶帐篷蛰伏在青草之中。
和亲的队伍尚在沉睡,远处却传来马蹄的轰鸣声,守夜士兵顿时惊醒。
不好,有敌军突袭!
营地一时间灯火摇曳,兵荒马乱。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大军从黑暗中疾驰而来,很快停在远处,面对整装待发的西汉士兵,一步都不再往前。
人群中,有人独自骑马而来,停在百步开外。
那人郎声道:“乌孙军须靡,前来迎娶汉朝公主。”
喧哗的营地顿时安静下来。
士兵持剑相对:“你有何凭证?”
那人笑笑,翻身下马,解下刀剑,扔在露珠浸润的青草地上,缓步而来。
从漆黑一片到天光微亮,不过须臾。草地上的露珠散发着莹莹光辉,仿佛散落一地的珍珠。
不知何时,公主也从帐篷里出来了,人群自发为她让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孤身而来的男子,她抬眼望去:“你是乌孙君主?”
蛰伏已久的红日蓦然跃上远山,刹那间照亮了河流,照亮了草原,也照亮了一望无际的苍穹。
军须靡停在十步开外,皎如日月,朗若星辰。
所有人屏息以待。
似乎一切等待都是为了此刻。
这本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直到他露出一抹尴尬的笑:“那个,下,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众人:“……”
监视器后,昭夕扑通一声从椅子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昭夕睡到程又年了吗?
——并没有。
还是300只红包。
谢谢大家踊跃发言倾诉对我的满腔爱意(并没有。
☆、第三幕戏
第三章
因为林述一的忘词,日出戏终究还是阉割了。
监视器后,昭夕把剧本一扔:“让林述一立马卷铺盖滚蛋!”
“滚什么蛋啊,异想天开。”
魏西延把监视器往前调,也没辙,“现在继续也不行了,光线不对。”
执行导演凑过来,弱弱地提议:“要不,让后期P图试试?”
昭夕怒道:“P个头啊P!能P图我干脆换个人来演,后期把姓林的头给P上去,不是更好?”
执行导演:……这可不就是P个头吗QAQ。
魏西延说:“实在不行,后期消音,把台词给他配上吧。”
“你当观众瞎吗?音画不一致,谁看不出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他往椅子上一倒,把头发朝后一扒拉,“那没辙了,明天重拍吧。”
日出戏就是这么讲究,稍微卡一下,前后画面立马就不一致了,光线、背景,乃至于人物打光,样样都接不上。
这边正苦大仇深着,那边的林述一倒是自己过来了。
助理一路小跑跟着他,嘴里不断念叨:“祖宗喂,当心脚下,你这袍子长着呢,小心绊着……”
林述一是来道歉的。
“对不住啊导演,刚才我没记住台词。”
昭夕和魏西延都没说话。
执行导演姓杨,哪怕心里也苦,还得笑着打圆场,“没事儿,林老师,您前面拍得还挺好。”
助理笑着搭白:“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特别是从马上下来那段,就一个字,帅!”
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为缓解尴尬,他还心血来潮指着监视器,“要不,咱们看看回放?”
然后笑吟吟回头招呼,“来,林帅,看看刚才你有多帅,保准观众看了合不拢腿——”
手才刚触到屏幕,只听啪的一声。
昭夕手里握着剧本,不轻不重砸中他手背,“谁准你动我机器的?”
现场鸦雀无声。
那助理是东锦影业老总的亲戚,平常就耀武扬威的,更别提跟了正当红的林述一。
他面色一变:“昭导,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演员要求看看回放,您也不许?”
“你算哪门子的演员?”
助理还要多说,被林述一拉过身后。
“昭导,小助理不懂事,您多担待。”
远处的工作人员都懵着,不知道这戏到底多久才能继续往下拍。
近处的都一声不吭,两眼直直地盯着风暴中心。
风暴本人倒是很平静。
昭夕把剧本放在小桌上,压根不抬眼看林述一,只说:“昨晚我的话,你还记得吧?”
林述一一愣。
“记不住没关系,我再说一次就好。”她侧头嘱咐小嘉,“把林述一的合约拿来。”
男人脸色一变,“昭导!”
昭夕嗯了一声,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句道:“你一没演技,二没态度,三没进取之心。合约到此为止吧,明天开始,军须靡换人出演。”
助理都懵逼了。
“导演,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
*
林述一走得并不平静。
先是他的助理大闹一场,紧跟着,他的经纪人当天下午乘飞机赶来协商,最后是东锦影业的老总亲自打来电话。
“昭导演,当初是您亲自答应的男二号,现在反悔不太好吧?”
东锦影业是林述一的东家,也是《乌孙夫人》的投资方之一,家大业大。
手机处于免提状态。
一桌人坐在一起,视线都落在昭夕面上。
昭夕笑笑:“李董,请您体谅。当初同意他带资进组,就是冲着您的面子。可拍到现在,这已经不是面子能解决的事了。
“林先生要求的五星酒店,总统套房,片场太偏,满足不了,这是其一。
“演技糟糕,不仅耽误拍戏进程,更影响其他演员发挥,这是其二。”
她话没说完,电话那边就开始着急——
“演技不好,可以慢慢琢磨。他那个角色我看了,本来也不需要太多演技啊。”
昭夕颔首,“是,演技不好,可以慢慢琢磨。但人品不好,恕我们庙小容不下大菩萨。”
董事长一愣,“这是什么话?”
经纪人和助理对视一眼,急忙插嘴——
“都是误会!”
“没什么大事!”
昭夕抬眼看了看,唇角一弯,“哦,原来这事您不知道啊。”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却听下一句——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林先生大概是喝多了,跑我房间自荐枕席,说要跟我共度良宵……小事情,小事情。”
“……”
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还有人惊呼:“董事长?董事长,您没事儿吧?!”
*
林述一离开剧组,东锦影业也撤资了。
这事闹得不小,早先林述一参演电影时,公司曾大肆宣传,粉丝们普天同庆。
而今灰溜溜走人了,自然也得给粉丝们一个说法。
当然,官方的说法很讲究——
“由于高原环境恶劣,我司演员林述一先生在电影《乌孙夫人》拍摄途中,身体不适,不得不入院疗养。为剧组造成诸多不便,也令期待已久的粉丝们感到失望,特此道歉。”
一石激起千层浪,粉丝们纷纷跳出来心疼林述一。
剧组可顾不上心疼林述一,执行导演和场务急得火烧眉毛。
“这窟窿可怎么补?”
“三大投资方,现在都开拍了还撤资一个,该不会后续没着落了吧?”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怕电影烂尾。
现在行业不景气,别说拍到一半拦腰斩断了,就是拍完了不给上映的也大有人在。
更何况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找个男二号去?
魏西延这个副导演倒是不担心,大手一挥,“咸吃萝卜淡操心,放心吧,小问题。”
果不其然,两天后,一辆黑色卡宴抵达塔里木盆地。
众人都看见了,正在片场忙碌的昭夕,一见那车,像兔子似的蹦了过去。车里下来个年轻男人,西装革履,气质卓然。
一向目中无人的导演……
就差摇尾巴撒娇了。
后来,随着导演与那男人手挽手上车离去后,第二天就听说资金续上了。
场务偷偷问执行导演:“那人……谁啊?”
“还能是谁?”杨导压低声音,四下看看,“只能是那位小孟总了啊。”
两人交换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都笑了。
这些年来,有关于昭夕形形色色的传闻里,总有一位小孟总的身影。
小孟总叫孟随,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IT上市公司青年总裁,却明里暗里帮了昭夕不少忙。就好比这次,昭夕也就开了个口,他就立马填补了资金窟窿。
杨导感慨万千,“当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瞧瞧人家,要啥有啥。再瞧瞧咱俩,活该一辈子给人打杂。”
场务:“啧啧,您这话,忒酸!”
“怎么,你不酸?”
“酸,怎么不酸?可惜了,我不是个女的,也不是昭导那种一笑倾城的大美人。酸有什么用?”
*
屋漏偏逢连夜雨,自打林述一退出剧组后,麻烦事一桩接一桩。
先是片场旁边,仅仅相隔十米的地方,某日忽然拉起了黄线。
紧接着,施工队来了,挖土机都来了好几辆。
昭夕匪夷所思:“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要建工地?”
场务奉命去问,原来隔壁是个什么施工现场,有个保密工程开建了。
剧组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要拍草原古装大片,隔壁居然来了个施工队,这还怎么取景?
昭夕不可置信,“当初跟政府申请的时候,可没说有这一出啊!”
场务讷讷地说:“说是保密工程,半个月前才收到的指令。”
能怎么办?
昭夕只得安抚大家,不管隔壁要建什么,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赶在那玩意儿拔地而起之前,先把此地的草原戏拍个七七八八,再去别处取景也成。
就是那黄线看着扎眼得紧。
昭夕盯着监视器,每每移动到一定角度,就得喊卡。摄像机要重新更换角度,以免黄线入镜。
再加上黄线里每天都有人走动,挖土机嗡鸣,不知名的机器轰隆作响。
昭夕:“……”
建建建,建NMLGB。
饰演军须靡的新演员很快进组,令人中大跌眼镜的是,走了个正当红的林述一,居然来了个年纪轻轻但入行多年的老戏骨。
场务和执行导演再一次凑在一起,老泪纵横——
“你说她怎么这么神通广大?连这尊大神都能请得来!”
而关于隔壁的建筑工地,唯一带来的正面影响,就是从某天起,剧组的女人们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
昭夕觉得奇怪,怎么人人都这样,一空下来就往黄线那边看。
挖土机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小嘉笑嘻嘻回来报告:“哪是看挖土机啊,都在看那个……”
她顿了顿,思索片刻,“都在看那个包工头呢。”
昭夕:“……那还不如看挖土机。”
“哎哎,不是,老板你是没看见。那包工头真的很帅!”
“我们剧组缺长得好看的人吗?”
“那是不一样的好看。”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再好看也就那样。”
昭夕对美并不敏感。
处在这个圈子久了,甚至从小接触,她从不认为美是件奢侈的事。出身自演员世家,家中都是标致的人,身边也是形形色色的美人。
只是这个圈子里的美,都浸润着人工打造的精致,少了点味道。
她的嗤之以鼻并不影响剧组的女人们,茶余饭后,大家依然爱往黄线里瞧。
直到某日,一位群演在演骑马戏时,不慎坠马,小腿骨折。
这是工伤,不容小觑,昭夕紧急令人妥善处理,送医、慰问。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那群演并不只是个普通演员,他饰演的是乌孙国第一美男,有长达七分钟的镜头,还要跳一支剑舞。
这里是草原上,别说群演不好找了,拿头去找个“第一美男”吗?
那群演还是她用惯了的人,从前也在她别的电影里出过镜,这才跟组来了塔里木。
昭夕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恶意。
纵观全剧组,长得好的没几个,还都是圈内那种阴柔有余、阳刚不足的美。她要的是草原男儿,不说气壮山河,好歹要有男子气概。
为这事愁了一上午,昭夕蹲在片场吃盒饭时,听见几名场记在大棚外聊天。
“金木水火土,谁的腿最长?”
“火啊,火腿肠(长)。”
“老掉牙的脑筋急转弯还在这说。要我说,隔壁那英俊民工的腿才是真的长。”
“是啊,和咱们剧组的演员还不一样。咱们这儿的都是瓷一样的花美男,他那个,啧,带劲儿。”
“嘻嘻,这词儿用的,我看你是荡漾了!”
“不是,这能怪我?谁他妈看见行走的荷尔蒙,都得荡漾。”
……
昭夕听入了神,饭盒一放,掀开大棚帘子就走了出去。
场记们蹲一块儿吃饭呢,见到导演吓一跳,纷纷回忆刚才的诸多八卦里,有没有关于导演的……
昭夕精神奕奕地问:“哪个是他?”
“啊?”
“昭导,您说的是——”
众人一头雾水。
昭夕放眼望去,黄线里烟雾缭绕,十来号人,好几台车,根本看不真切。
她一边望一边说:“就那个,行走的荷尔蒙。”
众人:……
原来您也好这口= =!
*
小嘉接到任务后,第一时间奔赴工地。
那边的人说是保密项目,不让她踏进黄线,只能在黄线边上交涉。
不一会儿,小嘉灰溜溜回来了。
“他不演。”
QAQ
“不演?是嫌钱少?”昭夕正在大棚里跟魏西延谈戏,停下来想了想,“这样,你跟他说,从原先的一万,加到两万。”
群演是用不着这么多费用的,但这个角色特殊,还要跳个舞。
昭夕一向不看重钱,索性加了一倍。
没一会儿,小嘉又回来了,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蔫。
“……还是不演。”
昭夕都愣住了。
现在的建筑工人,都这么不看重名利吗?
在横店拍戏那会儿,附近可是挤满了想成名的普通人,个个都面容姣好,有着平步青云的明星梦。
一听说这是她的电影,多少人宁可倒贴钱出个镜,哪怕就一秒钟。
“他知道这是谁的电影吗?”
“我说了啊,我说我们导演可是大名鼎鼎的昭夕,拿了好多奖的,好多人求着拍她的电影。”
“他说什么?”
“他,他说……”小嘉瞅了瞅老板的脸色,吞口水,“他说:昭夕是谁?”
一旁的魏西延:“噗——”
昭夕顾不上搭理他,反问:“他不认识我?!”
小嘉哭丧着脸,“我也是这么问的啊。”
“那他怎么说?”
小嘉悲壮道:“他说,我应该认识她吗?”
在魏西延无法抑制的大笑声里,昭夕缓缓地侧过头去,隔着大棚都仿佛能看见工地上的人。
这话听起来,可真TM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程又年找到求生欲了吗?
——并没有。
依然300只红包,别急,明天荷尔蒙本人就开始熏陶各位了。
☆、第四幕戏
第四章
缺个小演员而已,又不是非他不可。
只要一通电话,分分钟有大把人哭着喊着要接活。
要不是因为地点太偏,急着拍戏,这种好事能落在他头上?
就算他不图名,两万块钱出个镜,几分钟的事。有钱都不赚,这民工是不是太傲了点……?
再说了,什么叫“我应该认识她”?
装得还挺逼真。
心里千回百转。
下一秒,昭夕扔下剧本,戴上墨镜,掀开帘子就往外走。
“老板?”
“师妹?”
魏西延和小嘉对视一眼——
卧槽,大事不妙?
小嘉是忧心忡忡,怕自家老板脾气不好,又要闹出幺蛾子来。
魏西延就是纯属看热闹了。
这些年来,他一向秉承【看师妹的热闹不嫌事大,说不定还能就地取材,一部新的电影就此诞生】的心态。
你别说,他还真搞了几个网络短片出来,比如《坏脾气的公主殿下》、《霸道总裁是女的》……
虽然只是赚外快,连导演一栏都用的艺名。
开玩笑,真让昭夕看见了,下一部估计就是《霸道导演杀了我》。
*
长长的黄线望不到头,将片场和工地划分为楚河汉界。
昭夕站在线外,眯眼看半天,只看到几个鬼影在远处,喊了几声也没人搭理。
“喂——”
“有人吗?”
“来个人啊!”
昭夕要见人,从来都是香车宝马、俊男美女簇拥左右,这还是头一回被黄线拦着,叫破喉咙也没人搭理。
挖掘机轰隆作响。
不知名的机器翁嗡嗡。
她咬牙,伸手拉开黄线,前脚才刚踏进去,后脚就被人凶了。
“站住。”
这才叫戏剧性。
刚才还叫破喉咙都没人搭理她,这会儿刚踏进黄线,那边就跟心灵感应似的,立马觉察了。
远处有人拿起喇叭,冲她气壮山河地喊——
“那边的人,出去!”
“请你立马离开黄线范围!”
“否则将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昭夕手一松,黄线回到原处,还晃晃悠悠的。
一行人从远处疾步走来,拿喇叭的沿途都在冲她“普及”法律知识。
剧组的人纷纷围观。
小嘉紧张地跑到她身后,“老板!”
昭夕眯眼,抬头看着那行人。
日头正好,草原上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为首那人还是一身工装,深蓝似墨,像草原上刮过一阵风,干净利落。
小嘉压低声音提醒:“就是他了。”
哪怕来的是一行人,她也没有过多的提示,比如左一、右二。
除了他,没别人了。
走路像是带着风,天高云阔都不及他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淡迫。
第一感觉是高,多看两眼就会发觉,这男人很有味道。
一身工装都遮不住,果然……
很带劲。
一行人转瞬即至,都是工装在身,头上还带着黄色防护帽。唯独他戴了顶蓝色的。
昭夕顿时明白小嘉为何说他是包工头了。
工作人员戴黄色,管理人员戴蓝色。
风沙大,他还带着墨镜。
走近了,才伸手摘下来。
昭夕:“……”
果然是你!
*
脱离了酒店昏暗的灯光,戴上了隐形,这一次昭夕看得更清楚。
他面容鲜明,眉目似剑,光是站在那,都像掀起一阵暗涌。
果然有装逼的资本——
等等,好看就能瞎装逼了?
他停在黄线前,抬眼看过来。
“谁准你翻越黄线的?”
那语气,跟她质问林述一的助理“谁准你动我机器”时一样高高在上。
昭夕以为他没认出她,也摘了墨镜——
“是我。”
——没错,你那晚在酒店撞见的那位大美人。
虽然一向不把美貌放在心上,但从小在赞美声中长大的昭夕,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有足够的了解——
及自信。
很小的时候起,亲戚朋友就夸她继承了爸妈的好基因,是个美人胚子。
听说她满月时,邻居们来瞧她,她睁眼那么一笑,就把邻居的老爷子萌得血压激增,哎哟哎哟地回家吃降压药了。
幼儿园时,中了《西游记》的毒,她带领一群小萝卜头爬树翻墙,嘴里高喊着“打妖怪”,不是砸了谁家窗玻璃,就是把幼儿园的卡通雕像给糟蹋了。
东窗事发后,受罚的却没有她。
老师的措辞很简单——
“昭夕一看就是乖孩子,才不会和你们一起干坏事,准是你们带坏她。”
小萝卜头:“!!!”
嘤嘤嘤。
长得好了不起啊。
再后来读书了,从小学起,就总有人来围观。
班主任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一帮孩子成天在我班门口瞅啥,还瞅得挺认真,三天两头又换群人来接着瞅。”
隔壁班主任眨眨眼,“听说是来瞅你们班昭夕的。”
“啊?”
“小姑娘长得可爱,一传十,十传百,大伙都来围观。”
班主任正想拍桌子,数落孩子们年纪轻轻就贪图美色,转念一想,手又放下了。
他们班昭夕吧,确实很可爱。
……连她上课时都想多看两眼。
算了算了。
更别提长大以后,就算在美人如云的电影学院,她也是出类拔萃的。
当年《木兰》的导演来挑人,一眼相中在舞蹈室拉韧带的昭夕,试戏后果断拍板:“就她了!”
后来演员进组了才知道,小姑娘居然出自演员世家,父辈祖辈还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大拿。
昭夕倒是满不在乎,妈妈问她怎么就被看上了——
“我哪知道?我还想问导演呢,我在那拉韧带,拉得龇牙咧嘴的,他怎么就把我给挑中了。”
“……”
后来《木兰》上映,昭夕这个名字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那是七八年前,纸媒还在流行,网络大时代才刚刚来临。
铺天盖地的新闻都是《木兰》,娱乐头版无一例外是她照片——
“一身戎装英气足,轻点花黄柔情多。”
她在战场上满身血污时,抬头望着家乡的方向,目光里有点点泪光,转瞬即逝。那一幕特写风靡网络,震撼了无数人。
而更多的,是对她美貌的赞赏。
——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我愿意少活十年,求求老天给我她一半的美貌吧!
——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不接受反驳。
这只是赞美N连中,非常平实朴素的几条评论。
……
摘墨镜的姿势很利落,一缕耳发滑落,卷而慵懒。简单一个动作,搁在别人身上,是摘眼镜,搁她这简直就像在摘心。
昭夕抬头,微微一笑——
“是我。”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面上。
好像骤然亮起的无数星星,点亮了塔里木本就明亮的苍穹。
昭夕仿佛听见了空气里传来了无声的赞美。
惊艳的火焰在燃烧着。
男人看她片刻,终于开口——
“所以呢?”
昭夕:“?”
“你刚才说,是你。”男人重述她的话,“那么请问你是——?”
波澜不惊的语气,平平无奇的眼神。
昭夕:???
我是你大爷!
*
不是。
明明那天晚上才面对面说了好半天话!
“那晚在酒店???”
昭夕不可置信地提醒他。
话都说完了,才发现面前的一行人,包括身后的小嘉,都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眼前的男人看她片刻,终于给了点人的反应。
“是你。”
不然呢?
你瞎?
那天晚上那么大一个乌龙,你是金鱼吗只有七秒的记忆?!
“那天太仓促了,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昭夕深呼吸,把手伸给小嘉。
小嘉秒懂,立马从包里拿出名片,放在她手里。
昭夕把名片递过去,“你好,我是昭夕。”
男人接过,看了眼名片。
深蓝色底纹,指尖所触之处,皆有凹凸不平的暗纹。
名片正中央写着:
导演,昭夕。
他略略一顿,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头一次看见这么不像名片的名片,根本没起到任何介绍作用,既无所属公司,又无个人职位。
身后一共四人,其中一个用胳膊肘碰碰另一个。
“哎,真的是她啊!”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