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其愚蠢,竟然中计了!
太后的笑声充满凄凉和不甘。
她看见人群之后,不知何时来的太妃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温柔地笑着,眼神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纵然那个贱人什么也没说,眼神里却将要说的话表达得淋漓尽致。
——你赢得了一时,却赢不了一辈子。这不,终是栽在了我的手上。
太妃面含笑意,纵然年华老去,那点温柔的神情却和年轻时如出一辙,也正是这样的柔情万种捕获了先帝的心,叫他把这一生最多的爱一分为二,任太后如何努力,也得不完全。
太后充满恨意地看着她,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可是忽然,她再一次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贱人,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没错,我是败了,可你也不见得就是胜利者。
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太后的笑容渐渐扭曲了,但她无所顾忌地仰天大笑着,因为此时此刻,太妃自以为的得力棋子恐怕再也不会听命于她。
若是傅容真知道自己全家都因她和太妃的斗争命丧黄泉,还会这样温顺地受制于人吗?
一个聪明有心机的女人,一旦发起狠来,恐怕只会对先前有负于自己的人反戈一击,到那个时候,太妃的下场也不见得会有多风光。
仇恨的力量有多可怕,可以把一个温顺善良的女子也变得诡谲狡诈,这是后宫不变的真理。
宣朝十二年,太后窦氏染病,久治不愈,自愿去净云寺清修,以了余生。同年,太妃金氏宽以待人,慈爱贤德,皇上敬其品行和善,封为锦仁太后。
母仇得报,顾渊于宗庙拜祭母妃后,回到华严殿,太后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只是在踏进书房前,他的脚步顿了顿,沉默片刻后,才缓缓推开了门。
书房里,容真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希冀地望着他,却只望见他眼底的无可奈何。
她一怔,心里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顾渊沉声道,“她早有预谋,因恨你是太妃的人,势必要断你双翼,所以……”
所以在事情败露之时,她远在私宅的心腹也得知消息,按照事先得到的命令,将傅家之人一个不留地溺死水中。
当侍卫踏入大宅之时,看见的只有一地死尸,场景何其惨烈。
容真的双手蓦地拽紧衣角,一点一点越来越紧,关节都泛白得不成样子。
她没有哭,双眼空洞得骇人,就这样沉默地跪在那里,全身颤抖。
死了,都死了。
她曾经盼望的一切,包括这颗前一刻还热切跳动的心,随着这个消息一起死了。
这个宫里阴谋无数,看不见鲜血的光鲜亮丽之下,不知葬送了多少人命,这些她都知道。
可是如今,死的是她最亲最爱的人,死的是生她养她的人……
容真空洞地朝着顾渊磕了个头,“奴婢谢过皇上,皇上信守承诺,派人去寻奴婢家人,奴婢不胜感激。”
她努力地支起身子里想保持从容往外走,可是才刚起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传来顾渊低沉的嗓音,“来人,宣太医。”
她就这样陷入了高烧不退的浑浑噩噩之中,不分天日,不知昼夜。
依稀知道长顺和珠玉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着她,其余的她一概不知,只是陷入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里。
她梦见年幼的弟妹哭着喊饿,爹娘为揭不开锅而发愁,爹为了让日子好过些,一个人硬是接了无数零工,背米、跑腿、挑货、劈柴,正值壮年的男人竟然老得像是年过花甲。
娘为了帮着填补家用,没日没夜地缝制布鞋拿去市集卖,后来因太过劳累,患上眼疾,一到夜里双眼就难以看清事物,几乎成了半个瞎子。
后来她终于进宫了,爹娘哭着拉住她的手,说是他们没用,拖累了她。
可她强忍住眼泪,只是笑着安慰他们,“不过十几年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等到容真回来那天,恐怕爹娘就该张罗着为容真准备嫁妆了。”
她梦见她出宫那日,身披大红嫁衣,踏入夫婿家中,可是一进门,却看见全家人的尸体触目惊心地躺了一地。
然后一切从头,画面再一次转向了揭不开锅的贫穷农家。
后来的后来,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日,她终于清醒过来,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发觉喉咙沙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珠玉和长顺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而她只是艰难地抬手提他们擦去眼泪,无声的蠕动着嘴唇,说着“不哭”。
她爹曾经在全家人都饿得快要虚脱时说过,哭是弱者的表现,哪怕遇到再大的苦难,都不能哭。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你没有闲心伤春悲秋。
容真望着头顶的床帘,只觉得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在乎的一切都死了,从今以后,那个温顺安分的傅容真也该死了。
这个皇宫就像是个深渊,当你踏入一步,就再也休想全身而退,如今她已经泥潭深陷,既然脱不了身,那便索性彻底沉进去吧。
所有欺她负她之人,所有看不起她的人,若有朝一日被她悉数踩于足下,会是怎样可笑的表情呢?
傅容真很想亲眼看见那么一天。
珠玉隐隐察觉她哪里不一样了,可是她依旧和从前一样温柔地笑着,只除了眼底的光芒不再流转,反而像是胶着了一般沉寂在那里。
她抱着容真,哽咽着说,“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在我和长顺面前,你无须隐忍。”
可是容真含笑摇摇头,擦去她的泪水,“不哭,我们都不哭。”
她的眼泪不应该用在这样毫无用处的时候。
后来听郑安说,她这一病竟病了大半个月,终于好起来后,她前去拜见了新的太后。
昔日的太妃坐在慈寿宫里,眉目之间依旧是从前的温和,她笑着朝容真招手,“好孩子,过来给哀家瞧瞧。”
容真顺从地走了过去,被她拉住了手。
太后的眼里泪光闪现,连连摇头道,“都是哀家的错,若是早些揭穿她的罪行,叫她受到今日的教训,你家人也不至于……”
容真垂下眸去,竭力忍住悲痛,低声道,“太后娘娘将奴婢放在心上,为奴婢操心劳累,若是爹娘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了。”
太后一边叹气一边拍拍她的手,“你也莫要太难过,苦尽甘来,总是好事,总是好事……如今哀家已替你把她赶走了,也算是为你出了口气。至于皇上那边,你病得这样厉害,也不见他把你送走,今后想必是富贵命了,还望你好生把握机会啊。”
容真点头,垂眸顺从的应了声,“奴婢知道,娘娘请放心。”
太妃与皇上成功地将太后赶出了宫,那么她这个太妃的棋子,恐怕也到了入主后宫的时候了。
只是如今的傅容真已经不甘心成为一颗安分守己的棋子,她要做的,是把权势紧紧握在手中,从今以后,再也无人敢欺她半分半毫。
第21章.宠幸【一】
第二十一章
按理说,太后已经帮助皇上除去了窦氏,也是时候把容真扶上位了,可不知怎的,兴许是顾虑到容真才经历了一场灾难,皇上并没有急着把她从御前宫女的位子上塞到后宫里。
太后也不急,若是皇上随随便便就把容真同当初的淑仪那样安排到后宫里去,那么这枚棋子也不过就是第二个淑仪,并没有多大用处。
容真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看上去和从前并无不同,珠玉和长顺都担忧得不得了,可她该吃就吃,该睡照睡。
半个月过去,两人终于放心了些,只当她离家时年纪还太小,所以如今的伤痛并没有那样刻骨铭心。
华严殿。
容真研磨,顾渊批阅奏折,安安静静的大殿里只有间或翻页的声音。
窗外的石榴开花了,一树红花灿烂得耀眼,容真的视线不知何时停留在了树上,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宫中能人巧匠颇多,石榴能在秋日盛开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渊注意到那只素白的手停住了,便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容真一动不动地侧着头凝视着一树石榴花,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想到了从前的事情。
她的表情有些哀伤,眼里慢慢地氲上一层水雾,然后一点一点聚集起来,直到啪嗒一声,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不偏不倚滚落在了砚台里。
那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显得突兀而不和谐。
容真这才反应过来,受惊地垂下头来看着身侧的顾渊,眼里是来不及收起的惊慌失措,和掩饰不住的哀戚。
见顾渊直视着她,她忙跪下身去请罪,“奴婢心神恍惚,扰了皇上处理政务,请皇上责罚。”
顾渊的目光停留在她泛红的眼眶上,片刻之后,淡淡地说了句,“起来吧,膝盖别那么软,动不动就下跪。朕不是暴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了你的小命。”
容真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眼里尚有水雾未曾褪去,“谢皇上恩典。”
下一刻,他漫不经心地问她,“想到什么了?”
容真一愣,用探询的目光与他对视,似是不相信方才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看她这样傻愣愣的模样,眼睛还红红的像只兔子,顾渊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但他只是牵了牵嘴角,重复了一次,“朕问你想到什么了,竟然掉眼泪?”
容真垂下头去,低声道,“奴婢想到爹娘了。”
顾渊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奴婢家门口也有一颗石榴树,奴婢小时候总是盼着它能结果子,因为家里穷,买不起市集上的石榴,所以奴婢做梦都希望自家的树上能结出石榴来。可是盼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没盼来它结果子的那天。后来奴婢进宫了,有一年到了探望的日子,娘揣着几只石榴来宫门口给奴婢,说是那棵树终于长出石榴来了,奴婢高兴坏了。可是隔年爹来看奴婢时,才告诉奴婢,那颗树因为土地贫瘠,哪里结的出果子呢?是娘熬了好多个夜晚不眠不休地缝制鞋面儿,才赚来那点银子为奴婢买了几只石榴……”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目光有些痴了,说着说着,泪花又在眼里打起转来。
话音刚落,她这才反应过来,忙看着顾渊,像是怕他怪罪自己话多。
顾渊忍不住摇了摇头,“看你这样子,是把朕当做了老虎不成?朕自认比老虎还是要好看许多的。”
容真被他说得一愣,接着破涕为笑,眼里尚有泪水,嘴角却挂起了笑意。
顾渊望着她,也少有地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自从家人去世后,她就变得很沉默很沉默,研磨之时也常常心不在焉,眼里常常是一篇氤氲雾气,哀伤至极。
他看在眼里,难免想到自己失去母亲那会儿。
不过是个姑娘,哪里承受得起这样大的打击呢?
想到这里,他忽地问道,“今年多大了?”
容真道,“十六了。”
顾渊一边摇头一边笑起来,“十六?听你这样一说,朕不服老都不行了。”
容真想问什么,却又识相地闭上了嘴,有的东西不是她这样身份的人能问的。
但顾渊轻而易举看出了她的念头,“想问朕的年纪?”
容真脸一红,那点杏色一直蔓延到了白皙小巧的耳朵上,犹豫着点了点头。
顾渊心情无端好起来,含笑道,“猜猜看,猜对有奖。”
他居然会开玩笑?
容真有些震惊,这点神色被面前的人尽收眼底,她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二十五?”
顾渊摇摇头。
“二十六?”
顾渊挑眉,“最后一次机会了。”
容真好像很想看看帝王的奖励会是什么样子,索性耍了个赖,“二十五到三十之间?”
因为是偷奸耍滑,她的脸更红了,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直视他。
顾渊蓦地笑出声来,“你这是耍赖。”
容真见他心情好,难得放肆一回,低声嗫嚅道,“皇上又没说不能耍赖……”
顾渊一边摇头一边笑道,“好好好,算你猜对了,朕今年二十七了。说吧,要什么奖励?”
容真愣了愣,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不确定地问了句,“银……子?”
这次轮到皇帝愣住了,这丫头要银子?
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他的赏赐,如今他允许她狮子大开口,她竟然要的是……银子?
顾渊哑然失笑,却是笑得肆意又开怀。
她自小家贫,于她而言,银子自然是这世上最可贵的东西,可是他却看出了她并不贪心,高高在上的帝王询问她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她竟然只是这样诚实地回答说:“银子。”
他倒是小看了她。
一边笑,他一边唤来外面守着的人,“郑安。”
郑安早就听见他的笑声了,正兀自诧异,此时听见召唤,忙推门进来,“奴才在。”
“拿五十两银子来,赏给容真。”
郑安一愣,皇上说什么?
赏五十两银子给容真?
皇上什么时候赏赐过银子给宫女了?郑安很是震惊,赏赐工艺品或是首饰给后宫妃嫔倒还算常见,但这赏赐银子……可还真真是头一回。
他压下疑惑,垂首应了一声,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容真好似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自己提了个多么愚蠢的请求,当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讪讪地站在原地,垂眸不语。
顾渊看着她已然红透的面颊,一整日烦扰政事的疲惫也好似被冲淡不少。
而后,容真拿着那五十两银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大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只是在踏出门后,她绯红的面颊渐渐恢复了原本的色彩,眼底的尴尬、唇角的羞愧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22章.宠幸【二】
第二十二章
十月里正是产石榴的季节,顾渊在与皇后一同用膳时,宫女端来了几只石榴。
皇后一边帮顾渊剥开石榴,一边笑道,“前几日臣妾路过华严殿,见皇上窗外那棵石榴树开花了,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吃石榴了。宫里的石榴花多是拿来观赏,这个时节也还没结果子,臣妾就自作主张,让人去市集里买了几只回来。”
她把剥在盘子里的红宝石递给顾渊,“喏,皇上尝尝。”
顾渊温和地笑了笑,拿起几颗放入口中,那滋味酸酸甜甜,却不知怎的叫他想起了华严殿里的容真。
他转过头去望着皇后,“朕尝着,也觉得味道不错,皇后可愿割爱,让朕带两只回去?”
皇后有些受宠若惊,顾渊素来沉静,吃起饭来也多是她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难得答上两句。眼下竟开口主动要石榴,想必是真的合了他的意。
她笑着吩咐若芳把剩下的三只石榴都拿了上来,“皇上若是喜欢,就都拿去,臣妾左右不过是尝个鲜,再想吃的话,让人去买些回来就成。”
顾渊点点头,“皇后有心了。”
这么一句客气简单的话,却让皇后高兴得笑靥如花。
她十五岁就被指给了还是三皇子的顾渊,虽说两人相伴多年,他却一直待她客客气气,就连同房之时,也是中规中矩,如同履行义务。
她也就习惯了他的疏离,想着天性使然,他这样敬她,偶尔来陪她吃顿家饭,她便心满意足。
用过晚膳后,顾渊本该回寝宫了,但如今郑安手里还端着三只石榴,他顿了顿,又来到了华严殿。
“皇上?”郑安有些迟疑地出声询问。
顾渊推开大殿的门,在里屋的榻上坐了下来,“东西放下吧,叫容真来一趟。”
郑安心中一惊,应了声,朝着华严殿后方御前宫女住的地方去了。
回来的时候,容真进了大殿,郑安守在外面,把门带上了。
这时候天都黑了,几颗星子挂在夜幕中,闪亮闪亮的。
顾渊看着行过礼之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的容真,她好像有些紧张,不知这么晚了把她叫来做什么,那双眸子也是亮晶晶地闪烁着。
他有些怔忡,觉得这样漂亮的眼睛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下一刻,他笑着把玩着放在小几之上的石榴,“瞧瞧这个。”
容真抬起头来,眼眸一瞬间好似被点亮一般,“石榴?”
顾渊心情不错,看她这样开心,唇角微扬,“尝尝看。”
容真有些迟疑地望他一眼,似是不相信自己也能吃到这东西。
他哂笑,“行了,没下毒,别一副朕要害你的模样。”
容真脸一红,一边伸手接过石榴,一边嗫嚅道,“多谢皇上赏赐。”
她似乎很容易脸红,此刻捧着石榴,面颊也是那样灿烂的色彩,眼睛里熠熠生辉,望着他的时候有欢喜,有敬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顾渊没见过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生动的面目,不是谄媚,不是讨好,是单纯的喜悦与羞怯。
后宫之中那样多的女子,却没有一个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真实的一面。
鬼使神差的,他从她手里重新拿过只石榴,掰成两半,再递还给她,“尝尝看。”
容真一惊,“现在?”
顾渊含笑点头,“怎么,吃相难看,不愿当着朕吃?”
容真不确定地看了手里的石榴一眼,那红彤彤的小颗粒却似是在引诱她尝一口,她终于慢慢地捻起一粒石榴籽儿,送入口中。
她的指尖纤细白净,嘴唇柔软红润,石榴鲜艳的色泽衬在这样两种色彩里,在烛光融融的大殿里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顾渊的眼神忽地暗下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暗暗滋生。
容真蓦地笑了起来,眼眶湿漉漉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出一个字,“甜。”
他看着那双眸子,知道她所谓的甜不仅仅是口中的滋味,更是回忆起了从前她娘送来的石榴。
他温柔地笑着,摸摸她的头,“今后若是想吃,告诉郑安就行。”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父亲,面对着爱哭爱撒娇的小姑娘,可是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他也不是她的父亲。
指尖触到的发丝温软润泽,像是她的人一样,没有棱角,只会让人觉得舒服。
顾渊忽然愣了一下,为这抹忽生的柔情而心惊。
容真咬着嘴唇垂下头去,像是鼓起很大勇气,才轻声道,“皇上对奴婢的好,奴婢铭记于心……”
她面颊绯红,艳若桃花,那双暗暗垂着的眼眸里流光溢彩,如同暗夜一般充满诱惑。
顾渊的手缓缓地从她的发丝上往下滑,抚过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温柔缱绻的眉梢,小巧精致的鼻尖,最后是……柔软润泽的唇角。
她闭上了眼,身子隐隐有些颤抖,似是期待,又似是忐忑。
顾渊的手指停在她唇角,忽地开口,沉声道,“你是心甘情愿的么。”
容真的睫毛颤了颤,接着缓缓睁开眼来,有些哀怨似的望着他。
却听他轻笑两声,语气轻快地说,“就算是心不甘情不愿,也来不及了。”
他果断而准确地吻了下去,轻而易举捕捉到了她柔软的双唇,辗转缠绵,诱敌深陷。
容真的眼睛倏地正大,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他微微离开她的唇,哑声道,“闭眼,傻姑娘。”
她慌忙合起眼,绯红的面颊好似要滴出水来。
只是谁也看不见,她的心里是无数喜与怨的漩涡。
她会如愿以偿得到帝王的柔情宠爱,可是同时,她注定再也无法离开这个深渊。
那些坚守多年的平和的梦境,终于在此刻彻底粉碎。
她的气息有些紊乱,生涩又不知所措,顾渊又一次觉得好笑,他竟然会有一种犯罪感,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不知人事的小姑娘。
他温柔地诱惑着她,一点一点侵入她的口中,唇齿相依,缠绵悱恻。
在她气喘吁吁之时,他扬起唇角,顺着她弧线优美的下巴,一路吻向纤细的脖子。
容真的眼睛有些迷离了,唯有神智清醒着。
在摇晃的烛光里,顾渊将她抱到了榻上,然后翻身覆上,最后一次在她耳边含笑询问,“可会后悔?”
容真痴痴地望着他,眼眸含春,然后低低地笑了一声,摇摇头。
顾渊勾唇,下一刻,轻而易举解开了她的衣襟。
他的唇舌在她细腻光泽的肌肤上肆意流连,摇曳烛光里,她美丽得不可思议。
那样娇怯天真的面容,那样多情美艳的神情,她沉迷其中,他亦沦陷其中。
他的唇从纤细的脖颈来到挺拔的双峰,那样温柔的触碰却与坏心眼的轻咬为伴,叫她气喘吁吁,媚眼如丝。
他将她的衣裳全然剥下,却见她稍微清醒了些,慌乱地想要挡住最隐秘的地方,哀求似的叫了声,“皇上,别……”
可他只是轻笑着在她耳边哄骗着,“乖,听话。”
他轻轻分开她的双腿,接着微弱的烛光凝视着她最脆弱最美丽的禁地,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抚弄。
一开始有些干涩,她不安又慌乱地看着他,眼里有一丝泪光,殊不知这样可怜又娇媚的模样只会叫男人更想得到她。
渐渐的,随着他恶劣的玩弄,容真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紧紧拽住他的手臂,承受着这样难熬又心痒的时刻,直到带着哭音的喘息愈加急促,引来他愈加深沉的眼神。
最欢愉的那一刻到来,容真眼前似是星光万千,无力地松开双手,满面潮红地望着他。
而顾渊抚上身去在她唇边轻吻一瞬,“忍着,不要慌。”
她隐隐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就这样哀求似的望着他,却见他褪去衣衫,重新将她揽入怀中,然后……
一瞬间,温柔却有力地与她融为一体。
说不痛是骗人的,可是她只是颤抖了一下,随即咬住下唇,努力熬过这一刻。
顾渊吻了吻她的眉心,温柔地说,“真勇敢。”
然后是终于到来的时刻。
他的身体这样强有力地存在于她的柔软之中,冰与火,痛苦与欢愉,所有的对立面都这样完美而不可思议地并存下来,带给她一波又一波的震撼。
顾渊在她身体中律动着,吻住她颤抖的睫毛,哑声道,“睁开眼睛,看着朕。”
她听话地睁开眼来,带着泪光无措地望着他,唇边溢出难耐的喘息。
扶着她的腰,顾渊一次又一次进入她最脆弱的禁地,然后再彼此愈加急促的呼吸里共同抵达情-欲的深渊。
两个人静静地躺在榻上,容真的睫毛上尚且沾着一颗泪珠,晶莹剔透。
顾渊用手挑起那颗泪珠,送入口中尝了一下,随即回过头来望着她,“也是时候给你一个封号了。”
他没有明说,但容真清楚他的意思,是要她自己说说,想要什么位置。
先前他的表现还那样温柔多情,似是沉沦于爱情的温润贵公子,可此时依旧温柔的话语却叫容真没由来一阵寒心。
他仍旧把她当做太后的人,为了太后宠幸她,如今也为了太后让她自己选择封号与品级。
容真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最后低声道,“奴婢斗胆,请皇上……不要记档。”
顾渊果然一怔,“你说什么?”
容真垂下眸去,眼神晦暗不明,“奴婢不想受封,也不想踏入后宫。”
顾渊莫名想笑,太后费尽心机送到他身边的人,竟然是个不愿陷入阴谋与斗争的人,单纯美好,似是不曾被这皇宫染指过一分一毫。
他的眼眸亮得可怕,直视着她的脸,似是要将她看个透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拒绝受封,她就永远只能是个宫女,见到主子要跪,活得卑贱而没有地位。
容真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干净利落,清澈得犹如天上皎月。
“奴婢知道,求皇上成全。”
第23章.宠幸【三】
第二十三章
她不能这么快踏入后宫。
她不能就这么沦落为太后手里的一颗棋子,被卷入无休止的阴谋里,随波逐流。
容真想得很清楚,既然要争,那就得沉下心来,一步一步仔细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