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在外面敲门,淡淡的对她说,“是我。”
珠玉慢慢地起身,把门打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怎么,要催我走了?她就这么迫不及待?”
“你的确该走了。”闲云看着她,眼里神色不变,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怜悯,“只不过,迫不及待的人恐怕一直都是你。”
“我迫不及待?哈,我迫不及待要出宫?”珠玉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眼里充满愤恨。
“出宫?”闲云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因为她同时兼具可恨与可悲之处,也只有主子念着昔日的那点情分,才给了她这条路,换做这宫里任何妃嫔,恐怕今日她都已经没有活路了。闲云平静地看了眼桌上的包袱,“既然收拾好了,就出来接旨吧。”
珠玉的心里有了那么一丝波动——什么时候一个宫女出宫需要接旨了?
她猛然生出一点希冀,进屋拿起行礼时,手都有些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走到大殿前的,只知道抬起头时,容真已然站在那台阶之上——她穿着件织锦皮毛斗篷,面容沉静安详,一如她们初见时分的模样。
珠玉忽然记起了曾经见过的一幕景象,那么多芝麻大点的孩子站在一起,因为头一次进宫,都被这样壮丽恢弘的宫殿给震慑了。华仪、琼枝和兰间来到他们面前,严肃而刻板地宣读着宫女应守的规矩,而大多数的孩子都露出了畏惧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也很怕,离开家的委屈、对未来的茫然令她红了眼眶,却在抬头之时看见了身旁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裳,年纪比她还要小一点,可是在所有人都畏惧地发抖之时,唯有她保持着镇定,只是紧咬着嘴唇,沉静地望着姑姑。
后来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都是这个小姑娘陪着她,鼓励她,给了她熬过苦日子的信心,因为那张面容上恒久不变的沉静勇敢,她也变得不那么害怕。
而那个小姑娘,就是今时今日站在台阶之上的女子,高高在上的容婕妤。
容真没有看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只是像株兰花似的从容挺立着,末了开口道,“郑公公,珠玉已经来了,可以宣旨了。”
郑安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黄色卷轴拉了开来,朗声道,“宫女陈氏,人如其名,心似珠玉,娟秀淑静,今封为从七品美人,居于惜华宫偏殿,钦此。”
所有的人都很安静,包括容真在内,只是其他人都看着珠玉,而容真始终望着前方,没有侧过头来给她哪怕一眼。
珠玉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震惊,她听见自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接过圣旨的同时颤声道,“妾身领旨……”
那道金黄色的卷轴被好生地送到了她手上,虽然轻若无物,但于她而言又重如千斤。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却只看见客气地与郑安道别后的容真姿态从容地走进大殿,不知哪里来了一阵冲动,她忽地叫住了容真。
那个身影果然停了下来,容真笑得温和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陈美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应该称我一声容婕妤,而不是直呼其名。”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怨恨,语气也稳稳地,半点没有做戏的成分,可是珠玉却瞬间怔在原地,明白了一切。
在容真眼里,自己已然只是个陌生人,就如同那日在偏殿时她留下的那句话一样,“就当我帮你最后一次,这次以后,你我再不是昔日的姐妹。”
她们不仅不是姐妹了,连主仆情分也一同失去,果然就只是一宫主位的婕妤与她这个从七品美人的关系。
珠玉面色一白,垂眸说了句,“容婕妤教训的是,是妾身逾越了。”
没有理会她的反应如何,容真头也不回地走了,而那个身影消失在合上的殿门之后,她又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偏殿走去。福玉在她身后说,“美人,郑公公说了,您的奴才已经选好,此刻正在往惜华宫赶,您先去偏殿休息吧,一会儿人来了,奴才会来通知您的。”
珠玉没说话,挺直了背走向了偏殿。
人都是矛盾的生物,当她没有失去容真时,始终心怀怨恨,一心想要得到对方得到的一切;可等到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之时,却又忽地感到一阵茫然,可是好歹茫然之中也有一丝欣慰。
哪怕只是偏殿,至少她留下来了,纵然不过从七品,但她总归如愿以偿留在了后宫,留在了皇上身边。
路是人走出来的,容真能爬上去,她自然也有这个机会。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日,但平静的也就只有惜华宫,出了这宫殿,外面可并不平静。
皇上这些年来妃嫔少得可怜,哪怕依据国例,每年都要选秀,能留下的女子也少之又少,更别提留下来的人里也没几个真正受宠。
而就算是这些留下来的女子,也大多是出身名门,其父不乏朝中重臣,却一年到头来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几次。如今这惜华宫里继容真之后,赫赫然又出现第二个宫女上位的例子,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美人,也足以掀起波澜了。
这样一个不重美色的皇帝能把宫女留在后宫,又不是图对方背后的势力,那会是为了什么呢?……无人敢去猜测这个答案。
容真这些日子过得很惬意,闲了翻翻书,绣绣花,偶尔心血来潮也会练字。
值得一提的是,书房的墙上最近裱起来了一张宣纸,偌大的纸上只有一个字,前面的笔画还算飘逸有意蕴,可是一笔一划写下去,越却写越走样,到了最后一笔时,已然成了败笔之作。
她每回抬起头来的时候都会忍俊不禁,只因那个字正是顾渊第一次来惜华宫看她之时,亲手教她写的那个“思”。
原本只是教她书法,可是教着教着,身后的人就心猿意马起来,最后这个字完完全全走了样,叫人看了都想笑。
当时捧着裱好的字往尚工局去的是福玉,半个时辰后又捧回来,由始至终都憋着疑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事儿真蹊跷,这么丑的字,怎么会有人想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自家主子还真是……眼光独到。
可是更令他震惊的是,过了几天皇上来惜华宫时,偶然间看到这幅字,当时那表情只有四个字能形容——柔情似水。
不仅似水,简直快要滴出水来!
顾渊笑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字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看着容真,“好字。”
福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所以说不仅是自家主子眼睛有问题,就连皇上也一样?
可是更令他吃惊的是,容真不紧不慢地含笑道,“字是您写的,您当然说好。”
这下子福玉觉得可以自抠双目了——也许皇上和主子都是对的,眼睛有问题的是他,皇上九五之尊,写出来的字怎么会不好看呢?
不,不是不好看,是丑到极致,简直飞沙走石,鬼斧神工。
可是他不懂,这字好看的地方不在于形,而在于其间的意义,不论何时何地看到它,都只会令两人想起那个秋日的黄昏,旖旎的书房。
这一年剩下的日子少得可怜了,掰着指头也能数过去,于是时光就这么跳着跳着走远了,眨眼间,新年到了。
每年春节都要举行国宴和家宴,所谓国宴,自然有朝臣参与;而家宴不同,只有皇帝和皇后,连同太后一起,携着后宫妃嫔一起吃个团圆饭。
顾渊这些日子尤其繁忙,国事已到了一年的尽头,自然要处理完,各地官署纷纷呈报奏折汇报一年的情况,而他就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容真在这期间只在惜华宫的书房见了他那么半个时辰,再一次能他他时,已然是家宴那日。
走出惜华宫时,她碰见了等在台阶下的珠玉,那一身绛红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令她稍微顿了顿足。
珠玉自打受封之后,一直没有见过皇上一面,哪怕皇上亲自来惜华宫,也不曾召见过她,因此今日可见是花了心思打扮的。
发间别着先前分来的份例,一只翡翠镶金的云纹簪;额间点了一朵银色祥云,朱唇轻点,是那种石榴花般的艳丽色彩……她这样一打扮,整个人都娇艳了不少,确实很美。
“妾身参见容婕妤。”珠玉给她请安。
容真点了点头,掀了掀嘴皮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跨上了车辇。
说什么呢?告诫她从七品的美人没资格打扮得这样艳丽夺目?然后等着她用那种了悟的眼光看着自己,仿佛是自己不希望在姿色上被她超过?
车帘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她自嘲地笑了笑,已经说过放开了手的人,再一次食言岂不可笑?
不关她的事,她一点都不能为之所动。
于是一辆车辇后跟着一架步辇,一前一后地往华严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阴谋来了,接招!


第75章.反击【四】

第七十五章
车辇在路上稳稳地行驶着,容真坐在车上,手里捧着个暖婆子,思绪却晃晃悠悠地飘了很远。
她当上宫妃已有大半个年头了,做宫女的日子明明还在不久以前,却已恍若隔世。她身边的人死的死,疏远的疏远,最后竟什么也没有剩下。
这样一想,过去十年期待出宫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可是她进的是皇宫,不是一场走马观花的郊游,她付出的是亲人惨死的代价,那么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眼下,她已经能够很冷静地回想这一切了,深宫为炉,所有人都不过是在这样的煎熬里苦苦度日罢了,失去的已经失去,她唯一能把握的却是现在与未来。
她可以不在乎失去多少,但她一定要得到。
就这么想着想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皇帝的模样来。
他和先皇虽是父子,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性子,先皇风流成性,潇洒肆意;而他却严谨自律,不重女色……容真忽地想起初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眼里像是埋着利剑,任何人若想轻举妄动,都会被他万箭穿心。
她一开始是很怕他的。
顾渊一直以为两人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御花园里,可是只有容真知道,第一次相遇其实是在若虚殿里。那一次,她被他吓得不轻,慌忙之中还磕到了他的下巴,那场景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对了,她还因此丢了那块从小戴到大的玉佩!
也许是到了年末,所有人都在总结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等到车辇停下来时,容真才惊觉她也在回忆里流连了这么久。
她扶着闲云的手下了车,抬头的瞬间,正对上一双冷静犀利的眸子——蒋充仪。
因为是家宴,所有妃嫔都会参加,所以大家自然是怎么华丽怎么打扮,毕竟在群芳之中脱颖而出的话,也更能引起皇帝的注意不是么?
容真虽不喜太过艳丽的服饰,却也应景地穿了身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头发绾成垂云髻,看上去少了几分清丽,却也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娇艳贵气。
可是再看蒋充仪,一身淡绿色荷叶素裙,发间也没有多余的装饰,面上的妆淡的不能再淡,看上去既没精神也不美丽,放在一群宫妃里就只有被淹没的份。
容真从从容容地往台阶上走,而蒋充仪却偏生放慢了脚步,似是要等她一同上去。
终于并肩而立时,容真朝她福了福身,喊了句蒋充仪。
“容婕妤今日气色很好啊,看来最近心情很好,与前段时间病怏怏的模样全然不同。”蒋充仪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可是眼里别有深意,容真自然也不会忽略。
前段时间?前段时间,长顺死了,所以她一直气色不好——蒋充仪在此时此刻提起这种事情,无非是在戳她痛处。
容真侧过头去朝她微微一笑,“是啊,嫔妾最近心情很好,皇上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惜华宫陪陪嫔妾,自然是喜事。这世上最令女子高兴之事,不就是心爱的人能常伴身侧么?”
她如愿以偿看见蒋充仪脸色刷的一白,眸间的神色迅速阴沉下来,于是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蒋充仪的脸色怎的这样难看?可是受了寒?还是快些进大殿吧,冻着了可怎么得了?”
她姿态优雅地继续朝台阶上走,一边走,一边缓缓地抬头望了眼一片空白的天空,不轻不重地叹了句,“果然是隆冬腊月,鸿雁也没有了啊。”
蒋充仪浑身都僵住了,指甲深深扣进掌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啊,鸿雁没了,她拿什么托书?
一个月以来,她与那个人断了仅有的联系,如今那人想的什么,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唯有成日拿着从前他送的东西,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看。
容真的打击是十分致命且彻底的,而这样几句简单又戳心窝子的话说完后,她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战斗现场,走进了大殿。
笑话,见好就收是兵家准则,不然等着敌人反咬一口么?她知道蒋充仪巴不得这样做,可她不会给敌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长顺死了,并且是活活冻死的,若是就这么想个法子把蒋充仪也干脆利落地弄死,岂非便宜了她?
慢性折磨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刑罚,对此,容真坚定不移,等到折磨够了,再来致命一击,下手的对象并非蒋充仪本人,而是她那个心心念念的状元郎,陆承风。
再说陆承风。
好端端一个状元,竟然把手伸进了皇帝后宫,哪怕并没有与宫妃私通,却也已经是触犯天威了。而这个男人无疑是十分聪明的,因为就连安排张素送东西进宫也有周密谨慎的部署,自己从头到尾都未曾露面,叫人想拿证据也无从下手。
而容真怀疑的是,这样一个心机深重又有城府的男人,难道会因为爱情就盲目地作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他对蒋充仪是否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容真不得而知,但至少她知道那个男人一直利用蒋充仪,沐贵妃和沈贵仪的矛盾他有份,而朝堂之上,揭露沐青卓与沈太傅的明争暗斗他也有份。
这个人的心思太重,对权势的渴望也太过惊人。
容真走进了大殿,朝着座上的皇上以及他下方一点的皇后与太后俯身行礼,一一问好。
让她起身的是许久未曾露面的太后,笑得温和美丽,嘴里说着,“这孩子还是一样沉稳懂事。”
还是一样?
容真为这句话寒心了片刻,与半年前的自己相比,其实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所有的变数都是拜这个女人和窦太后所赐。
她心下千回百转,面上却只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虽然美丽,却未达眼底。而眼神一转时,她忽地怔了怔,因为顾渊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与她对视着,眸子里是了悟的神情。
她猜他看出了她笑容里的敷衍成分,因为她压根没打算隐藏。
面对昔日间接害死自己全家的凶手,能笑出来才有鬼了,她不想掩饰,也没必要掩饰。
太后如今失去了窦太后这个对手,再加上年纪也大了,成日就在宫里礼佛,也不出来管事。容真偶尔会想,也许是亏心事做得太多,所以盼着老来礼佛,能被上天谅解……可是那双手上染满了鲜血,真的只用礼一礼佛就消解了罪孽?反正她是不信的。
她垂下头去入座,闲云为她斟茶,隔着氤氲的热气,她默不作声地朝顾渊的方向望去……他依旧看着她,纵然面无表情,眼神却很深很深。
她有些心惊,觉得自己似乎读出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要勇敢。
说不清这种笃定是哪里来的,她觉得有些好笑,回以一个懒懒的笑容——你以为我在做什么?伤春悲秋?
其实我远比你想象的勇敢。
顾渊看到她唇畔的笑意时,心下骤然一片宁静,哪怕大殿里热闹非凡,哪怕宫妃一个接一个地来,可是于他来讲,耳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嘈杂。
他收回目光,忽然觉得几十年来始终如一的家宴似乎真的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宫妃们一一到齐,大殿里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的惯例都和往年一样,皇上先说几句话,然后是太后、皇后,差不多把吉祥话说够了,就轮到表演节目的人上场,而这个时候,御膳房也会开始上菜。
容真环视了一圈大殿,所有的女人都费尽心思地打扮,如贵嫔一如既往的娇艳动人,沐贵妃还是那样雍容贵气,沈贵仪穿着素净的狐裘,虽然不够艳丽,却依旧奢华美丽。
她低头饮了口酒,竟然是桂花酿,味道醇香甘美,十分可口。
坐在她身旁的是沈贵仪,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恰好瞧见她对那酒十分喜爱,便含笑道,“没想到婕妤姐姐倒是个豪爽之人,喜欢这梨花酿。”
容真看她一眼,身上的狐裘可真耀眼,于是眯起眼笑道,“这酒甘甜芬芳,似有梨花香气,我确实十分喜爱。”
沈贵仪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掩口笑了起来,半天才说,“红袖织绫夸柿蔕,青旗沽酒趁梨花。姐姐真是说笑寻妹妹开心,这梨花酿虽然名字里有梨花,却完全是因为它酿于梨花盛开之时,哪里是因为酒中有梨花呢?”
容真淡淡一笑,也不窘迫,反倒从从容容地说,“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及沈贵仪见识广,自然也没听过这首诗。只不过在我看来,要令人唇齿生香,并不一定非得有梨花,若是喝酒的人心里有花,那么这酒自然也有了梨花香气。”
赵容华坐在容真上方,一直听着两人的交谈,此刻也看了过来,淡淡的问了句,“容婕妤似乎话里有话啊?”
她谁也不帮,不过是随口搭个白,这就是后宫女人最擅长的把戏,随口来一句也能引发一场血案。
容真但笑不语,人和这梨花酿一样,所谓的气质并非一定要读遍诗书才有的,若是心中有乾坤,诗词背了多少、古籍记了多少,其实并没什么紧要。若是一味追求数量,生怕找不到机会一秀才华,反倒显得急功近利,实在不美不美。
沈贵仪自然也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当下抿了抿唇角,轻轻说了句,“婕妤姐姐说的是,好酒坏酒不在于这酒本身,而在于品酒之人的心态。”她抬眸轻轻看了眼皇上,神情很是悠闲。
也是,最近皇上晋了她的位,对她也颇为关怀,哪怕政务繁忙,也送了些东西去她那儿,想必是品酒之人欣赏她这杯佳酿。
容真不说话,只瞧着沈芳仪望着顾渊时有些得意又有些羞怯的神态,垂下眼眸笑了笑。
该说这姑娘天真,还是该说皇上欺骗人家的少女情怀呢?
国事,家事,放在皇帝身上,恐怕就没法子分得太清,像她这样没有背景的女人还好,不会被牵扯进朝堂之争里,而沈芳仪这种背后有个强大的沈太傅的人,就注定了沉浮都由沈太傅在朝堂中的地位来决定。
她就算得宠一时,又焉能辨别君心是朝着她父亲的,还是朝着她本人的呢?
容真又无意识地喝了口酒,却没料到自己的举动一直落在顾渊的眼底——他的小姑娘难道又要喝醉,重演上一次的御花园醉倒在他怀里一事?
……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珠玉暂时没戏份了,后面就算出现也是被虐的份,容真不是傻子,绝逼不会心慈手软的了。
接下来我们要迎来的是另一个阴谋,容真和皇上的感情会出现大变动。
么么大家,我会开始给大家补送积分的,也感谢子葵从头到尾的补分,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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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受罚【一】

第七十六章
大殿中央的乐工弹奏着各式乐器,咿咿呀呀的乐声十分悠扬,许是沉浸在新年的氛围里,殿内的女人们没有了平日里的拘谨,反而交头接耳,或是与贴身宫女说着话。
传膳的太监又端上了新的菜品,名为雪里藏珍,雪白的蟹肉间夹杂着粉色的虾仁,看上去色泽美好,十分诱人。
容真夹了一块放入嘴里,含笑品着味道,这是每逢过节时御膳房都会做的菜色,食材十分珍稀,虽然从前看到过很多次,今日却是她第一次吃。
一旁的沈贵仪也尝了几口,忽地回过头来问她,“婕妤姐姐是第一次吃到这菜色吧?”
容真没说话,好似沉浸在美味之中,耳边回响的是乐声袅袅,压根没有搭理她。
这种时候,你若是点头,她一定会摆出高姿态来秀优越,好像她比你多吃过几次就了不得似的;而你若是摇头,一看便是在撒谎。容真懒得与她多说,自己吃得高兴,听得开心,纯粹拿她当空气。
沈贵仪的脸色僵了僵,再加上身旁的郑良仪不知怎的忽然笑了一声,也不晓得究竟是在笑她自讨没趣,还是真的别有趣事。
这些日子如贵嫔跟她来往很是密切,言谈之间处处透露出了容真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不可比拟,却又屡次将她和容真相提并论,然后悉数她比容真更加优秀的地方。沈贵仪明知如贵嫔这是挑拨离间,却仍旧不知不觉关注起容真来,乃至于看到她在自己之上的从容姿态时,忍不住就鲁莽地施展唇舌之计。
心下一阵懊恼,她回过头去吃自己的东西,却不料没一会儿,皇上身边的万喜忽地拿着盘什么东西走到她身旁,含笑说了声,“沈贵仪,这是皇上赐给您的。”
她一愣,朝那盘子里看去,雪白之中透着点点红玉,不是雪里藏珍又是什么呢?
福玉道,“您素来不吃辣,今儿的菜色却有很多口味较重,皇上知道您爱吃这个,就吩咐奴才给您端了来。”
沈贵仪朝着大殿之上望去,皇帝的桌前果然少了盘菜,而殿内的妃嫔多数都注视着福玉为她送菜的这一幕,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喜悦。
皇上的目光从乐工身上慢慢地移到她身上,然后微微一笑,眼神和煦胜似春风,沈贵仪蓦地红了脸,起来朝他福了福身子,然后才坐了下去,慢慢地品尝皇帝赐下的这道菜。
容真自然全程观看了这一幕,当下也抬眼朝大殿上望去,可是顾渊好似没有注意到她似的,又一次把视线落在了新上场的舞者身上,没有看她。
新的曲子响起来了,身着墨绿色衣裙的女子像朵荷叶似的,亭亭玉立,旋转在大殿之中,非但舞技惊人,腰肢也柔软的不可方物。一旁坐着的乐工一边弹奏曲子,一边轻轻唱着:
薄露初零,长宵共、永昼分停。
绕水楼台,高耸万丈蓬瀛。
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
花柔玉净,捧觞别有娉婷。
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德行文章,素驰日下声名。
东山高蹈,虽卿相、不足为荣。
安石须起,要苏天下苍生。
这是一曲李清照的《新荷花》,配上那女子曼妙的舞姿,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沈贵仪侧过头来看了看含笑的容真,忽然弯起了唇角。
皇上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的雪里藏珍赏给了她,自然是告诉大家对她的重视了。而今日又是家宴,新春将至,等所有节目结束以后,皇上就会按照惯例为一些妃嫔晋位——她已经可以清楚地预测到结果了,就目前的情势看来,她必定会越过这位高她一级的容婕妤,从此把对方踩在脚下。
可是这个容婕妤好像并不知道,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小曲,看着舞蹈,从容美好得像幅画。
有太监往两人木几之间的炭盆里添新炭,红彤彤的炭火还在燃烧,沈贵仪有些迟疑地向如贵嫔看去,对方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笑意,像是很满意她刚才得到的垂青。
脑子里倏地又浮现出那句话,“这宫里容不得同样的花开上两朵,哪怕你和她都是水仙,也必定有一个更娇艳,而被比下去的那个……就只有凋零的份了。”
沈贵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知道自己如今受到的重视与沈太傅的努力分不开,可是若是他日父亲又一次在朝堂上落了下风呢?她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哪怕被开水烫伤,也无人管?
到那个时候,这个真正受宠的容婕妤恐怕就会再一次把她踩在脚下,开得旺盛的同时,看着她落败凋零。
如贵嫔素来对她说的很多话一齐涌上心头,沈贵仪顿了顿,随即转过身来朝容真敬酒。她笑吟吟地端着杯子,喊了声姐姐,却忽然一个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容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