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重山略带忐忑的神情,楚颜但笑不语。
在这宫里,升得越快,往往越遭人恨,想当初她不就是这样么。
只是沐念秋的开头虽与她有所共鸣,但却一定不会是第二个赵楚颜,因为这宫中只有一个太子妃,一山不容二虎。
******
晚上顾祁回宫时,已然夜幕低垂。
沉香举着灯笼在永安宫门口等他,顾祁下车之后,猛然看见那盏摇摇晃晃的灯笼,还以为是楚颜,面上一喜。
只可惜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等他的另有其人,唇边的那点笑意倏地凝固了,随即隐没下去。
“太子殿下。”沉香俯身行礼,声音轻柔。
“怎么是你?”顾祁一边往里走,一边往往偏殿看,那里漆黑一片,没有灯光,还不待沉香回答,他又问:“太子妃呢?”
沉香道:“太子妃殿下以为您今晚不会回来,所以就先睡下了。”
她答得倒是恭恭敬敬的,握着灯笼的手却晃了晃,还在为方才那句“怎么是你”而心寒。
怎么,他难道以为太子妃会来门口迎接他?
从前没有太子妃的时候,多少次在永安宫前不畏严寒地举着灯笼等他的人是谁?如今他反倒问她“怎么是你”。
可见他从前压根没有在意过是谁在门口等待良人归来。
顾祁脚下一顿,回过头去看了沉香一眼:“……太子妃以为我今晚不会回来?”
他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本来想着她先睡了的话,他就自己回寝宫睡,岂料听到这番话,本来迈向寝宫的脚步生生换了个方向,朝着楚颜的偏殿走去。
很好。
她一心以为他今夜不会回来,要去别的女人那里安家落户,竟然也能睡踏实!
顾祁的脸一下子板起来,冷若冰霜地推开了偏殿的门。
含芝守在门口,见太子来了,忙俯□去请安,嘴里说着:“殿下,主子已经躺下了——”
“退下。”他把门一关,不让她跟进来通传。
传什么传?人都睡了,还睡得安稳又踏实,让他自己来传就行了!
殿内一片黑暗,顾祁却像戴了夜视镜似的,熟稔地朝着楚颜睡觉的屋子走去。
来的次数太多,从正厅到走廊,穿过内室来到床边,要走多少步他都快记得清清楚楚了。
然后他站在了床前,看着楚颜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好似睡得很熟。
心下产生一种古怪的情绪,好似她睡得越安稳,他就越烦躁。
顾祁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脱了长靴,掀开被子,然后和衣躺在她身旁……楚颜还是没动静。
睡得跟头猪一样!
彻底被激怒的人索性伸出手去捏住她的鼻子,几秒钟之后,呼吸不了的人眉毛皱起来了,无意识地呢喃了几句,试图躲开讨人厌的手。
他不放,还是捏着。
又过了片刻,楚颜憋得满脸通红,终于转醒,睁眼就看见了面前那个黑影,而顾祁总算松开了手,不紧不慢地问了句:“醒了?”
楚颜喘着气,眉头一皱:“殿下?”
她坐起身来,打算去床边点蜡烛,岂料手臂被人一拽,又落回方才躺着的地方。
窗外有些许光线照进来,她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他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殿下?”她又喊了一声,躺在他身旁,微微侧过身去想凑近点看清他的表情。
岂料他趁着她凑近的功夫,手臂一收,径直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入怀中。
两人的脸只有一丁点间隙,这下子楚颜终于看清他的表情了。
眼眸亮得可怕,剑眉却是紧紧皱在一起,像是谁欠他钱没还一样,不满至极。他的眼睛定定地锁住她,嘴唇也紧紧抿起。
哟,大猫变老虎了?
楚颜心知肚明他在气什么,却仍是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殿下,怎么了?”
怎么了?
她问他怎么了?
某人心里更憋屈了:你以为我要去找别的女人,结果自己却早早的睡下了,还睡得如此安稳甜美,你说我怎么了?!
当然,嘴上可不能这样说,顾祁只是恨恨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封住了她的唇。
全身上下最可恶的地方便是这张嘴,从来都是若无其事地令他肝火大起。
他不像是在吻她,倒像是在跟她算账,又啃又咬,缠绵强势的方式几乎把她憋死……所以方才捏鼻子憋死**不成功,他就临时改换战术,打算用强吻窒息攻略吗?
楚颜被他折磨得面颊嫣红,最后不得不用力推他,才换来喘气的功夫。
“殿下……”她娇怯无力地抵住他的胸膛,“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活该。”他冷冷地丢下这两个字,终于坐起身来,不再和她纠缠。
“殿下?”她又叫他,还是那种迷茫的语气,“我做错什么事惹您生气了吗?”
“没有,你好得很,什么都没做错。”顾祁没好气地说,转身就朝外走。
又恢复岑寂的屋子里,只有楚颜一个人无声地笑得很开心。
太子需要知道,她并不是离了他就活不成,偶尔也要让他察觉到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其实没那么重要,并不是她的空气她的命,好像没了他,她的世界就乱了套。
楚颜以为这下子可以安安静静睡觉了,岂料没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
去而复返的人这一次穿着一袭单衣走进来,头发披散,冠玉已褪,显然是洗漱完毕了。
他又一次掀开她的被子躺了上来,在她讶异的目光里冷冷地说了句,“怎么,我不能在这儿睡觉?”
楚颜快要笑出来了,还强忍不发,只一个劲儿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这是太子殿下您的宫殿,你不能在这儿睡,还有谁能在这儿睡?
她大大方方地把被子分给他一半,又甜美地闭上了眼睛……果不其然,身边的人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过了将近半分钟,最后怒不可遏地吼了句,“赵楚颜!”
“啊?”楚颜猛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殿下?”
殿下殿下,今晚她究竟叫了多少句殿下?
最该死的是事到如今也不知道他在生气,顾祁从来没发现这个女人蠢到这种地步了,恨得牙痒痒地怒视着她,却一不小心发现了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和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心头忽然警觉起来,顾祁眼神一眯,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的太子妃好像在逗他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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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艳压群芳

第八十五章
楚颜的笑意在唇边扩大开来,一点一点,最终化作这黑夜里漫天流淌的星河一般,璀璨夺目。
她悠悠地叹口气,“殿下在生什么气呢?楚颜如此大度,毫不计较您在何处留宿,甚至给您空间给您随心所欲的权利,这不就是太子妃该做的事吗?”
顾祁看透她的意图之后,就收敛了怒气,也跟着她微微一笑,“这才过去一天时间,太子妃当真想通了?”
“想不通也得想通啊,如此大度又贤良的太子妃,殿下上哪儿去找第二个呢?”她还是笑盈盈的,卖嘴皮子。
顾祁好整以暇地支起身子,“既然太子妃都这么说了,我不成全你的一番美意似乎有些对不起你的良苦用心啊。”
他往床下走,“如此也好,今夜良辰美景,七位秀女也均在宫中等待太子宠幸,我且好好想想,今晚要与哪位佳人共度良宵。”
他已经直起身来了,手腕却忽的一紧,身后的人已然拉住他。
“殿下!”有些愠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显然是有人玩笑开过火了,恼羞成怒。
顾祁微微转过身去,讶异地瞧着她拉住自己的手,“怎么,太子妃要出尔反尔,不让我走了?”
“你走你走,要走就走,谁也不拦着你!”楚颜耍泼,柳眉一竖,大有赶他走的架势。
顾祁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幅小猴子发狂的模样,可手腕上的力道一点不减,反而有了加剧的趋势。
敢情这是嘴上叫他走,手上却拽得更紧了?
黑暗里,她嗔怒地瞪着他,眼神如同要喷出火苗来。
顾祁终于笑出了声,重新坐在她身旁,轻轻地把她揽入怀里。冰凉润滑的发丝如同瀑布一般披在脑后,温温软软地搭在他的手背上,痒痒的,却又说不出的舒服。
他一边摸着她的发丝,一边把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叹息似的说,“楚颜,我该拿你怎么办?”
越来越离不开,越来越深入骨髓。
楚颜感受到了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连带着她的身体也在这样的颤动下有了共鸣。
他的温度传进她的身体,这样身躯交缠的姿势令她感觉到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只是拥抱而已,却比他真正进入她的身体时还要近。
她微微一笑,“殿下为何不问问我该拿殿下怎么办?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成日都跟您说只要您心里有我就好,后宫里有多少女子并不重要。结果一想到您要去别人那儿,我还是不高兴。”
亲口听她说出来,顾祁心里踏实多了。
他说,“那我悄悄地去,不让你知道,你看这样成吗?”
楚颜笑出了声,他也勾唇笑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乖,睡吧。”
******
次日,天还没亮,楚颜就起了个大早。
顾祁这会儿也才刚起来,回头看见她跟着爬起来,微微一笑,“我吵醒你了?还早,再睡会儿吧。”
他要去上早朝,但她不用,所以没必要和他一起睡不成懒觉。
楚颜笑眯眯地坐起来,拿过屏风上的衣裳胡乱地披在肩上,然后走到门边,对门外恭候多时的沉香道,“今日我来替殿下梳洗更衣。”
沉香一怔,手里的朝服已然被楚颜接了过去。
“进来搁在那儿吧。”楚颜又对沉香身后那两个捧着木盆和参茶的宫女吩咐道,然后转身走回了屋子。
她把朝服放在床上,先拿起衣裳替顾祁更衣,“殿下,请。”
动作和表情都是一丝不苟的,唯有上扬的尾音泄露出她的好心情。
顾祁也弯起唇角,伸手任由她温柔地替自己更衣,穿上里衣,换好长袍,最后她拿着绣有龙纹的锦缎腰带替他系好。
顾祁伸开双手,像是要拥抱她一般,而她则微微靠近他的胸膛,拿着腰带从他的腰后一点一点环绕至前方,最后专心致志地低头扣上。
穿戴完毕,她又抬头冲他一笑,“殿下等等我。”
她一路小跑到屏风后面,从柜子里摸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挂在他的腰际。
顾祁低头一看,竟是只小小的玉佩,玉的上方镶着如意结,绣得精巧繁复,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这是什么?”他拿着那块玉佩细细打量,只是块普通的冰翠,但玉佩背面……他一愣,指尖摸到了数道细微的凹槽,原来那玉佩背面刻着一行小小的字。
“长伴君侧,安得好眠。”
他默默地念着这八个字,心里忽地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之意。
楚颜面颊有些红,显然是这上面的真情告白令她有些窘迫,低着头没看顾祁,“殿下把它带在身边,不管走到哪里,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他觉得这平静的清晨都被这八个小小的字变得喧哗嘈杂起来,山涧流水,林中鸟鸣,所有世间最美的意境纷至沓来。
手中的玉佩猛然变得重如千金,他觉得喉咙里似乎被堵住了,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可最终的最终,他也只是轻轻笑着,摸摸楚颜的面颊,“昨夜没我相伴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得好眠啊?”
这种时候居然有闲心揶揄她?
楚颜在心里腹诽他毫无情趣,面上却更红了,眉头一皱,颇有要恼羞成怒的前兆。
顾祁迅速在她唇边偷了个香,含笑道,“该洗漱了,不然来不及了。”
正事要紧,楚颜也不跟他多计较了,从木盆里拧干了热乎乎的帕子递给他,在他擦脸之际,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拿起梳子替他梳头。
因为是第一次给男子梳头,她的动作并不灵巧,只能轻轻地梳,不时问一句,“疼吗?”
顾祁笑道,“别把我当成大姑娘,随意梳就是。”
楚颜轻笑着替他竖好冠玉,又理了理鬓发,这才去桌边端来参茶给他漱口。
这一次拿着铜盆接水的便是沉香了,她俯身将盆子送到顾祁身前,楚颜便站在一旁看着,直到顾祁漱完口,沉香走了,她才把茶杯又接过来。
只是在沉香俯身接住漱口水时,楚颜忽然发现了一点奇特之处……这个姿势要求两人隔得很近很近,否则参茶就会溅到顾祁的衣衫之上。而沉香在俯身那一刹那,手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楚颜的视线移到她的面上,却看见她低垂着眼,睫毛一直在轻轻扇着,宛如蝶翼。
屋内点着蜡烛,明亮暖黄的烛火里,沉香的面庞似乎微微红了,看上去比平日生动了一些。
目送她端着铜盆出了门,楚颜的眼神略微凝固了片刻。
再回头看顾祁,黄袍威仪,面容清俊,玉石般的容颜在烛光里显得有些不真切,略显疏离的面庞却因为唇边的那抹笑意和望着她时眼眸里的柔和而变得温柔和煦起来。
太子殿下当真是个美男子,长伴君侧,若是不提高警惕,喜欢上他难道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么?
******
楚颜目送顾祁离开了永安宫,而顾祁坐在步辇上,行了好一段路程后,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越来越远的永安宫门口,那个女子仍然站在那儿,绿衣滴翠,眼眸明亮,于是身后的朱红深宫也变得温柔起来,像是一幅永不退色的隽永画卷。
顾祁的心被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宁充斥着,他回过头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轻轻地对步辇旁的万喜说,“去库里把那盏百子千孙琉璃宫灯送到永安宫去。”
万喜一惊,却没敢把这种情绪表露在脸上,恭恭敬敬地答了声,“是。”
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喜爱……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么?希望她能生下他的孩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储……
那,赵家呢?
万喜不敢想。
楚颜倒是不知道顾祁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伸了伸懒腰,让含芝和冬意跟着她进屋梳妆。
今日起得早,并非独独想要在太子跟前表现表现,更是为了一会儿的见面会做准备。
什么见面会?
选秀结束,秀女们都已经住进了常春阁,接下来自然该前来拜见太子妃了。
楚颜坐在铜镜前,不紧不慢地挑着宝奁里的首饰,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感谢上天把真正的赵楚颜生得这样美,未施脂粉时已经天生丽质、容颜惊人了,若是用这些太子赏赐的稀世珍宝好好打扮打扮,恐怕当真是艳绝西施、羡煞貂蝉了。
含芝和冬意自然也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都使出浑身解数来为主子梳妆打扮。
常春阁里的鲜花再美,遇见了花中之王终究只有陪衬的份,若说秀女们是清秀野花,那她们的主子便是宫中独一无二的牡丹。
初次露面,必定要艳压群芳。
好一阵子过去了,总算是梳妆完毕。
含芝和冬意都舒口气,显然对今日的主子满意至极,可楚颜却对着镜子拔下了发间的七彩琉璃步摇,反而从宝奁里取出一支平凡无奇、朴素到家的白玉发簪,轻轻别了上去。
“主子?”含芝不解,有些急,“这发簪……这发簪未免太素了……”
哪里比得上方才那支珍贵稀罕呢?
楚颜却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素是素了点,但意义不同,反倒价值千金。”
有时候对一样事物的价值不可通过表面来判断,否则很容易铸下大错,因为轻敌而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这锦绣宫殿里,女人之间的斗争不也如此么?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抱歉,前面出BUG了,冯静舒的CP应该是萧家长子萧彻,作者手贱脑残给搞成了老二萧城= =
话说昨晚的竞猜,正确的评论还没有达到三条,所以大家还有机会,今晚之前还可以继续猜。
我们在明天早上七点那章公布获奖名单:) 然后请获奖的妹纸微博私信我(最好)或者在文下告诉我你们的读者号,我把币打给你们。
三个最强对手如果要按照顺序来猜比较困难,所以只要猜对是哪三个就行~
另外圣诞节和跨年那天会更新特别番外,大家可以点播,我会从中挑选人气比较高的,或者我比较感兴趣的,争取在那两天送给大家。

第086章 .初次过招

第八十六章
因为太子亲自发话,让沐念秋搬去与沐贵妃同住,因此秀女们前来拜见太子妃时,她就落了单。
沐念秋大清早就起来了,宫女问她要什么样的发式,她只说最普通的那一种就行了,不必弄得太复杂。穿衣打扮皆是怎么稳妥怎么来,就连面上的脂粉也只是轻轻涂了一点,看上去精神好些就行了。
但好在她底子好,哪怕不施粉黛,看起来也是十分端庄娴静的清秀佳人,再加上周身那气质,就算走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因为打扮得简单,所以很快就完工了,沐念秋来到用膳的地方,沐贵妃才刚刚坐下。
“去把我库里的那套桃花影落拿出来。”她吩咐身边的人去库里拿首饰,显然是要花心思替沐念秋打扮一番。
沐念秋忙推辞道:“姑姑快别,我已经收拾好了,若是您再拿首饰出来,一会儿又得全部重来。”
发饰这种东西必须要搭配一定的头式,除非把她已经梳好的头发重新拆散来过,否则就没了作用。
沐贵妃一怔,眯眼看了看她的头发,果然已经打理过了。先前她来的时候,沐贵妃见她一身都很素净,还以为她没打理,岂料这已经是成品了。
“这叫收拾过了?”沐贵妃眉头一皱:“你打算就这样去见太子妃?”
沐念秋点点头,没说话。
“胡闹!”沐贵妃斥责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和定国公这些年来一直在朝中斗得不可开交。叫赵家的人当上太子妃已经是你父亲的心头之痛了,如今你好不容易进了宫,难道第一次见面就叫人看不起?打扮成这样哪里有半点沐家人的样子?姑姑也不是蠢人,没有要你打扮得压过太子妃,但至少一群秀女里,你必须是最显眼的那一个才是!”
“姑姑说得是,拿出沐家的气势自然是叫人心生敬畏的方式,”沐念秋从容不迫地说,既不低头,也不着急:“可是姑姑想想看,且不说日后朝中是谁的天下,后宫又是谁的天下,至少今时今日太子妃才是太子殿下面前最尊贵的人。我若是锋芒毕露,别的秀女是不敢看我不起,可太子妃会怎么想?会以为我是在给她下马威,以为我是要夺她的锋芒……而她在那个位置之上,只要还在一天,我就是她面前做奴才的,她若是有心要抓我的把柄,那是无论如何都有机可乘的。”
沐贵妃一时没说话,沐念秋又说:“姑姑还请放心,念秋知道该如何做,今日韬光养晦,他日才有机会厚积薄发。念秋并不图一时逞能,而希望能着眼于将来,把眼光放长远些。”
半晌,沐贵妃才摇头失笑:“后浪推前浪啊,我老了,有的事情看得还不如你透彻明白。”
“姑姑不老,姑姑只是身处高位,积威已久,而念秋才刚进宫,自然要胆小些。”她微微一笑,喝完了面前的粥:“念秋先去永安宫给太子妃请安了。”
“这么早?”沐贵妃诧异道。
沐念秋笑道:“如今就我一人没住在常春阁,想必那几个秀女肯定是要结伴而行了,若是她们都到了,独我一人姗姗来迟,这不敬的口实也就落下了,还是早些去的好,稳妥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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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念秋果然是第一个到永安宫的。
凝芳扶着她下了步辇,她没急着进门,而是理了理衣衫,又扶了扶发间的素色云母簪,这才从容不迫地进了永安宫的门。
远远地就瞧见前院里摆了好些盆栽,想来今日太子妃是要借赏花的名义款待秀女们。
沐念秋看见遍地的花团锦簇里,那个身着孔雀蓝飞花云段裙的女子正俯身摆弄着一盆牡丹,她的裙衫是纯粹干净的孔雀蓝,颜色耀眼得一地的繁花似锦都难以与她争辉。
今日的太子妃更比那日来沐府的时候还要华贵美艳。
站在楚颜身侧的含芝见沐念秋来了,低声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楚颜于是直起身来,朝大门的方向看来。
沐念秋从容地走上前来,隔着几步距离,盈盈俯身道:“奴婢参见太子妃殿下。”
她自称奴婢,因为如今还未曾受宠,算不得宫妃,但进了宫之后又不再是未出阁的沐家千金,所以只能如宫女一般自称。
楚颜微微一笑,“沐姑娘不必多礼,奴婢二字未免妄自菲薄了。”她回头对重山吩咐了句,“赐座。”
重山赶忙将沐念秋引到椅子前面,沐念秋却不急着坐,在看到楚颜坐下之后,这才落座。
楚颜笑得和颜悦色的,似是没察觉到她的谨慎稳妥,只是看了眼她简单朴素的宫装和发饰,埋头喝了口含芝递过来的茶,然后才说:“沐姑娘来得早啊,本宫的花都还未摆好,你就已经登门拜访了。”
这语气也不知是夸是贬。
沐念秋也装作没听出来,只就表面意思答道:“打扰了殿下赏花,奴婢惭愧。”
好回答,不卑不亢,也挑不出点岔子。
沐家千金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像别的秀女,在这个问题上怎么答都是错——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才刚说上两句,宫门口的太监又开始通传,剩下的六个秀女也纷纷来了。
大家像是约好了一样,明明离到访的时刻还有半个时辰,却都来得这么早。
楚颜心下有数,差不多猜到了这群秀女也来这么早的原因:沐念秋来得早是应该的,因为她落了单,若是一个人最晚到,难免会引来非议,说她对太子妃不敬;秀女们提前来,无非也是为了抢在沐念秋之前,最好叫这个一进宫就享有各种特权的沐家千金狠狠摔个跟头。
楚颜唇角弯弯,却不知六位秀女中是谁有这等心思,一来就已经想好了法子要对付沐念秋。
无所谓,她们斗得越欢,楚颜越开心,作壁上观谁不会啊?坐收渔翁之利是后宫里最美妙的事情了。
眼看着六位秀女都打扮得姿色各异,虽说是相同的宫装穿在身上,但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尽相同,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她们朝着楚颜走来,不约而同看见了已经入座的沐念秋,瞬间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的都有几分惊奇。
她们已经提前了半个时辰来,没想到沐念秋却仍然抢在了她们前面,想必是早就料到她们会有这么一番举措,所以见招拆招,没有上当。
这是楚颜头一回看见除了沈辛、沐念秋以外的秀女,每一个都是美人胚子,尤其是……她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了最左边的那两个女子身上。
一个眉目秀致如画,一颦一笑间颇有黛玉之风,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惜,与她相比,就算是同走病弱风格的沈辛也显得黯然失色了。
另一个却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明亮的眼睛宛若夜空中的星辰,明艳不已,拿谁来作比较好呢?楚颜想到了一个人:薛宝钗。
在场的人有哪些她早就知道了,可就是对不上号。
她微微一笑:“今日是本宫头一回见到你们,也不知谁是谁,都说说自己的名字,来自哪家哪户。”
不认识人,那就拿出威严来,听她们一个一个做自我介绍。
然后楚颜终于对上了号,除去沈辛不说,那个可以和林黛玉媲美的是来自江南世家之族的谢嫣然,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光是谢这个姓氏就可以代表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