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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欢愉
楚颜茫然地望着顾祁,眼里泪水尚存,满是探寻。

那双眼睛清澈透明,各种情绪都尽显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而顾祁忽然在这样的目光里察觉到了自己的卑劣与不堪。

他因为自己受挫,竟然妄图毁掉这样一双眼睛,毁掉她难能可贵的笑颜与欢乐。

他的触碰令楚颜忍不住颤栗,他几乎能感觉到紧贴自己的曼妙身姿在微微发抖,那种柔弱感激发了他的占有欲,似乎身体里某个部位正在叫嚣着要靠近她,再靠近她!

可是两人之间已经毫无间隙了。

楚颜的面颊烧得通红,不知为何竟忘了反抗,只是这样迷茫又无辜地望着顾祁,看得顾祁眸光一沉,忽的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的声音黯哑又低沉,似是柔软的锦缎,黑夜里的风声。

她的眼神像是在控诉他,于楚楚可怜里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妩媚动人,带着十二分的诱惑与吸引。

楚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红唇只是轻轻动了动,就被面前的人再次堵住。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你引诱我。”

楚颜想咬死他。

她不过是想说话,哪里就是引诱他了?

趁着他说话时离开的间隙,她气喘吁吁地控诉他,“我只是想说话!”

“你的嘴唇开开合合,叫人看了心烦。”他如是说。

“我——”反驳的语言通通被堵在了口中。

这一次,顾祁的吻不再狂暴,却细细密密宛如雨点,缠绵的攻势吻得楚颜喘不过气来。

他在尝试,在学习,在寻找最完美的方式,也在试图摸索两人之间究竟是哪里不对,他才会唯独对她有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想靠近她,想触碰她,甚至想把她咽下腹中藏起来。

他想见她,想听她说话,可是真到了眼前,他又恨死了她那张什么都敢说的嘴,恨死了那张与赵家人无比相像的脸。

顾祁头一次觉得人生里充满了一种不可控制的情绪,这和从前的愤怒或者无力都不一样,因为那些情绪都可以宣泄,可以压制,唯独这种矛盾又错综复杂的感情难以抒发,因为他不能真正地将她吃下去或者毁灭掉。

可是——

吃下去?

他忽然抓住了关键词,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也许他可以换种方式,把她吞下腹中。

想一想,若是太子妃在大婚之前就与太子同房,宫中的人会怎么看待这位高高在上的赵家嫡女?

她不自重,而太子显然也不尊重她,只是把她当做玩物一般,那么宫中上下会对她心服口服吗?

赵家的人如愿以偿让她成为了太子妃,可是一个难以服众的太子妃他日有本事登上后位吗?有本事给赵武带来左右朝政的力量吗?

赵武的如意算盘终将落空,他以为他赢了,而事实上那只不过是事情的表象罢了。

顾祁隐隐感觉到血液在沸腾,这种快意似是复仇一般,带给他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

他愈加明显地感觉到了紧紧相贴的那具少女的身体是如何曼妙起伏的,似是天造地设一般与他嵌合在一起,她胸前的弧线柔软又紧密地抵在他的身体上,她的双肩被他牢牢扣在怀抱里,而她的面容恰好抵达他的脖颈,只要他低头,便能采撷到她柔软的红唇,一亲芳泽。

她是这样柔软而脆弱,仿佛他一用力便能捏碎她,可是他不愿捏碎她,只想要靠得再近一些,紧到无法言喻的亲密程度。

这样想着,顾祁的吻愈加缠绵,他亲吻着她口中每一寸柔软的角落,犹如采撷日光的飞鸟,忘我而不顾一切,似乎永无止境一般。

楚颜在这样的攻势下,浑身发软,隐约察觉到这似乎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亲吻,有什么令人不安的状况正在发生,而她被他的气息给弄得头晕眼花,就连呼吸都有些苦难。

这不科学!太子自小未近女色,何来这么高超的技术含量?

她在这种时刻还有闲心去思考这种问题,就连她自己都哭笑不得了。

渐渐的,顾祁已经不满于单纯的亲吻,终于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

他依旧将楚颜压在书架之上,沿着她的嘴唇开始向下亲吻,从光滑挺翘的下巴,再到柔软细腻的脖颈,他的嘴唇像火一般炙热,短暂地触碰她每一寸肌肤,灼伤了她,却又带来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刺激。

楚颜的脑子里天人交战,要不要推开他?

不推开,她就有可能会面临被人吃干抹尽的下场。

推开,好不容易温和下来的野兽也许会又一次处于暴怒的边缘。

她该如何是好?

可是不容她多想,因为顾祁的手忽然覆住了她的前胸,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了她的肌肤之上,滚烫而炽热,犹如日光的灼晒。

他一口咬住了她小巧白皙的耳垂,口中呵出的气息变作红云爬上她的面颊,痒中透着难以抗拒的颤栗。

而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在她的胸前作乱,力道忽轻忽重,仿佛在玩着新的玩具。

楚颜惊慌失措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殿下……”

声音里难掩心慌,明明面上涨得通红,却又不知如何叫他停手。

“你是谁?”他忽的问她。

楚颜被问得一愣,不知所措地继续看着他。

“你要记住,你是太子妃,是本太子独一无二的——”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眼里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口中也轻轻吐出最后几个低沉悦耳的音调,“太子妃。”

伴随着这样一句话,顾祁忽然拉开了她的外衫,而楚颜下意识地惊呼一声,随机意识到自己只着里衣的身躯已然暴-露在他眼前。

里衣不过是薄如蝉翼的丝绸,其内杏色的肚兜就这样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眼前,宛如起伏的山丘,姿态美好而诱人。

楚颜慌忙伸手去捂,可顾祁却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缓缓附□去,隔着衣料张口含住了其中的一朵花蕊。

温热的湿意霎时浸染了里衣,那层轻纱变得透明而轻若无物,直接令里面的那抹杏色尽显眼前。他仿佛生来就是个很好的学者,先是缓慢地含吮,接着便是忽轻忽重的轻咬,手臂还揽着她的腰,清隽雅致的面庞已然埋在了她的丰盈之中。

楚颜的脚趾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他在做什么?这样羞耻的姿态、煽情的举动,并且地点是在他庄严肃穆的处理政事之地,这样真的好么!?

她垂下头去看着伏在自己胸前的人,他的面上似是带着着魔一般的神情,明明往日是那么清冷疏离,可是今日却笼上了一层不一样的光彩,于清远似玉的气质里藏了一抹诱惑的妖冶。

楚颜已经无暇思考自己该如何是好,她情知自己应该拒绝,可是从另一重角度来说,她又不能拒绝。

而更为要紧的是,身体的欢愉是难以骗人的,她的的确确从他的举动里感受到了不可言喻的刺激。

顾祁的手缓缓地沿着她的身体向下,再向下,直到探入她的裙摆之内,直到接近她最为隐秘的部位。

楚颜浑身一僵,忽的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要!”

她的声音在颤抖,眼神里也有一丝挣扎与乞求。

太早了,现在不应该这样做!

可是顾祁只是抬起头来,又一次堵住她的唇,手上动作未停,继续朝着裙摆之内探索。

她的反抗被他锁在口中,身体也被抵在书架上,而那只作乱的大手轻而易举接近了她的里裤,然后轻轻地隔着柔软的布料摩挲着。

那么滚烫,那么放肆。

楚颜慌乱不已,牙齿与他肆意亲吻的唇舌撞在一起,甚至把他的嘴唇都磕破了,两人都从口中尝到了血液的味道。

腥热又酸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与刺激。

顾祁更加强势地汲取她口中的每一寸芬芳,手上加重了力道,一下一下顶撞着她的柔软,只是隔着那层布料抚摸她、戏弄她。

楚颜几乎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的刺激,仿佛有人用冰水在浇她,可是他手上揉弄的地方又似是被火灼烧一般,滚烫难耐。

她感觉到那只手还在继续,不轻不重的作弄终于落在了实处,因为他忽的探入了她的里裤,不再只隔着布料与她接触。

她惊呼出声,可这点声音也被他咽入口中,她只能茫然地感受着他伸手拨弄她的柔软花瓣,搜寻着其中的小小花心,而被他触碰的所有地方都像是着了火,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不要这样,她会昏过去的……楚颜脑子乱作浆糊,稀里糊涂地这样想着。

而顾祁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搜寻的地方,忽的准确无误地捏住了那颗小小的珍珠,湿润的感觉也在他的指尖缓缓蔓延,伴随着楚颜全身颤栗的反应,他忽然微微一笑,唤她的名字,“楚颜。”

楚颜哪里还能答得上话?这种破天荒的刺激叫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而那只手还在继续捣乱,一下一下揉着她最最敏感的花心,引来她再也克制不住的破碎嗓音。

顾祁不再堵住她的唇,而是含笑望着她酡红似是喝醉酒的面颊,耳边也回响着她一声接一声的娇软嗓音,楚颜想哭,想狠狠地瞪他,可是那样委屈中透着妩媚娇羞的眼神与其说是恨意,倒不如说是另一种诱惑。

顾祁的眼神暗了又暗,手上又一次加重了力道,加快了速度,动得越来越厉害。

楚颜几乎能听见她的湿意被他搅动的声音,天,这是在做什么!?

她羞耻地闭上了眼,不愿面对这样的一幕,她在他的书房里,在朝臣参见他的地方,竟然被他抵在书架之上以手取悦……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肿胀充血的地方被他用那样强烈的方式刺激着,四肢百骸都被这种快意占据。楚颜很快忘了羞耻,忘了紧张,只能闭着眼睛紧紧拽着衣袖,抑制不住地喊叫出声。

而顾祁也被她的媚态所诱惑,衣衫之下的火热已然挺立起来,他定定地锁视着那张有些失控的面容,那颗缓缓滑落的汗珠,还有她被他吻得有些发红发肿的唇瓣,只觉得口干舌燥。

最后,伴着楚颜一声惊呼,他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阵阵湿滑之意。

她到了极乐之峰,浑身上下都颤栗着,腿也软得打颤,几欲就此倒下去。

顾祁及时伸手扶住了她,让她得以靠在他的身上,而她沉沉的喘息声和涣散的目光都被他尽收耳底眼底,引来心底一阵猝不及防的骚动。

下一秒,他忽的打横抱起她,稳稳地走向了内室。

内室的布置果然如同楚颜头一回猜测的那样简单,一方小几,一张软榻,摆设什么的都是按照最简单的来,朴素得不能再朴素。

可是楚颜早就没有功夫去注意这些了,她软软地待在顾祁的怀抱里,还未曾从先前的刺激里清醒过来,眼前就已经天翻地覆——因为她被人轻轻地搁在了软榻之上。

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倏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半眯着眼,看着俯身要亲吻她的人,辨认出了那张面庞上的动情与急躁。

这就要发生了吗?

她和太子的第一次,竟然要发生在大婚之前,并且还是这样的地点。

她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意图——那些前一刻因为太多身体上的干扰而姗姗来迟的理智。

楚颜蓦地以手撑住他的胸口,阻止了他亲吻自己的举动,然后定定地望着他,眼里迷茫尽退。

她说,“太子殿下要在这里要了我?”

问得这样直白,丝毫没了方才的娇羞与难堪。

顾祁停在了那里,低头审视着她平静的目光,不知为何忽然怀念起方才那个失控的楚颜来。

她失控的时候,绝对不会这样清醒地抽身出来看着他,她为他失控,为他沉迷,为他尖叫,也为他臣服。

而不像此刻,这样冷静地望着他,仿佛洞悉了他的所有肮脏念头。

顾祁哑声道,“若是我说要呢?”

是啊,若是他说要呢?

她能拒绝吗?

就算是明白了他的意图,明白了他要在太子妃三个字上加上众人的轻视与屈辱,她又能如何呢?

顾祁沉默地低头看着她,指尖沿着她的面颊一路流连蜿蜒。

是滑的,这样的肌肤宛若上好的丝绸锦缎,令人爱不释手。

可是却是仇人的东西,他能碰,但要冒着中毒的危险。

在这种甚至夹杂着一丝旖旎的矛盾丛生的沉默里,楚颜忽然笑了,带着一丝疲倦,完完全全把自己从这样尴尬的境地里抽身出来,笑得一派轻松。

“出嫁从夫,楚颜既当上了太子妃,定当不负太子所望。无论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她竟真的自己伸出手来,一点一点解开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外衫,平静地望着顾祁。

曼妙的曲线逐渐显露出来,她是如此大方,且毫不迟疑。

顾祁倏地僵在了原地。

他又一次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似乎不管他做什么,她总能以与众不同的方式给他最焦躁不安的致命一击。

他要她,她肯给,可他却忽然感到一阵由衷的挫败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羞辱她,要令所有人看轻她,可她轻而易举看透了他的意图,竟毫无反抗之意,反而这样顺从地要助他一臂之力。

顾祁像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湿,在楚颜面前,他总是显得这样不堪,这样卑劣,像个小人一样抬不起头来。

他咬牙切齿地抓住她还在解衣衫的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楚颜抬眼望着他,轻轻地说,“给殿下你要的东西。”

顾祁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那你说,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楚颜歪了歪头,含笑问他,“还是赵家因为太子妃婚前失贞,被人看不起?”

她竟然笑了,那笑里充满无奈,又像是怜悯地望着眼前这个走投无路的太子殿下。

顾祁像被针扎了一般,忽的埋下头去吻她,从面颊到胸前,他弄乱了她的衣裳,甚至令她粉嫩的花蕊都滑出了肚兜。

可是在他狂暴的举动下,楚颜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承受这一切。

顾祁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她,却依旧只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浅浅的悲哀与深深的怜悯。

楚颜张了张嘴,终于缓缓地说,“若是这样能帮到殿下……”

他几乎猜得到下一句会是什么。

顾祁倏地坐起身来,咬紧牙关,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你走!给我走!”

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他,她愿意牺牲自己?

顾祁恨透了她的怜悯同情,更恨透了在她的反衬下自己显得如此肮脏卑鄙,一切都乱套了!

他看着楚颜凌乱的衣衫、散落的发髻,还有她肌肤之上的点点红痕……他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楚颜没说话,按照他的指示坐起身来,一点一点整理好衣衫,在一片沉默里转过身来望着他,“我已经没有选择地成为了太子妃,将来的路,都握在殿下的手里。”

顾祁没说话。

“是生是死,全由殿下说了算,所以楚颜的命也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她的声音极缓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花了很大力气,“祖父逼婚,是他的野心;殿下盛怒,是殿下的失意。楚颜自知赵家有愧于殿下,而我是赵家的人,殿下恨我也是无可厚非的。因此,殿下想冷落楚颜也好,再立妃嫔也好,哪怕就是让宫中上下都看不起楚颜,楚颜也没有话说。”

她推翻了先前的所有责怪,缓缓地抬头看着这个失意的受伤的男子,“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论殿下打算如何利用楚颜打压赵家,还请殿下给我留一处清静之地,可以躲起来,可以平平静静地过些日子。哪怕整个皇宫的人都看不起我,至少我还有片刻安宁。”

顾祁的手指慢慢地在袖子里收拢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是无辜的么?不是说我的迁怒是没有道理的么?为何此刻又肯认输了?”

楚颜忽然一笑,身影被窗j□j进来的阳光所笼罩,看不清面目,只令人觉得浑身都在发光。

一室光阴仿佛停止在了此刻,只剩她轻轻浅浅的嗓音响彻耳畔,“因为楚颜说过,太子殿下会是个好皇帝,所以希望你能一尝夙愿,一展宏图。”

顾祁眼神一滞,只觉得有巨石撞向了胸口,顿时五脏六腑地翻腾起来。

而此刻的楚颜像是个赔上终生幸福去赌博的人,要苏就彻底苏一次,要白莲花就洒脱地白莲花一回。

她简直用上了这辈子看过的所有言情小说里最煽情的功力,只为在这场战役里取得一次重大的突破。

失身已是注定之事,她本来也没想过在这场战争里还能全身而退,只是既然踏入了这场纷争,那就要赢得漂漂亮亮,因为她不光是为自己而战斗,也是为上辈子惨死的赵楚颜战斗,为她身后的姑姑和赵家人而战斗。

太子的心何去何从,在此一搏。


第029章.野心

西疆的战事成了太子心头最大的伤口,哪怕朝廷的胜局是显而易见的结局,但于顾祁而言也是损失惨重了。

而除了太子之外,这场战争也给另一个人的人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人并非楚颜,而是当今皇帝的长姐,欢阳公主。

战事传来的那日,公主府里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长公主歪歪斜斜地倚在檀木椅子上,手边放着几碟点心,身后站着个正在替她捶背的丫鬟。

她在院子里坐着看戏,今日天气晴好,春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晒在人身上,很是惬意。

院子里临时搭起了戏台子,几位戏子都是京城里的名角儿,半年前长公主去戏院里听了回戏,顺手赏了只金镯子给其中一个戏子。

那戏子眉清目秀,施了脂粉以后更是眉梢眼角都带着意蕴,一个眼神也能波光婉转。走之前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回了公主府的几日之后,那戏子竟带着几个弟子前来投门,意欲安身公主府,从此只为长公主一人唱戏。

那一日,那名戏子没有再化妆,只是把一头长发以冠玉束在脑后,看上去多了几分英气,不再带有半点脂粉气。

他带着讨好的笑意对她说,“严清视公主为伯乐,既遇伯乐,何苦待在无人欣赏的戏园子里?还望公主收留我等,严清不求功名,也不求钱财,只求能为公主一消烦忧。”

长公主只是怔怔地望着他,那张脸……

那张脸和她的故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仿佛回到了从前,看着那个人站在一树梨花之下,一袭青衫宛若远山之岱,风起微扬,宛若谪仙。

那时候,她扬起稚气的面庞望着他,笃定地说,“将来我一定会嫁给你,你等着!”

而那人倏地失笑,一面摇头一面无可奈何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可是那个念头深深扎根在了她心里,一连五年,她都这样仰望着他,一心以为等到自己长大以后,就能成为他的妻子。到那个时候,她会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赏花,而不是仰望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终究是命运无常,她最终嫁给了秦殊,而那个人也被父皇的一纸诏书派去了遥远的地方,有了自己的妻儿,从此便是再无相见之日的结局。

可是眼下,长公主看着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容颜,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事实上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前些日子去戏院看了什么戏,当时她和秦殊又一次吵架,她便跑去了戏院磨时间,连这戏子唱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顺手把用旧了的金镯子赏给了他,谈得上什么伯乐不伯乐的?

但就是这张脸让她失神良久,然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进来吧。”

叫严清的戏子事实上只不过想离开戏院那种世态炎凉的地方,哪怕他有姿色有唱功,在那种地方也不过是个人人都看不起的戏子罢了,可若是进了公主府,他便再不愁吃穿,更不用寄人篱下、看人眼色。

那日长公主多看了他几眼,他自认逮着了机会,就带着几个徒弟来府上求见,本来也没抱几分希望,可是竟然真叫他如愿以偿了,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于是从那以后,这几个戏子就留了下来,偶尔为长公主唱唱曲,至少日子静好,安安稳稳。

可是今日,长公主正在百无聊赖地听他们唱曲时,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银针忽然从外面跑了来,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她的脸色顿时大变,原本捧在手中的茶杯倏地滚落在地,瓷器碎裂声突兀地响起,把台上的戏子都给惊住了。

唱曲的声音停了下来,满院都寂静了。

长公主一把拽住银针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西疆战乱又起?敌军……敌军已经攻入城下了?”

银针是在街上看见皇宫里派出了浩浩荡荡的军队奔赴边境,所以拉住旁边的人问了问,这才得知西疆入侵的事,于是急急忙忙地回来讲给公主听,没想到的是,长公主的反应竟然如此大。

她吃痛地任由长公主握着,结结巴巴地说,“是,奴婢方才在街上听买米的老板说的,眼下怀远大将军正死守着淮城,等待宫里派大军前去支援。”

怀远大将军!

这五个字像是匕首一般插-入长公主心头,粉碎了她最后一点希望,她脸色煞白地站起身来,又有些摇晃地往后退了几步,嘴里喃喃地念着,“不会的,不,不会这样的……”

原本负责给她捶背的银铃赶忙扶住她,“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赶忙朝银针递眼色,朝着驸马爷住的屋子怒了努嘴,示意银针快去叫驸马爷来。

而长公主此刻依然心神大乱,茫然无措地望着远方,眼里忽然涌出两行泪水。

卓定安,你会有事吗?

秦殊踏进小院时,恰好看见长公主烦着泪痕的面庞,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山岚,像是无助的孩子,远远了没有平日里的飞扬跋扈。

“参见公主。”秦殊走到了她面前,朝她俯身一揖,抬头温和地望着她,“公主这是怎么了?”

他对她向来如此,看似温柔关切,可是一双眼眸永远透着疏离冷漠。

他们的婚姻在一开始时就不断地为了脸面而装作琴瑟和鸣,后来终于撕破了脸,她飞扬跋扈、蛮不讲理,而他耐心包容、无动于衷。

他们谁都不爱对方,除了大婚之夜在宫里派来的嬷嬷的监督下圆房,从此以后都是各住一屋,再也没有过夫妻之实。

而可笑的是,一夜春宵竟然送来了一对小儿女,貌合神离的夫妻就这样拥有了清阳郡主与北郡王。

听见他的声音,长公主恢复了些许理智,缓缓地收回目光看着他,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秦殊看了眼银针,“我听说公主身体不适,所以过来看看。”

“看看?来看我死了没?”她恶毒地以言语挖苦他,“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至少在看着你死之前,我会活得好好的。”

秦殊微笑着望着她,“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又是这样雷打不动的温柔笑意,长公主心头本就烦躁,当下咬牙切齿地对他吼道,“滚!给我滚出去!”

秦殊笑容不减,只是云淡风轻地对她点点头,然而转身前却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关切地问她,“不知公主是否已经知道了西疆的战乱呢?”

他看见她的身子猛地一僵,连同愠怒的神色一起僵在了面容之上。

于是他又恍然大悟地说,“看来公主已经知道了,听说卓将军已经在淮城死守了两日了,眼下朝廷的援兵才派出,此去西疆千里迢迢,也不知他还能坚持多久……”

温柔的话语,和善的笑意,关切的眼神,还有……最恶毒的暗示。

长公主猛地扬起手,一巴掌朝着他清隽的容颜打了过去,声色俱厉地尖声呵道,“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那耳光声太过清脆,吓得在场的人跪了一地,巴不得自己没长眼睛,没有看见驸马挨这么一下。

秦殊的目光倏地阴沉了片刻,从前的她就算动手,也是在书房里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可是今日,她竟然当着一院子的人打了他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