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站到了台阶下,君十郎才发现燕山虽然不高,台阶看起来却不少,注意到儿子的眼神,君老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十郎可知道,当初为了求子,老太太随同你的母亲,亲自走了这1088个台阶,每走108个台阶就三叩九拜,满心诚意才给我君家求来了唯一的子嗣。”

君十郎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古代人对子嗣的深切渴望,对他来说儿子女儿自然是一样的,但对君家来说,就算是有了九个女儿,没有儿子也同样是白搭。要知道即使是招婿,这个时代也是会被人看不起的,跟绝嗣也就是半斤八两的关系罢了。

即使不懂这些话,在佛前台阶下,君十郎也是满心感激这辈子的家人,即使他们对自己的好大部分是因为他作为君家唯一的儿子,但这样的亲情补足了他上辈子的不甘。红枫丛中的1088个台阶并不太宽广,不过是三米不到的距离罢了,但站到台阶上的时候,君十郎第一次感觉到了,对神灵的敬仰,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触。

神灵不一定真的存在,但每个人的心中都该有自己的神灵,这样才能给予最深刻的信仰。

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要靠着自己爬上1088个台阶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即使君十郎十分坚持自己爬上去,但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他的两条小短腿已经开始发颤。君老爷虽然希望儿子诚心,可也不指望他能爬完,这般已经超过他的预想,亲手把他抱了起来,笑着说道:“十郎还小,这就够啦,剩下的爹爹陪你一起爬,坚持是好,但要是因此伤了身体,你奶奶和娘可要担心了。”

听了这话君十郎只能妥协了,往那边一看,张氏还坚持着,时不时还停下来三叩九拜,但君老太太却因为年事已高不能坚持,已经让身边跟着上来的家丁用软轿抬着,向来也是,贵妇人家哪个体力这般好,虽然上不了马车,但人家有的是办法。只是君老太太坚持,走完108个台阶就要下来,跟张氏一起磕头。

君十郎再一看,几个小姐里头除了君玉宣君明宣,其他的也都是让人搀扶着或者直接抱在怀中,虽然没有用上了软轿,但一个个都已经香汗淋漓。
君十郎甩了甩小胳膊小腿,暗道以后一定得好好锻炼,不然真的带上了娇弱体质可真是坑爹了。

9、大悲寺
大悲寺的院落巍峨肃穆,并没有寻常寺院的金碧辉煌,只是因为一山的红枫显得分外不同起来。走进殿堂,君十郎便看到了所要拜的佛像,大悲寺前前后后加起来数百个院落,佛像也有数百个,是积年累月一点点慢慢增加起来的,整整占据了半个山头。

寻常人能拜佛的地方有限,基本上都在前院,类似送子观音之类的自然也在最前头,要知道这年代这个菩萨十分受到人们的欢迎。君十郎被放下来跟着全家人一起叩拜,这边的和尚似乎跟君家十分熟悉,一直含笑不语的站在旁边。

大悲寺的佛像也并没有塑造金身,来的路上君老太太就曾经说过,大悲寺百年来的传统,得到了布施香油钱大部分都是用来救济贫民,除了寺院必要的修缮,基本上并不虚夸。也正因为如此,大悲寺才能在京城这个地方也赫赫有名。

不管神佛是否真的存在,能这样做的大悲寺确实是值得人尊敬的。君十郎迈着小短腿叩拜着,上辈子他无亲无故,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唯一放不下的估计就是努力得来的那一切,只是上天对他何其优待,这辈子他拥有了慈爱的父母,满心宠爱的奶奶,补足了作为孤儿时候的深刻渴望。

小小的孩童脸上肃穆的神情,忍不住让旁边的方丈定睛看去,他自然也是知道君家的事情,当初君老太太跟君夫人在大悲寺前行叩拜之礼,求到的签文却并不太好,君家这孩子就算是来到了世上,也该是早夭之相,谁知道现在再一看,这孩子却分明是福禄双全,出候拜相的命格,只是命中还有一些坎坷,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度过。

方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暗道君家这些年来从商为善,救助的人成千上万,也许正是如此,上天看在这份功德上,才给了君家一线生机。此后君家的存亡,或许真的全部记挂在这个孩子身上。

这边君老爷几人叩拜完毕,看见方丈大师的神情相互对视了一眼,君老太太先开口说道:“你们带着小姐少爷出去玩吧,别走太远,对神佛要有敬畏之心。”
嬷嬷丫鬟们都知道主人肯定有话要跟方丈大师说,纷纷抱着自家的小主子出去。

君十郎有些不愿意离开,他还想听听这方丈大师对自己的评语什么的。那些小说电视剧里头不是都写了,凡是穿越过来的人,遇见一个神神叨叨的大师,肯定要说一些虚无缥缈的话不是。

可惜君十郎的不乐意看在大人眼中就是撒娇,要是平时君老太太就让他留下了,但想到孙儿向来聪慧,要是听见一些不好的话反倒是会往心里头去,便说道:“王嬷嬷,青云,看着少爷一些,别让他磕着碰着了。”

最疼爱他的奶奶都不给支持,君十郎只好被抱了出去,没办法,这边的门槛儿太高,他要爬过去还真的需要一些实力。
等君小少爷离开,君老太太忙不迭的问道:“大师,你看着我家十郎面相如何,当初你说君家子嗣淡薄,生下来孩子也很可能留不住,十郎生下来身体果然十分虚弱,满月的时候甚至差点就去了,但现在眼看着好起来了,他命中的灾是不是已经过了?”

方丈大师也不在意君老太太的失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平静的开口说道:“万事有变化,君小少爷命中生死劫个过去一次,定能平安长大,只是此后命中还有一劫难,到时候恐怕就要看造化了。”

这话又是让君家几人放心,又是再一次提心吊胆起来,张氏连声说道:“还有一次,那是什么时候?大师,可否化解,只要能让我的十郎平平安安的,小妇人愿意折寿十年。”
君老爷也是心中一紧,微微搂住夫人说道:“正是,只要君家能做到的,大师尽管说。”

方丈大师这次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命中自有定数,虽说是生死劫,现在看来却并不是十分凶险。若是能度过了,君小少爷就是福禄双全的命格,定能让君老爷心想事成。只是这劫数,还需有缘人开解。”

君家几人还要再问,但方丈大师已经闭口不言,命理之事原本就玄乎,若是道破了天机,对那人未必有好处。君家几人只能勉强安了安心,毕竟十郎能平安长大,将来遇到的事情只能将来再说。君老爷更是下定决心多做善事,只求上天给儿子多几分生机。

那边君十郎被抱着走出了求子观音的殿堂却闲不住了,愣是从王嬷嬷身上爬了下去,因为是在寺院中,今天又不是什么大日子,王嬷嬷倒是不担心孩子走散了,知道小少爷最喜欢自己走路,也不强行将他抱起来。

君十郎不耐烦跟小姐姐们说话,别看九个姐姐最大的十五,最小的才两岁,但在一起说话打机锋什么的,绝对不比成年人差。尤其是几个人都喜欢拉着他做公证人,每次都弄得两岁的小孩子头疼不已。

所以等那些小姐进去拜佛之后,君十郎就径直往外头走,大悲寺最外头也是最大的正殿就是大雄宝殿,殿内供奉着三世佛,两厢分别列有十八罗汉雕像,比起后头送子观音的殿堂更多了几分巍然,佛像不管是静坐、沉思还是微笑都栩栩如生,君十郎看得有些入神,心中不知为何生起些许的悲意。

直到此刻他才深刻的明白,上辈子的林昌,那个孤儿出生,一辈子靠着自己奋斗的男人已经消散在岁月的长河中,那个世界甚至不会有人记得他。而现在他是君十郎,君家的小少爷,仅此而已。

半晌,君十郎一把擦掉眼泪,暗道自己穿越了一次怎么就悲春伤秋了,明明他更加喜爱这辈子的生活,现在掉眼泪什么的那才叫一个矫情。君十郎也不再想其他,转身朝着外头走去,一下子跳到了门槛儿上准备翻出去。

很多年后,燕弘都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一幕,在三世佛的面前,他遇到了注定要纠缠一生的人。当时的他正处于极大的困境之中,远道而来为病重的母亲求佛,走完1088个台阶的时候,抬头就看见那小小的孩儿半个身子挂在佛前门槛儿上,一张笑脸涨得通红,眼睛也是红彤彤的,似乎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没等燕弘从这一刻回过神来,后头的王嬷嬷已经发现了小少爷的处境,连忙走过来将他从门槛儿上摘下来,忍不住笑着说道:“哎呦呦,我的小少爷,这门槛儿这般高,你怎么能翻得过去,下次叫嬷嬷来帮你吧。”

折腾的自己气喘吁吁的君小少爷闷不吭声的被她抱着放到了门外,这才哼哼着说道:“长大就可以。”

不是因为门槛儿太高,而是因为自己太弱小,君十郎并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带给别人怎么样的顿悟,他这会儿还在懊悔自己刚才的丑态百出呢,幸好没被家里头的一群小姐姐看见,不然的话她们肯定得笑话自己,这时候君十郎倒是有些庆幸,大悲寺为了照顾女眷分成了里外两院。

安慰好自己受伤的小心灵,君十郎这才注意到下面又有人来拜佛,而他恰恰把门口给堵住了,来人看着也不过十岁左右,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姿态不俗,剑眉更是给他增添了几分英气。身边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下人,十分恭谨的跟在身后,看起来比他家的小人要规矩许多。

君十郎不知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等小孩转过身来,燕弘才发现对方长得那是真真好,就是他那位备受称赞的十三妹也没有这般的精致,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更是跟佛前的小金童似的,如果不是那嬷嬷叫了少爷,他估计会以为是个小姑娘呢。

小孩脸颊红彤彤的,眼睛也有些发红,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安慰。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沉重的心中在看见刚才那一幕滑稽的时候消散了许多。君十郎往旁边走了走,将门槛儿露出来,却见对方也不动弹只是看着自己,有些奇怪的抬头去看他。

王嬷嬷不知道什么情境,瞧着两个陌生人一直盯着自己小少爷,连忙走过去牵住小孩的手说道:“小少爷,夫人那边说不定已经好啦,我们过去后头吧。”
君十郎有些不乐意,他还没有到处走走呢,便说道:“我想要看枫叶。”

小孩的声音有些娇娇嫩嫩的,就是正常的话也让人觉得实在撒娇。燕弘回头去看来时的路,刚才经历的辛苦在这一切化作了虚无,艳丽的红枫给人破镜重生的感觉。他走过去从枝桠上摘下一叶红枫,递给小孩说道:“给你。”

那白面侍从微微一惊,暗道这个主子向来是冷心清傲的性格,就是家里头几个亲生兄妹也不爱搭理,这时候倒是主动交好一个陌生的孩子,只是一看那孩子的长相倒是有几分明了,谁都喜欢可爱的不是。

君十郎抬头看了看那少年,以他心理师的资格作为保证,这位现在的心情肯定不怎么好,眼中隐藏着的沉痛和悲哀怎么都掩盖不住,小孩脑中闪过许多种可能,最后只能接过他的好意,抬头露出一个最天真最纯洁的笑容:“谢谢大哥哥。”

10、银钱来往
孩童最纯洁污垢的表情,足以洗涤人心,这是君小少爷上辈子从自己身上得来的经验,那种无忧无虑,纯净天然的感觉,正是一天天变得复杂起来的成人所最需要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帮不得别人什么忙,再说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如果不是少年先表达了善意,他也不会理会。

君十郎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刻意的动作切切实实落到了少年的心中。在那样的大家庭中长大,家里头凡是能说了话的小孩,哪有一个有这番干净清透,甚至他还被才五岁的小弟弟陷害过,其中险恶非同一般,而这一刻,燕弘却恍然明白,并不是人的天性如此,只是地位使然。

那头君十郎被带进了食堂,果然吃了一顿非常美味的素斋,大悲寺和尚的手艺那叫一个好,弄得十郎小朋友暗暗想着或许可以挖一个回家养着。当然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人家大悲寺里里外外,即使是小和尚那也是铁骨铮铮的。

吃过午膳歇了一会儿,君家一行人就要往回走,下山的时候君老太太照旧是被软轿抬着下去,因为下山伤膝盖,她也不准几个孩子自己走,倒是比上山的时候容易许多。几个小姑娘一路都唧唧咋咋的,显然不舍得立刻回去,但因为礼教的关系并不说要多玩一会儿的话。

老太太毕竟精神头不比年轻人,上了马车就昏昏欲睡起来,君十郎也不想打扰了老人休息,就没打算坐一起,让王嬷嬷抱着往张氏的车子走。谁知道半路上大小姐君玉宣探出头来,笑着说道:“嬷嬷把十郎抱过来吧,母亲跟父亲在说话呢。”

王嬷嬷自然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打算让君十郎去打扰了老爷夫人交流感情,直接把人抱到了小姐的车上,君十郎也不好去当电灯泡,等上了马车就见里头只有大姐二姐,外加小九姐在,倒是松了口气。

见上头都是夫人所出的嫡女,王嬷嬷倒是放了心,因为车上已经坐满了人,君玉宣便让她去了仆人那边的车子,只自己将君十郎搂在怀中。
已经十五岁的君玉宣已经及笄,长得亭亭玉立,又被张氏教导的温柔娴淑,已经有不少人上门打听,这会儿贴着自家姐姐的软绵绵,君十郎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占便宜的心思。

那边二小姐君怡宣抱着九小姐,见君十郎乖乖的被抱在怀中笑道:“大姐,小弟倒是比九妹更乖巧一些,刚才我抱九妹的时候她还有些认生的,好容易轰走了奶嬷嬷。”
君玉宣微微一笑,伸手捻了一块点心喂着君十郎,一边说道:“十郎是母亲喂养的,自然不会跟奶嬷嬷亲。”

这话一说倒是让君怡宣有些羡慕起来,他们姐弟虽然四个,但张氏最关心疼爱的肯定就是小弟。姐姐还好,毕竟是家里头的第一个孩子,自己跟九妹却不被他们上心。这般一想,君怡宣倒是对怀中不怎么消停的小女孩多了几分怜惜之心。

君玉宣也知道妹妹的心思,柔声说道:“十郎毕竟还小,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记得我这个姐姐,二妹,趁着你还在家,一定要跟弟弟妹妹多多亲近,以后你也该改一改脾气啦,帮着母亲管着下头一些,不然母亲一个人可得操劳。”

君怡宣撅了撅嘴巴,想到张氏对自己虽然忽略倒也尽职,她自然也是明白这些的,只是说道:“我知道啦,姐姐,你的亲事难道已经定下了吗?”
君玉宣脸上露出几分担忧,半晌才说道:“左右不过是哪几家,婚姻大事又有我这个小女儿什么事。”

一听这话君怡宣也黯然下来,伸手捏了捏君十郎的脸颊说道:“幸好最后母亲生下了十郎,不然…”
未尽的语意大家都明白,君家要是没有一个儿子,别的不说,那些太太挑媳妇的时候,第一个会考虑的就是君家的女儿是不是也会生不出儿子。再有一个等将来君老爷百年之后,君家还不知道谁做主,没有了血缘关系,谁还会为了出嫁女撑腰。

至于招婿,君家的女孩儿却都没有想过,这年头愿意断了祖宗承嗣到别人家的,又有几个是有志气的男儿。她们又是妇道人家不能主事,将来父亲一旦不在,恐怕落得一个财色皆空的下场。这绝不是君家的女儿胆小,宁邑城中商户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听着两个小女孩考虑婚姻大事,君十郎心中有些微微的别扭,暗道十五岁就能家人,上辈子还是无忧无虑初中生的时候呢。不过他自己也没有经历过多么纯真的童年,这会儿听着大姐口中的黯然,倒是能理解一些。心中只恨自己年幼,这个小身板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很快就进城到了家,下马车的时候自有嬷嬷过来接人,姐妹们各自回去各自的院落,只有最小的九小姐跟着君十郎直接去了夫人的院落。进了门却觉得气氛不对,君十郎往前一步扑到张氏身上,一抬头就瞧见她眼睛红通通的:“娘,你怎么了?”

听着儿子的声音,张氏才打起精神来,一把将他抱在身上亲热了一阵,见他昏昏欲睡也不撒手。那边齐嬷嬷端着清水用帕子帮她擦了擦脸面,压低声音像是怕吵醒了孩子:“夫人,您这又是何必,要是被人看见,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琢磨呢。”

张氏哽咽了一下,终究是把泪意压了下去,将孩子放到软榻上才说道:“我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当初十郎的周岁酒都没来,过年过节只送一些下等货色,连君家送过去的百分之一都不值,现在居然还有脸上门来借钱,一开口就是一万两,她以为君家的钱就不是钱吗?”

齐嬷嬷叹了口气,心中也责怪那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就算是看不起君家的出生,但要知道舅老爷能坐上那个位子,跟君家的钱怎么都分不开,现在倒好,过河拆桥都没这么快的。当初夫人没有生出儿子的时候就冷言冷语,甚至打算从自己的母家过继孩子过来,简直就是明晃晃打着君家钱财的心思。

等十郎小少爷出生之后,那李氏更是变本加厉,连面子请都不全了。张氏虽然嘴上说的决绝,但毕竟是血缘相连的弟弟,两人一同生活了十几年,没有感情那才是假的。更何况当初继母进门对她还算照顾,父亲离世的时候又再三嘱咐他们姐弟相互扶持,谁知道她一贯的扶持居然就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一万两的银子对君家来说确实是不算什么,张氏自己的私房钱都不止这个数,君老爷深深知道为人低调的道理,抱着闷声发大财心思发展到现在,外头都要称他们一声宁邑首富,可见底子十足。

只是这银子她乐意打水漂玩是一件事情,人家直接找上门来,理直气壮的索取那是另一件事情。君家从来没有求到那位所谓的“清贵”弟弟丝毫,他怎么能有这个脸。张氏跟弟媳李氏的相处其实并不多,当初她出嫁的时候这位还没进门,等进门之后最多也不过是逢年过节的情面罢了,但这个女人的浅薄苛刻,她却是十分清楚的。

如果是别人,一万两给了也就给了,但李氏开口来要,她真的直接给了的话,那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李氏说说是书香世家出生,其实不过是没落人家,嫁过来的时候嫁妆都没得多少,她那弟弟的俸禄也就那个数,吃饱穿暖可以,想要挥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张氏对家里多有照顾,谁知道对方却觉得自己才是占了便宜的,居然敢狮子大开口。那李氏也是个能生的,现在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各个都是养尊处优的,那用的还不是君家的钱。以前张氏不在意,但现在她自己也有了儿子,考虑的自然更多了。

齐嬷嬷皱了皱眉头,小声说道:“如果真的把舅老爷得罪很了,会不会对小少爷以后不利,夫人不是想让小少爷以后走仕途吗?”

张氏也是皱起了眉头,但转念一想,他弟弟说得好听是翰林院院士,其实不过是从六品的翰林院编修,而且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为人迂腐不知道变通,估计除非是上头有人提拔,不然还真升不了官。只是翰林院毕竟是文人眼中的圣地,现在太平年间重文轻武,十郎难免会接触到。

张氏最终还是拿出了五千两银子,唤了人过来说道:“你陪着那个张家的人亲自去一趟京城,记住,要亲手把银票交给舅老爷,并且这般说道…”
旁边的君十郎听着觉得自家母亲身为女子真的浪费了,她一这般的作为,一来是试探一番弟弟是否跟自己离心,敲打敲打那李氏,二来也是将两家的钱财来往放到了明面上,以后谁还能说君家的不是。

君十郎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任重道远,要想家里头不被人欺负轻视,只有走科举出人头地,但要想在官场混出头尤岂是那么容易的,他能依靠的也只有两辈子的经验罢了,以后还得努力再努力才是。

11、读书郎
张氏摆了一手之后,那个传说中的便宜舅舅倒是安静下来,既没有派人上门请罪,自然也没有上门问责,张氏心中已经有些明白,那个看起来有些迂腐的弟弟,早就跟自己离了心,想想也是,自己多年没有回去,那个李氏又不是个省心的,整天吹着枕边风,能不把人吹远了。

不说那边张家如何反应,经过这件事张氏算是明白,她早就嫁为君家妇,按理来说那就是君家的人了,前些年她自己没个儿子,百般容忍那李氏的贪婪,不过也就是为求一个得力的娘家,但现在不同了,只要十郎好好的,她在君家的地位那就是十拿九稳的,再说君老爷对她的好,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是看得明白。

这边张氏对娘家也慢慢寒了心,更是把一腔希望全部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君老太太君老爷对唯一的孩子难免更加宠溺一些,就算明知道这样对孩子不好,但他们其实并不求这孩子能为家里头做多少,只希望他一辈子安乐就足矣。有时候张氏逼得紧了,君老太太难免也给她脸色看,甚至好几次都要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着。

幸好君十郎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他知道君家老太太是疼爱自己,更加明白张氏不过是望子成龙,好几次他练字练得累了睡在小书房里头,张氏抱着他轻轻的给揉捏手臂,那细心疼爱是假装不出来的。

因为君十郎自己的坚持,君老太太也毫无办法,君家就是这样,君老爷熬不过君夫人,君夫人熬不过老太太,老太太又是熬不过小孙子,最后还是顺了他们母子的意思,君十郎三岁的时候就在张氏旁边的卧室办了小书房,开始是有模有样的练字起来。

张氏才学不过一般,这么多年下来,管账还成,教导孩子连启蒙都觉得亏待了亲儿子,就在君老爷耳边吹风,想让他找一个有学识的回来,先给孩子启蒙,练字什么的也得有个先生教着,不然的话要是学岔了路子,以后还得改回来不是走了冤枉路。

君老爷自然知道这一点,但这个有学识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虽然君家有钱,但读书人大部分都是清高自傲的,不愿意为了五斗米折腰,更别说来君家为一个才三岁的孩子启蒙不是。但要是能被金钱打动的,谁知道品行端正否,要是一个不好,以后反倒是会耽搁了孩子的前程。

最后君老爷还是去求了林大人,让他举荐一位愿意来君家的。林大人也知道君家养儿心切,虽然私下里觉得三岁的小儿学不了什么,但这点面子还是乐意给君家。没多久就荐了一个人过来,却是宁邑的秀才出生,只是家中贫苦,连上进赶考的钱财也拿不出来,家里头更有一个生了重病的老母,每天要花费的要钱无数,家里头十分破败。

这位叫做名讳路清河,就住在宁邑郊外的大河村里头,为人品行端方,也有几分学识,给孩子启蒙那肯定是够了。难得的是这位出生贫寒,故而对商贾并不排斥,君老爷一打听之后立刻上门亲自拜访,求得了这位的同意。

路清河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得了君老爷的资助三年之后自然就能上进赶考,算起来也是年轻有为。三年之后君十郎就满了五岁,达到了青山学院入学的标准,自然也就不愁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对师生相互间都瞧着有些惊讶。

路清河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教导的小少爷是君家盼了许多年才来的小凤凰蛋儿,全家上下宝贝的很,又才是三岁的稚龄。他可是做好准备哄孩子玩儿呢,这样的小少爷不知道难不难伺候。谁知道一见到君十郎倒是心中一惊,孩子确实很小,大概是因为龙凤胎的缘故,身体看起来有几分娇弱,穿着红色的小衣裳更是衬得粉雕玉琢的,是他这么多年见过容貌最出色的孩子了。

当然让路清河惊讶的不是小孩的容貌,而是气度,明明才三岁的孩子,居然带出几分稳重来,双眼之中饱含灵气,更是带着几分大人才有的通透,真真如同仙童一般,君老爷之前的夸赞倒是有几分不虚的。等略略考校,路清河更是感叹自己无奈之举,倒是捡到一个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