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章元敬帮不上忙,考前心理辅导倒是有几分经验,趁着李老先生要往京城寄信,章元敬也写了一封随带着一块儿去,只希望对师兄能有几分帮助。
临到会考时期,就是一向淡定的李老先生也淡定不起来,连带着上课也没了心思,只让章元敬把前些时候的功课拿出来复读。
章元敬对他的担忧心知肚明,笑着安慰道:“老师,师兄的本事您还不知吗,这次定能高中进士,您就放心吧。”
李玉山却叹了口气,到底是说道:“你师兄惯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只怕他一帆风顺,到时候反倒是不美了,若是不中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李玉山也不知自己是盼着孙子中还是不中,若是中的话,他不免担心孙子走的太顺,以至于将来失了分寸,若是不中的话,再等三年之后孙子的年级却不小了,这婚事又是麻烦。
算算年纪,如今李子俊虚岁十八,他生日大,周岁也有十七了,李老先生压着他的婚事,心中也是有几分计较的,再等三年不是不可,却拖得有些晚。
章元敬一听就知道老爷子的担心,笑着安慰道:“老师,还有承业叔看着呢,来信不是说师兄已经沉稳了许多吗。”
以前他也喊李承业师兄,等他们中了秀才之后,李承业自己个提出来不能这么论排行,硬生生给自己提了辈分,成了章元敬的叔叔辈。
李老先生一听,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摇头说道:“这会试如何,也不是我们能定的,罢了,好好等着就是,中与不中都是子俊的运道。”
让李老先生没料到的是,李子俊的运道显然十分不错,第一次会考就高中了,名次还十分不错,二甲前十,只要不出意外妥妥的就是进士老爷了。
李家还没消化完李子俊中进士的消息,殿试的消息再一次传来,原来李子俊因为容貌出色,才华出众,当庭作诗一首深得皇帝喜爱,居然直接点了探花郎。
至于传言之中这一届的考生年级偏大,几乎都是三十以上,青州县这边是不管的,他们只知道李老先生不但自己考得好,连带着教出来的徒弟也考得好,一个小三元,一个探花郎。
一时之间李家门庭若市,就是惯来谨慎的李老先生也忍不住有几分得意,他儿子虽不是个能读书的,但挡不住孙子徒弟都出色啊!看谁还敢笑话他后继无人!
就连钱氏试探着想要摆流水席,李老先生也是大手一挥没有反对。
作为李老先生的弟子,章元敬自然也得跟着应酬,只觉得一波波的人见下来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多,还要累,那些变着法子的夸奖简直听的人脸红。
等终于宴席散去,章元敬的脑袋也变得晕乎乎起来,走出门冷风一吹才终于清醒了一些,回头看了看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李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余全自然是更心疼自家少爷,忍不住说道:“少爷,先喝点醒酒汤吧,今日何必急着回去呢,老爷子不是留少爷先住下吗?”
章元敬喝了口汤,眼神微微一闪,他不留下来倒不是跟李家疏远,而是一来李家还有李子琳在,虽说当年婚约未成,但能避嫌就更好,再有一个他也明白钱氏对自己的不喜。
喝了口汤压了压,章元敬笑着说道:“我年纪小,也没喝几杯,走吧,不回去的话祖母和娘岂不是要担心,再说,也没几步路。”
余全一听也就不再说话了,乖乖的驾车回去,心中却想着将来自家少爷考中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风光,不对,他家少爷是小三元,将来说不定更风光。


第70章 备考
一晃三年过去,章元敬也从小萝卜头长成了小少年, 三年的时光像是一把尺子, 一寸寸的丈量着少年人的身高, 曾经看着自家姐姐也得仰望的章元敬, 在他捏着鼻子喝羊奶的日子下,也日渐挺拔起来,只是长得太快了,以至于看着瘦的成了竹竿。
章元敬倒是一点儿不嫌弃自己的模样,虽说瘦了一些,但挡不住身材高啊,也幸亏他爹祖上是北方人, 不然就他娘这身高, 拉一个平均值也是矮个儿。
为了将来能够成为翩翩君子, 他对自己的身体可在意着呢,饮食睡眠注意不说,每天必定得抽出时间来锻炼,也正因为如此, 这些年他鲜少生病的。
章铃兰已经在两年前出嫁, 章家的人却越发多了起来,首先是老太太身边到底是添了一个小丫头,原本门房的红婆婆去了内宅,又买了一对中年夫妻,好歹有个照应了。
原本姜氏打算再给孙子买一个丫头伺候,那些大户人家不都使唤丫头吗, 不过章元敬坚定的拒绝了,他可没有使唤小萝莉的爱好,再说了,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接到李子俊来信的时候,章元敬正在收拾给小外甥的玩具,是的,章铃兰嫁过去之后一年就生了丁家的嫡长子,取名为丁智,如今这孩子将将要满周岁,作为亲舅舅,章元敬自然是要表示一番的,他对那个粉嫩嫩的小外甥也上心的很。
要说当年丁家来提亲,多多少少是看在章铃兰有一个出息的弟弟份上,那么如今儿子一生,章铃兰才算是彻底的站稳了脚跟。
丁地主有孙子万事好,甚至在觉得儿子扶不起来的时候,暗地里慢慢教导儿媳妇料理家事,章铃兰不爱读书,这事儿却是一点就通,如今已是丁家的掌事人。
算算时间,丁智的周岁正巧跟秋闱碰在一起,时隔五年,章元敬已经定了要参加这一年的秋闱,到时候倒是不能亲至,所以在礼物上便分外用心些。
李子俊的信是携着喜讯而来的,拆开信封一看,章元敬倒是乐呵起来,笑道:“师嫂有孕了,看来明年我又得多一个小侄子。”
姜氏孙氏正巧在一边,听见这话倒是也高兴,姜氏还说道:“可算有了,这都快三年了吧,再没有的话那边可得着急了。”
孙氏也说道:“可不是吗,上次去李家,子俊他娘可是话里话外的担心。”
章元敬无奈一笑,李子俊当年顺风顺水,直接娶了座师的孙女为妻,也算是春风得意,谁知道之后却样样不如意,先是到了翰林院备受排挤,只能郁郁寡欢,再来就是妻子多年不孕,以至于钱氏次次去信都是不满,也幸亏分隔两地才好一些。
如今喜讯传来,章元敬心中自然为了师兄高兴,只是想到他的仕途难免有些担忧。当初李子俊一路进了翰林院,他还觉得不错,随后才从老师口中得知,李子俊的夫人出自礼部员外郎徐家,徐家家主徐进乃是铁杆保皇派,但从如今李子俊的情况不难看出,老皇帝已经控制不了朝堂的趋向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他钦点的探花坐冷板凳。
看着随信而来的一叠书报,章元敬心中有几分感动,李子俊境况不好还惦记着自己这一次的乡试,这一份从小到大的情谊他铭记在心。
章元敬笑了笑,说道:“老师知道了怕也高兴的很。”
姜氏笑了笑,看着愈发沉稳的孩子,似乎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最后却没有行动,只是说道:“也不知道奶奶等不等得到抱曾孙的那一天。”
章元敬一听,连忙说道:“奶奶,你还年轻着呢,别说曾孙了,曾曾孙都能抱到。”
姜氏顿时被逗得大笑,忍不住说道:“那你奶奶不成了老妖精了。”
孙氏也在旁边逗趣道:“娘,你肯定能长命百岁,以后咱元敬生个十个八个的,让你抱都抱不过来,到时候烦的不行。”
章元敬忍不住想要吐血,这是把他未来媳妇当母猪的架势啊,倒是姜氏似乎看见了那样的场景,高兴的不行,还谦虚的说了一句:“也不需要十个八个,跟隔壁似得确实也烦心,能有个五个六个就得了,足够喽。”
章元敬抹了一把额头,岔开这个揪心的话题:“奶奶,娘,乡试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明日我就启程了,到时候又得一个多月。”
一听乡试,姜氏和孙氏也不畅想七个葫芦娃了,忙不迭的收拾起来,看的章元敬十分无奈,又得劝说他们少带一些东西。
章元敬却不知道,远在京城的李子俊夫人徐氏有孕,倒是让李家闹了一场,原因自然是钱氏一知道消息就想要上京去照顾媳妇,但熟知她性子的章氏如何能答应。
钱氏自认为儿子出息了,颇有几分不把婆母看在眼中,两人很是闹了一场,最后以李承业狠狠训了一顿妻子,责令她在家孝顺父母作为结局,但也可见李家内宅不太平。
李家闹起来的时候,章元敬已经踏上了去府城的客船,陪着他出门的还是章明林,虽然章元敬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用人陪,但章家显然是不放心。
为此就是章家族长还特意来了一趟,话里话外他要是不放心章明林的话,族里头也可以派一个人出来,可见对他的重视,相比之下,章元敬自然更喜欢自家林二叔一些。
章明林外粗内细,一路上安排的妥妥帖帖,自从章元敬考出了成绩,他便不再把这孩子当做孩子看待,反倒是愿意听他的话,这一点倒是比其他人强一些。
不过是几年的功夫,原本作为运河末支的青州也变得热闹非凡,商船都不知道多了几许,章元敬站在船头,颇有几分感慨:“有时候不出来走走,就不知道外头变得怎么样了。”
章明林在旁边听着,倒是笑道:“可不是吗,咱青州的变化已经算大了,但外头的变化更大,也幸亏这几年风调雨顺,这河道才能热闹起来。”
章元敬眼睛微微一动,又问道:“林二叔,明湖的变化大不大?”
章明林常在这边走动,想了一下倒是说道:“比起青州来倒是不大,明湖府原本就热闹,再热闹能热闹到哪里去,不过听说换了一任知府大人,这位大人有些严苛。”
章明林没有直说,但关于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章元敬也多少知道一些,严苛对于一位官员来说是中性词,但放到这位大人身上绝对不是好意。
当初的知府大人在时,明湖还算发展迅速,结果一换届,这位吴知府一上台就变了,这位大人倒是也清正严明,但却有些严明过了头,对于明湖府这样的商业大府来说,这位吴青天的到来简直是要人命,这几年别说小商小户了,就是大商人也不好过。
商人们的愤怒无处可诉,这位吴大人可不是无根基的小人物,他与太子妃乃是嫡亲的兄妹,当今皇太孙嫡嫡亲的舅舅,就是皇帝也高看他一分。
这次会把他下放到明湖府这样富裕的地方,可见这位吴大人简在帝心,别管他有多少毛病,只要不是大错就动摇不了知府大人的位置。
章元敬烦恼的自然不是商人的处境,而是听闻这位大人的风格十分严谨,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这次的乡试造成影响。
虽说主考官是皇帝派下来的,但作为知府大人,明湖府的乡试就在吴大人眼皮子底下进行,就跟当年县试似得,多少会有一些妨碍的。
看着青州的河水,章元敬深深吐出一口气,左右他年纪还小,如今都做好了准备,若是不行的话再来一届就是了,科举科举,考的不只是学识还有运气。
这么一想,原本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顿时散去,章元敬倒是有心情看风景了。
从青州到明湖只需要三日,就是行船慢一些也就五日,除非是台风天气,不然这一段湖面平稳,几乎不成出过大波澜。
偏偏章元敬这一次的运气不大好,出发第二天就开始下雨,秋高气爽天干物燥的季节,偏偏雨越下越大,弄得船家频频皱眉,走走停停生怕出事。
等到第二天夜里,天气突然狂风暴雨起来,船只不得不停靠在岸不敢前行,章元敬躲在舱内,听着外头的雨声敲打也有几分担心。
倒是章明林十分镇定,安慰道:“平安,且放心,咱们的船大,如今靠边停着,就算是出事也不会有大事儿,以前跑商的时候再大的风雨也见过。”
章元敬这才安心了一些,笑着问起:“是吗,林二叔与我说说看。”
章明林见他是真的感兴趣,于是便绘声绘色的说起来,他口齿清晰,颇有几分说书人的天分,不只是章元敬,就是一向木讷的余全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章明林在,等待大雨过去的时间也并不难熬,一直到狂风渐歇,船家才终于再次上路,章元敬打开窗户一看倒是乐了:“这湖面上是什么啊。”
原来大雨过后,运河湖面上多了许多杂物,树叶枯枝不说,居然还有人的衣服,或者木盆家什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被风刮来的。


第71章 不平
也不怪章元敬看着稀奇,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青州人, 但青州只是运河支脉, 鲜少有河水泛滥的时候, 就是水位稍微高一点点, 姜氏孙氏也不敢让家里头的宝贝疙瘩去河边。
章明林看了看,倒是笑着说道:“还好风雨不算大,也就是被吹走点东西。”
章元敬一下子明白过来,靠水吃饭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那种小船家全家人都住在船上,一个弄不好就得家破人亡。
这么想着,他倒是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叹了口气说道:“大家都不容易。”
章明林一听, 眼神有几分古怪,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自从章元敬拿到了小三元,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子亲密的举动了,倒是让章元敬有些脸红。
瞧着他孩子气的一面, 章明林笑了笑, 说道:“半大的孩子,说话总老气横秋的。”
章元敬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笑着说道:“林二叔,这些年你不也把我当成大人了吗,如今都不大喊我平安了。”
章元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怨念, 他生而丧父,不夸张的说当年确实是把章明林当做亲生父亲看待的,那时候一朝得中,章明林对待他多了谨慎和尊敬,实在是让他不习惯。
章明林笑了笑,却说道:“你可是秀才公了,以后还会是举人老爷,进士老爷,老在外头喊你的小名算怎么回事儿,叔知道你的孝心就成啦。”
章元敬也不是真要计较这个,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从他中秀才开始,不只是章明林,章家族内的人多少有些变化,这不也是当初他寒窗苦读的原始目的吗。
大雨过后的甲板湿滑的很,章元敬稍微站了站就打算回去了,正要转身,却眼尖的瞄见湖面上有什么东西,刚开始他还以为又是被风挂进来的衣服,但很快发现不对劲。
“阿全,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原本深蓝色的衣服已经被打湿成将近黑色,整个人几乎跟一片甲板融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还不能发现。
余全的眼神更好,一看就喊道:“真的是人,河里头有个人。”
船家听见声音也走了过来,只是脸上带着几分犹豫,这要是活人还好,若是个死人的话他们拉上来岂不是晦气,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章元敬瞥了他一眼,皱眉说道:“船家,先把人救起来吧,你看他抓着甲板用力的样子,肯定还有救,咱总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章明林也在旁边说道:“船家,你且看那人的衣裳,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到时候救了他性命,少不得也得感激一二,还不快些过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船家被他们说的心思一动,到底也不是那种心肠冷硬之人,咬了咬牙让船只靠过去,又吩咐几个船员下河捞人。
好不容易把人拖了上来,翻过来一看,只见他脸色惨白如纸,唇色发金,眼看着就要不成了。船家看着心中就是咯噔一下,这要是人死在了他们船上,那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会儿他倒是不想什么报酬了,越是富贵人家,到时候知道人死在他们船上,恐怕越是恼怒,别说报酬了,别报复就不错了,船家心中叫苦不迭,一时之间连章元敬叔侄都怨上了。
有个船员伸手摸了摸那人的鼻息,皱眉说道:“这人怕是不行了。”
船家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若真死了,不如扔回去?”
章元敬见他如此草率也是生气,上前一步蹲下来倾听溺水者的心跳声,虽然微乎其微,但确实是还有动静,“还有气,能救回来。”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如何,直接清理了那人的鼻腔口腔,把他整个人翻转过来架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拍打他的后背。
也幸亏他平时喜欢练五禽戏,不然晕过去的人死沉死沉的,没人帮忙还行动不得。
这么一做,那人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积水吐了一地。
“哎,醒了醒了!”围观的船员大呼小叫起来,似乎对这办法十分好奇,也是,他们寻常在水上混日子,能救人命的办法自然是要记下来的。
按压了一会儿,章元敬就把人翻了过来,只见那个人似醒非醒,但呼吸和心跳都渐渐正常起来,他倒是松了口气,虽然眼前是个男人,但这年头断袖之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他直接弄出个心脏复苏人工呼吸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传言呢!
眼见人醒了过来,船家倒是回过神来,再也不提要把人扔回去了,看着比谁都紧张:“幸好没事儿了,得了,几位不介意的话咱们先靠岸停一停,也为这位公子找个大夫。”
船上大多是上府城赶考的学子,这时候时间还不太紧,人命关天他们也不能一口回绝了,只好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有几个心胸狭隘的难免抱怨章元敬多事。
船家也是人精,刚才他有多么担关系,这会儿就有多高兴,不说身上的衣服,就说那公子腰间的玉佩就绝非凡品,他这回是救到了大人物了。
想到自己可能得到的好处,船家分外殷勤的上岸请了大夫,连诊金都预支了,都是解了章元敬的难题,他虽然也带着钱出门,可银子确实是不多。
虽说救回了一条命,但在水里头泡得久了,当晚那人就昏昏沉沉的发起高烧来,弄得船家心急如焚,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一来舍不得把这好机会给丢了,二来也不能为了一个人耽搁太久,毕竟一船的学子要是耽误了科举,那他们还不得把他吃了。
最后带上了几服药,船家到底还是启程了,章元敬救了人也弄湿了衣服,被逼着回去换了身干爽的才放出来,章明林还颇有几分担心:“元敬,多喝点姜汤,这当头要是着了凉可不大好,出发前我可是向你奶奶保证过的。”
章元敬无法,最后还是灌了一肚子辛辣的姜汤,身上倒是觉得暖呼呼的,一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那位被救起来的公子高烧不退,眼看着就要不好了。
不说船家心中又开始懊悔,章元敬也皱了眉头,走到隔壁一看,船家好心办坏事,整整三床被子捂着那位公子,只见他这会儿脸颊烧的通红,牙齿一阵阵打颤,看着状况更不好了。
再这么下去,不发烧也得捂死!章元敬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迅速的拉开两条棉被,旁边一边看守一边打瞌睡的船员一看,连忙阻止:“章秀才,这可使不得,他都冻得牙齿打颤了,捂一捂出了汗就好了,要是再冻着还不得糟了。”
章元敬只得解释道:“你看他浑身发热,这热气散不出去才是大事儿,当务之急是让他体内的热气散出来,散出来病也就好了。”
那船员有些犹豫的说道:“那捂出了汗不就是散了热了吗?”
眼看他讲不通,姗姗来迟的船家一看,眼神微微一动,开口说道:“说你笨你就是笨,你懂得多还是章秀才懂得多,听章秀才的,滚滚滚一边去。”
章元敬有些莫名,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起来,这古代的发热可是大事,一个闹不好就得出人命,现在退烧才是最重要的。
现代人看见退烧想到的就是冰水冷敷烈酒什么的,其实都是谬误,至少在中医洗衣看来,完全冰水降温是不可取的,虽然能在短时间内让体温下降,但反倒是阻断了出汗,压制了人体本身的排汗功能,一个不好就弄巧成拙。
不过这年头也没有点滴退烧针,章元敬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只觉得烫手的很,想了想转身问道:“大夫开的药呢,再给他灌一剂下去。”
那看顾的连忙说道:“刚刚灌过,压根喝不下去。”
章元敬却不听这话,说道:“再去端一碗过来,喝不下去也得灌下去。”
说完又让余全去打了温水,扶起那个男人给他一遍一遍的擦身,特别是照顾额头、腋下、手心脚心,他哪里会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几遍下来满头是汗。
章明林皱了皱眉头,伸手把这活儿接了过去,但避开人还是劝道:“元敬,若是这人不能好了,咱们可不能掺和进来,万一他家人找来迁怒于你怎么办?”
章元敬方才忙着救人没有多想,这会儿倒是回过神来,怪不得刚才船家那么配合,大约是见男人不大好了,打算把烂摊子甩给他呢!
只是看着脸颊烧的通红的人,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林二叔,我明白的,只是人在眼前,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且再看看吧。”
他并没有舍己为人的心思,只是正好碰见了,能搭把手还是愿意搭把手。
很快有人把要药拿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不断的擦身有了效果,男人虽然还是吞咽困难,倒并没有完全吐出来。章元敬索性狠了狠心,直接把人下巴卡住,硬生生灌了大半碗下去,盼望着这药快点起作用。


第72章 恩人
一番折腾下来,被救起来的那人总算是退了烧, 不管是章元敬还是船家都大大松了口气, 这人也是个命大的, 这下可算是保住了。
昏睡的时候又被灌了几次药, 一直到大船渐渐靠近明湖,那人才慢慢苏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靠在他床头的人。
男人大约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原本昏睡的时候只觉得容貌清秀,带着几分文人斯文气,但一双眼睛睁开之后锋芒顿现,可不是一般的锐利。
等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男人眼中的锐利一点点散去, 若不是方才的精光闪动, 怕看见他的人都以为是个斯斯文文的,最后,他的眼神落回到了靠在床头的人身上。
落水之后他是昏迷了一段时间,中间更是烧得神志不清, 但后来却多少能听见周围的声响, 只是眼睛硬是撑不开罢了。莫非眼前这个少年郎就是坚持要救他,还帮他擦了身灌了药的那一个?人倒是跟声音长的不太一样。
正犹豫要不要把人叫起来,靠在床头的少年郎动了动醒了,他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一看见他清醒过来就瞪大了眼睛,一双原本就大的眼睛看着跟铜铃似得。
蓦地, 少年站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道:“少爷少爷,那个人醒啦!”
一听这话这声音,男人就知道自己想岔了,他想要撑起身体下床,却发现身子软趴趴的,毕竟是烧了两天,虽然醒了却全身无力。
章元敬跟着余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男人憋得脸颊发红的模样,连忙说道:“这位公子,你大病未愈,还是躺着休息吧,若需要什么开口就是。”
男人拱了拱手,带着几分赫然和勉强:“鄙姓孟,名缙,字嘉义,某实在是腹中胀痛,想要,想要小解。”
可不是吗,睡梦之中被灌多了药,虽说出了汗,但章元敬怕他脱水还灌了许多盐水糖水,连续躺了两天起来能不急着排水吗。
章元敬轻轻咳嗽了一声缓解尴尬,让余全扶着人先去小解,好一会儿,解决了人生大事的孟缙才施施然的回来,大概是没了刚才的急迫,他看着倒是更有几分沉稳和淡然。
孟缙孟嘉义拱了拱手,淡笑道:“方才失礼了,还未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请受嘉义一拜。”
章元敬见他这般客气,连忙扶住他,这一伸手倒是尴尬的发现自己身量不足,倒像是托举着对方的双手似得:“孟公子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请医用药都是船家帮的忙,我不过是搭把手而已。”
孟嘉义笑了笑,没有对这话发表自己的意见,事情经过到底如何,结合半睡半醒时候听见的话,他也能猜出一二的:“看小公子的打扮,莫不是去明湖参加秋闱?”
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章元敬点头说道:“不错,某姓章,名元敬,大约再半日的功夫,这船也该到明湖了,不知孟公子家住何处,到时候也可以往家里头捎个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