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想了许多,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你那几个哥哥要是有你半分出息,我也就不愁喽,等咱们回去,你奶奶他们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章元敬一听也乐呵起来,笑着说道:“咱很快就能回去了,不过消息传得快的话,奶奶他们估计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不能直接走,是因为知府大人依例宴请这一届的秀才,三日之后就在府内举办荷花宴,别人的宴请可以不去,知府大人的也不去的话,那就是得罪人了。
所以不管是李子俊还是章元敬,得到消息之后都没有打算直接走,反倒是为了荷花宴准备起来,听说这位包知府最是爱好风雅,章元敬有拜读过这位的文集,那时候还暗戳戳的想过,若试卷是这位知府出的话,自己的头名估计不太能拿到。
等到赴宴那一日,章元敬出门一看,他家师兄穿的那叫一个花枝招展,一拢朱衣,玄纹云袖,衬托的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目俊朗,英气逼人。
原本李子俊也是个英俊的,只是这么一打扮越发出色,只见他微微挑眉,含笑朝着章元敬看来,颇有几分美男子的架势,只是一开口就坏菜了:“你穿的也太朴实了吧!”
章元敬看了看自己,素白色的底衣,外头是淡蓝色的长衫,不说多么出色吧,看着也算是赏心悦目了,当然,主要是他年纪小,个子不高,模样也不是李子俊那种男性俊朗的,反倒是偏向女性的秀气一些,若是穿朱衣的话就更加了:“我觉得挺好的啊。”
李子俊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的看着他,说道:“秀才能有五十多个人呢,要是穿的不出彩的话谁看得见你?再说了,你本来个子就矮,还穿的这么低调,到时候知府大人一眼就扫过去了,吃亏不吃亏啊。”
敢情这位穿成这样还是有实际意义的,章元敬心中感激,但还是说道:“左右我是案首,知府大人总能看到的,再说了,他就是再喜欢我也没用啊,我年纪太小了。”
正因为年纪小,章元敬并不打算继续考乡试,再有一个他已经拜师了,知府大人的青睐对他的用处极小,因为等他真的考举人的时候,这位知府早就翻篇了。
因为无所求,所以章元敬倒是镇定,李子俊见他这幅模样也就没有再劝,只是拿出一块玉佩来,低头给他挂在了腰上,一边说道:“好了,这么一来好多了,哼,那些个人都是势利眼,咱也不能太差了,可不能白瞎了小师弟的好相貌。”
章元敬囧囧有神的跟着李子俊赴宴去了,李承业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门口,因为只是请了这一届的学子,所以他目送儿子和师弟进了门就先回去了。
除了赵大人,章元敬还是第一次跟做官的打交道,走进知府宅邸,他就品出几分不同来。
带路的丫鬟容貌只是端正,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裳却是好料子,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并不显得谄媚反倒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可见是用心调理过的。
章元敬这会儿倒是明白过来为什么李子俊要换衣裳了,太差的衣服,估计人家丫鬟的都比不过,到时候说不得有些丢人。
看了看路过的亭台楼阁,章元敬定了定心,他科考的原始目的只是想让家里头日子好过一些,不管将来走向哪里,走到哪里,不忘本心就不会迷失。
反正他家境就这样了,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章元敬倒是很想得开。
荷花池边,座位是早就已经排好了的,作为案首,章元敬自然是坐在最前面的位置,距离李子俊隔得老远,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李子俊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章元敬噗嗤一笑,回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大厅,说是大厅,倒更像是一个四方形的凉亭,周围只是用薄纱垂了一下,隐隐约约能看见盛开的荷花,倒是应了荷花宴的名头。
“哼!”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章元敬抬头一看,倒是个熟面孔,那位在他们进考场之前频频找茬,据说是前几年府试案首的孙梁孙秀才正在对面坐着呢。
孙梁的眼神可绝对不是友好的,勃发的怒气几乎要择人而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啥深仇大恨呢,章元敬眨巴了一下眼睛,直接无视了他。
章元敬的态度显然让孙秀才更是生气,他甚至顾不得这是哪里,冷笑着说道:“章秀才,见到人难道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章元敬挑了挑眉,暗道莫非姓孙的秀才都这么讨人厌:“还请问贵姓?”
孙秀才心中恼怒不已,断定他肯定是故意让自己难堪,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八岁的孩子压在头上,他只觉得老天不公,恨不得走过去狠狠揍他一顿。
章元敬见他只是张大了鼻孔不说话,索性也就不再理会了,量他有些理智就不会再闹。
果然,孙秀才虽然气愤恼怒,但想到马上就要入场的知府大人,到底是压下了怒气。
知府包大人没让秀才们多等,很快就出现了,让人意外的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带着浓浓仙气儿的人。
“学生参见知府大人。”一群学子齐齐起立,恭敬行礼。
知府包大人朗声一笑,摆手说道:“今日文会,各位秀才不必多礼,这位是庐山书院白山长,有缘相见,也算是你们的老师。”
“见过白山长。”这话跟刚才的不同,不少学子偷偷抬头打量这位仙气十足的白正堂山长,大概不能相信看起来这么和善的一人,居然出了那么刁钻的考题。
幸好在座的至少也考中了,这会儿怨气不是很大,放到外头的话白山长可能会被生吃了。
知府大人一落座,眼睛就往左手第一的位置看去,虽然早知道今年的案首外加小三元年纪不大,但看见章元敬一副小孩儿的模样还是有些吃惊。
不过在官场多年,包大人神色的变化几乎让人看不出来,神情十分自然的说道:“不错不错,山长出的题虽难了一些,却也选拔出一批真材实料的才俊。”
白正堂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睛也往章元敬的方向看去,忽而问道:“这就是咱们的小三元吧?看着活脱脱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包大人哈哈一笑,又说道:“听说你原本猜他是个三十出头的,这次你可猜错啦。”
白正堂倒是完全不在意,笑着说道:“马有失蹄,人有失策,不奇怪。”
说完这话,他直接话题一转,笑盈盈的看向章元敬,“章元敬,你的卷子倒是答得不错,八岁的孩子,倒是比许多大人都想的清楚明白。”
被他这么一看,章元敬只觉得自己后背都在发麻,这辈子加上上辈子,他可不就是三十出头了吗,这位白山长绝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章元敬想了想,只好如实答道:“学生心里头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写了。”
“哦,你想的不错。”白正堂似乎相信了这话,看了看章元敬,觉得虽然年纪小但进退有度,但是也十分难得,忽然就起了心思,开口问道:“章元敬,你可愿拜我为师?”
章元敬微微一愣,随即毫不犹豫的起身说道:“学生谢过山长厚爱,只可惜学生早已拜师,只怕没有这个荣幸。”
白正堂挑了挑眉,又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
章元敬只是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多谢山长厚爱。”
白玉堂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只是点了点头让他坐下,这之后就没有再关注章元敬,倒是让暗处的李子俊有些心急,生怕自家师弟太诚实得罪了人。


第52章 说人
荷花宴后,一出大门李子俊就忍不住勾住小师弟的脖子, 低声说道:“你傻啊你, 一句话就把人家山长给回绝了, 能当咱们考官的能是普通人吗!”
章元敬十分无奈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改拜师门吧?”
李子俊一听, 更是气呼呼的骂道:“那当然不行,你敢背叛老师的话,看我不揍死你。不过,咱说话还能委婉点啊,那么直接,我真怕山长生气了。”
章元敬笑了笑,倒是看得透:“山长这话大约是临时起意, 我若是说的含含糊糊的反倒是不好, 直接拒绝了, 他并不一定会生气。”
李子俊却不相信这话,还说道:“他如果没生气的话,怎么后头看也不看你了?”
章元敬十分无奈,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他也没看其他人啊, 可见是对我们这批秀才都不怎么看得上, 要入这位山长的眼,就我们还远远不够。”
李子俊撇了撇嘴,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是真的,不管是知府大人还是那位白山长,面对他们的时候客气倒是客气,但却没有几分热情在, 可见小小的秀才并不入他们的眼。
想想也是,乡试也就在明湖府举行,大人们举人进士都见的多了,哪里会在意他们。
这么一想,李子俊忍不住有些沮丧起来,觉得自己穿的花枝招展的实在是丢人,坐到马车上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似得。
章元敬倒是安慰了一句:“师兄,现在他们看不上我们不重要,只要努力读书,终有一天,他们肯定会看见我们,人吗,总不能一出生就被人高看一眼的。”
李子俊嘴巴哆嗦了一下,他想说真的有人出生就会被高看,就比如他还在京城的时候见过的那些高门子弟,那些人难道真的比旁人厉害吗,不一定,但只因为出生,只因为父族母族,就比他们高高在上,但看了看小师弟亮晶晶的眼神,李子俊并没有说出口。
章元敬可不知道他师兄复杂的心理,他笑了笑,对自己这次的成绩满意极了,秀才不可贵,但对他们来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李子俊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心中十分无奈,暗道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想的不多,这年头脑子不灵光的就是活的开心,李子俊叹了口气,觉得以后要多看顾这孩子一些。
等学子们都走了,知府包大人跟白正堂对面对坐着,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山长,不如常常这明湖的茗茶对不对你的胃口。”
白正堂也不客气,拿起杯子品了一口,微微点头说道:“不错,虽不如龙井,但也胜在口味清冽,独有几分滋味儿,还是包兄懂茶。”
包大人哈哈一笑,摇头说道:“论茶,我哪里如你?不过没想到时隔多年,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居然在明湖府碰了面,缘分二字,确实难猜。”
白正堂却不给面子的说道:“既然难猜就别猜了,能见就见,不能见难道你就把我忘了?”
包大人自然不敢说忘了,只是感慨了一句:“当年的五陵少年,如今却成了半老头子喽,哎,多少人求着想要拜你为师,我可听说了,京城那些家伙,可是不惜千里迢迢追到了庐山书院,就这你也没有松口,没想到如今在小小的明湖府,却被一个八岁的孩子回绝了。”
白正堂呵呵一笑,冷眼看着自己的老友:“怎么,你看着倒是挺乐呵的。”
包大人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看的高兴,解释道:“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吗,那孩子的小三元可是你钦点的,结果人家已经有老师了,白瞎了你一片好心。”
白正堂哼哼了两声,反倒是说道:“他若是瞒着拜师的事情,改换了门厅,我反倒是看不起。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这番进退,也还算不错了,这个小三元没白给。”
包大人自然也熟知好友的性格,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打算收徒吗?”
白正堂慢慢喝着茶,淡淡说道:“庐山书院的弟子,都是我的弟子。”
包大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又劝了一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正堂,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是放不开吗?”
白正堂却抬头看向窗外,半晌,才忽然问道:“你说,人是不是越小的时候越是真挚,等到长大了,就会被这世间的云云种种染上了太多色彩,到了那个时候,不是身不由己,就是心不由己,你是,我也是如此,确实是怪不得别人。”
包大人没想到自己劝了一句,反倒是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半晌才说道:“人心固然易变,但却不一定朝着坏的方向,你我都变了,难道就变成你当年最厌恶的那种人了吗?”
白正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沉默起来。
包大人憋了一口气,就差跳起来骂人了:“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觉得我不好?哼,真这样的话赶紧走走走,别搭理我。”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都自己开心,白正堂还是领了这份好意,安慰了一句:“不不不,你没变,还是跟当年一样潇潇洒洒,是我变了,再也不如以前了。”
他这么一说,包大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无奈说道:“这小三元不要你,其他的还不是任由你来挑,第二名就不错,也是县试府试的双案首,只是运气差了些。”
白正堂一听,摇头说道:“运气能不差吗,就差把鼻孔朝着你我了,不是恃才傲物,就是有些拎不清,收这么一个弟子,你确定不是陷害我?”
包大人哈哈一笑,忽然说道:“我倒是想到一件趣事儿,在院试之前,外头有些流言,都说章元敬目中无人,看不起同一届的考生。”
白正堂哦了一声,等着他接下去的话,偏偏包大人一副卖关子的架势,他只好开口问道:“那请问包兄,这真相到底如何?”
包大人哈哈一笑,这才施施然说道:“原我是不关心这些小孩之间的官司,只是底下人不放心,打探了一些,这才知道是个商家子传出来的风声。”
白正堂一听就皱了眉头,想到这些年朝堂的乱象,忍不住说道:“自太祖开始,商人地位一日比一日高,眼看着就要以钱开路,压过文人了。”
“在庐山的时候,竟还有写商家子妄想拜师,气得我直接把人赶了出去,真实不知所谓。”
包大人作为知府,倒是没少跟商人打交道,所以也并不像白正堂一般厌恶商贾,只是他们这样士族出生的人,普遍都是看不起这些人的,他只是隐藏的比较好罢了。
“你也想的太多了,商人是有钱,三代之后也能从士,可种种规矩摆在那儿,别的不说,漕运那么厉害,还不是要听朝廷的,真要较真起来,他们哪里是对手。”
见白正堂还有几分气愤的模样,包大人又说道:“说句实在的,要是有些不知进退,不识相的,你想要收拾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怎么还为着这事儿气坏了自己。”
就他心里话,也就是白正堂心软,否则他的话,谁碍眼就让谁倒霉,总不能自己憋屈。
白正堂一听这话,斜眼看了看老友,忽然冒出一句:“多年不见,你果然变了,当年的你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包大人哈哈笑道:“如果他们自己不要命,我还能替他们操心?”
白正堂长吁了一口气,道:“怪不得你能稳坐知府的位置,我却只能教教书,可见不同。”
包大人听了这话,气呼呼的说道:“要不是你一意孤行,你用得着待在那个鸟地方吗,长年累月的不着家,就为了当年那些屌事儿,值得吗?”
白正堂一听这话,忍不住皱眉起来,说道:“怎么还爆粗口了,你的风雅呢?”
包大人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没说过刚才的话,摇着扇子慢慢喝了口茶,直接岔开了话题:“那孩子确实是看着不错,难得是个知晓感恩的,只是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再见。”
白正堂笑了一下,想到那小孩一本正经的模样也觉得挺好笑,他一生无子,如今看见小孩儿难免宽容一些,方才这才动了收徒的心思。
“若是个真有才的,迟早都能再见,若是无能,不惦记也罢。”
被惦记着的章元敬这会儿正乐滋滋的收拾东西呢,难得来一次府城,他也不打算空着手回去,数了数还剩下的银子,除了给家里人带的礼物之外,索性就买了一些时兴的杂货,想着到时候还能赚点路费银子。
章明林听他说起这个想法,二话不说出去跑了两趟,他们的行礼顿时增加了一倍,这次李子俊并不跟着一块儿回去,李承业在这边有家业,打算让儿子多留几日,也好见见这边的掌柜,熟悉熟悉,总不能连少东家都不认识。


第53章 归来
章元敬站在船头,这会儿吹过来的风柔柔的暖洋洋的, 倒是挺舒服的, 他眯了眯眼睛, 也有些懒洋洋的靠在上头, 考完秀才之后,他整个人都松懈了许多。
章明林瞧着他这副模样,笑着说道:“是不是累了?船上无聊,待会儿就到了。”
自从他考中了秀才,林二叔看他的眼神就跟看金童子似得,弄得他有些无奈,章元敬心中叹了口气, 想到马上就到家了倒是打起精神来, 笑着说道:“不知道我奶奶他们知道了没有, 要是不知道的话,我还能亲自把消息告诉他们。”
章明林笑了一下,却说道:“你这就别想了,这都好几天了, 你考中小三元的消息恐怕早就传过去了, 不说别的,邸报也早送到了,以赵大人跟你老师的关系,还不得早早的去报喜,你老师知道了,还能不往你家送个消息?”
章元敬琢磨着也觉得是, 船往前行了半日,这半日章元敬倒是没怎么在意运河人生百态,他一门心思急着回家呢。
等远远看见码头的时候,就是章元敬也兴奋起来,章明林更是早早的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说实话他也有些想家了,以前除非是出门干长工,不然寻常不会离家这么久。
他们带回来的行礼比去的时候还多,原打算下去再雇车,谁知道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辆马车上的章老汉可不就是熟人吗。
章明林开口打了招呼:“老叔,你怎么在这儿等着呢,难道是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章老汉哈哈一笑,似乎想要伸手摸一摸章元敬的脑袋,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放下了手,在自己衣服上搓了搓,傻笑了两声说道:“我哪儿能知道,自从得了消息,老太太心里头放不下,差使我在这儿等着呢,这都好几天了,可把你们盼回家了。”
章老汉跟他们也是同族,不过早年战乱的时候家里人散的散死的死,如今就孤身一人活着,也是前几年的时候,族长出面让他给章元敬赶牛车,回头章家也得给他养老送终。
老汉跟他们的关系向来不错,因为自己没孩子所以特别喜欢章元敬,这会儿知道他出息了能不开心吗,就算老太太不说他也是乐意在这边候着的。
章元敬连声道了谢,章老汉却是一摆手,直接帮着章明林抬东西,章明林哪儿敢让他动手啊,连忙说道:“叔,哪儿用得着您受累,您歇着,我三俩下就搬上去了。”
章老汉却是个不服老的,嚷嚷道:“怎么就累了,我身子骨好着呢,看着吧,我还能送平安上学十来年,看着这孩子出息啊,我心里头开心着呢。”
章明林拦不住,只好让他帮了几把忙,一群人这才上了车慢悠悠的往家里头去,章老汉一路上就没断过话,也不知道以前沉默寡言的老头子怎么就变得这么能说了。
章元敬只是笑盈盈的听着,一直到他们的牛车开进了熟悉的小巷,他的眼神才不由自主的飞向了家门,一眼就看见了守门的哑婆子:“哑婶子!”
哑婆子一看是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满是喜悦的往里头跑,章元敬囧囧,好不容易到了门口,他奶奶他娘他姐都跑出来了,围着他看个没完。
姜氏一把把他搂在怀中,连声叫道:“瘦了瘦了,也黑了,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奶奶担心的吃不下睡不好的,就怕咱平安出事儿。”
章元敬眼睛也是一酸,原本并不觉得多么受累,这会儿被老太太搂着心肝宝贝的叫着,似乎真的有些累了,他暗骂自己矫情,拍着老太太的后背安慰道:“奶奶,我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这不是瘦了,是抽条长高了。”
姜氏笑骂了一句,说道:“瘦没瘦奶奶两只眼睛都看着呢。”
旁边的孙氏没能把孩子搂在怀中叫宝贝,只是伸手捏捏儿子的肩膀,也跟着说道:“可不是,身上都没肉了,这回家了可得好好补补,在外头哪能吃得好呢。”
章铃兰对着弟弟左看右看,也觉得瘦了一些,黑了一些,不过确实是也高了,便跟着说道:“咱家买了好几只老母鸡养着呢,就等着你回来,待会儿我就去杀一只。”
姜氏一听十分赞同,笑道:“对对对,挑那只背上有黄花,个顶个精神的。”
关心完了孩子的身体,姜氏才忍不住大笑起来,声音之中带着明显的得意:“平安,哎呦喂,我孙子成了小三元,这可是章家天大的好事儿,让奶奶看看我的三元孙子是不是更精神了,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娘就听见外头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唤,这可不应验了。”
老太太的嗓门非常大,似乎恨不得邻里都能听见,章元敬更是无奈,他出生的时候就急事儿,那时候哪有什么喜鹊叫,家里头一堆的糟心事儿倒是真的。
他连忙拦住打算在门口唱大戏的奶奶,说道:“奶奶,我有些累了,咱们先回家歇歇吧。”
姜氏一听,果然也顾不得炫耀了,虽然他喜欢听人奉承,但怎么着也不比孙子的身体重要啊,这以后啊有的是时间。
她一手拉着孩子,连声说道:“行行行,咱先进去歇歇,这次累狠了吧。”
后头的章明林帮着把东西卸了下来,搬到了屋子里,但却谢绝了姜氏的挽留。
姜氏也没有多留,到底是成年男子,待久了终归不好,如今他们家出了秀才那就更得注意了,她想了想,把一个荷包塞进章明林的手中。
章明林刚要拒绝,姜氏却瞪着眼睛说道:“明林,你要是不拿着的话那就是看不起婶子,这以后平安有个啥事儿,我也不敢再请你帮忙啦,都说亲兄弟明算账,你这也耽误了不少活儿呢,要是不收说不过去。”
章明林只得收下了,说话的功夫,章元敬收拾出一包糕点来,笑着说道:“林二叔,我特意给二奶奶买的,你帮我带过去吧,等这边收拾好了,我再去看她老人家。”
章明林这倒是没推辞,反倒是觉得这孩子贴心,拎着糕点就走了。
章元敬又把另外一包递给章老汉,笑着说道:“六爷爷,这是特意给您带的,都是软口的糕点,您带回去尝尝喜不喜欢。”
章老汉没想到自己还能得这好事儿,毕竟他说得好听是族亲,说的难听就是下人,雇佣,一看见这糕点眼睛先湿润了,接过去连声道好。
等送走了外人,姜氏又把孩子拉到眼前仔细看,越看越是觉得他吃苦了,带着几分心疼说道:“人啊,要想有出息都要吃苦,幸好咱平安厉害,一次就考过了,就隔壁那个姓孙的,哼,当年考了三四次才过呢,可见不是有真材实料的。”
白头书生穷秀才,其实许多人在童生的位置上停留了一辈子,致死也成不了秀才,孙秀才能考中,当年也曾经是风光过一阵子的。
只是这一切在八岁的秀才之前不堪一提,姜氏原本就看不上孙秀才,这会儿就更加了,搂着孙子只觉得他们家的才是世界上最好的。
偏偏孙氏和章铃兰还使劲的捧她的臭脚,一个说:“可不是吗,我儿子就是厉害,别说,这小时候就看的出来,那机灵劲头,再也没看过别人了。”
章铃兰更是力证这个事实:“是啊,弟弟三岁的时候就会写诗了呢,完全就是神童。”
眼看着自己就要从人变成神了,章元敬连忙从包裹里头找出带给家里头女人的礼物。
给老太太和孙氏的都是银簪子,做的十分精巧,是青州县里头少见的花样,上头缠丝绕花的,完全可以看作是工艺品,就是章元敬不爱饰品的看着也觉得好。
姜氏一看见银簪就笑开了花,眯着眼睛左看右看,章元敬十分有眼色的给她带上了,笑着说道:“奶奶,真不错,十分衬你。”
想了想,他又帮孙氏也带上了,孙氏也是高兴,摸着自己的头发直说:“花这个钱做什么,娘有簪子呢,你给你奶带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