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几乎是苦笑了,“小姐,我跟你怎么会是一行的?”
王梓琳指着他桌上的图纸,“咦,难道你不是搞设计的?”
“我不去了,你的那些朋友,不是把胸衣穿在外头就是把花盆踩在脚底下,我去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王梓琳在苏州河边上的SOHO仓库里有一群艺术家朋友,唐毅曾经与她去过一次,着实被他们的创意着装吓住过。
王梓琳板起脸,“你OUT了,现在谁还把胸衣穿在外面,人家都是套在脸上的。”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了,笑完又去拉唐毅,“上回你正赶上他们作秀,这次不是啦,没人那么穿,我又不认识LADYGAGA,走吧走吧。”
唐毅半个身子被她拉得侧了过来,桌上手机突然一震,他整个人也似乎震了一下。
王梓琳放开手,“你有短信,不看吗?”
他“嗯”了一声,转身拿起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短信是沈智发来的,短短的一行,是个问句,“中午我有时间,可以见面吗?”
唐毅背对着王梓琳,想落指回答,又有冲动直接拨回去,但他最终一样都没有做,只是合上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然后重新在桌边坐下。
“对不起,梓琳,我在赶工,下午不能陪你去了,你玩得开心,结束以后给我电话。”
王梓琳的笑容停顿在脸上,唐毅已经拿起了第一张图纸,并且打开电脑,她独自立了几秒,直到唐毅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她,轻轻补了一句。
“对不起。”
她就笑开来,转身把自己的包提在手里,“好吧,我自己去,辜负这么好的天气,你就等着后悔吧。”说完就走了。
王梓琳下楼,车就停在大楼门口,她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很快将车驶向大门,保安打开横杆的同时向她致意,她没有任何回应,开出大门时的车速飞快,但在转角之后便慢了下来,最后停下,紧靠在路边,再也没有移动。
十五分钟后,又有车从大门中开了出来,黑色车身在车流中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经过她身边时没有停顿一秒。
而她坐在驾驶座上,目送着那辆车远去,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一动都没有动。
又有车开过她身边,无聊男子按下车窗盯着她的车看,她没有做出丝毫的回应,对方透过玻璃窗看到她的脸,更是起劲,竟对她吹起口哨来,她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去面对那个人,那张带着宽大墨镜的脸上面无表情,那轻薄客竟被她看得害怕起来,脚下油门一送,飞快地将车开走。

唐毅去见了沈智。
两个人约在安静街道边的咖啡屋,沈智已经到了,独自坐在二楼最靠里的沙发里,手机搁在面前的桌子上,一杯咖啡还是满的,杯口雪白。
他在她面前坐下,阳光非常好,透过透明的玻璃窗一直射到两个人的脚下,咖啡厅里仍开着暖气,他穿得并不多,但只是觉得热,手移到领口,微微松了一下。
沈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唐毅身材高大,读书的时候最简单的校服都能穿得一身笔挺,现在功成名就,穿着自然不同,简单的灰色背心淡蓝衬衣,一眼看去,却是说不出的服帖舒服。
服务生走过来,唐毅侧过头去与她说话,沈智垂下眼,默默地隐藏着自己的贪婪。
“你找我。”他先开口,用的是肯定句。
“是你在找我。”沈智重复着同样的句子。
他沉默了,然后抬起头来,肯定地回答,“是的,我在找你,我想见你,有话要对你说。”
他看着她,这个女人,这个陪伴了他整个年少岁月,又在之后的分离中成为他所有动力来源的女人,这一刻,她就坐在他的面前,白色的脸,乌黑的眼睛,她的气味,她的表情,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快乐与不快乐,那是他从未忘记的一切。他想念她,想念她,这思念天崩地裂,带他回到她的身边,他想她回来,无论她变成了怎样,他都想要她回来!
沈智的嘴唇在这样的目光下颤抖了,纠缠在一起的手指也是,心脏难过到极点,她熟悉这种感觉,这种不得不失去一切的感觉,她将手指藏到桌下,用牙齿咬紧自己的嘴唇,制止那一阵无法克制的颤抖,再开口时声音冷淡。
“你忘了吗?当初是我不要你的。”
他轻轻一叹,“是不是因为我妈妈对你说的那些话?”
沈智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想张口说话,但是一瞬之后,鼻尖与双目都已经红透,平静表面溃于一旦,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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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她知道你们要说她狗血,躲起来了……

 

第 43 章

两个星期前,唐毅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在父亲的祭日。
母亲迁居宁波之后,日子过得清净安宁,他回国时也曾想过将她接回上海,但她在那里又有了新的家庭,是她少年时的青梅竹马,两人前后丧偶,最后竟再次走到了一起,也算是一段良缘。
父亲葬在上海郊区的墓园里,母亲的新伴侣老陈也陪她一起来了,唐毅对他很客气,叫他叔叔,老陈到了墓园门口就没再进去,一个人在车上等。
墓碑上用的是父亲健康时的照片,黑白底色上笑容明朗,母亲把四碟八件一样样摆上,又放了花,动作很轻,慢慢眼眶红了,说了声,“老唐,你放心吧,我和儿子都过得很好。”
唐毅默默地立在一边,揽了一下母亲的肩膀。
往回走的路上母亲问起他的近况,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既然她来了,怎么也得跟未来媳妇见一面,定个日子,她得想想怎么准备。
儿子有了未婚妻,这事儿还是上一年他回国过年的时候跟她说的,她只见过照片,水灵灵的一个女孩子,家里条件也好,让她又念了一遍,自己这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唐毅一开始没有说话,后来终于开口,“妈,我遇到沈智了。”
母亲的脸色突然间变了,乍红乍白,最后强自镇定下来,问了一句,“怎么了?她现在怎么样?”
“她结婚了,有了个孩子,可是妈,”唐毅停住脚步与母亲说话,“她过得不好,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看上去过得很不好。”
“是吗?”许久之后唐毅的母亲才低声开口,“那孩子,过得不好吗?”
母亲的愧色让唐毅目露疑惑,他会对母亲说出这些话,唯一的缘故就是,他身边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说了,王梓琳不会乐意听到关于沈智的一切,过去的同学和朋友,他更不能说,现在看到自己的母亲,不知为何,盘绕在心头那么久这些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再也收不住。
但是母亲,她脸上的那些愧疚之色,从何而来?
唐毅的母亲明白自己的愧疚从何而来,她记得那个女孩,那个她曾以为自己永不会对她感到愧疚的女孩子,但人就是这样,当自己过上了心满意足的生活之后,别人的痛苦就会被清晰地放大。
虽然回想当年,沈智会真的离开自己的儿子,也是她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大四那年,唐毅在一家建筑事务所实习,学校又给了他出国深造的名额,他不是没有心动过,但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
决定是他自己下的,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老师非常错愕,又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实际困难?那边给的是全额奖学金,不去很可惜。”
他沉默。
老师不甘心,又去了一次他的家里,他家的房子不好找,老师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进屋时一脸薄汗,然后就愣住了。
屋里哀乐阵阵,点香燃烛,中间一副黑白遗照,一看便知是个丧家。
唐毅的父亲死了。
就在他拒绝了学校安排的那个晚上,父亲在半夜里突然呼吸困难,浑身痉挛,送到医院抢救,但一直都没有清醒过来,一周后便撒手人寰。
死前父亲有过片刻清醒,父亲多年混沌,这一瞬却突然目光清明,拉住母亲和他的手,泪水急涌,两片嘴唇剧烈颤抖,他俯下去将耳朵贴在他唇边才听清,一声声都是,“对不起,对不起。”
揽着哭倒在自己身上的母亲,唐毅的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这么多年来,父亲的疾病就像沉重的乌云那样压在这个家的顶上,但这是他的父亲,他的血亲,是这个家庭的一部分,离开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妻与子说对不起,而他又有什么错呢?
老师的到来给唐毅的母亲带来巨大悲痛中的一道亮光,她惊喜得无以复加,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迭连声地说话。
“他会答应的,他会去的,一定去,是不是,小毅?”
“不,我不去。”唐毅摇头,出国深造固然是一个好机会,但他不认为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实习单位非常看好他,已经明确表示了签下他的意向,他要留在上海,工作,负担家庭,让自己的母亲过上安稳舒适的日子,还有沈智,她已经雀跃地向往着他们未来的生活,在一起的生活。他也一样,期待着与她在一起的未来,他会为之努力,爱她,守护她,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路,而这其中绝不包括离开。
儿子的拒绝让母亲失望乃至绝望,他一直都记得那天晚上母亲的脸,惨白色灯光下血红的一双眼睛,“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去?你爸爸都已经走了,这个家里还有什么需要你留下的?”
“我要留在上海工作。”他说出自己的决定。
“留下来干什么?我有手有脚,有退休工资有地方住,不需要你的照顾,这么好的机会,我们这样的人家,几辈子才能修来一次?你得去。”
“我不走。”
母亲几乎是疯了,他的儿子,他这样优秀却在这样一个贫寒的家里憋屈了十几年的儿子,她做梦都想要他出人头地,做梦都想给他最好的一切,可现在最好的一切放在他面前了,他却一手推开,说他不要!
母子面对面僵持,唐毅的沉默让母亲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手指按在冰冷玻璃后父亲的脸上,“你爸爸在天有灵,他就是为了让你去才死在这时候的,你得去,你一定得去。”
他在父亲灵前跪了一整夜,为了安抚自己的母亲,他可以理解她,父亲刚刚去世,她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来,一时情绪失控很正常,但他已经决定了。
母亲坚持要他接受出国深造的机会,甚至要收拾东西搬回宁波老家,显示自己不需要他照顾的决心。
沈智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知道他父亲去世的那天,唐毅在电话中叫她不要担心,但她仍是去了医院,绕着楼转了两圈,踌躇着,挣扎着,最后都没有进去。
后来唐毅家办丧事,唐毅请了假,两周没去学校,也没再去实习单位上班,沈智去了他家,仍是不敢进去,一个人在桥洞下徘徊了许久,
她还是不敢,唐毅的母亲不欢迎她,她们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每一次她都会满脸愁苦地暗示她,唐毅不该这么早就谈恋爱,如果他们俩个在一起出了任何问题,他们家都没有能力解决。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的暗示,如果唐毅的母亲明确地表示出对她的不满,那她倒可以想方设法地针对她所看不惯的地方来努力,但她用的是暗示是哀求是满脸的愁色,这让沈智没有招架的能力。
但是现在唐毅的父亲去世了,他叫她不要担心,可怎么可能?自从唐毅开始实习,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变得很少,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他了,她疯狂地想念他,想见他,就算是只见一眼也好。
她这么想着,脚下就更是被胶粘住似的,怎么都没法离开,天色渐渐暗下来,空气里隐约传出炒菜的香味,她觉得饿,又有些沮丧,正准备回去,桥洞另一端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手里拎着包,看到她就站住了脚步,目不转睛,似乎在辨认她究竟是谁。
是唐毅的妈妈!沈智惊慌失措,开口叫了一声,声音怯怯,“唐,唐毅妈妈。”

唐毅不能回家了。
父亲的五七过后两天母亲便离开了上海,又把他们所住的房子租给了陌生人,丧家没人愿意租,她就白给人家放货做仓库,总之就是不让儿子再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母亲竟会做出这样坚决而且迅速的反应,离毕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实习仍在继续,母亲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
所有与母亲的联系都没有结果,不得已之下,唐毅只能在事务所附近租了一件小屋,石库门里的老房子,小小的亭子间,上楼要经过一段漆黑的楼梯,简陋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第一天晚上的饭是沈智与他一起烧的,她围着买酱油时送的塑料围兜,挤在灶台前,笑嘻嘻地切肉,他看得胆颤心惊,她却硬把他推到一边去。
他抢不过沈智,只好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去拿地上刚买回来的蔬菜,还没直起腰来就听到沈智的惨叫,他吓得猛抬头,她已经扔下刀,左手握着右手的手指头。
他急得声音都变调了,低头去看,“切到哪里了?让你不要弄,让我看看。”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然后突然地放开,“哇”地叫了一声,脸上已经笑开来,十指光光的,哪里有伤痕。
他一口气还吊在心口上,又气又好笑,伸手就去拧她的鼻子,她尖叫着躲开,厨房小得两个人转身都不方便,她又哪里躲得开,被他一把抓住。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他说她。
她笑着笑着,忽然埋下头去,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胸膛上,轻声说了句,“恩,以后没有了。”然后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都没有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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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看了初定的封面,非常喜欢,出版这么些书之后,终于有一本可以让我感到骄傲的封面了,呜咽
旁白:拍拍,你还有我呢
海:你又不能印到封面上去……

 

 

第 44 章

沈智与唐毅住在了一起,这三个月,是沈智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幻想自己是唐毅的小妻子,每天早早钻进厨房,认认真真地研究厨艺,虽然结局每每是唐毅回到家里之后收拾残局。
她用尽可能的每一秒与他在一起,但唐毅发现,随着毕业时间的临近,沈智日渐沉默,即便在他面前笑着也带出勉强,常在以为他不知的时候长久地盯着他看,有时他半夜醒来,朦胧觉得她在黑暗中半侧着身子,静静看着自己,但等他再睁眼想看清的时候,她却已经反过身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觉得沈智不对劲,但身边发生的种种不如意让他无暇顾及这一点,他所实习建筑公司是家国有企业,待遇稳定福利也非常好,他还为之拒绝了其他数家公司的邀请,没想到临近毕业,事务所主任突然收回了已经签好的双向协议书,他不明所以,主任在办公室里与他长谈了一次,最后结语是。
“小唐啊,我们是公家单位,留人得有综合考量啊,就这几个位子,你明白了吧?”
他明白了,事实既定,他再无法接受也得面对现实。
唐毅开始另寻工作,但最佳的求职期已经过去,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尘埃落定,而他之前拒绝过的那些公司也不可能为他独独留下一个位置,踏上社会的第一步,唐毅走的艰之又艰,学校里的一切风光都不再是值得骄傲的东西,这个社会需要的是过硬的关系与后台,或者有钱也可以,但问题是,他什么都没有。
唐毅的煎熬沈智都看在眼里,沈智的工作已经定了,她读国际贸易,最滥俗的专业,却是一贴万金油,她又不挑剔,很快就定下了一家外贸公司,第一天下班回家就兴高采烈地说德国同事夸她漂亮,还一定要在加班后送她回家。
睡下时,唐毅伸出双手抱住了沈智,他们总是这样睡,面对面,脸贴着脸,尽可能地将身体贴合在一起,沈智喜欢在倦意中不停地小声说话,颈子搁在他的手臂上,手抱住他的腰,小腿缠住他的,俯视的话,好像一株藤缠树。
但从这一天的晚上起,沈智开始背对着他,睡觉时再不肯回转身子,唐毅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但沈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胸膛贴着她的脊背,腿弯贴着她的腿弯,心口的地方,紧紧合着她的肩膀,这样恋恋不舍的姿势,让她想流泪。
如果她将他留下,一切就会变好吗?爱一个人,如果不能给他最好,那成全他得到他能够得到的最好,这样的想法,是错的吗?
沈智不知道,但她永远记得那个阴冷傍晚,桥洞阴影下,唐毅母亲沉重的一跪,她说唐毅拒绝出国深造是为了她,说她料到她会成为自己孩子未来的挡路石,但她没有指责,没有愤怒,也没有歇斯底里,她只是哀求地一跪,让沈智惊恐万状。
唐毅的母亲见过沈智,也深深记得这个女孩子,那个从儿子高中时起便与他形影不离的小女友,儿子爱她,她看得出来,她也阻止不了。从丈夫患病开始,儿子已经成为了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他早已不是个男孩,所想的所做的,比任何一个同龄人都要多,他决定的事情,她这个做母亲的,根本无力改变。
但爱情,这么小的两个孩子,他们懂什么爱情?
这不是他为爱发疯的时候,他需要的是自己的前程,作为一个母亲,她愿意为了儿子做任何事,包括不顾尊严的哀求,哀求那个在儿子心目中,重量大过自己的前程的女孩。

又一次的加班之后,沈智的德国同事艾瑞克与她一起下楼。
他喜欢这个洋娃娃一样的中国女孩子,但她总是对他的殷勤视若无睹,除了偶尔答应让他送自己回家,其他的邀请一概拒绝,在车上也很沉默,时时望着窗外出神,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当然也包括他。
“沈,一起晚餐吧,我朋友在新天地发现一家特别棒的餐厅。”艾瑞克曾在德国学过一年中文,公司又替他在国内找了汉语老师,日常表达不成问题。
沈智没有回答,走路的时候都带着茫然出神的表情,两个人已经快走出公司大门,身边有熟悉的同事笑着与他们打招呼,艾瑞克对他们招手,然后继续转回头面对沈智,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
她终于听到了,但只是转过脸来,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用声音在空气里画了一个问号。
艾瑞克略有些失望,两个人已经走到自动门的跟前,门开了,他心里叹气,但沈智忽然在门前停下脚步,侧过脸来,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那种突如其来的,热烈的,阳光一般的笑容,让艾瑞克受宠若惊。
“你刚才说什么?”她开口问。
他立刻第三次重复,“我说新天地有个餐厅不错,一起去吗?”
“今天?”她微笑着。
他几乎要被那个微笑融化了,立刻点头,“现在就可以。”
她点头,仍旧微微地笑着,“好啊。”
艾瑞克雀跃地伸手叫车,沈智一直维持着那个笑脸,小鸟依人地立在他身边,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都没有向左右移动过一瞬。
出租车停下,艾瑞克充满绅士风度地替她拉门,沈智率先坐了进去,门合上,顶灯熄灭,车身飞快地融入车流,转眼消失在繁忙的街道上。
这天晚上,艾瑞克与沈智共进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他用自己所掌握的所有汉语尽可能地表达了自己的追求之意,但沈智一直心不在焉,最后将她送到楼下时,沈智回身,欲言又止,路灯下,年轻女子特有的,带些透明光的瞳仁,让人晕眩,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但眼前突然一空,再看沈智已经被人拉入怀中,拉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目色如血。
“为什么?”唐毅的第一句话,是对着沈智问的。
他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正如几个小时前他不相信沈智会在他面前与另一个男人携手走掉那样。
唐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他没有上楼,就在这个地方,独自立着,熟悉的街道,弄堂里穿出的炒菜声音,一扇扇窗下晾晒的万国旗般的衣物,路人的交谈与侧目,一切都成了黑色的幕布,铺天盖地,让他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直到他再一次看到沈智,看到她从深夜的出租车上走下来,与那个异国男子携手对视,四唇几乎要碰到一处。
沈智被唐毅抓住,脊背碰一声撞在熟悉的胸膛上,并不痛,但一阵撕心裂肺的感觉从她体内涌出来,让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艾瑞克不明情况,但情急之下立刻反手抓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她,你是谁?”
沈智被两个男人拉扯,最先收回手的是唐毅,然后他对着面前的男人挥出了第一拳,德国人的怒气终于被激了起来,艾瑞克也放开沈智,出拳打了回去,两个年轻的男人在深夜的街道上殴斗,拳头落在肉体上的声音令人害怕,沈智尖叫起来,“别打了!” 冲到他们身边,双手去拉。那两人已经打红了眼,哪里看得到她的举动,混乱中她被扫到一下,扑跌在地上,摔得一声闷响。
“小智!”唐毅立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艾瑞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一身狼狈,眉角都破了,沈智抬起头,挣扎着对他说,“你先回去吧,艾瑞克,对不起,明天我会跟你解释的。”
艾瑞克看了他们俩一眼,金色的眉毛紧紧拢在一起,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留下唐毅与沈智,黑暗街道上孤零零的两条影。
“为什么?”唐毅再次开口,哑着声音,一字一字都像是被万吨巨石碾过那样沉重。
沈智已经站起来了,并不看他,将脸转向另一个方向,黑色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两侧脸颊,两道厚重的帘那样。
“我们分手吧。”
她开口,字字清晰。
“为什么?”他仍是那三个字,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臂,指节肿胀不堪,但那些微的疼痛是他完全感觉不到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痛如轮绞,身体内能够支撑自己的部分寸寸断裂,眼前的一切仍是黑色的,而那黑色变得浓烈如泼墨,弥漫四散,渐渐连近在咫尺的沈智都被吞噬进去,他看不清她了,他再也看不清她了。
她想要收回自己的手,用尽了全力,但依然不能够,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在体内肆虐,逼得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的。
“为什么?因为我终于知道,什么才是我应该享受的生活,艾瑞克可以带我出国,可以给我最好的一切。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再也受不了跟你在一起过这种穷日子了,你知道吗?我再也受不了了!”
他听到了,但那一个个字都漂浮在空中,又让他无法拼凑到一起,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眼前模糊一片,但他仍没有放手,那一根根手指像是生了根,牢牢嵌在她的手腕上。
沈智咬着牙,再次开口,“唐毅,你知道我要怎样的男人吗?我要他雄心壮志,我要他功成名就,我要他让站在他身边的我与有荣焉,让我为了他骄傲,现在的你能吗?不能的话,你就走吧。”
他不语,死死地抓着她,只剩下这唯一一个动作。
沈智再次抽手,用尽全力,成功后的巨大反作用力让她几乎踉跄倒在地上,但她竭尽全力稳住身子,掉头就走。
唐毅没有再追上来,他已经看不到,也听不到了,他觉得自己是陷在一个可怕的梦魇里了,而这梦魇即将成为不可逆转的现实,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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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PARTY后的午夜出租车,车里干净整洁,没有一点异味,老伯伯谈兴很浓,说自己一辈子最爱自由,所以成了一个出租车司机,想念农场上的女同学,感叹那时为何纯情到蠢,从来都没有告诉她我喜欢你,直到现在仍只是朋友
海:这样才好,一起生活诸多怨气,伤感情呐
老伯:可是隔许多时间才能见她一次。
后来他说起家里,自豪地表示自己厨艺好,当然是他这个做男人的烧饭,八只明虾女儿吃完之后跟老太婆分,她一只他一只。
是是是,我们一生都会有两个人,一个在心里,一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