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殷如居然面色微红,“不是,上次和你谈过之后,你建议我尝试沟通,一个人想了很久,然后我与廉云深谈了一次。”
出乎意料,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叶齐眉认真倾听。
“他们的家族事业原本就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我将重回原职。”
“他同意?”
笑了,殷如点头,“不需要他同意,不过他没有异议。”
“然后呢?继续机场约会的生活?”
“原本我在家里也很少能够看见他,双方都忙碌更好,免得我闲极无聊。”
“这样——”脑海里千回百转,叶齐眉沉吟。
“对不起,这次委托可能要取消,那天我见到你出现,仿佛看到了原来的自己,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要找回我自己并不难,是吗?”她微微笑,神色愉快。
是,这样很好,太好了,如果她没有见到早上的一幕,会觉得一切完满解决,会比殷如更加愉快,但是现在,叶齐眉沉默地握着手机,表情复杂。
“怎么了?”感觉到她的情绪,殷如轻声问。
“你还爱他吗?”这么问真是冒昧,不过合得来不用十年八载,她们已经是朋友。
想了一下,殷如点头,“一开始那种无时无刻不想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已经过去,但是我仍然渴望他的拥抱,知道他心中的人是我,这样的感觉让我愉快而且安定。”
如果他心中不止有你呢?这句话差点冲口而出,叶齐眉缓缓吸气,克制情绪,“聚少离多,总是需要绝对信任才可以,我希望你幸福。”
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殷如声音肯定,“只要我够好,他放不下,假使开始和别人比较,那已经没有挽回的意义,我不奢求天长地久,只想活在当下。”
说得好,叶齐眉松开手机微笑,或许是误会,或许有隐忧,但是夫妻家事,她没有插手的理由。
“有事找我。”
“没事也会找你,况且还是没事找你比较好,对了,今天的律师费我也会如数付的。”
“好啦,委托都没了,还谈律师费?我丢了委托,这顿你请客吧。”
回到家以近十点,想打电话,又觉得没意义,发了一个短信,“志东,我已到家。”想想觉得自己好笑,直接删掉。
一边删电话就响了,成志东声音很愉快,“宝宝,我在回家路上,你到家了吗?”
“刚到。”神经绷了一天,这时突然松下来,嘴角微微翘,她轻声答。
“好,我还有二十分钟。”
“别开太快,小心。”说得自然而然,合上电话进卧室,要洗澡的,但是有点累,她看着窗外出神。
仿佛一低头的功夫门就响,他的声音从厅里传来,“宝宝?”
“我在这里。”小声回答。
脚步声,然后他走进卧室,“为什么不开灯?宝宝?”
“志东。”抬头看他,叶齐眉伸手。
有点不明所以,但是他本能地握住,然后俯身抱过来。
他的怀抱温暖,很有力,刚赶到家,身上的淡香夹杂着烟味和油腻菜色的味道,很沉实。
“吃什么了?你有烟味。”在他怀里低低开口。
“官宴,市里来的老爷们很喜欢抽烟,有味道吗?”
“嗯,臭。”
“我去洗澡。”他直接抬头,转身就要往浴室走。
腰里一紧,她不放手。
笑了,顿住脚步,他在黑暗中突然双手抄回来,一把将她托到站起,“我明白了,来,宝宝,我们一起洗。”
身体被轻而易举地提起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小声叫,然后克制不住笑了。他伸手去取保险套,挣不开,她一路被拖进浴室,浴缸很大,但是他一跨进去就显得空间逼仄,暖水劈头盖脸落下来,她与他赤裸的身体上水花四溅,晶莹透亮。
“强盗!”伸手去推,但是身子已经被他拖下去,水里控制不好平衡,她直接滑倒,半个身子都挂到浴缸外去了。
胸前被他一手抱住,背后滚烫,最柔软的地方感受到强硬,没了气势,她不争气地求饶,“志东,志东。”
哪里有用,求饶下一秒就变成呻吟,浴缸里水直漫出来,扑溅在地面上,他力道强劲,但双手扶在她身前和腰间,小心地隔开坚硬的浴缸边缘,喘息中声音温柔,“宝宝,宝宝。”
太快乐了,可是她眼角湿润,原本就满身湿透,又背着身子,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暖水仍旧在哗哗地洒落,反身抓住他,叶齐眉声音模糊。
没听清,他低头看她的眼睛,“什么?”
正视回去,她眼里水光盈然,声音还是很轻,但这一次吐字清晰,“志东,我爱你。”
“我也爱你,很爱你。”他笑,俯身吻下来,唇齿用力,好像要把心都喂给她。
闭上眼睛放纵自己在极乐里,可眼前缭绕来去,却仍是混乱而不相干的人和事,掠起衣袖后手腕上的红痕,廉云急切的眼光,垂发的女子亦步亦随,餐厅里殷如神采飞扬的顾盼。
他猛地仰头,双手在自己腰间用力,抓得紧,释放得畅快淋漓,终于平静下来之后他躺在水中,将她拢在身上闭着眼睛笑。
调匀气息,她侧头看他,“笑什么?”
伸手圈住她的身体,成志东继续微笑。
“喂!”
“遇到你太好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不说话了,她仰头放松身体,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
第六十五章
生活中多了一个人,但日子还是照常过。
叶齐眉工作忙碌,成志东更是,真正在上海的时间并没有多出多少,但两个人对现状异常满意,享受这段关系到极点。
事业顺利,生活有伴,又不用全盘改变自己原有的私人生活,到后来就连叶齐眉都常常想着,如果能够这样持续下去,天长地久,也未尝不可。
舒心的日子过得异常快,转眼已是深秋,阳光收敛得越来越早,风里夹杂着凉意。
廉氏集团总部会议室里却热气腾腾,雪白的合约上刚刚落笔签字,两个男人下笔都是清晰有力。
紧张了快一个月的双方工作人员这时个个满面笑容,站起身来越过桌面握手。
廉云也站起来,伸出手去与成志东紧紧一握,“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成志东回答得爽快。
晚上有照例有庆祝晚宴,这次的项目谈了一月有余,是中国区今年的主要合约之一,当然也是由这里总部负责,成志东并没有全程参与,只是在最后几日飞了回来,表示郑重。
没想到却与廉云一见如故,这男人虽然与他背景天差地别,但个性是国内商家中难得的光明磊落,说话做事投缘得很,聊过几次都相谈甚欢,球场上又棋逢对手,两个人很快就开始推心置腹。
餐桌上其他人频频敬酒,推杯换盏,同时觉得无聊,廉云拍他的肩膀,“志东,我们换个地方?”
结果两个人一起去了一家日本小酒馆,非常小,在清静小道一角,门口挂着蓝色的布幔。
日式清酒,微微温了,香味销魂,杯子圆而小,握在手里暖意只在指尖,酒的名字还很好听,叫做一滴失魂。
“经常来?”日本客户经常招呼他去这样私密的小店,老板端出来的东西往往有别样的好味道,虽然很习惯这样的地方,可又觉得不像是廉云的风格,成志东一边用筷子夹刺身一边随口问。
“不是,这是我和我太太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很少动筷子,廉云一杯接着一杯。
“太太?”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提到自己的妻子,成志东笑,“好地方,下次叫上她,我也带个人。”
“你结婚了?”有点诧异,人在商界,之前虽没有结识,但成志东这个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从没听说他有家室啊。
听到这两个字就叹气,“没有,她不愿意。”
吃惊了,然后又抬手倒满杯子,廉云难得说了一句儿女情长的句子,“别想了,这世上的女人,没一个让人安生的。”
穿着和服的老板娘将温好的酒瓶送出来,闻言掩嘴笑,“廉先生又吐苦水了,这位先生劝劝他,老是一个人来喝闷酒,多没意思。”
“你太太呢?”
“昨天通电话的时候还在墨西哥,现在就不知道了,我想应该还在北美某个国家吧。”
这种回答——怪不得要吐苦水,成志东了解。
也没有多问,看他情绪不对,成志东不再多喝,果然到最后廉云是醉了。
“送你回家吧,别喝了。”
“没事,我让司机过来。”虽然大舌头,但廉云说话还是很有条理。
也好,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摸手机,然后默——
先生,你手里的那个是酒瓶好不好?
又想起久远之前把某个叫安迪的醉鬼拖回家的情景,他苦笑,伸手替他取桌上的手机,手还没碰到金属壳就有电话铃响起,拍他的肩膀,“喂,你有电话,接不接?”
刚才还在说话的廉先生,现在已经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这么相信他?算了,为了男人的友谊,他接吧。
那头是很小心的女声,糯糯的南方口音,“云?”
“不好意思,廉云醉了,我正要送他回家。”
“醉了?”那个声音变得有点急切,“在哪里?要紧吗?要不我过去接他。”
“你来接?你是谁?”搞不清状况,成志东握着电话皱眉头。
“我是他老婆啊。”她答得肯定,一点迟疑都没有。
老婆?不是在北美某个国家吗?难道她坐穿梭机回来接?
第六十六章
门帘一动,又有客人走进来,越是夜色深沉,这小酒馆里越是挤满了人。有意思的是,呼朋引伴的很少,大部分是独身来的客人,叫一盘刺身,就着清酒,沉默地一口一口喝下去。
身边廉云还是没动静,觉得疲倦,他背靠着吧台吐气。
视线尽头是很小的一张桌子,不显眼地靠在角落里,一个单身女人的侧影,面前是一碟鲜红的三文鱼,整个盘子里只有这一种,切得飞薄,挟在筷尖上,鲜红的肉色仿佛透明,喝酒的时候就着那么小的圆杯沿微微仰头,眼睛眯起来,咽下去后嘴唇抿一下,角度很平。
平时他决不会注意这样小而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一个场景,但是今天气氛怪异,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手一动,他已经摸出自己的电话拨回去。
不用翻号码,直拨键通的是座机,响了数声才接起,叶齐眉声音轻松,“喂?”
“齐眉,”电话一通就有种笃定的感觉,心情好起来,他声音放缓,“还没睡?”
“才几点?我在修改起诉书。你呢?”
“今晚我回来好吗?”
“好啊。”如果他工作到太晚,偶尔也会回自己的公寓,习惯了,很少听到这样的语气,叶齐眉在那头挑了挑眉毛,“你在哪里?”
“一个酒馆,跟个朋友在聊天,不过他醉了。”
“酒馆?你喝酒了吗?”
“一点而已,我等他老婆来把他接走,然后自己过来。”
看不到表情,可是神奇地感觉她在皱眉头,“喝酒不要开车,我来接你,告诉我地址。”
这种语气——从没有人这么跟他讲话,实在太陌生了,成志东愣了一秒。
然后他的反应居然是傻笑,这表情跟小酒馆里的气氛实在不搭,连老板娘都奇怪地看过来,自己也没法理解,回神过来好歹掩饰一下,他侧过头假装咳嗽。
小酒馆离家并不太远,几个街区而已,叶齐眉是叫车去的,他在电话里阻止,“你别过来,我只喝了一点,再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太危险。”
切,她想说自己曾经到穷乡僻壤取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坐的面包车半路被一群彪形大汉拦下来讨过路费,那才叫危险。这里是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的大都市,比起那种地方简直安全得赛过保险箱。
想说的,不过电话里她习惯了言简意赅,最后只答了一句,“我带着电棍。”
哦,他服了。
下车看到那蓝色布幔,居酒屋三个字被分成两半,晕黄灯光打下来,秋夜里暖暖一圈。
熟悉的Q7停在路边,其实昨天他已经回来,早上还抱着她的腰耍赖不让她起床,但现在一想到立刻能见到他仍然很高兴,还没走进去就有点想微笑。
门帘又一动,然后门被推开,凉风一转,叶齐眉穿着宽大的V领毛衣,领口镶着简洁蓝色红色宽条纹,露出的黑色高领紧贴脖子,柔软的乌发落下来,随着迈进来的轻快脚步顺滑拂过肩膀,看到他时露出微笑,歪头说了一声,“嗨。”
成志东已经站起来,明明是灯光柔和的室内,他怎么觉得突然有阳光。上前抓住她的手,还没说话她已经指着他身后问,“你朋友?醉成这样?”
真给他丢脸啊,成志东解释,“是廉氏的老总,我在等他老婆来。”
“廉氏?”眉心一拢,叶齐眉往前走了一步,廉云虽然趴着,但还有半个侧脸露出来,刚才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现在往前一步,立刻清楚分明,果然是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男人,不,准确的说,两面。
门帘又动,这次走进来的单身女客脚步轻悄,但是目标明确,转头看了一圈,立刻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来不及招呼,已经越过他们两个走到廉云身边,手掌轻轻放到他的肩膀上,声音很温柔,“云?你还好吧?”
“廉太太,你终于来了。”成志东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廉太太。”叶齐眉冷了眉眼,声音一凉,薄薄嘴唇间吐字清晰。
第六十七章
场面尴尬,成志东站在当中一头雾水,但是看到情形不对,他第一个反应是拉廉云。
男人有女性无法理解的兄弟情谊,在这种时候往往发挥得淋漓尽致。
被大力拖动,本来醉得迷迷糊糊的廉云倒是抬头了,眼前朦胧,他声音暗哑,“小王,到家了?”
还到家?死定了你。真想兜头浇他一杯冰水,成志东手上用力,硬是把他拉起来,“廉云,这里还是酒馆,你该回家了。”
眼睛正对上面前的女人,渐渐有了焦距,廉云开始皱眉头。
那后来的女客从刚才叶齐眉说完话就开始表情局促,这时更是手脚没处放,“云,我来接你回家。”
“你怎么会来?”
抓过一杯冰水塞在他手里,成志东简单解释,“她在电话里说是你老婆,我告诉的地址。”
冰水灌下去,还有些迷迷糊糊,但他身子倒是坐直了。叶齐眉一直站在一边,这时目光专注,冷冷看着他的反应。
背后有点寒, 成志东抓着他提醒,“是不是我搞错了,你刚才还说太太在北美,要是搞错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一边说一边背对着叶齐眉递眼神,兄弟,快说搞错了,否则事情就很大条。
可惜廉云醉眼朦胧,注意力又都集中在眼前女人身上,哪里领会得到他的一片苦心。
“云——”
“回去再说。”尝试站起来,他撑台面。
懒得再关心接下来的场面,一转头,叶齐眉率先走了出去,心里闷,她在秋夜凉风中深呼吸。
成志东追出来,不等他开口,她直接伸手,“钥匙。”
上车之后她往前移座椅,车子发动后轻微的响声,很快被音乐掩盖。
道路上仍旧车来车往,她把着方向盘眼望前方,侧脸没什么表情,转弯的时候眼角扫过侧边后视镜,街边霓虹灿烂,但彩光完全没有反射到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眼光平直。
再怎么不了解情况都知道大事不好,原本看到她满心欢喜,很多话想说,现在成志东却几次想张口都咽了回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跳下车就拉她,“齐眉,到底怎么了?”
太晚,楼下已经没有人走动,他抓着自己声音急切,仰头看了他的表情一眼,叶齐眉眼光终于融了一点,低头叹气,“志东,我想我做错事。”
“做错事?”
不再多说,她转头往楼里走。
很少看到她情绪低落,成志东皱眉,躺到床上她还在泡澡,想想不对劲,他起身直接推门进浴室。
门没有锁,但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进来,叶齐眉正抱着膝盖坐在水中,闻声猛地抬头望过来。
虽然已经是秋天,但在家里他还是裸着上身,精壮的身子压迫感强烈,吃惊了,她在水里一退。
好气又好笑,他走过去直接在浴缸边坐下,伸手往她的脸拧上去,“放心,我不是禽兽。”
水已经渐渐凉了,但他手掌温暖,觉得安心,她忍不住用湿淋淋的手按住他的,脸颊轻轻摩斯上去,“强盗,我想我做错事。”
真的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爱怜起来,他俯身亲吻她,“起来吧,有什么事出来再说,水都凉了。”
这次她很顺从,穿上白色浴袍,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腰间系带扎得紧,领口反而松垮,锁骨露出来,他用尽全力转过头。
说了不是禽兽就不是,至少今天不是。
又替她吹头发,长发乌黑,发丝却细而柔软,抓在手里感觉脆弱,最后躺到床上的时候他一手将她搂到怀里,“说吧,怎么了?”
想了又想,脑海里还是一团混乱,实在一个人消化不了,叶齐眉声音很低,“我认识廉云的太太,不是她。”
“或者你搞错了?”他抱乐观态度。
“不是,他太太叫做殷如,是我好友,我连他们俩的结婚证影印件都有,就在事务所,怎么可能搞错?”说到专业她就开始句子流畅,抬起头来瞪着他,眉心一拢。
这种表情,唉,他叹气,“好吧,那你想怎么样?”
“别人家事,我没有权力插手,也不应该。”
对她的态度表示赞同,成志东点头。
“最不讨好就是揭人疮疤,夫妻反目你是罪人,夫妻复合你更该死。”
思路那么清楚,不愧是他的宝贝,“那就别管了,睡吧。”
“三个月前我就偶然看到过廉云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当时殷如正委托我起诉离婚。”她在黑暗里轻声继续,好像自言自语。
“离了吗?”困了,他闭上眼睛声音低沉。
“没有,她最后改变主意,我也没有和她谈过自己所看到的情况。”
打呵欠,真的,他不是很关心这对夫妻的情况,从他在国内的所听所闻来看,廉云的情况不算夸张,唯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家伙看上去挺有能力,怎么连身边的这些“琐事”都摆不平。
胸前被推,她后退一点,身子离开他的怀抱,深吸气,“可是昨天我接到殷如电话,她正在赶回国内,想给丈夫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又睁开眼睛,他把她往回拉。
伸长手抵住他的力道,叶齐眉一字一字说得缓慢,“她怀孕了,就这个惊喜。”
第六十八章
第二天叶齐眉早起,成志东还在熟睡,房里光线暗淡,她在他身边坐起,久久看着他的侧脸。
这男人睡着的时候表情放松,一只手放在枕下,床上枕头两高两低,他偏喜欢高的那个,跟她习惯正相反,侧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只露出挺直的鼻梁与眉毛,也不怕闷死。
她这辈子欣赏过睡姿的男人只有两个,只有真的很爱一个人,才会傻乎乎地抓住每一秒钟盯着他不放,看他熟睡也是好的,看他呼吸也是好的,看他睫毛细微颤动也是好的。
不是第一次恋爱,她了解这种感觉。
谁不想留住这一刻,安然相守,岁月静好。
可惜十有八九到最后,漠然冷淡,甚至反目成仇,或者熬过一切,白头到老反而回到开头,彻底相依相伴了,但她唯恐那是因为这世上已没有其他选择的结果,想想更觉得无味。
老一辈就是这么过来的,爸爸是桥梁工程师,小时候一年都见不到几面,母亲十几年一个人辛苦,也极少抱怨,现在有多少人可以这样忍?
或者不是不能忍,只是这世界变得五光十色,诱惑太多而已。
不想动,坐了一会她又俯身下去,轻轻抬高他的手臂,身子一缩,整个人躲进他怀里。
迷糊惊醒,成志东紧了紧手臂,声音模糊,“冷吗?”
脸埋在他的胸前摇头,人人都当她是身披铠甲的叶女王,她独身主义,她没想过依靠男人,她不期待别人来改变自己的生活。但深秋早晨能够钻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这种幸福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可以,就连真正的女王都求不得。
就为了这个,她感谢成志东,但也就是为了这个,她对未来充满惶恐。
殷如说她相爱结婚,她相信,但是结果如何?女性在爱的时候异常爱憎分明,接纳所爱,漠视其他,生命中灰色地带都很少。男人却不同,竟可以同时接纳许多个,不用再追究为什么了,或者大家根本就是两种生物。
物伤其类,唇亡齿寒,这个秋天的早晨,叶齐眉在成志东怀里软弱地自我承认,自己在人前一切所谓的强大,不过是用来掩饰恐慌和胆小,相比身边任何一个女子,她现在终于认清,自己原来是最怯懦的那一个。
不想承认自己一直在等,但一周后终于有了殷如的消息,她反复做了准备的神经还是瞬间绷紧。
“齐眉,有时间吗?一起晚餐?”电话那头殷如声音冷静,没有上一次宣布怀孕时的笑意。
“好,下班后吗?”
“可以,我在餐厅等你。”电话结束得干脆,但叶齐眉开车到餐厅的时候,短短几步进门的路却走得异常缓慢。
殷如依旧是利落短发,早已到了,这时正坐在桌边,低头翻菜单。
“嗨。”叶齐眉小声招呼。
殷如抬头,笑了一下,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
印度餐厅,音乐旖旎缠绵,矮桌搁在软榻上,巨大的靠垫散落各处,桌上方垂下亚洲风情的吊灯,灯光幽暗,只打在桌中心淡淡一圈。
客人很多,但环境仍然隐蔽,每一桌都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还好吗?”侧头问她,叶齐眉伸手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轻声谢谢。
“哪方面?”殷如虽然国际化,但眼睛却是传统的中国式,细长条,线条秀丽,这时近距离看过来,矛盾的美。
还没回答,她已经接着说下去,“如果是工作,非常好,项目进行得顺利,各方都满意。”
“嗯,那就好。”叶齐眉点头。
她却没有停下,语速稍快,“如果是生活,我很失败,丈夫婚前就有内定的夫人,我居然多年来一无所知,现在整日被此事纠缠,所有力气都已经用在控制自己不买一张机票立刻逃到世界尽头上,惨过被判死刑。”
这么直白,虽然三言两语,可是描述得赤裸裸且血淋淋,听过无数当事人的字字血泪,这一次叶齐眉却震动大过任何前例,一手按在殷如的手背上,不自觉用力下去。
很镇定,殷如轻轻抽回手,手包就在桌上,她一手打开,拿出一个信封,“你看一下,回国那天,凌晨到家,屋子里是有人的,张姐和阿弟,唯独没有我丈夫。这信封在桌上,写的是我的名字。”突然笑起来,好像自己说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拆开来里面有照片和信,只看了一眼就推开,她不知道别人如何安慰女伴,但她一向觉得实际解决问题好过执着于根本无法弥补的伤害,“如果是重婚,可以要求赔偿。”
没有回答,其中一张照片被拿起来,殷如看得仔细,渐渐眼睛垂下去。
手盖上去,“不要再看了。”
手背一烫,好像被沸油溅到,一开始无知无觉,然后才痛彻心肺,喉咙哽住,可无论如何都要说些什么,叶齐眉吸气想开口,几乎是同时,餐厅门口传来喧哗声,穿得好像一千零一夜得服务生声音急促,“先生,先生,里面都已经满了,还有很多人在等位,您现在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