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喃喃道:“对,你得买房子,你妈说了,你租的房子很不好。我女儿受苦了,是爸爸没用,让你在上海过这种日子,现在还来问你要钱。”
余小凡又要流眼泪了,“爸,你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办法。”
话虽如此,但余小凡刚买完房子,手头根本没有现金,两人说到这里,相对无语。
老父表情黯然,片刻之后竟是起身就要走了,余小凡想把他留下,但他却是多停留一刻都不愿意,只说他得立刻赶回去应付那些债主,免得人家找上门来惊动她妈。
余小凡无奈,只好把他送到车站,父亲都要上车了,还回过头来特意叮嘱了女儿一句:“这件事可千万别跟你妈说啊。”
余小凡点点头,想告诉妈妈也没有用,家里有多少钱她知道,如果她家是家底厚实的,妈妈也不会因为她只拿了二十万就离婚反应这么激烈了。
父亲来的那天,正是余小凡与两个朋友约好见面的日子,原本余小凡想取消这个约会,但把老父送到车站看着他上车之后,她却烦恼的只想找人好好倾诉一番,遂仍旧赶了过去,没想到才坐下就被李盛君带来的她要离婚的消息给惊住了。
她的问题再严重,也不过是钱能解决的,所有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什么大事。余小凡离过婚,知道真正的大事都是与钱无关的,夫妻情断绝对算的上其中一种。至于决定离婚之后的财产分割,那时候的两个人早已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这段关系中所有的情谊往往终止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彼此算计的时候,更像是仇人。
因为李盛君的关系,余小凡并没有将自己的父亲的事情拿出来向朋友们倾诉,无形中再增加大家的烦恼。
回家之后,余小凡坐在满是纸箱子的窄小屋子,那本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换来的簇新的房产证就放在她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她只是看着它,发了一整夜的呆,直到晨光从没有拉紧的窗帘外透进来,她才慢慢伸出手去拿它,手指才碰到那绿色的硬面,又像它会发烫那样收了回来,如此反复数次,最后才将它拿了起来。
要卖掉这套她心心念念,几乎为之倾尽自己所有的房子令余小凡心如刀绞,但爸爸是家人,她只能这样做,也必须这样做。
4
正如中介所说的,余小凡的那套房子很抢手,几乎是一挂牌就被几家人同时看中了,有一家是两个老人来看的,说是要给自己的儿子买来当婚房,当天看过就说“我付全款”,一点迟疑都没有。
一直到签合同的时候那个年轻人才不情愿地过来了一次,嘴里还嘟哝:“还不是你们一定要买在家旁边啊,我又不喜欢这个区,烦死了。”
两个老人在旁边赔笑脸,“以后住的近一点,我们也好照顾你们,给你们烧饭打扫什么的都方便,我们老了,再远跑不动了。”
听得余小凡眼泪都要出来了,心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她的父母有能力,说不定也会这样。
但转念想一想,觉得还是不要的好。
让父母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会难过一辈子。
就这样,余小凡的房产证在她手里不到一个星期就又转成了别人的名字,那对老夫妻给出的价钱很不错,余小凡之前首付花了三十二万,二十万是孟建离婚时给的,其他是她几年来的储蓄,还有这几个月做销售拿到的提成。现在转手卖了房子,去掉一进一出的税款杂费和贷款,还剩下二十六万,中介说这已经很好了,没有亏太多。
余小凡当天就把钱打到爸爸的账户里,爸爸在电话里声音发抖,“小凡,你真的把房子卖了?”
余小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愉快的,回答他:“爸爸你的事情比较急,房子以后还可以再买的,其实这样也好,我不用还房贷了,不用为银行打工,每个月轻松很多。说不定过几天公安就把那个人抓回来了,钱也会回来的。”
那头半晌没出声音,余小凡想一想,又说:“爸,我没跟我妈说过我买房的事情,你也别跟她说了,不过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妈迟早会知道的,你还是跟她说一下吧,对了,先把钱还上一部分再跟她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爸爸在那头重复,声音里隐约有了些哭腔。
余小凡闭了闭眼睛,声音也哑了,“爸,是我没用,如果我赚很多钱,如果我再有出息一点,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小凡别说了,都是爸爸不好。”父亲真的哭了出来,“我,我挂电话了,你自己保重,在上海太辛苦就回家来,陪陪你妈也好。”
余小凡应了一声,电话就这样结束了。
她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但很快就过去了。
仔细想想,也不是太难过,人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承受力总是会强一点。
虽然余小凡并不想将自己以及家里所发生的事情告诉谢少锋,但他还是很快知道了。
那天晚饭后,谢少锋要送余小凡回家,余小凡不要。
那次郊游之后,他们有一段时间没约会过了,谢少锋去了一次英国,参加一个交流会议,一去就去了半个多月,回来再见余小凡,第一感觉就是她很累。
她原来就瘦,春天里穿散摆的裙子,腰小的两只手就能合起来那样,现在就更是没肉了,锁骨下深深的阴影,他看得怜惜起来,说了句:“怎么瘦成这样?”把一桌菜都往她碗里夹,又问她是不是搬家搬得太辛苦?
一句话就戳中余小凡痛处,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与谢少锋的关系才刚刚开始,谢少锋的条件当然是好的,医学世家,医院院长,虽然离过婚,但对于男人来说离婚不算缺点,就算他有个儿子,也仍旧是无数女人的梦想对象。
找一个条件好的男人是无数女人的梦想,余小凡过去也是这么想的,没结婚的时候每次许愿,内容都是神啊,给我一个好男人吧。至于这个好男人怎么好,不外乎爱她,帅,又多金。
但是到现在,余小凡已经完全明白这想法有多不切实际,慢说帅的男人不一定多金,多金的男人不一定帅,就算他真的又帅又有钱,他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要爱你?就算走了狗屎运,真遇到这三样条件占全的,所谓花无百日红,他此时爱你,不代表永远爱你,拥有过那么好的,等他不爱你了,岂不是更加痛不欲生。
谢少锋与她约会,余小凡当然是觉得高兴的,甚至隐隐还有一点骄傲,她喜欢与他在一起的感觉,也喜欢谢东东,但她并没有想过一定要得到结果,也没有想过要依靠他什么。
离婚之后,她常在晨起之后盯着镜子提醒自己,余小凡,别再做梦,你要靠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父亲出事,她宁愿卖掉自己的房子也没有想过想别人求助。
谁都不容易,谁都有自己的难关要过,她尽自己的全力,即使暂时过得艰难一点,也比让别人为难的好。何况她与谢少锋刚开始约会没多久,她都没想过要向宝佳与盛君求助,更别说他。
虽然被她拒绝,但谢少锋还是执意送了她,并且跟她开玩笑。
“你会迷路的。”
余小凡只好坦白:“我还没有搬家。”
谢少锋一愣。
她又说:“暂时也不会搬了,我刚卖了房子。”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
余小凡神色一黯。
他便说:“对不起,但能否让我知道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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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让余小凡觉得自己不对了,“是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用钱,所以我就……”她说到这里,见他皱起眉头,便做了欢颜道:“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已经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谢少锋看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她送回去了,一路上都很安静。
余小凡坐在他身边,心里想的是:现在好了,他一定觉得她家可怕,一出事就得卖房卖地,砸锅卖铁的才能渡过难关,连能说的话都找不到了。
到了目的地,余小凡自己推门下车,但拉了一下,发现门被锁住了,没有开。
谢少锋看着车前的老旧楼房开口:“小凡,虽然我不知道你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如果你急用钱,至少让我知道。”
余小凡曲着右手食指抵在鼻子下面,她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常有这个习惯性动作。
“我,我觉得自己可以解决的。”
“卖房子吗?”他反问她,倒不是质问的语气,却让她更加难过。
“我也不想卖的,可跟家里人相比……”失去房子的痛苦又回来了,余小凡红了眼睛,但随即道:“始终是家人比较重要。”
谢少锋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是的。”
余小凡很想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来报答谢少锋的肯定,但嘴角一弯,脸颊上就一道凉,却是一滴眼泪,终于没能忍住在眼眶里,自己落了出来。
谢少锋好像叹了口气,手出手来帮她擦眼泪,男人的手指修长,温暖的拇指指腹按住那滴眼泪,轻轻地在她脸颊上擦了一下。
“这么难过,还要卖掉房子,你可以告诉我……”
“你没有必要……”余小凡没有让他说完,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尽力解释,“我已经解决了。”
他点点头,脸上带着些复杂的表情,想一想才说:“我知道了。”说着把车门的锁打开了。
余小凡一瞬间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想推门下车,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是谢少锋下车走到她这边来拉门,现在能够做到这一步的男人已经稀少得如同濒临灭绝物种,但谢少锋却一向做的自然而然,无懈可击的风度。
不知道今天以后她还有没有福气在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余小凡昏头涨脑地想着,嘴里还在说:“那我上去了,谢谢你送我,路上小心。”
车门在她身后关上,她听到电子钥匙落锁的“咔哒”声,还有谢少锋的声音。
他说:“我想跟你一起上去看看,可以吗?”
余小凡很久以后都不敢相信,自己那晚怎么就真的让谢少锋与她一起上楼了。老楼的楼梯逼仄窄小,灯光昏暗,她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成年女人,带一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回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她竟然紧张的连楼梯都走不好,差点才空滑下去。
谢少锋走在她后面,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抓住,然后就没再放开她的手,好不容易到了四楼,余小凡拿出钥匙开了门,门锁轻轻一响,万里长征最后一步,她却突然后悔了,转过身背对门站着,嗫嚅地,“还是不要了吧,家里很乱,或者下次……”
谢少锋没有回答她,只是伸手把门推开了。
余小凡没有拦住,只来得及轻轻地“哎!”了一声,门里的一切已经出现在两人眼前,屋里没有开灯,她这两天筋疲力尽,还有几个纸箱没有拆开整理,就叠在窗边,把原本就窄小的窗户遮去一半,令光线更加黯淡。
她这是发了什么疯,竟然让谢少锋看到这样的屋子。
余小凡刹那间尴尬后悔,整张脸都红了,而谢少锋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看了她一眼,胸口某个地方突然见涨得发疼。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他与余小凡无缘走到最后,就算多年以后他仍旧独自一人,或者与别的女人一同生活,情投意合相处愉快,他还是会记得这一刻,昏暗灯光逼仄楼道,满脸通红的余小凡立在简陋租屋门口,瘦弱的像个孩子。
但她却宁肯卖掉她辛苦奋斗买下的新居,继续在这里住下去,都不愿向别人求助。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疼过一个人,心疼的不知道怎么表达,余小凡还在试图关上门,但她的努力很快就变成徒劳,他拉着她前进了一步,然后回转身,沉默地拥抱了她。
门被她的后背压得合上,已经是初夏,余小凡穿着短袖,薄薄皮肤下骨骼细小。他是常年上手术台的人,看惯了摸惯了女人的身体与皮肤,但这个拥抱让他心脏抽痛。
而余小凡在这个拥抱中彻底软弱下来,她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累的没有一点力气的时候,有人一言不发地用力拥抱了她,让她知道自己还是被在意的,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然后她听到谢少锋的声音,他说:“小凡,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5
李盛君在银行附近租了一间简单的一居室,工作这些年,她还是有些积蓄的,经济上暂时没有遇到窘境,但她心里明白,一切风波正要开始,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而已。
但她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结束一段婚姻固然需要勇气,但更重要的是决心,她已经为了自己的错误决定煎熬了三年,现在是必须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无论要她付出多大的代价。
李盛君的父母得到消息之后赶过来与她长谈了几个小时,母亲甚至在她面前说出如果她要离婚就再也别想回家去的话来,李盛君冷静地回答她:“我知道你们不会那么快接受我的决定,所以我租了房子住。”
母亲一口气接不上来,喘着气拉丈夫,“老李,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李盛君的父亲紧皱眉头,“盛君,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你和念平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要闹到这个地步,你说。”
李盛君看看在旁边面色铁青的母亲,道:“我已经跟妈说过了。”
“那算什么理由!”李盛君的母亲尖叫。
“到底怎么回事?”李父盯着妻子。
李盛君的母亲脸上的颜色一变,半晌之后才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道:“你女儿嫌弃她男人不中用。”
李父陡然间没听明白,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李盛君冷静地补充:“爸,我跟林念平已经几年都没有夫妻生活了。”
屋子里突然静下来,而后李父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气声,突然地站起来,两只眼睛瞪着女儿,半晌之后又突然的坐了下来。
至于李盛君的母亲,已经完全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李盛君并没有对父母的反应感到意外,仍旧用冷静的声音说了下去:“林念平对我有心理障碍,他在我身上不行,在别人身上还是可以得到满足的,我也不想两个人在一起彼此折磨,离婚对我们都好。”
李盛君的母亲极其不愿谈论这个话题,但还是开口:“这种理由太牵强了,夫妻之间的事你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说?”又问她:“什么叫在你身上不行,在别人身上就可以,是不是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是不是有人跟你说念平在外头搞七捻三,对不起你?”
话题转到这个方向,李父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正色道:“这件事情念平倒是跟我们聊过,他说是你误会了,他还是很看重家庭的,希望你早点回去,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
李盛君面前出现的全是那天晚上客厅里蓝莹莹的光线,电视机里机械反复的声音,还有自己跌坐在茶几上水渍中的冰冷感觉,和林念平在自己面前咬牙切齿的表情。
她觉得背后所有的毛孔突然透进一股子寒气来,握在一起的手指都开始打冷战。
“爸,妈,我已经决定离婚了。”李盛君站起来说话。
父母呆呆的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他们的女儿。
母亲突然哭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一直最听话了,从小到大什么都听爸妈的安排,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李父的脸上出现痛心疾首的表情,多年的教育生涯之中,他常对那些让他觉得无药可救的学生露出这样的表情,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看着自己的女儿。
“别说了,她现在正犯糊涂,我们先回去,让她冷静几天再说,这孩子,不吃点苦头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李父说完,拉着妻子站了起来。
母亲的哭泣声让李盛君心里绞痛,但她并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也没有挽留他们,只是说:“那我送你们回去。”
父母拒绝让女儿送,李盛君只能站在窗口目送父母离开,两个老人互相扶持着出了楼道,母亲还在哭,走出几步之后还回头看她所在的方向,老父不知对她说了句什么,又伸手将她拉走。他们都已经老了,白色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她静静地看着,突然间就哭了,怎么都止不住泪水。
她是他们的女儿,但她让他们伤心。
她真是个有罪的人,李盛君想。
电话响,她恍若未闻,铃声长时间的持续,终于断了,但一秒之后又响了起来。
出租车载着父母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李盛君慢慢地转身,伸手将电话接了起来。
但电话却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她看一眼号码,是夏远的。
那天之后,李盛君再也没有见过夏远,不是不能,是不想。
他令她感到混乱与矛盾,而她的生活已经足够混乱与矛盾了,再不堪承受更多。
而且她怕他。
李盛君放下电话,即使是屏幕上那个没有温度的名字都让她的身体发抖。
她刻意的不去回想那天晚上的一切,但人的大脑是不受控制的东西,有时她坐在公车上,看到路上一个与他相似的背影,突然的双膝发软,更多的是在晚上,她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下腹突然袭来的空虚感让她无法克制地夹紧双腿,并且浑身发麻。
那男孩身上有一种可怕的吸力,吸引她重新回到他能带给她的至高无上的快乐中去,如果她十九,她会觉得这是爱情,但她二十八了,结了婚,活寡一样过了数年,已经分不清这是身体的诱惑还是感情的依赖。
她觉得自己是白活了,与一个恨自己的男人过了三年,现在又分不清令她想与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是身体还是感情,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无法面对夏远,至少与林念平结束一切之前做不到。
窗外已有了暮色,李盛君走到厨房想做点吃的,但是冰箱里空空如也,她也没有心情,想了想还是拿了包往门外走,楼里住满了人,晚餐时间,家家门缝里飘出炒菜的香味来,令她更觉凄凉。
她也想要这样的生活,平常夫妻,下班买些菜回到家,切切炒炒摆一桌饭菜,然后坐在一起讲讲琐事,或者还有一个孩子,在旁边时不时插几句嘴。
有多少像她这个年龄的女人是这样生活着的?为什么她就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这么凄凉与失败?
李盛君这样想着,脚下已经出了楼道,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普通小区,基本没什么景观规划,楼道前是一小片空旷的水泥地,边上小花坛光秃秃的,有个人笔直立在花坛边上,夕阳中的影子安静的投射在地上,不断地被来往行人踩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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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站住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还是夏远先开口,带着微笑地,尽量将几日来的焦躁与疲惫藏到笑容底下去,声音轻快,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下来了?吃完饭了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好吗?”
说完,就走到她身边来了。
他的身上传来的气味令她颤抖,李盛君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要做出一个冷漠的表情太艰难了,她甚至连正常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我……”她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
“你怎么了?”他紧张地。
李盛君深呼吸,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冷下声音:“我不想见你。”
他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我知道,是我忍不住,我想见你。”
他的表情让她胸口疼痛,李盛君不自然的别过脸去,“不要这样,我还没有离婚,你这样,我会很困扰。”
夏远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得对。”
他明白。
李盛君不自觉的心一松,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比空虚的感觉。
“那你先回去吧。”她这样说,然后不再停留,举步往前走去,他沉默地看着她,她僵硬地偏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的视线里没有他。
她与他擦肩而过,而他毫无征兆的伸手,手指碰到她的皮肤,突然用力抓紧了她。
他手指的力道令李盛君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夕阳下的楼前拥抱并且吻了她。
这个拥抱与亲吻都是用尽全力的,她被紧紧压在他的胸前,肺里所有的空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她几乎是因为窒息而张开了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令她无法不闭上眼睛。
四唇分开的时候,夏远将额头疲惫的抵在她的额头上,声音模糊。
他说:“对不起,可我不行,盛君,我已经做不到了。”
而后李盛君听到另一个声音,冰冷却清晰的响起,仿佛就在她脑后,叫她的名字:“李盛君。”
她回头,看到自己的丈夫林念平,就立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两只眼睛看着他们,眼里燃烧着阴郁的火。
Chapter 08 再婚这条路
嫁了再嫁,婚了又婚,一次都伤筋动骨,何况再一次?何来捷径?选择这条路,总是很难的。
1
余小凡被谢少锋带回家。
阿姨来开门,谢少锋还给她们介绍,说:“小凡,这是吴阿姨。吴阿姨,这是余小凡。”
吴阿姨居然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对余小凡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还对她说:“你来啦,冰箱里有绿豆汤,晚上要是饿了,自己拿出来喝啊。”
说完,就带上门走了。
谢东东居然也没有睡,自己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在余小凡面前站住。
余小凡张了张嘴,谢东东已然开口,对着他们俩道:“那么久才回来啊?我都要睡着了。”
谢少锋笑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让他转向自己的卧室,“有没有叫你等,明天不去幼儿园了吗?这么晚还不睡。”
谢东东“哦”了一声,想一想,又拉拉余小凡说:“你跟我来。”
余小凡被他拉着走,不知所措的回过头去看谢少锋,谢少锋扬起眉毛跟上他们,谢东东把余小凡拉进儿童房,指着他上下两层还带滑梯的木床道:“看,你可以睡下面,我已经把书都拿走了。”
说着还示范性的在铺着超人被套组的下铺上拍了拍,“弟弟来我家都睡这里,晚上我还念故事给他听。”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那本《漂洋过海的小飞龙》。
余小凡:“……”
谢少锋走过来,一把将穿着睡衣的儿子抱起来送到木床的上铺去,对他说:“小凡阿姨是大人,家里还有客房,不用跟你挤在一起。”
谢东东扒着床栏,头冲下对爸爸道:“可她胆子那么小,不会害怕吗?”
余小凡再次:“……”
谢少锋代替她答:“不会的,你放心好了,躺好睡觉。”说着看了一眼余小凡。
谢东东见大人们要走了,最后努力了一下,对余小凡道:“那晚上就没有人讲故事给你听了哦。”
余小凡所有的吃惊都化成感动,再也顾不上谢少锋在旁边,上去拉住谢东东的手。
“东东,你对我太好了。”
谢东东被她这样真情流露的一拉,倒有点腼腆了,低声说了句:“没有啦,外面很黑很冷的,你没有地方去,住我家就好了,我家有好几个房间,以前放暑假,我弟弟也常常来住。”
什么外面?什么很黑很冷的?
余小凡又:“……”
等终于出了谢东东的房间,余小凡才看着谢少锋问,“你跟东东说了些什么?”
谢少锋弯起眼睛笑了:“他不是都说了?”
之前余小凡整理东西的时候谢少锋在外头打了一会儿电话,大概是那时候他便知会了家里的吴阿姨和谢东东,但余小凡回想谢东东刚才的反应,忍不住瞪眼,“你说我要露宿街头了?”
谢少锋没答,身后儿童房的门又开了,谢东东赤着脚站在那里对余小凡说话,满脸期待地。
“那明天早上会有章鱼小香肠吗?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