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炎热的午后,叶权从客厅钻出来,站在院子里朝着楼上趴在栏杆上醒神的憾生喊:“憾生,大哥晚上要带我们去腐败。”.
憾生支着下巴问他:“蹭饭吃吗?晚上不用做饭了?”
.叶权站在院子里叉着腰,大马金刀的样子:“当然了啊,腐败啊,吃喝玩乐找美女啊。”.
憾生被他逗笑了,支着下巴回他:“好啊,但是屁股怎么办?它能去吗?”
叶权没把这个当事,小菜一叠的样子:“找个宠物店寄存一晚就好了。”.
.憾生没把屁股放在宠物店,下午她骑车带着叶权和胖狗去了莎莎那里,莎莎不在,憾生把屁股托给了那里的服务生,莎莎的员工都知道憾生是这里的房东,莎莎会照顾好屁股,没人会怠慢它,憾生把胖狗丢在这里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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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不知道被人遗弃了,憾生和叶权飞快的跑出大门,还傻乎乎的看着门口,小眯眼里尽是茫然。.
憾生和叶权跑出大门,嘻嘻哈哈的跳上车就往家跑,没有一点愧疚。
.叶臻的家族企业在沿海的几个大城市都有一两个投资公司,他这次来厦门也不完全是为了叶权,视察业务也是一方面,他这个大BOSS级的老板来到地头上,负责这里分公司的高层肯定是要出面招呼的,而且这地界上大大小小的官员他出于长远的考虑也是要结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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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叶臻带着两个小的出门应酬,叶臻的话不多,三人一前两后溜溜达达的走到环岛公路上。.
新修的环岛公路道路宽阔,景色优美,周围绿树葱葱,远处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憾生他们走到那里时马路边一溜停着三辆漆黑的轿车,车上的人远远看见他们一行人走近,老早就开车门迎了过来。.
.三辆车里,中间一部除了司机里面没人,前后两辆迎出来四个人,个个社会成功人士的装扮,年龄老少不一,上来就把叶臻围着,叶总叶总的叫着,态度无一不是恭敬的。.
叶臻和迎接他的人随便打了招呼,让出身后的憾生叶权简单的介绍:“弟弟,妹妹。”一圈人又围上来一阵热闹,客气话说了一箩筐。.
叶权见惯这种场面,同时也腻味这种交际,懒散的应付了一圈,拉着乖巧笑着的憾生径直走到中间空着的那部车旁,司机早就下来开了车门,叶权把憾生推上车,自己也钻进去随手“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 车上,憾生看着叶权笑,叶权呲着牙说:“马屁精,烦人。”.
憾生捏他的脸:“小屁孩,不懂事。”
叶权不服气,作势要捏回去,叶臻上车,从前面回头瞪了叶权一眼,两人立马老实了。.
三辆车,低调的穿过海底隧道开进了厦门市。一路上走街过巷,城市里灯红酒绿繁荣喧哗的景象,憾生透过车窗看着,心里不再恐慌。.
吃饭的地方在一个豪华的大酒楼,巨大的包厢里围坐的是清一色的钱权交易人士,在坐的有几位是厦门市的政府官员,叶臻主要的目的是与他们打好关系的。
因为顶着叶臻妹妹的头衔,叶权又生的面嫩,不像是管事的,一桌的人物们都把他们当做了小孩,大人们在推杯换盏,两个人在一边吃饭喝茶,自成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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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饱喝足后,叶权跟憾生小声嘀咕:“咱们先撤吧?我带你逛街去?”
憾生咬着茶杯口子嘟囔着回:“偷着跑吗?”
. 叶权把身子靠过去,一手搭在憾生的肩膀上,小声的策划:“一会咱们装着上卫生间,先溜出去,然后再打电话给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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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憾生刚想点头答应,一场逃跑的计划眼看着已经达成一致,那边一直在喝酒应酬的叶臻却一个眼风扫过来:“老实待着,一会去洗澡,这里湿度大,你们都去蒸蒸。”叶权和憾生对望一眼,逃跑计划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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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到闷长的晚餐结束,一群人车马喧嚣的驱车去了厦门市最大的洗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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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浴中心高档气派,整个庞大的建筑融合了欧洲中世纪的古堡风格和现代的简约线条,从艺术上说有些不伦不类,但视觉冲击却是气势恢宏的,大堂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明亮刺眼,迎宾小姐漂亮高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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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中只有憾生是女的,在大堂里换下鞋后,憾生被独个领进了女宾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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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池是仿罗马式的,正中央一个圆形的水池,台阶上一个电子温度显示器,水温恒定在42°,旁边成半圆形围着几个小水池,是提供给单人泡澡的,憾生没见过这个,从单间的淋浴房出来以后,泡进池子里就不愿出来了,周围人来人往,她自己占了一个小水池,闭着眼睛恨不得来点音乐什么的能睡上一觉就是更好了。
.憾生在池子里耗时良久,以至于出来都有点虚脱的感觉,看看墙上的大钟与叶权他们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赶紧换上睡衣坐电梯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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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浴中心的三楼是休息区,所有来这里休息的客人都穿着洗浴中心统一提供的睡衣,男人女人,管是你高矮胖瘦,有钱没钱,什么身份,睡衣除了在男女的颜色上有区别以外,大家穿的都一样,昏昏黄 黄的灯光下彼此都面目迷糊了很多。.
.憾生出了电梯,看见叶臻已经带着一行人站在走廊里闲话,看见她出来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招呼着一群人往走廊尽头的VIP休息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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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权从一堆人里走过来,一把搭上憾生的肩膀:“憾生,这里有游泳池唉,咱们游泳去?”
憾生被叶权搂着,跟上叶臻他们的队伍,不感兴趣的回:“我又没带游泳衣怎么游?”.
叶权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憾生:“你傻吧,他们这连游泳池都有,还能少了卖游泳衣的?”
憾生在热水里泡的浑身发软,不感兴趣的回绝叶权:“我累了,不想动,想睡觉。”
叶权不干了,推了憾生的脑袋一把:“你一天干什么了,就累了,这才几点就睡觉,不行,跟我去。”.
憾生被叶权推的冒火,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提高声音喊道:“不去,你去游泳池不就想看美女吗,不去。”.
两人在叶臻的队伍后面推推搡搡,迎面走来一群和他们一伙差不多的队伍,两群人在走廊幽暗的光线下擦身而过,憾生被叶权罩着半个身子,带着火气的高音穿过人群在走廊里飘散开来,已经走过去的队伍里打头的那个人豁然回头,憾生将将在这时被叶权强拉着转过一个拐角,背影一闪而逝。
. 佟夜辉发誓他没有出现幻听,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的听见的是憾生的声音,那是属于她的音质,他回头的瞬间心脏的血液似忽然被放空了,有弹指间心脏停止了跳动,刹那过后血液又迅猛的回流,心脏迅猛的起搏,狂躁的跳动着似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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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夜辉僵硬的维持着回头的姿势,有片刻动不了身,然后他缓慢的转身,向着来路走去,不是很快的脚步,迟钝的机械的,甚至是恍惚的,慢慢的似跨越着艰难,但也就在片刻之后,他忽然越走越快,一步步迈出的步履中充满了急切的仓皇。
佟夜辉的心里似成了一空洞,里面蔓延着无限的哀凉,眼前的世界摇晃着模模糊糊的,那个背影他没有看清,但他知道只要让他再看一眼,哪怕就像是刚才镜头的能再在他的眼前在回放一遍,那也他一定能认出来,那是憾生,他多么希望那就是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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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夜辉冲进游泳区,里面白晃晃的一片人影,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吵闹,男人的呼喝欢呼汇集成能冲破耳膜的嘈杂音量,佟夜辉觉得他的耳朵在“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心里充满焦急,头在剧烈的疼痛,沿着泳池走着一张一张的面孔看过去,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
.健身房,干蒸房,休息大厅,影视厅甚至是卫生间佟夜辉都闯了进去,他几乎在整个洗浴中心的三楼找遍了每一个角 落,但那个一闪而过的背影他再没看到。转了一圈过后,最后近乎绝望了,他又不觉的回到了刚才擦身而过的走廊上,怔怔的看着那个失去背影的拐角发呆,失魂落魄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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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夜辉在厦门制药厂的厂长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状态看起来明显有些不对劲,僵硬的立在走廊上,看着一个角落像丢了魂一样,厂长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出声问:“佟总,你怎么在这里?”厂长是个中年人,但他在30岁不到的佟夜辉面前还是颇为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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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夜辉被人一叫才恍惚着回神,面前是一张他熟悉的面孔,有片刻的时间他不知身在何处,呆愣良久才清明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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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佟夜辉是第三次来厦门,一个多月前这边制药厂出厂的一个批号的药品在医院过质检那一关出了问题,这是个大事,惊动了当地的卫生部,以前同一类型的药品被全部被召回,药厂被下令停产整改,卫生部专员进驻厂里调查,佟夜辉一时搞得焦头烂额,他上下活动了一段时间,基本把事态平息了下来,今天他专门在这里请的就是负责调查他这个厂的卫生部调查组,工厂能不能恢复生产就看今天这最后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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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佟夜辉其实心里充满了疲懒,他强打起精神问对面的人:“老郑,你怎么下来了?楼上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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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我是看你刚才忽然不见了才说下来找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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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夜辉说话气息虚弱:“那好,我有点晕,先去歇会,你帮我到楼上招呼着,有事你就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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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你去休息吧,那边完事了,我再来告诉你一声。”老郑应着。
佟夜辉点点头,转身准备去休息厅,刚一转身,他又忽然转了回来,拉了要走的老郑一把问道:“老郑,你说就在这。”他指指周围:“就在这会看见已经死了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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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夜辉觉得自己真是心里空的没着没捞了,才会对老实的老郑问出这么荒诞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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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郑也是被他问的一愣,然后才犹犹豫豫的回道:“佟总,那个,这地方人气旺,怕是见不到,你怕是看错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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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夜辉心里瞬间充满巨大的失落,他无力的朝老郑挥挥手,转身走了。.
.VIP休息室里,里面的灯光比走廊上还要昏暗,只在房顶的四周亮着一圈昏黄的暗灯,里面空间宽阔,每一排躺椅间留下的通道宽阔,墙上贴着壁纸,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这里休息的躺椅比普通的休息大厅里的要宽大一些,每个躺椅上都配备了一台电脑,显示器用架子架在椅子上方,可随意推拉,上网还是休息随你自便,这里环境安静,因为空间广阔,整个装修又都是采用的软包装,在里面交谈声音 传的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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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佟夜辉已经VIP休息室里找了一遍,进来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没有抱着希望,他头疼欲裂,只想找个地方歇一歇,进门后,他随眼看见直对着大门的位置有一张空着的椅子,就走了过去,来到跟前他刚准备着坐下去,就在一抬眼的功夫,就是那么一眼,他就僵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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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夜辉的正前方,就在他的眼前方不到一米处,他刚才苦苦寻找的的那个背影正像一只猫一样,把脊背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态,蜷缩在那里睡的正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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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佟夜辉觉得自己站不住了,像是一个长久睡在深沉噩梦里的人,一路黑暗绝望,仿佛就要烂在里面的时候,忽然梦境被打破了,清醒过来后浑身充斥着巨大的庆幸和脱力感,他扶着身后的扶手眼睛不敢眨一下的看着眼前的人,缓慢僵直的坐了下去。.
只一眼佟夜辉就认出了那是憾生,他没有看见她的脸,他也不用看她的脸,他就是知道,这个人是憾生,是活生生的憾生,憾生的身上的骨骼皮肤,他曾经都触摸过,那曾经让他厌烦,腻味的手感,却在往后那悠长的岁月里被他无数次的翻出来回忆过,长年累月的积累那份手感渐渐融入了他的骨血,不须记忆,那是埋藏在他身体里,心里最深处的触觉感官,憾生身上的每一处骨骼的形状,血肉的链接都是佟夜辉最隐秘的记忆,他只要看一眼那熟悉的骨骼结构就能让他知道,那是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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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夜辉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看着憾生,从头到脚,所有他能看得见的位置,憾生的右脚小腿上有一块疤痕,那是被他的第一辆代步工具,一辆幸福牌摩托车的排气管烫的,憾生蜷着双腿,细细的腿肚子上露在外面,那块疤痕还好好的待在那里,佟夜辉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委屈,他想冲上去用力的抽打憾生,嘶吼着问她:“你去哪了?你跑到那里去了?”也想用用撕裂骨肉的力量把她拥抱进怀里,狠狠的吻进她她的血脉里,然后他想失声痛哭,他也真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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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大的男人,傻傻的看着一个女人熟睡的背影,泪流满面,过往的看客投去好奇的目光他们没有人会知道他心里正经受着怎样的大悲大喜。
第十九章
那天憾生是被叶权捏着鼻子醒过来的,她趁着在换衣间换衣服的功夫偷着溜了,虽然她的偷跑也没耽误了叶权的风流,但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憾生睡的像猫一样,有些好气又好笑。
憾生被叶权弄醒,她有低血糖醒过来有不小的起床气,从躺椅上被叶权捏着鼻子拉起来,脑子昏昏沉沉的,看着叶权有气,又懒得伸手打人,就坐那翻着白眼瞪他。叶权被他逗的哈哈直笑。
叶权堵在憾生的身前,两只手伸到她的头上一阵乱揉,憾生的一头短发立马被她弄得炸了毛。憾生不干了,一把掐上他作乱的右手臂,两个手指头捏着一点皮肉使劲一拧,还不松手,叶权疼的“嗷”的叫了一嗓子,他也不想真的跟憾生还手,只有弯着腰在那疼的跳脚。
正闹得热闹的时候,隔壁座位上的叶臻在烟灰缸里掐灭手里的烟头站起来,冲着两人道:“走了。”不大的声音,充满威严。
打闹的两人立刻住手,憾生的眼里叶臻很酷,冒着星星眼就要追上去。叶权让开位置,她站起来,对面松树一般挺拔的坐着的男人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在眼底一闪而过。
那么大一个人杵在那里憾生不可能看不见,但心底的波澜微小,血脉里滚烫的暗流有瞬间的涌动,但翻不出上面厚厚的冰层,心脏微微跳乱在一个起搏之间,但也就是这样了,倒也不是真正的波澜不兴只是没有了翻滚的力气和激情。
憾生低头套上拖鞋,走出去的时候脚下踉跄了一下,叶权伸手扶了她一把。
“这地毯的也太软了。”憾生淡淡的说了一句。叶权没有回她。也真真是地毯太软了,也只是这样罢了。
从环岛公路回家的路上,街道空旷,路灯昏昏暗暗,已经是凌晨了,叶权和憾生勾肩搭背的走在后面,前面是叶臻一个伟岸的背影,步履从容而沉稳。
叶权搭着憾生的肩膀,侧头在路灯下仔细的看看她的面孔,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脸说:“憾生,你说你怎么就不收拾一下自己,脸色蜡黄的,要成黄脸婆了,要不你打扮打扮,给哥做媳妇算了。”
憾生一把拍掉叶权的手,朝他吼道:“滚,就你个花孔雀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叶权被她一巴掌拍开,嬉笑着往前几步窜到叶臻身边。
叶权在瞬间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低声对一脸雷打不动的叶臻说:“哥,后面有辆车跟着我们。”
叶臻步子稳健,淡淡的回:“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是憾生。”叶权回头看一眼,憾生慢慢的走着,眼睛望着别处若有所思,后面的黑色轿车隔着不远的距离,速度不到十码,叶权觉得这跟踪的人有意思,这明显不是跟踪嘛,这是在窥视嘛,还是这么大刺刺的窥视。
车里的人是佟夜辉,刚才在洗浴中心的时候,他知道憾生看见他了,但那那时的他仿佛沉浸在一个恍惚的梦里,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身体却迟钝的就是反应不过来,憾生淡漠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他无法反应,他和憾生之间横陈着太多东西,情感也好,往事也好,一点点的堆积,最后在她身上他终于连她刚出狱时,那种能厚着脸皮凑上去的底气都失去了,死亡的的憾生,让他跨越了心底本能的现实和虚伪,他对憾生终于从情感上遵从了本能。一种最真实的本能,让他流泪淌血的,心痛如刀绞般疼的失声的,又热血沸腾的,炙热狂烈的如要焚烧起来的感情的本能。
车子里的佟夜辉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偷窥狂,眼里的憾生让他迸发出一种炙热狂烈的甚至有点要癫狂的情绪,如此的刺激又是如此的陌生。
佟夜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那个走的漫不经心的背影,眼神贪婪的像个神经质的偏执狂,狭窄的小巷里车子再也开不进去,他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跟着他们,前面的三人如毫无所觉,依然不紧不慢的走着。
叶权又落后过来搭着憾生的肩膀走着,半个身子笼罩着她,一种保护的姿态,憾生抬头朝他轻轻的笑了一下,叶权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佟夜辉以一种仇恨的眼神盯着叶权的背影,憾生前面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保护者,她的家庭人丁单薄,自己又不善交际,哪怕在她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过一句同情的话,就连她的母亲,在她女儿的人生里也只是占据着一个旁观着位置,她或许爱着这个女儿,也或许是那份爱太深沉又或者是她太冷情,她看着女儿受苦受难,从没有伸出过手,在她的观念里或许是要她自己去醒悟去了解,虽是种残忍的冷漠,但也不能不说这也是一种冷静的人生态度。
佟夜辉知道憾生不一样了,从内到外都不一样了,从20岁到28岁,八年的时间跨度,他给她的磨难,生生把憾生从里到外洗涤了一遍,以前的憾生外表是强壮的,眼神是空白的,从情感到感知都是一个空白的人,而现在的憾生外表是羸弱的,内里却被他硬生生的塞进了太多的情绪,如果以前的憾生是块顽石,那么现在的憾生就是一株清晨的冷风下,被风吹弯了腰,枝叶上带着露珠的花朵,脉脉无语却惹人怜爱,佟夜辉不知道他更是怀念原来的那颗顽石还是更为眼前娇弱的花朵痛心。
寂静的窄巷里,前后四人的脚步声,不一的节奏,撞击着周围的建筑回荡着空旷的回音,昏暗的空间里,如与世隔绝般的幽静,佟夜辉如走在一个漫长的时间回廊里,眼里唯一专注的背影飘飘荡荡的那么的恍惚:憾生啊!让他如此心痛的憾生啊!
28岁的佟夜辉,被野心和欲望支配了整个少年,青年时期的佟夜辉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脏竟然能滋生出这么一种婉转,悲伤,胆怯以及疼痛的情感,而在很多年前他却从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一颗冷硬的心,我们在年轻的时候心里会充满了无穷的激情和莽撞的力量,眼里的整个世界都充斥着纸醉金迷的整个浮华,一切血肉模糊的残酷都是弱肉强食的牺牲品,我们冷酷的认为这是自然的规律,不会怜惜,不会回头,我们不懂珍惜朋友之义,看不明白初恋情人婉转的泪水,体会不到老父老母殷殷期望的眼神,我们一路往前走,一路自私的索取,一路毫不怜惜的抛弃,却不知道被我们冷漠的抛弃在脑后的却是我们最珍贵的,甚至是心灵的最终归依之所。
佟夜辉在最初背叛憾生,一脚把她揣进监狱的时候没有回头,没有后悔,但是我们所处的世界,所有的事物都是在不断的变化的,不得不承认,人的气质和修养是可以在后天培养起来的,当一个人拥有了丰富的物质生活和得到足够受人尊重的权利后,人生站的高度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和观念也会发生质的变化,这就是为什么有些富豪会在功成名就后行大善之事,也有些年轻时独断专横的人到了老年却把最柔软的心奉献给了孙子是一个道理。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佟夜辉记不太清是在憾生入狱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开始不断的想起她,他记得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忽然闪现的某个镜头,每次都很短暂,但他有大把的时间,随着日久年深,不用人逼迫,也不用刻意去回想,那种某种一闪而过的情绪终于在他身体里扎根成了一根让他疼痛的刺。直到某一天他忽然意识到从很久之前他的无情,他的自私,他的背叛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把憾生和他的人生捆绑在了一起,然后他感到了恐惧,他开始害怕憾生,他甚至到监狱里去看憾生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害怕看见落魄到极致的憾生,他恐惧看见在高强铁网后,隔着铁栏杆人生被践踏到极点的憾生。
佟夜辉对憾生害怕是源于他开始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了的心疼,当他终于开始正视憾生,当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开始往她身上投注了一丝感情开始,他意识到他亏欠了一个人永远也弥补不了的人生,他开始对憾生既抵触又牵挂,矛盾到了极点,直到憾生出狱后他依然是现实矛盾的,他清楚的意识到他和憾生走到了绝路,无论他多么想挽回,但曾经的他把事情做的太绝,他无论做什么他都可以预见得到他们今后的生活都将是一场灾难,因为憾生不会忘记,那样的背叛和损害也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忘记,于是他又一次彻底的自私了一回,他再次驱逐了憾生,这一次是阴差阳错的把她送上了死路。
对佟夜辉来说,憾生的死亡带走和改变了他身上的太多的东西,别人看着他可能没有什么变化,但内里的空缺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谓不破不立就是这个意思,什么事物发展到了极致,反而那些恐惧,矛盾倒是放下了,现在的佟夜辉宁愿在憾生面前弯下腰,哪怕不够再在她面前挖个坑自己站进去都行,只要她还能看自己一眼。
暗暗沉沉的一条回家的路上,越接近家门视线越昏暗,憾生家住的偏僻,她家门口几乎没有路灯。
叶权一直半搂抱着憾生,憾生很困倦靠在他身上几乎昏昏欲睡,挨到家门口,三人鱼贯进门,憾生习惯性的留在最后锁门户,门外昏昏暗暗的空间里一个人远远的站在那里,憾生隔着一道门目光投注过去,远远的看着,心里充满着疲惫,她轻轻的合上门,老旧的木门发出一阵“吱呀”声,伴随着她一声微微的叹息单调,空旷而寂寞。
翌日起床依然是个大好的天气,吃过早饭叶权回房间抱着他的电脑工作,憾生楼上楼下的做卫生几次摸过他的房间,发现他时而神情专注,时而暴躁的在屋里抱着脑袋在屋里暴走,要不就嘴里念念有词很是滑稽,憾生也不打扰他,笑笑就去忙自己的。
楼下的叶臻在客厅里看报纸,处理公事消磨了一上午的时间,憾生给他泡了一杯自己特意买的新茶,时不时的还去给他续水,伺候的好好的。
快到正午的时候,太阳升到半空中,憾生给院子里晒得有些打蔫的花草浇水,叶权“咚咚”的从楼上跑下来朝着院子里的憾生撇着嘴说:“我饿了。”
憾生扭头看他,叶权的神情也跟她正浇着的花一样蔫头耷脑的,知道他今天的工作应该进行的不顺利,她随手扔下手里的水管,跑去把水龙头关上,回身对他说:“行,我马上做饭去,你给我打下手行不?”
叶权炒菜不行,但做事很有条理,切菜切的仔仔细细,也不会大手大脚的把厨房弄的很脏乱,憾生用他用的很顺手,叶权显然是心情不太好,情绪低落不出声的做着事情,憾生也由着他,不打扰他,门口忽然传来三声叩门声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抬头对望在一起,叶权的眼神忽然灵动起来,里面晶光闪闪,憾生抬手按向他的肩膀阻止他跃跃欲跑出去的身形,开口道:“我去。”
老旧的老式木门,两扇对开的门板,中间甚至还带着门闩,随着“吱呀”一声,门外的大片阳光投射进来,门内门外的两个人隔着生与死,跨越了漫长的时间空间与一路艰难的历程终于再次正式的相见。
忽然投掷而下的阳光让憾生有片刻晕眩的感觉,门外的人熟悉的身材与面孔,她浑身蔓延着如山如水的沉静,血脉里翻滚着的那一点热血被厚厚的盖着翻不起波澜,她甚至不用刻意的伪装,淡淡的笑着及其平静的口气说:“你来了。”不是历经长久等待后的温婉的亲密,只是客气的问候,单纯的客气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