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奥斯卡
故事

【女生档案】
姓名 白小朵
城市 大连
年龄 17
星座 金牛座
关键词 爱 假装
我如果爱你,那是因为我难过。
Story
昨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一张很诡异的图,博主说,如果转发这张图,三天之内会出一场车祸,会丧失记忆,你敢不敢转?
我毫不犹豫地就转了。
天知道我有多么想忘掉从前的自己。
不知道从何时起,每晚临睡前,我都会跟自己说:“白小朵,从明天起你必须从头开始,随心所欲,爱咋咋地,不要再活得那么憋屈。”然而第二天早上,当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我却依旧还是那个我,没个性,没勇气,没朋友,在别人的眼光里讨生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偏偏我的软肋是致命的,那就是我很担心别人会不喜欢我。从生下来那天起,我就受够了那种不被人喜欢的感觉。不知道我妈怀我的时候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我眼睛小鼻子塌,眉毛短嘴唇厚,身材像个球,怎么看都和漂亮一点都不搭边。唯一庆幸的是我还算聪明,懂得看他人的眼色,懂得用委曲求全来保护自己。
我的妈妈是个暴君。在家里,她有绝对的话语权,我和我爸都不敢违抗她半分。她一不开心,就会冲我动手。作业做不好,打!睡姿不正确,打!电视看太多,打!跟亲戚讲话不得体,打!
七岁的时候,她辅导我珠算,我老是拨错同一个珠子,她怒了,竟然操起算盘就往我身上砸。我站起身来躲,她就一直追着我打,直到把算盘砸在茶几角上,珠子撒了一地为止。还有一次,小学三年级,我在校车上和另一个女生因为座位的事发生了一点小磨擦,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我妈耳朵里,变成了我非要跟人家抢座位,她不分青红皂白,认定我没教养,丢了她的人,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阵骂,我稍微辩解了两句,她抓起木头餐椅就向我打过来,把椅子腿都打折了。
从小到大,我跟我妈之间诸如此类虐心又虐身的故事,还真是数不胜数。
有句话不是说什么上帝为你关一扇窗,就会为你开一扇窗吗?所以我常常自我安慰,上帝之所以赐给我这么一身肥肉,估计就是用来对付我妈的暴力吧。
不过凭良心讲,不打我的时候,我妈对我还是挺不错的。为了帮助我减肥,她去听了不少专家的讲座,然后还按那些专家的说法,每天费尽心思替我做什么特制营养餐,哪怕没什么成效,她也一直坚持。有一次她听人讲了个什么减肥的偏方,一个人跑去山上给我找一种野菜做药引,结果崴伤了脚,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除此之外,我妈还很舍得在我身上花钱,我的衣服鞋子大多数都是名牌,家里的零食从没有断过供应。在我家,我妈有这么一句名言:“咱就这一个女儿,等将来进棺材了,钱还不都是她的,花了就花了呗!”
搞不清我妈的阴晴不定,我也就无师自通学会了装乖。
比如晚上十一点了,我还在装模作样地复习,我妈推开门催我睡觉,我便惆怅地叹口气说:“最近学习都跟不上进度了,妈妈,你就让我再看一会儿书吧。”
其实整个晚上,我都捏着一支笔,对着课本,大脑一片空白。
又比如我们一家去亲戚家做客,大包小包,我都抢过来拎着。我爸看我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对我说:“别逞能,给我吧。”
我就笑着说:“没事,我长大了,这些事我应该做的。”其实当时手痛得恨不得把那两大袋子东西全扔进臭水沟里。
是的,这就是事实——我很假,假到自己都嫌弃自己。但很长时间我都没办法改变,因为我没得选择,只有“假装”,才是我对抗这个世界的唯一武器。
我努力在我爸妈面前扮演一个乖小孩的角色,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做过一件特别对不起他们的事——我破坏过他们的感情。
我还记得那天是周末,我和我妈去超市买东西,我爸一个人在家上网。我们回家以后,我妈发现家里的水管在漏水,十万火急地喊我爸去修,我爸来不及关电脑就去了。我坐到电脑前,发现我爸爸的QQ一直在闪,有个叫“小柔”的人一直在喊他:“哥,你不在了吗?哥,你快回我呀?”
可是,我爸根本就没有妹妹呀!
出于好奇,我点开了他们的聊天记录,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很多肉麻的话,肉麻到我都不好意思看下去的地步!当时我整个人就震惊了,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像我爸这样的老实人,竟然也在外面有小三!
我偷偷把那些话复制下来,当天晚上就向我妈告了密。
我爸一开始当然是不承认,可是铁证如山,赖也赖不掉,到最后只好招认了那是个没见面的网友,两个人只是在网上闹着玩玩而已。可是我妈显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那天真的是疯了,拿着刀追着我爸砍,最后一刀砍中了我爸的手,鲜血溅得满墙都是。我目睹了整个过程,哭喊着扑上去死死抱住我妈,菜刀从她手里滑落下来,刀背狠狠地砸在我的脚背上。我顾不上脚背上的疼,冲过去扶倒在地上的爸爸,生怕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但他却狠狠地甩开我,满眼的恨意让我全身发毛,恐惧到了极点。
当天晚上,我妈就打车回了县里外婆家,丢下我和我爸不管了。我爸是公共汽车司机,手受了伤当然不能上班,只能窝在家里养伤。他不会做饭,不懂得照顾我,又因为生我的气,不愿意搭理我。我每天放学回来饿得半死也只能买个干面包啃啃,不敢跟他提任何要求。见他闷得慌,坐在家里不停地抽烟,我就好心劝他说:“要不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他冲着我大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你妈的小间谍,想抓我的小辫子是不是,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爸,对不起。”我低声道歉,“都怪我不好!”
“得了吧,你跟你妈从来都没有错,在这个家里,错的永远都是我!”他说完这个,摔门进了卧室,把我一个人晾在客厅,欲哭无泪。
为了让我妈快点回来,我只好使出苦肉计——白天不穿外套,晚上不盖被子,半夜用冷水洗头,对着空调吹冷风,千方百计地终于让自己患上了重感冒,并如愿以偿地发起了高烧。那次高烧一直持续了好多天,我爸妈至今都不知道是我自己折腾的。虽然差点把脑子烧坏,但是我总算达到了目的——我妈回家了。
“要不是为了你,我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家半步!我觉得脏!”我妈一边喂我吃药,一边气愤地说。
也许是心理作用,反正我感觉这事以后,爸妈对我都不再像从前,我跟我妈说话,她总是不耐烦,而我爸则像换了一个人,下班回家就待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家里的网断了,电脑上也蒙了一层灰,我想上上网,也不敢向我妈申请。在这之前,虽然我妈这个人比较强势,但我爸妈之间的感情总的来说还算是挺好的,要不是我好奇心强,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把我爸的秘密给说了出去,或许,他们会一直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貌合神离,彼此不信任,为点小事就吵得不可开交。
没过多久是我爸的生日,或许是为了缓和家里的气氛,我奶奶特意张罗了几大家子人来我家吃饭。我为了在他们面前挣回点分数,忙着倒水,摆碗筷,端盘子,结果不小心被姨父撞了一下,将整盘鸡肉打翻在地,盘子碎了,鸡肉当然也没法吃了。
我趴在地上想收拾,却发现一地汤汁,根本就收拾不了。这时候,就听见我奶奶在我头顶上恶狠狠地骂:“丑人多作怪,灾星!”
我抬头看着她眼里嫌弃的眼神,别提心里有多难受了。我真的想不明白,我是她的亲孙女啊,她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话来骂我呢?
最终还是我妈走过来拍拍我的背对我说道:“别添乱了,回你自己屋去吧。”
吃饭的时候,一直都没有人来叫我。直到他们吃过了,我妈才端来饭菜给我吃。见我不高兴,她说:“笨手笨脚的,你就不要逞能了。”
我哭着对她说:“对不起,老是给你丢脸。”
她拍拍我的肩,叹口气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就算我在里屋,也能听到他们整顿饭都在数落我。明明一肚子委屈,明明可以回骂,明明想来一阵龙卷风把那些没心没肺的人统统卷到外星球去!但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我还是走到客厅里微笑着低声下气地跟他们说再见,请他们再来玩,我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抽死我自己!
如果窝囊可以当饭吃,我们家这一辈子估计都不用再买一粒米!
纵是磕磕绊绊,也终究要长大。
好不容易捱到小学毕业,我上初中了。我读的是我们那里最好的中学。一开始我很兴奋,觉得新生活就要开始了。但很快我就发现事情其实并没有好转。我在做课间操的时候跟同学聊天,导致我们小组被扣分,每个人都怪我,但其实是别人先找我说话的,不知道为什么过错就全算到我头上。还有一次我因为数学作业写不完,就抄了练习册后面的答案,跟我一个组的某女生立刻就跑去数学老师那里告发我,老师问我抄没抄,我硬扛着说没有,不信你看我本子上还打了草稿的。老师伸手来拿我的本子,我怕露馅不愿意给他,两人争抢的时候本子从我脸上划过,我下巴立刻就被划破了,流了一点血。
数学老师根本不管我的伤,而是抖着那个空白的本子当着全班人的面骂我:“白小朵,我见过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没见过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像你这么理直气壮的!真该让全班为你鼓鼓掌!”
他话音刚落,掌声四起,真是戏剧味十足!而我就是站在台中央的小丑!
怕被老师告状,那天回到家之前,我特意用手指甲把下巴上的伤给抠深了一些。我回到家就给我妈看那伤口,哭诉说老师当着全班人抽我嘴巴,我妈当时就急了,要去找老师算账,我拼命拖住我妈说:“不要了,我还要在这个班上读很长时间的书呢,你要真跟老师吵起来,我这书还要不要读?”
我爸也同意我的意见,拦住了我妈。
那次期中考试,我考得很差,但因为有“被老师打”那件事,爸妈也没过多地责怪我,反而安慰我说:“没事,下次考好点,考给那个老师看看!”
在学校里,同学不喜欢你还没那么可怕,最可怕的是老师也不喜欢你,这样你在班上就完全没法立足了。那些天,我总寻思着要想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初中的班主任是教地理的,她刚从学校毕业,教我们的时候是第一次带班,也没什么经验,同学们都不怎么肯听她的,只有我,每次她需要帮什么忙,比如做PPT啦,领书啦,分报纸啦这类事,我都很主动地去帮她。她对我的印象慢慢地有了转变。有一次,只有我们俩在,她忽然问起我有没有想过要减肥这件事,我就趁机在她面前编了一个故事,说我胖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的肾得了一种慢性疾病,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必须常常打激素,所以减肥这件事对我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体育课打球分组,大家都不愿意跟我一组,有个男生很损地说:“身为一个球,怎么打球?”说完了他们就一起乱笑。我气得跑回教室,也没有一个人来安慰我。班主任得知此事,在班会课上把大家教训了一通,讲了一大堆对同学要友爱,不要歧视和搞孤立等大道理。全班同学懒洋洋的,无一人肯反省。老师一看没办法,就把我得病的事情说了出来,希望大家能够消除对我的成见,多多帮助我。我一看时机到了,赶紧站起来,走到讲台上对大家说道:“对不起同学们,都怪我长得胖,长得难看。要是我的长相实在影响了班容,我只能在此说一声抱歉!”
说完,我深深鞠躬,泪如雨下,全班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我抬起头来,看着下面同学那种内疚的眼光,心中不禁一阵狂喜,禁不住要为自己精湛的演技拍案叫好!
这个完美的谎言的确给我争取到了很多的利益,从那以后,大家对我的态度都有了明显的转变。为了让这个谎言更加逼真,我还在课间成功地表演过两次晕倒,又在老师和医务室的医生到来之前恰到好处地“苏醒”。那一阵子,我们班任何人都不敢再欺负我,跟我说话也小心翼翼的,轮到我们组做卫生,重活累活都没人敢让我做,我也乐得清闲,暗自得意地想:性命攸关的事,看你们谁敢乱来。
因为怕这个谎言被揭穿,好几次家长会,我都找理由,没让我爸妈去参加。
初二,班里组织去春游。我妈给我带了很多零食,我全分给大家吃了。后来,我又拿出我身上所有的钱,请班里的同学喝饮料。那天是我记忆里难忘的愉快的一天,好像每个人对我都比以前要客气很多。后来玩游戏的时候,还有人对我说:“小朵,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参加了,在旁边看着好啦,省点力气。”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被人照顾,小心肝都快飞起来了。
春游之后,就开始有人说我们家特别有钱,是大款什么的。我特别喜欢这种流言,满足了我从没享受过的虚荣心。为了把这个虚幻的梦继续下去,我学会了偷钱。其实我妈平时给我的零花钱并不少,但要在班上充大款,那点钱远远不够。起初我是每天从我妈买菜的小包里拿点钱,后来就发展到在我爸钱包里偷,再后来发展到偷他们放在抽屉里的现金。当然不是全拿,我只是小心翼翼地抽出其中的一两张,像我妈那种对钱没啥概念的人,当然很长时间都发现不了。
我拿这些钱打扮自己,学会了自己给自己造型。我还习惯了买礼物送给我们班同学,比如谁喜欢哪个明星,我就去买那个明星的CD或者海报,还有签名照片什么的硬往他手里塞。谁过生日了,也是我请一帮子人到必胜客什么的聚一聚,再买个生日蛋糕,唱个生日歌什么的。教师节的时候,别的同学了不得在校门口买一枝鲜花送老师意思意思,只有我是送红包的,而且我还会冒充我爸妈的口气,在红包里夹上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让老师不收下我这个钱都不好意思。
不置可否的是,我这样做不仅提高了我的自信心,也让我在班里的地位有了极大的提高,我还因此拥有了我人生的第一个闺蜜——小妙。
小妙长得也不算好看,但她是那种特别单纯的女孩子,基本上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我愿意相信小妙起初愿意跟我做朋友,真不是想占我什么便宜,就是觉得我这人挺义气,对朋友真心。并且,我们还有很多共同的爱好,喜欢饶雪漫,喜欢海贼王,喜欢李炜。
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好朋友,我真的是特别特别珍惜和小妙之间的这份友情。为了维护这份友情,我也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只要能替她做的事,我都不遗余力,谁要是敢欺负她,我就跟人家死磕。好几次,小妙都被我感动得掉下眼泪,说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修到我这样一个好朋友。
都说好朋友之间要真诚,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一生中被我骗得最惨的人就是小妙了。我这么说你别误会,我并不是不愿意跟她做好朋友,而是实在怕失去这个朋友,怕自己在她面前没有地位,所以,我撒了太多的谎。为了圆上一个谎我又必须再撒下一个谎,直到恶性循环到我无法收拾的地步。
首先,怕她跟我回家玩露了家底,我跟她虚构了我的身世,说什么我父母都在美国做生意,我目前是借住在姨妈家里,我爸妈希望我能接受更多中国的教育,不要忘记我是一个中国人,所以要求我在国内读完高中才会接我出去。而我姨妈性格很古怪,不喜欢我带朋友回家,每次只要有朋友去玩,她必然对我破口大骂,我寄人篱下,其实过得很不幸福。
小妙说:“没事没事,那你以后就常到我家玩好啦。”
我找来很多我堂妹的照片,告诉小妙那是生病前的自己。我堂妹人长得乖巧可爱,气质也不错。小妙一边看着那些照片,一边就流下泪来:“阿朵,你真的太坚强了太不容易了,以后谁敢再嘲笑你的长相,我就跟她没完!”
为了让小妙更瞧得起我,我甚至还虚构出了一个远在美国的男朋友。我告诉小妙我跟那个男生是青梅竹马,自从我变丑后,我一直希望能断了跟他的联系,可是他依然对我不离不弃,说我就是他心中永远的公主,并发誓要考上最好的医学院,治好我的病。为了让戏更加逼真,我偷来我妈不用的旧手机,买了一张卡,自己给自己发短信,我时常拿出那些情意绵绵的短信跟小妙分享,小妙几乎要对我膜拜了,她说:“我要是拥有这样一个爱我的男生,真是死了都值!”
其实半夜偷偷编辑那些短信的时候,我心里也不好过。不知道何年何月,我才能真的等到一个欣赏我的男生呢?搞不好,这一切永远都只能在梦中!
我编的故事越来越多,情节越来越离奇,小妙也不是没怀疑过我,有一次她问我:“有人说你爸是109路的司机,还说见你们全家一起出去逛街的,这是怎么回事呀?”
“哦。”我内心滚过一阵心虚,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道,“那是我叔叔,我爸有个双胞胎弟弟。”
“你们家还真是传奇。”小妙说。
纸终究包不住火,我偷钱的事最终还是被我妈发现了,也算是运气不好,正在抽屉里拿钱的时候被她抓了个正着。我妈怒不可遏,追问我钱都拿去干什么了,我哭着说学校有同学勒索我,要是不给钱,就会被打,没办法才偷的。我妈不依不饶闹到了学校,我用谎言建立的华美世界就在她和班主任见面的那一刻分崩离析了。
我求班主任不要把真相说出去,发誓我会努力学习努力改掉撒谎的毛病,但是她并不肯答应我,只是说,“白小朵,我对你很失望。”
“你根本就没有病,你父母也不在美国,你也没有什么男朋友,你偷你爸妈的钱只为了到学校里来炫富…”小妙红着眼睛问我,“白小朵,你就跟我说一回实话,就这一回,他们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强撑着。
“我见过你妈妈了,她骂了我一通。”小妙说,“你妈认为你交友不慎,认为都是因为你交了我这么一个虚荣的朋友,才需要花那些钱。老师提醒我,以后少跟你来往。”
“我没有骗你。”我哭了,但除了流下苍白的眼泪,我找不到任何可以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初中最后的时光,我在班上就是一个笑料,一个人见人恨的“胡扯王”。小妙开始跟别的女生同进同出,见了我,最多也就是礼貌地笑笑。哪个人要是稍微讲一点点不切实际的话,立刻就会被其他人嘲笑说:“怎么,你当你是白小朵吗?”
毕业的时候,班主任还做了件特别过分的事。那时候大家都在为毕业纪念册准备东西,我好几个晚上没睡酝酿出了一封写给老师和同学的信,希望可以挽回点什么。我觉得我那封信写得很好,情真意切,我看一回哭一回。我郑重地把它交到我们班主任手里,班主任草草扫了一眼就扔到了桌上。等到我们毕业的时候,我才发现在纪念册里根本没有我的任何照片、任何信息,当然更不可能有那封信,就好像我从来没在这个班级存在过一样。后来我去问过班主任,她就直接告诉我她忘记了。
“为什么?”我坚持要一个结果。
她不耐烦地回答我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要撒谎,你能回答我吗?能吗?”
我真想扇她一耳光!
高中,我毅然选择了去外地读书。尽管离家远,住校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是我愿意,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过去彻底做一个了断。我换了我微博的头像,把签名改成:新生;把归属地改成:海外。
我不再担心任何人说起我,因为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刚上高中那会儿,应该算是我人生中最最叛逆的时光。我学会了打扮自己,爱上指甲油、耳环、项链、高跟鞋。我厌倦了那种看别人眼色的生活,学会了反抗。唯一没变的,是我依然喜欢用各种各样的谎言包装我自己,管你信不信。
直到我认识他,隔壁技校的男生。很巧,每个周末我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都会遇到他,他总是背一个黑色的大包,喜欢站着,有座位也不坐。
有一次他没有零钱,我替他付了。
第二次他主动替我付了。我觉得这便是缘分。后来我便开始盼着周末,一放学飞快地往公交站跑,直到他笑着对我说:“不用跑那么快,我会等你来了再走。”
“为什么呀?”我有点傻。
他的回答很有技术含量:“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后来慢慢熟悉了,我终于有机会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丑?”
他说:“没有,我觉得你很会打扮啊,很新潮。”
大千世界,终于有人看见了我的美。因为他,我又收起了我的刺,愿意重新变得柔软和纯净。我在臆想的爱情里待得太久,当一切在现实中出现的时候,我承认我有点招架不住。那个男生叫于博,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但是他愿意和我一起坐车回家,愿意听我胡说八道。他家条件不是很好,很少穿新衣服,球鞋也很旧很脏。我在他的面前努力扮演着天使的角色,尽可能地去帮助他,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够等到他的表白。
于博是学机电专业的,就快毕业了,工作很难找。我告诉他在国内找个工作,每个月累死累活赚两三千块钱没什么意思,要发财还是要出国,赚美金!
“出国这种事,想都不敢想。”他说,“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能自己养活自己就算是幸运了!”
“或者将来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啊。”我大胆地暗示他。
“我哪有你那么好的命,我爸妈又不在美国。”他说。
“或许我们可以假结婚。”我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以掩饰我内心的慌张。
他也笑,但不接话,更不表态。
我觉得我弄不懂于博。每当我想靠近他,他总会下意识地离我远一些,而我想要离他远一些的时候,他又会主动来靠近我。我送他礼物,他不会表现得很欣喜,但最终也会收下,并且很真诚地对我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我压力很大。”
“好朋友嘛。”我说,“你不必想太多。”
“我都送不起你礼物。”他愁眉苦脸地说。
“等你毕业工作了,挣了钱,就可以回送我礼物了呀,再说我也不在乎这个。”
他忽然就流下了眼泪,一把抱住了我。长这么大,这还是我跟男生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我当时整个人都有点犯傻,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直到他终于肯放开我,我才从包里找出一包纸巾,抽出其中的一张,递到他面前。
“你不用理我。”他说,“我就是心里很不舒服。”
“怎么了?”我问他。
“我妈病了。”他说,“肚子里面长了个肿瘤,需要好几万块钱的手术费。我真的觉得自己没有用,长这么大一分钱都挣不到,难道眼睁睁看着我妈等死吗?”
看他伤心成那样,我的心都碎了。
我回到家,挖空心思说是要参加什么杂志社的小作家培训班,骗了我妈两千多块钱。又把我的一个差不多全新的三星手机给贱卖了,又跟同学借了一点,加上我平时所有的积蓄,一共凑齐五千元整,全部给了于博。
“小朵!”他拿着那叠钱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难过。”
于博妈妈一直在住院,差不多那一年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我给于博的钱超过了一万块。付出让我觉得心安,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