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乔依会出事。
那天早上乔依没有在楼下等我,我匆匆地赶到学校,也没有看到乔依。还没等我在座位上坐下,我就被班主任林老师叫进了办公室。
林老师的表情严肃极了,她问我说:“你讲实话,乔依和外校男生的事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迟疑了半天,我说:“老师,可不可以告诉我乔依怎么了?”
林老师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就能这样眼睁睁地看她往歧路上走,不拉一把,帮一把,还要帮她遮着掩着?”
我只好用我的老办法,不作声。心里却像鼓点一样敲得厉害,但愿乔依不会出什么事才好。
叶老师叹口气说:“她昨晚在街心花园和小混混打架,还惊动了110。”
我张大嘴。
见我确实不知情,林老师只好放我走,并叮嘱我说:“同学面前不要乱讲,出了这样的事,对学校,对我们班都有影响,乔依那里,你也要好好劝劝她,不要再做傻事。”
我点头退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乔依和小混混打架?为了什么?有没有受伤?会不会被处分?我真后悔没敢多问林老师两句。
中午的时候乔依才回到学校。她一脸的疲惫,趴在我肩上沉默。
“傻丫头,”我说:“万事忍字当头,现在好了,成众矢之敌。”
“他们叫他小白脸,你叫我怎么忍?”乔依恨恨地说:“你没看见,高远的脸都气青了。你叫我怎么忍,我用砖头打掉他们门牙!”
“真打?”我睁大眼。
“怎么不真打?还以为我好欺负!”乔依得意地说:“反正我豁出去了,狠的还怕不要命的。”
“学校怎么说?”
“管他怎么说,”乔依破釜沉舟的样子:“总不能为这事开除我。”
学校自然是没开除乔依。但乔依的日子并不好过,班主任那里一次次的谈话,写检查,爸爸和妈妈没完没了的心理攻势,同学们之间的风言风语,包括一些莫须有的猜测,乔依都得一一地去面对。由于受到严密监控,她和高远很难见面,高远的来信,信封上也变成了我的名字。那些薄薄的来信乔依总是把们读了又读,然后慎之又慎的放进书包的夹层里。带着一丝苦恼的笑,乔依问我说:“娅娅,你知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可是我愿意,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乔依。
转眼就是期末考。
这一次的考试,我和乔依都很失败,一起被挤到了全班二十名之后。妈妈对我的成绩根本就不闻不问,倒是爸爸打了一个电话来,我听见妈妈在电话里对爸爸说:“反正你们周家也出不了什么人才,好好坏坏还不是一个样,她少气我一点儿我就谢天谢地了!”
挂了电话,妈妈跑到我房门口对我说:“你爸爸有儿子了,你是不是也该去祝贺祝贺!”
我把头埋进厚厚的书里,我觉得恶心。
春节的时候爸爸约我去麦当劳,他穿着一套新西装,显得很精神,与我记忆中总是垂头丧气的他有着天壤之别。坐下来的第一句话,他说:“你爸爸升了,做主任了!”
他的喜气洋洋让我嫉妒,狠狠地咬一口汉堡,我说:“谁的爸爸?我没有爸爸。”
“我知道你恨我,”他叹口气说:“等你长大了,你会发现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爸爸有爸爸的苦衷。”
“那是。”我装出一幅谅解的样子。
爸爸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我说:“这是给你的压岁钱,你把它收好,买点学习用品什么的,学习不能马虎,关系的是你自己的将来。”
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
他又说:“少和你妈妈吵架,她也不容易。也不要怪爸爸,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有出息,你有出息爸爸心里才会好过一点。”
他好像真有些伤心,语气伤感,我最怕这个,把头别了开去。
就是这一别头,我看见了高远。
高远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女孩笑起来很甜,眉毛弯弯的,和高远头碰着头,喝着同一杯澄汁。
木木地回过头,我对爸爸说我吃饱了。爸爸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我想他也没什么耐心陪我坐在这里,他一定急着回家抱他的儿子去。
然后我就去了乔依家。
乔依正在家里做一张密密麻麻的物理试卷,我说:“真是改过自新了,家里就你一人还这么用功?”
“没办法,一会儿小李会来检查。”乔依拖长了声音哗地一下子倒在床上:“再说了,我也怕他们一回家就唠叨,那可真要了我的命。”
小李是乔依新请的家教,一个白白净净的女研究生,总是穿很花的衣服,乔依不只一次在我面前笑她老土。可乔依妈妈把别人送她的巴黎香水都转送给了她,乔依对我说:“小李都在我妈面前立下军令状了,说是下学期一定让我进前十名,把我妈乐得,嘴都歪了。”
“那不正好,考不好也不关你的事。”
“你知不知道高远怎么安慰我?”乔依冲我一挤眼:“他说我要那么好的成绩也没用,将来还不是要嫁给他跟着他享清福。”
“乔依!”我吓一跳,正色道:“这种想法可要不得!”
“我知道,瞧你!你以为我真那么没出息,只是这话我就爱听。”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不可救药的甜密状。
我忍不住问:“要是有一天高远爱上别的女孩,你会怎样?”
“忘掉他。”乔依毫不犹豫地说:“当爱情不再美丽,就不再值得留恋,娅娅,我可不是电视里那些傻女孩,我有我的原则。”
乔依的话让我多少有些释然,我没有告诉她我在麦当劳看到的一切,但愿那只是一场误会。可是我又隐隐觉得,总有什么事要发生。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乔依做了一件让她父母伤心欲绝的事:彻夜未归!
那天傍晚乔依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她说:“高远的妈妈再婚,去新马泰度密月去了,高远心情不好,我想陪陪他。要是我妈妈问起,你就说我在你家复习来着。”
我说好。我根本没想到所谓的“陪陪他”会是一个晚上。
那天深夜,乔依的爸爸妈妈心急火燎地敲开了我家的门,问我乔依在不在。人都上门来了,我只好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乔依爸爸抱歉地说:“不知道你家电话,这么晚了还来打搅,真是对不起。”
“不要紧,”我赶紧说:“我妈妈上夜班没回来,反正就我一个人在家。”
“瞧人家姑娘怎么就不出去疯跑,”乔依妈妈眼睛都红了:“你说我们乔依,辛辛苦苦养她到十六岁,好端端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乔依爸爸也很沮丧,问我说:“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艰难地摇摇头。
“要再不回来,就只好报公安局。”乔依妈妈绝望地说。
我吓得一惊。
乔依爸爸察言观色:“娅娅,你和乔依是好朋友,知道什么可不能瞒我们。”
“不会有事的,”我安慰他们说:“说不定你们回家,乔依都已经回来了。”
乔依爸妈走后,我一晚都睡得不踏实。我做梦,梦见和乔依在高高的楼顶上聊天,不知怎么的,乔依的身子往后一仰就掉了下去,她高呼着向我求救,我却没能抓住她,那么冷的天,我醒来后一身大汗。
天已蒙蒙亮,我想想心里不踏实,起来穿好衣服就往乔依家赶。乔依还没回来,她爸爸妈妈坐在外屋的沙发上,一夜的折磨让他们心力交瘁。我陪他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我不得已
说:“我只知道高远住在哪一区,要不,我带你们去问问看?”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悉悉索索的钥匙声,是乔依。
进了门,她径自走到她父母面前,哑着嗓子说:“对不起。不过我保证,我没有做任何坏事,我只是去陪一个孤独的朋友。要打要骂,随你们。”
我听见乔依妈妈一声轻轻的叹息。接着,她的爸爸和妈妈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们好像看都有没看这个让他们心碎的女儿一眼,就相依着走进了他们的房间,关上了门。
乔依呜呜地哭起来。
我气得把她猛地一推说:“昏了头了,你!”
“我是昏了头了。”乔依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低低地说:“娅娅,你救救我,我看不到他就想,看到他就魂不守舍,你叫我怎么办?”
我无语,乔依就继续呜呜地哭。她的哭声真是让我心烦意乱,我狠下心来说:“其实高远有别的女朋友,我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
“娅娅,我知道你是对我好,”乔依有气无力地说:“可是你没必要骗我。”
我欲辩无言,我也是昏了头了,跟昏了头的乔依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乔依显然是一夜没睡。又哭了一小会儿,她就歪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了。我打开她的背包,从她的通讯录上找到了高远家的电话号码,我决定约高远出来谈一谈。
我很顺利地约到了高远,就在离他家不远处的一家小茶坊里。
这种地方我从未来过,高远倒是熟门熟路,老道地问我:“喝什么?”
看了看价格牌,我说:“绿茶。”
“这么为我省。”高远一笑。
“是为我自己省,”我冷冷地说:“各付各的账。”
“好吧,”高远坐直身子说:“你的兴师问罪可以开始了。”
“兴什么师问什么罪?”我说:“难道你做错什么?”
“你真是聪明,”高远盯着我说:“跟你说话得小心点,要不就得入你的圈套。”
我可没心思跟他迂回,直截了当地问:“你爱乔依吗?”
“也许吧,”高远目光闪躲,却又装做若无其事地说:“现在就说这个字,是不是早了一些。”
“十六岁就夜不归家,你觉不觉得更早了一些?”
“你是说乔依,”高远申辩说:“我劝过她回家,是她不肯。”
“这么说都是乔依的错!”我气得差点拍案而起,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茶坊里的人都有兴趣地盯着我们看,本还想狠狠数落他一番,我只好忍气吞声地说:“乔依瞎了眼。”
“别那么激动,”高远有些疲倦地说:“我以后会注意,说实话,我并没有乔依想得那么多,你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没等我说话,他又说:“我欣赏乔依热情,大方,敢做敢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也带给我太多的压力。我认为在我们这种年纪,面对‘爱’这个字,应该要洒脱一点。”
“那你和别的女生呢,是不是非常洒脱?”我直直地望着他问。
“什么别的女生?”高远跟我装糊涂。
“乔依是傻了点,可是你别忘了她还有我这个好朋友,”我站起身来,把五元钱往桌上一拍说:“你的那些理论和经验我不懂,不过,你要是伤害到乔依,我绝不放过你!”
开学了。
校园清晨朗朗的读书声再度响起,夹混着的是淡淡的青草香味,春天从寒风里慢慢地渗了出来,带给人满心满眼的希望。妈妈破天荒地给了我一百元钱:“买个新书包吧,”她说:“背着那样的破玩艺去念书,连做样子都做不像。”
我本想反驳她几句,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突然发现妈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往里凹了一些,显得老了许多。我意识到春天对我来说是长大的希望,对妈妈来说却是老去的绝望,我在上学的路上对乔依说我发誓不要像妈妈那样活一辈子。
乔依根本就不在听我讲话,她问:“你说我今天会不会收到高远的来信?”
“会,会,会!”我气急败坏地打她一拳说:“整天就是高远高远,一点出息也没有!”
“我愿意。”乔依说,还像模像样地哼起王菲的歌:“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乔依的无可救药让我忧伤。
而让乔依忧伤的是高远,他没有信来,一天没有,二天没有,三天也没有。乔依打电话过去,他说是开学太忙,也不肯见面。等待和惶恐让乔依变得脆弱和神经质,常常长时间想心事或是在一张白纸上划满高远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那一次和高远的谈话所造成的,如果真是的话,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乔依来说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我应该把那一次和高远的见面以及他说的一些话告诉乔依,可乔依的自尊能接受吗?又或许我什么都不说,而是相信书上所说:时间会抚平一切的痛。痛过之后,乔依再回到重前,那不正是我所期待的结局?
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渴望有一个聪明豁达的父亲或是温柔善良的母亲来帮我做一个选择,而不是让我独自陷在举棋不定的青春潮水里。
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接到高远的电话,约我周五下午去他家附近的小茶坊,说是有要事要和我谈。
我说:“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好了。”
“我的心乱极了,”高远在那边的声音显得飘浮不定:“你知道吗,乔依昨天居然找到我学校来,我跟她说了很多,可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们都会受不了,你是乔依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请你帮帮乔依,也帮帮我!”
高远的语气很诚恳,为了乔依,我答应了他。
刚好那一天乔依说放学不能和我一起走,要去给姨妈过生日。我摸摸她的长发说:“好好去乐一乐吧,瞧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像个老太婆。”
“我知道了,”乔依把头歪过来说:“娅娅,你对我最好。”
乔依的话真是让我感到温暖。在去见高远的路上,我就思忖着一定要和高远商量出一个结果来,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乔依受到任何伤害。
高远早就坐在小茶坊里等我,他要的是两杯咖啡,袅袅地升腾着热气。
“谢谢你能来,”高远说:“无论如何,今天我请客。”
“说吧,和乔依和事,你打算怎能么办?”我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就是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才请你来。”高远神情苦涩:“我真的觉得我很不了解乔依,她和别的女孩不同。”
“你想和乔依分手,又怕对她讲,所以找我做中间人。”我冷冷地说:“高远,你知不知道你既没勇气又没责任心。”
“如果真是这样,”高远说:“我还找你做什么呢?你要相信我,至少,我不希望乔依不快乐。”
“你已经让她很不快乐。”我不满地说。
“是我的错。”高远认真地说:“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但我希望乔依受到的伤害会小一些。”停顿了一下,高远接着说:“因为父母离婚,自从我懂事以后,我就一直很努力地要做一个好学生,不想让人瞧不起。进入少年时代起,我开始喜欢看到女生眼中那种欣赏的目光,让我陶醉和满足,其实在我优秀学生的面具之下,我做过不少荒唐事。但自从遇到乔依,我知道我错了,她太纯太真,让我自惭,也让我难以负载。最让我担心的是,她竟然为此而耽误学业。我跟她谈过,太直的话我说不出口,拐弯的话,她又听不懂,所以我只好找你,周娅,乔依信任你,我也是,我相信你会有办法。”高远一面说一面将头痛苦地埋进双掌里。
我无言以对。
然而就在此时,我看到了乔依,真的是乔依,她就站在茶坊的门口,用一种说不出来的眼光盯着我和高远。
“乔依。”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然后乔依就走了过来,她在我身边和高远惊讶的目光里坐下,扬声跟小姐要了一杯红酒。
“乔依,别胡闹。”我说。
她没有理我,而是环顾四周说:“高远,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不知道原来你家附近有这么好的一家茶坊。还有娅娅,真对不起,因为好奇,我偷看了你扔掉的那封信,不过我并不是要刻意地来跟踪你,我只是想见见高远,没想到我们会同路,所以‘撞’见了你们的约会,不知道我有没有打搅你们?”
老天!我张大嘴,乔依在说什么?
“真是戏剧,”乔依把小姐端来的红酒一饮而尽说:“简直比琼瑶小说还要精彩,不过,你们真让我恶心!”乔依说完,把杯子砰地往桌上一扔,就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高远也连忙起身:“我去追她,跟她说清楚。”
“不要!”我心念一闪,一把拉住他说:“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不行,”高远说:“这对你太不公平。”
“相信我,我了解乔依,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高远不安地说:“我们的错误,却让你承担这么多。”
“不是为了你,”我咬咬牙说:“你别忘了,乔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果真如我所料,仿佛一夜之间,乔依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她又开始热衷于班上的事务,同周围的同学嬉笑打闹,抢着回答老师的课堂提问,只是,不理我。
没过多久,我就听见有人说:“周娅真是看不出来,做出那样的事。乔依真是倒了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无心辩驳,这一次我相信我的选择不会是错。
心里苦闷的时候,我就拼命地念书,念到什么也不去想。乔依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仿佛和我较上了尽,她也变得异常地用功,乔依的个性不允许她输给我,我暗自高兴。
为了将戏演得更像,我有时也会和高远通通信,说说乔依的近况。高远在一封信中对我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乔依明白,她有一个多么值得她骄傲的朋友。”
“当然会有那么一天。”我在心里想。
这一天来得很快。
当炎热的风吹过我们青春裸露的双臂,夏季的骤雨打湿苦读的黄昏时,我们又一次迎来了期末考。
这一次,我考了第六,乔依第四。发成绩单时,林老师喜滋滋地盯着我们对全班同学说:“好好学,这就是榜样,知不知道哇。”
第六噢,上了初中后,我好像从没拿过这么好的成绩。还有乔依,总分比我高出五分。遗憾的是,竟然无人分享我成功的喜悦。想来想去,我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高远的电话。
“真太好了!”高远说:“我今天就约乔依出来,我要把所有你写给我的信给她看,是时候了,这一次你别想再阻止我。”
“好吧,”我心情愉悦地说:“随你的便。”
高远在那头笑起来:“真好,你和乔依,又可以回到重前。周娅,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友谊,它比肤浅的爱,要重上几千倍。”
高远的夸赞让我脸红。不过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我想着它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做一个让人欣赏的女孩真的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夏季的天蓝得没有道理,我一仰头,就我看见了妈妈,准确地说,是妈妈的背影。
她正在替谁家擦窗户,头上搭着一块湿毛巾,背已完全被汗湿透,她擦得是那么地专心细致和用力,没有看见我。那么高的楼,那么热的天,我真怕她会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我想起不久前她说她下岗了,让我到爸爸那儿去每月多要五十元抚养费来,我嫌她丢脸,没睬她。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都在做些什么,小学文化的她,是怎样在维持着这个家。
斑斓的阳光灼痛我的眼睛,我的泪缓缓地流了一脸。
那天,我去了菜场,买了好多好吃的菜,还特地打电话问乔依妈妈鱼汤该怎样熬。乔依妈妈高兴地说:“娅娅都知道操持家务了,暑假要过来玩,不要老是呆在家里看书。”
我说好。女儿考了第四,乔依妈妈能不高兴吗?
放下电话,我把我的通知书拿出来放在餐桌上,等妈妈回来的时候,她会看见满桌的菜和一张优秀的成绩单。我想像不出来妈妈会不会喜悦,更想像不出来她的喜悦会是什么样子,这种想像遥远而让我羞涩,可是我已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要和妈妈之间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扭开收音机,把音量开得很大,然后就到厨房里去忙碌。鱼扔进油锅里,蹦了两下,就乖乖地不动了。与此同时,电台放出的是张艾嘉的一首老歌《爱的代价》:“还记得年少时候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就算经历了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那些为爱而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走吧,走吧,为自己的梦找一个家,就算伤心流泪,就算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歌声中,我听见乔依的敲门声,一边敲一边拼命地叫我:“娅娅,娅娅,娅娅。”多么亲切的尖叫声,我拉开门,乔依忽地一下扑到我怀里,她抱住我久久不放,眼泪直流进我的脖子。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我也好,乔依也好,高远也好,我们都付出彼此的代价而得到各自的成长,从此不再举棋不定,从此开始一往无前。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无边际
该文刊于《少年文艺》1997年第三期
获该刊该年优秀作品奖
获新时期儿童文学作品奖
入选作品集《飞越青春的鸟儿》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2000年1月版
入选《中国儿童文学五十年》
正文 雾里看花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8-2-25 15:49:59 本章字数:13763
十二岁的林子靠在院子中央的老槐树身上,懒懒地问正在树下做作业的草草,心里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住楼房。”草草头也没抬地说,“你呢?”
“我长大了要嫁一个博士。”林子一字一顿地说。草草惊讶地抬头,发现林子在笑,阳光从树荫里滴漏下来,完美无缺地照在她抿着的嘴唇上。草草就想,林子怎么能说这样不要脸的话。
住进楼房以后,大院的生活就如同落下了层层帷幕的风景,渐渐模糊了。只有那笑和那阳光固执地盘踞行草草的心中。
(一)
十六岁的某一天,草草突然有了一个新朋友,他叫文洛。
草草认识文洛或者说文洛认识草草,是因为一个错电话,文洛拨错了号码拨到了草草家。
后来文洛对草草说,如果你当时说的不是“没关系,谁都有错的时候”,我们肯定就错过了。
现在草草很喜欢听电话那端文洛的声音,很流利很标准的普通话,低低沉沉的,像一个事业上早有成就的年轻男子汉.
第二次打电话时文洛说他是个刚刚参加工作的人,希望草草别误会地,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好人。
草草一听这话就扑味一声笑了,她说好人坏人该怎么区分来着我们老师可没教过。
文洛听了也笑着说,你真幽默,说完了又笑。话题就此展开.
此后每个周末草草总会守在电话旁等待铃声响起,久而久之那种等待的心情变得很温暖很绵长,有点像席慕容所说的少女在夏日的夜晚穿过满月的山林去赴一场非赴不可的约会。轻盈、缥缈而又美丽动人。
爸妈算是很开明的人,可对于这一件事始终有点担心。他们对草草说,年轻时多交个朋友没关系,但要小心点,若他在电话那头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你就赶紧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