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脸隔得很近,她的身子软得不可思议,我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发抖,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吻她,我们僵持了一分钟左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她的嘴唇变得发紫,最终还是她屈服了,她说:“好吧,张漾,我说。”
我放开她,自己先松了一口气。
她把身子转过去一点点,告诉我:那天我去了医院,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找到吧啦的病房,当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病床前全都是人,吧啦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抬起左手,对我说:“小耳朵,你过来一下好吗。‘于是我走了过去。吧啦的脸苍白极了,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一点颜色。她对我说:”小耳朵,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俯下我的身子,然后,吧啦伸出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拉近,她的嘴唇靠近我的耳朵,那唇没有温度,是冰冷的。等她跟我说完话,她的手忽然就从我的肩上垂了下去…
“她跟你说了什么?”我忍不住打断她问道。
“你不知道。”她说,“我也很想知道。”
“别跟我胡扯!”
“张漾,我没有骗你。”李珥说,“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我的病历。我的左耳,生下来听力就不好。很多时候,特别是着急的时候,它什么也听不见。可吧啦那句话,偏偏就是对着我的左耳说的!”
“她对着我的左耳说的!”她再喊了一遍,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滑落了下来。
我情不禁地抱紧了她。她的眼泪如一股暖流把我早已经是坚冰的心冲散开来,让我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TNND!
夜里十一点,我送李珥回家。还是拉面馆后面的那条小路,我们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这一天我一直把她送到她家楼下不远处,临别的时候我问她:“回家会不会挨骂?”
“也许会吧。”她说,“不过我不怕。”
“那好,”我说,“要是尤他敢对你怎么样,哥哥替你做主!”
她微笑,跟我说再见。我看着她离开,大约走了五步远,李珥忽然转过身来,把两只手合起来放到嘴边,用力地对我喊道:“张漾,祝你新年快乐啊!”
我也跟她说新年快乐。不过我只是张嘴,很夸张的嘴型(形),没有出声。
她歪着头笑了一下,上楼去了。
我回到家里,没过多久,他拎着空的保温杯回家了。
我问他:“你去哪里了?”
他说:“医院。”
“你替谁送鸡汤去了?”
他说:“朋友。”
我再问:“什么朋友?”
他不理我,径自拿着保温盒到水龙头下去冲洗,我跟过去,一把抓过他的保温盒扔到地上,保温盒一滚,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地板上溅的全都是水花。
蒋皎的短消息(3)
我朝着他大声地喊:“你到底有没有自尊!你这么做是不是想被所有人嘲笑至死你才开心?”
他用苍老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做我应该做的。”
“她根本就不爱你,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这样恶毒的女人,这是她的报应,报应,不值得同情!我告诉你,如果你再去医院,我不会放过你!”
“漾儿,”他拉我,“你不要激动,坐下听我慢慢说,好不好?”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甩开他,“总之,就是不许再去医院,不然,我永远都不回这个家!永远也不回来!”
“她没人照顾。她家里出了事,儿子在外面,觉得丢脸,也没有回来过年。”他跟我解释,“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不管怎么说,我和她之间有过情份…”
“行了。”我打断她,“这也叫情份?”
“漾儿。”他说,“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其实,她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是许弋的亲生母亲,所以,她当年选择回去,是应该的。”
我吃惊地盯着他。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在撒谎。
“你听我说,”他坐到那个塌下去一大块的旧沙发上,慢慢跟我讲起来:“很多年前,你母亲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大美人,有很多的男人追求她或者仰慕她,我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只喜欢许瑞扬一个人。许瑞扬家非常有钱,不过他有一个很厉害的母亲。所以一开始,他们的交往是秘密的,一直没有人知道。直到有一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许弋,这件事才再也瞒不住了。许瑞扬的母亲知道后勃然大怒,一是勒令他们分手,二是一定要她把孩子做掉。许瑞扬最终屈服,并提出要跟她分手,结束这份感情,你母亲伤心欲绝,可是她依然深爱着许瑞扬,死活也不肯去医院做流产,为了留下肚里的孩子,她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来到我家里,她给我跪下,要求我娶她。”
我说:“你就答应了?”
“是的。”他说,“我喜欢她很多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弃。可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孩子生下来,许家就来要人。说是自己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面。他们留下一万块钱,把孩子抱走了。我妈妈也就是你奶奶,觉得这件事情很丢脸,于是到福利院抱回了你,把你当成我们的孩子抚养,这件事是你奶奶一手操办的,连我们家人都不清楚。”
“可是,你为她付出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许家的人那么伤害她,她为什么还是要选择那个姓许的?”
“兴许这就是命吧。”他叹息,“在你两岁的时候,许瑞扬的母亲去世了,许瑞扬希望她能回去,她也挂念许弋,所以,就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恨她,可是,她现在已经这样子了,活也活不长了,漾儿,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她一直很挂念你,其实这些年,我的身体不好,不能干活,她没少悄悄给我们父子接济。知道你有出息,她心里一样的高兴…”
我颤声问:“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说:“不知道,其实你奶奶去世后,我也曾经试过去替你找你的爸爸妈妈,但当年那个福利院都不在了,无处可查。漾儿,你可以怪我,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用,工作没个好工作,挣钱挣不到大钱,我一直让你受苦,让你们受苦,但我心里对你们的爱,是真的,我敢保证,全都是真的…”
“你别说了!”我吼断他。
他悲伤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血红的血丝。
我想起身,穿上我的外套,背着我的包,离开。可是,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沾到了椅子上,站不起身来。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烟火照亮了整座城市,照亮我自以为不可一世却一直懵懂无知的十九岁。
无论如何,新的一年来了。
高考的洗礼(1)
终于结束了。
整个冗长的暑假,我都把自己埋在阅读里。每隔一天去图书馆抱回一大堆的书。那阵子我喜欢上看国外的小说,一本一本地接着看,记不住名字,有时候随着小说中的主人公流泪,有时候看完丝毫没有感觉,但还是接着看下一本。
我就在这样没头没尾的阅读中,耐心地等着我的录取通知书,耐心地等着暑假的过去。
有时候,我也会跑上网到博客乱写几句,或者到QQ上跟尤他胡说几句,或者收一收张漾的信,我听说张漾去了云南,但不知道他玩得开心不开心,他与我的联系其实真的很少很少,偶尔有信来,只是短短数句,无甚新意。我时候我坐在窗边看书,会忽然想起他那夜拥抱过我的刹那,那晚的我好像不是我,胆大,妄为,不知死活。我思索吧啦对他的依恋,大抵也是如此,所不幸的是,吧啦付出她的生命,在所不惜,永不回来。
我拿到上海某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妈妈请亲戚朋友们到饭店里去吃饭表示庆贺。我念的是中文系,爸爸好像很满意,他喋喋不休地说:“女孩子读中文好女孩子读中文好女孩子读中文真是好。”
我姨妈骂他:“哎,你有完没完?”
他傻乐。用筷子敲着桌边,似在唱京戏。
大家都喜气洋洋,除了尤他。
我妈妈打他一下说:“你怎么了,妹妹考上大学你不高兴,是不是失恋了啊?”
“哪有谈恋爱啊!莫乱讲!”他着急起来,大家又一起笑。
我知道,尤他是没有谈恋爱。他在清华继续着他在学业方面的传奇,考研,考博,出国,对他来说是一条顺理成章不用怀疑的道路。
我看着他笑,他不明白,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你又胖了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倒是又瘦了,是不是学别人减肥啊。”
“哪有。”我说,“我先天条件好,怎么吃都不胖。”
“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他批评我。
他总是这样动不动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来,逮到机会就把我往狠里批。我懒得理他,开始专心对付盘子里的烤鱼。他还是停不住嘴:“你小心刺,这个鱼的刺挺厉害的。”
我说:“怕刺最好就不要吃鱼。”
他无可奈何地说:“就会对我凶巴巴。”
酒店包间不错,还有个挺大的露台,饭吃得差不多,大人们开始聊天。我看到尤他站起身来,走到露台上去看天。我觉得自己刚才是有点凶,小脾气发得没道理,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也走过去,在他的身后问他:“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是不是真的失恋了呀?”
“没有。”他说,“还是家乡的星空好看,在北京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楼房顶。”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问他。我知道他是专程回来为我庆贺的,他的暑假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
“过两天吧。”他说。
我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你打个电话来祝贺我就好啦,不用亲自跑这趟的,我知道你在北京很忙的,对不对?”
“是啊,”他说,“比较忙,打了好几份工。”
“不要太想钱啦,”我说,“身体重要。”
“李珥,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了。”他忽然说。
“是吗?”我差一点跳起来,“是什么样子的,说说看!”
“不好说。”他说,“其实我努力挣钱,就是想给她买一个新手机。”
“嘻。”我嘲笑他,“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可估量的哦。快说说嘛,她是什么样子的?”
他还是那句:“不好说。”
“噢。”我说,“等我有空了,去北京找你们玩好么?”
他转过身来问我:“怎么你喜欢北京吗?”
“我没有去过嘛,想去看看。顺便看看你女朋友啦。”
“那你为什么不报考北京的学校呢?”
“你以为我是你,可以随便挑学校的啊。”我说,“能考上我已经很幸运。再说,上海离家近,我妈也放心些。”
“你的高考成绩上北京很多学校都可以的啊。更何况,有我在北京,姨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不说这个了。”我说,“就说说你打算带我怎么玩吧。”
“你想怎么玩都行。”他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宠爱,让我不忍对视,于是我调过了头装模作样地去看天。那一刻我心里明白,就算是我真去北京,我也不可能去找尤他。
我明白尤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起他和他女朋友的事,或许他和我一样在心里清楚明白,我们是不一样的,他这么说,只是想让我心安。他于我,永远只是兄长,情同手足却永不能涉足爱情。更何况,我很快就是大学生了,过去的事情恍如前生,我希望自己能有个新的开始,脱胎换骨,从此念念不忘于江湖。
“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尤他说。
“噢。”我难得不耐烦地答道。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一颗流星忽然从眼前划了过去,我抓住尤他的衣袖跳起来喊:“呀,流星,流星,快许愿啊!”
流星一闪而过。
尤他骂我说:“笨,你抓我衣服没有用的,你应该在自己的衣服上打个结,然后再许愿,愿望就可以得到实现啦。”
我耸耸肩做个鬼脸。
高考的洗礼(2)
尤他问我:“李珥,如果流星真能实现你一个愿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想许的愿是什么呢?”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嘛!”
“好吧,我先说。”尤他想了一下说,“我希望我喜欢的女孩子一直快乐幸福。”
这个花痴噢!
轮到我了,我咳嗽一下,认真地说:“我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快乐,幸福。”
尤他看着我,我朝他眨眨眼。
他忽然伸出手来,爱怜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我嘻笑着,躲闪开了。
天色已晚。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尤他,他说:“李珥你跑到哪里去了?”
“在外面。”我说。
“这样啊,我晚上八点钟的火车要回北京了。跟你打个招呼。”
“噢,一路顺风。另外,代问你女朋友好啊!”
“谢谢。”他挂了电话,我如释重负。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一刻。妈妈问我去了哪里,我告诉她我去逛街了。妈妈指着餐桌上的一个盒子说:“那是尤他买给你的礼物。”
我一看,竟是一部手机,诺基亚的新款。
妈妈告诉我:“你姨妈说,他这个暑假打工的钱都用在这个上面了。本来你考上大学,我们要替你买的,但是尤他的一片心意,我们也不好拒绝呢。”
我站在那里,大脑在五分钟内完全处于空白。
清醒过来后,我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我抱着手机盒就往门外跑。妈妈在身后叫:“李珥,你干什么去呢?”
“我去火车站!”我说,“送完尤他我就回来!”
我打车赶到火车站,站在人来人去的车站广场打通尤他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已经进站上车了。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说不出话来。倒是他先开的口,问我:“喜欢不喜欢?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诺基亚。”
“尤他。”我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尤他说,“我清楚,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强求的。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尤他。”我说,“你不要这样。”
“好。”他温和地答,“以后都不这样了。”
我无力站立,只好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抱着手机盒蹲到地上。
耳边传来尤他的声音:“李珥,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就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所以记住,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快乐,永远要快乐。我走了,再见。”尤他说完,电话断了,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了郊外,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想念张漾曾经带我去过的那个屋顶,想念那些稍纵即逝的美丽烟花。我在小区外的超市买了一个打火机,买了一包香烟,揣着它们上了路。我靠着脑海中的记忆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个我想去的地方。我站在郊外的田野边点燃了一根香烟,这是我第一次抽烟,那是一包555,我见吧啦抽过。香烟的气味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呛人,只是舌头感觉有些微的苦,我想起吧啦吐烟圈的样子,于是我试图也吐出一两个烟圈来,当然这是徒劳,我总是无法成功,然后,我开始剧烈地咳嗽,我就这样一边咳嗽一边抽烟一边在郊外毫无目的地徘徊,寻找记忆中那个可以收容寂寞绽放烟花的屋顶,我是如此任性的一个孩子,从这一点来说,其实,我和吧啦毫无分别。
再见到张漾是我开学的前两天。
我抱着一大堆书下楼,准备骑车到图书馆去还掉它们。他靠在我家楼下不远处的一颗树上抽烟。他黑了瘦了,穿一件很大的T恤,又是好多天不刮胡子,要不是那顶招牌似的鸭舌帽,我差点认不出他来。
“小耳朵。”他唤我。
我有点站不稳我的步子。
“你来得正好。”他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你回来啦?”我镇定下来,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好久不见哦。”
“是。”他灭掉烟头说,“打算去哪里呢?”
“去图书馆还书。”
“我陪你去吧。”他说。
“我想骑车去。”
“那我带你。”他说,“车在哪儿?”
我把手里的书递给他,让他替我拿着,然后我去车库把爸爸的自行车推了出来。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已经不是那么毒,张漾替我把书一股脑儿全放到前面的车篓子里,然后他长脚一跨先上了车,回身吩咐我说:“来吧。”
我有些迟疑,他歪着嘴笑了一下说:“怕?”
我跳上车。
张漾踩动了车子,车子轻快地在路上行驶起来。路两边的梧桐树叶绿得耀眼,轻风吹拂,我听到我的小白裙子与车轮相磨擦,发出音乐一样的声响,似谁内心抒情的叹息。
我又不可救药地想起吧啦,想起她踩着单车跟在许弋后面,忽停忽走,调皮的样子。十八岁的单车,那一年的记忆,涂绿色影笑容张扬的女孩子,在这一刻竟是如此鲜活,仿佛她从来未曾远离,一直在我们身边。
“你在想什么?”张漾转头大声问我。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我问他。
“我爸爸风湿病严重了,我回来带他到北京去看病的。”
“噢。”我说,“能呆几天啊?”
“就这半天。”他说,“今晚八点返程,票已经定好了。”
啊!原来就这半天,他却来看我。
高考的洗礼(3)
“云南好玩吗?”我问他。
“没去成,明年再去。”他说,“对了,你考得如何?”
“本一。”我说,“去上海,读中文系。”
“挺好。”他说,“女孩子读中文系好,上海离家又近。”口气跟我爸一模一样。
我在图书馆外面跳下车来,跟他说谢谢。
他忽然说:“你去还书吧,我还有时间,等下我再载你回去。”
“谢谢你,真的不用了。”
“不许废话。”他说,“快去!”
我捧着书往图书馆里面跑,嫌工作人员的动作太慢。等我空手跑出来的时候,发现张漾真的等在那里没走。他手里拿着一支彩色的冰淇淋,对我说:“你好像喜欢这个?”
我强按住我的心,不许它起起落落地疼。我想我真的已经不恨他了,不恨了。
吧啦,让我们都不恨了,好不好?
我接过那支冰淇淋,把它含到嘴里,让它甜蜜地化开来。然后,我对着张漾笑了。
“回家吗?”他问我。
“不。”我忽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说:“张漾,你再带我去一次那个屋顶吧,我后来想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张漾想了一下说:“好吧,我们走!”
骑车比走路是要快出许多,只不过短短一会儿,我们就已经到达目的地。白天这里看上去和夜晚有许多的不同。那幢房子破败地立着,四周荒草丛生,一颗歪脖子树寂寞地站立,毫无任何意境可言。
张漾靠在单车上,对我说:“这里要晚上来,白天没意思。”
“你以前都是晚上来吗?”
他看着我说:“就来过两次,一次和吧啦,一次和你。”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然后掏出烟盒来抽烟。
“给我一根烟吧。”我说。
“小孩子一边去!”他说。
“我都抽过好几回了。”我说。
“你找扁呢?”他瞪着我。
“你管不着我。”我说。
“你别激我。”张漾用拿烟的手指着说,“我要是想管,没有管不了的道理,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我说。
“冰雪聪明。”他夸我,“你要不这么乖巧,会遭殃的。”
我低头看自己的白裙子,上面蹭了一块难看的泥。张漾低下身来,用手指轻轻地弹掉了它。然后他说:“我们回去吧。”
那天晚上,我独自缩在我小屋的阳台上抽烟,我没有烟瘾,但香烟让我变得安定。夜里十点,开往北京的火车已经离开两小时,两小时,差不多三百多公里的路程,然后,会变成四百公里,五百公里,一直到一千多公里。
这条漫长的路,我知道他很难再回头。
再见,也许永远不见。
我内心固执的追求,只有我自己看得见。但我希望我没有错。我绝不能像吧啦一样,错了又错。
开学了,爸爸妈妈一起送我到上海去报道。
办完手续后,我们一家三口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简易的餐馆吃饭,吃着吃着,妈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爸爸连忙给她递上纸巾:“放心吧,我们李珥肯定能把自己照顾得倍儿好。”一面说,他一面朝着我眨眼睛。
“是呵。妈妈。”我握住她的手说,“放心吧,我每天给你打一个电话。”
她抽泣着:“你这孩子,从小就多病多灾,又没离开过我,你叫我怎么放心!”
“好啦,妈。”我低声说,“这里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给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别哭了。”我爸也哄她,“今晚我陪你去逛新天地!”
“我要带女儿到上海的大医院把耳朵复查一下。”妈妈忽然说,“上海车子多,交通又乱,她的耳朵万一…”
“妈!”我打断她,“我没事的,你不要瞎操心。我过砺返氖焙颍Vた辞宄炻痰疲共恍新穑俊?/p>”你千万不能一边走路一边听MP3!“
“嗯。”
“学校里吃饭尽量早点去食堂,冷的饭菜对胃不好。”
“知道了。”
“外面不比家里,与人相处要有技巧。能让就让,不要跟人较真。”她真是唠叨得不行了。那一刻我真佩服我老爸,可以忍受她忍受这么多年。
“是。”我依然乖巧地答。
“我家女儿我最清楚。”我爸说,“没有比她更乖的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她乖有什么用,外面的坏人可多了。”我妈的心思真是越想越歪,我和老爸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地吃起东西来。
有时候想想,像我父母爱我一样,我也真的很爱我的父母,但是,我的内心,是他们看不到的。我很难想象他们看着我在阳台上抽烟会怎么样,看着我被别的男生拥抱会怎么样,也许我妈会就此晕过去也不一定。就凭这一点,让我深深地相信一句话:人的心,深似海。
谁知道谁在想什么,谁又会是谁的救世主。
我早明白这一点,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坚持着我自己的坚持。
新生集训结束后,正好是一个周末。我买了一张上海地图,研究了大半天,换了一条新裙子,坐了很长时间的地铁,又走了好长时间的路,终于找到了那所学校。学校的招牌显得有些陈旧,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气派,我在门卫室问了一通,又抓住两三个学生问了一通,总算找到了我想找的地方。我在男生宿舍的楼下看到一个名单,上面写着各个宿舍的人名。名单已经有些破了,我用手指在名单上划来划去,终于停在那两个熟悉的字上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忧伤。
302.他住302.
高考的洗礼(4)
那是一幢很旧的楼房,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让你有随时会踩空的错觉。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我在心里说:“许弋,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