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眯缝着眼往沙发背上一靠。我忽然想起叶小烨家的波斯猫,也是这么一副慵懒的神气,成天睡眼惺忪地埋在沙发里,可每次出场还是迷倒一大片。叶小烨说,女人到了波斯猫的级别,基本无须再刻意卖弄风情,一举手一投足,拈花摘叶,皆可伤人。

宁子的妈妈就是波斯猫级。

这样的女人,居然老公要和她分居,真不知道世上的男人是怎么了?

“你先回去吧。”她说,“晚了这边没班车了。”

可我还是决定等宁子回来,她是从我手里走丢的,我要看到她回家才放心。

宁子妈妈也没再赶我走,我们坐在沙发上等,钟点工做好了饭菜,她请我一块吃,我肚子饿了,也没再推脱。我们在饭桌上瞎聊,她的寂寞,是明显的。

那天宁子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送宁子回来的是她爸爸,不过我没看见那位神通广大先生,因为他根本就没进屋。他的车子开进院,宁子的妈妈迎出去,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宁子独自进屋来,白色的T恤已经有些皱,她坐在沙发上,看到我,有些吃惊:“你还没走?”

我问她:“玩得开心吗?”

她突然咕咕笑起来:“我和我爸打了一架。”

我才发现她喝了酒。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又笑:“我爸爸妈妈在院子里吵架,他们总是这样,以为不在我面前吵我就听不见,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我没好气地嘀咕,这孩子真是没心没肺,他们吵架,还不是为了争是谁没把你教育好?

宁子却像看穿我的心事,又是好一阵笑,笑完之后说:“你别天真啦!他们吵的不是我。是钱。”

哦天啦。真是让人抓狂的一家人。

“你走吧。”她老三老四地说,“想赚我家的钱,要脱一层皮,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呢?”

“宁子!”她妈妈已经进门,听到她说的话,大声呵斥她,“怎么跟老师说话的呢?”

宁子并不生气,而是声音懒懒地说:“那妈妈你教我怎么说。”

我抓起我的包:“明天同一时间我会过来,你,数学题做完再睡!”

宁子瞪大眼睛看我。

我已经转身出门。

宁子的妈妈追出来,坚持开车要送我回家。

二十四

“陈小姐,你是我给宁子找的最好的家教。”她说。

“为什么?”我吃惊。我还没教呢。

“直觉。”她说,“我希望你坚持。好吗?”

“我尽力吧。”我说。

“谢谢你。”宁子的妈妈打开车内音响,曼陀铃奏着一曲缠绵的《绿袖子》。她困倦地抚抚后颈,一个简单的动作胜却人间无数,我忽然强烈感觉,女人真是到了这个地步才算修炼成精,我和小烨那点青春胡闹,全都不能作数。

那天晚上宋天明给我打电话,他前两天终于在校外找到一间便宜的公寓,和一个香港的留学生合住,比住学校公寓便宜很多。

“香港的留学生——男的女的?”我敏感地问。

“你说你这人…”他在那边支支吾吾,我就知道肯定是女的,女的就女的呗,连撒谎都不会,可怜的宋天明。

我和他简短说了说今天的事情,接着说:“我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越挑战越想做。”

他着急:“你可别受委屈!”

“受就受呗,”我故意气他,“反正我现在也没人罩。”

宋天明想了想:“不高兴做就不做吧,可是…”

然后电话就断了。

我知道他可是什么。宋天明去了美国两个月,我们除了上网就是电话,可是宋天明说个十分钟我就会心疼得龇牙咧嘴,逼着他挂了电话再给他打过去。最便宜的IP卡打国际长途是一分钟4块,不工作的话怎么负担得起?

我放下电话,心里空落落。当然,我不能不做这份工作。做家教一小时一百块,打长途一小时两百块,爱情居然是如此昂贵,也许,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2)

我的朋友叶小烨是个有钱人,但她确实非常严肃地反对自己是个有钱人,大一那年,她独自一人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挪进宿舍,害得我们都以为她是孤儿。一次和她一起去食堂,她可怜巴巴地买了一份炒蛋卡上就没钱了,我一个心疼,转身买了一块肉排,扔进她碗里。

她夹起肉排开始大咬,我不得不提醒她:“喂,省着点,做半小时家教的钱呐!”

她哈哈一笑,我们就此成为朋友。

直到大二那年,宿舍里的姑娘们有了初步的品牌意识,突然爆出一个惊天发现:叶小烨撂在行李架上不闻不问的破箱子,居然是LV的!

也就是说,叶小烨是一个百分之百如假包换深藏不露的富家女!

这个事实让她最好的朋友我差点没昏过去。

叶小烨满不在乎。

“是我们家有钱,不是我有钱!”她信誓旦旦地对我说,“陈阿朵啊,我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像三毛那样背着行李浪迹天涯,如果我在异国他乡穷乡僻壤活不下去了打电话给你,你一定要给我航空快递牛肉干哦!”

这就是我的朋友叶小烨,对金钱毫无概念,脑子里永远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谢谢,但是我感激她。大三那年我暑假打工不顺利,没能给自己挣到足够的学费,骄傲的我不愿意对任何人开口,是叶小烨偷拿了我的学费卡往里面存了六千块,事后还死不承认。

“是学校的电脑计费系统出问题了,关我啥事?”一直到现在她还这么坚持,死不改口。

二十五

叶小烨还是支持我去宁子家的,她说:“跟有钱人合作,比较有机遇,阿朵你不是没才,你需要点运气。”

说什么呢,人在“钱”字下面,一切都得低头。

我第二次去宁子家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早,是因为宁子妈妈的一个电话。

“陈小姐,”她像在恳求我,“今天下午,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要去上海出差,走得急。孩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

拿人钱财手软,一小时一百块呐,我当然得尽职尽责一些。我中午不到就去赶公车,可气的是,车那么空,还有一个家伙老是有事没事往我身上靠,我忍不住大声问他:“你是不是肌无力啊,怎么站都站不稳?”

旁边的人偷偷笑起来,他的脸涨得像猪肝,第二站就逃跑一样地下车了。

要是宋天明在,这家伙估计会被打得真站不起来。宋天明这人平时斯斯文文的特别老实,可一遇到关于我的事就万分冲动,这点我大二时就知道了,那时有个外系的小子给我写情书,还在校电台给我点歌什么的,宋天明终于逮着机会在食堂外把那家伙痛打了一顿,差一点把人家打进医院。

后来我问他:“你干嘛打人家啊?”

“他老盯着你看。”宋天明喘着气说。

“是不是盯着我看的你都打啊?”

“不是,是盯着你看的男生我才打。”

宋天明的冲动不是没有收获的,本来我们学校盯着我看的男生就不多,那以后就更是少之又少了。谁会脑子进水,跟一个一米八五的东北大汉过不去呢?

叶小烨评价说:“宋天明这才叫大智若愚,阴险狡诈呢!”

不过最好笑的还是那个外系的男生,我一直都记得毕业那天他探头探脑地走到我面前,我还一直以为他有什么深情的临别赠言要表达,谁知道他嘴里冒出来的一句话竟是:“你要小心哦,北方男人是要打老婆的!”

看着他拖着行李走了我就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小烨好奇地凑过来问我你笑什么呢是不是要毕业了激动得抽风啊,我停下笑问她说:“你说宋天明以后会不会打我?”

小烨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估计他不敢。”

“为什么?”

“就他那个除了物理什么都不懂的穷小子,能泡到你这么个好姑娘,不烧香拜佛谢天谢地就算了,还敢动你一个手指头?”

是的,在我和宋天明的爱情里,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占尽优势的一方。

可是现在,这一切全都是空谈,宋天明不在这里,他在万里之外。走在宁子家别墅前的林荫道上,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等我到达宁子家,她妈妈已经给她一切准备停当,就等开路了。

宁子的妈妈告诉我,宁子爸爸晚些会来接她,接走了,我就没事了。

看见没,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看这情形,家教请两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

宁子妈妈很快被助理接走,留下我和宁子。昨天的题目她一道没做,我耐心地教她,但看得出,她根本就不在听。

“你在想啥?”我问她。

宁子看着我,一字一句:“我不想去我爸家。要不我去你家吧。”

二十六

“为什么?”我问。

“我妈把我交给你,你就要对我负责任。”她倒坐下了,跷起二郎腿,看见我,一脸挑衅的神气。

“如果你举出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同意。”

她低头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来:“我爸爸有新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

“他一直有,不然他们俩闹什么离婚?”

我晕。现在的孩子说话都这么直接?

她不依不饶地问我:“你觉得这个理由,是不是够充分?”

我硬着头皮。“够。”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去我爸家?”

“可以。”

“那现在我们出门,要么出去玩,要么去你家。”

“不。”我说。“你要先把功课做完,这是必须的。”

宁子哼了声,一言不发走进卧室。这一次我可不敢怠慢,后脚就跟了进去。她扭头问我:“你跟着我做什么?”

“废话。”我说。

“你可以走了。”她开始赶人。

“你饿了吧?”我答非所问。“今天钟点工是不会来的,你想吃什么?”

她愣了愣。“饭厅桌上有外卖电话。”

“外卖不好吃。”我说,“你不反对的话,我来给你做一顿。”

她还没来得及反对我就进了厨房,在冰箱里好一阵搜刮,只找出一张排骨,一只小南瓜,几块土豆,几颗小白菜,估计都是钟点工做剩下的。

这难不倒我。

我打小就爱做饭,大三大四我们学校组织各国美食节,我顶着宣传部长的名头和大师傅套近乎,学会好些做菜窍门,加上我勤学苦练勇于创新,做的菜每次都能让宋天明吃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今天宁子的反应也一样。虽然桌上只有简单的两菜一汤,却把她吃得心满意足,虽然她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对我的戒备,但是我知道,她对我已经没有敌意。

本来就是没来由的敌意。我看得出宁子对成人的世界充满紧张,她敌视我,只不过将我归入了她父母的同一阵营。但我们之间没有过去,更没有伤害,慢慢她会信任我,因为,她只是个孩子。

宁子吃完饭转身就要回房间,我叫住她。

“什么事?”她问,口气已经明显软化很多。

我从厨房把蒸熟的小南瓜端出来,南瓜一切两半,边缘刻成花的形状,中间燃着一截小蜡烛。

宁子看着南瓜一阵怔仲,她不说话,我也一直忐忑,不知道这一招会不会适得其反。

二十七

终于她低声说:“今天我十五岁。”

我果然没猜错。这两个忙碌的大人,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四处逢源,生意、出差、工作、新的恋情,他们享受着他们的精彩,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女儿有多么孤单。

我问她:“爸爸电话多少?”

她看我一眼,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用宁子家的电话打过去,那边是个低沉的男声:“什么事?”

“周先生吗?”我说,“今天是宁子十五岁生日。你什么时候来接她?”

那边迟疑了一下:“你是谁?”

“我是宁子的新家教。”

“我今晚有事,你让她在家等我!”

说完,电话挂了。

我回头看宁子,她肯定早知道结局,转过头看窗外,不看我。

我的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于是把她一拖说:“走,姐姐给你过生日去!”

“真的?”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真的!”我拍拍她,“去,换上你最漂亮的衣服。”

“哦也!”宁子跳起来,跑进她的房间,很快就又出来,她穿一条绿色的裙子,一看就很华丽。

“我自己买的。”她在我面前转个圈,“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我笑:“好看,不过不适合你。”

这孩子,都没人教她审美。

她嘟起嘴:“那我该穿什么?”

我去她衣柜,给她找出KITTY猫的粉色T恤,白色短裙。她听话地穿上,年轻的眉眼,修长的腿,实在是无敌美少女。

那晚我带她去叶小烨的住处。小烨买好了蛋糕等我们,宁子自然熟,很快跟小烨勾肩搭背,把人家家当自己家。

夜里十一点左右,我打车送宁子回家,她在家门口嘻嘻笑着拥抱我,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你把她带去哪里了?”

是宁子的爸爸。他等在家门口!

“老师带我出去玩了。”宁子说。

“玩?”黑暗中,我看到一张老男人的臭脸:“付你钱是让你带她出去玩的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宁子已经先发火:“不关陈老师的事,是我让她带我出去的!”

“你给我闭嘴!”宁子爸爸说,“你的帐回头我再跟你算!”

得。有点臭钱了不起啊,一百块钱一个钟头也不是这样给人气受的!

我转身就走。

回到住处我就打宋天明的电话,他居然给我掐断,半小时才回过来。

“什么事啊小朵,我在实验室。”

他的声音抠抠索索的,我一下子没了哭诉的心情。可是又不甘心什么都不说,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分手!”

宋天明讨饶:“小朵,别闹了,我们三个人在争一个助教名额,我很累,我现在要回去实验室,好么?”

我不吭声。

他又说:“小朵,我一定要当上助教,这样放假才有钱飞回去看你。你乖乖的,啊?”

他把电话挂了。

我握着手机呆呆地等了很久,他没有再打过来。

其实我知道,我在无理取闹。

二十八

那天晚上我做了好多梦,梦得太拥挤,都分不清是梦是真。我梦见我被派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做家教,人家告诉我教的是一个小姑娘,可是不知道怎么忽然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他很凶地逼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来偷我的钱?”我说我不干了,他还是一直追我不放,我一边跑一边给宋天明打电话,可是打过去,却始终是,忙音,忙音。

我哭着醒来。

白天的种种坚强,看上去都理所当然。但是夜晚,我自己都不知道,夜晚的我会是这么脆弱,我抱着枕头开始号啕大哭,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多伤心,没有钱,没有工作,还有一份摸不着的爱情,永远打不通电话的男朋友…我一直哭到清晨才昏昏睡去。

(3)

第二天我下定决心,决定从零做起。

我就做了不同的求职简历三份,分别应聘编辑、秘书、文员三类职位,在各大求职网站上广为散发。

发完简历我又倒头睡觉。昨晚哭得太累了,伤神。

周国安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陈小姐,你好,我是周国安。宁子的爸爸。”他说话很客气。

“噢。”我说。“如果没事我就挂了。我很忙。”

他下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吓趴下。“好的,你挂。不过请给我开个门,我就在外面。”

用脚趾头想我都知道是谁出卖了我。叶小烨!你等我扒你的皮!

我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昨晚我根本没看清他的尊容,今天才发现他身材差不多和宋天明一般高,穿CAPTAINO的灰色衬衫,有相当高贵的气质,可是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他相当直接。“陈小姐,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他停了停,加一句,“谢谢你,昨天你把宁子照顾得很好。”

“昨天是她生日。”我气哼哼地说。

“我知道。”周国安说,“不过我认为小孩子的生日不应该太隆重,我已经给她准备了礼物,这就行了。”

“噢,我想请问你周先生怎么把礼物给她?快递?”反正已经决定不吃这口饭,我索性出一口恶气。

“对不起。”他并不接我的招,声音里有一丝疲惫,“我如果说错什么,非常抱歉。你要不高兴可以骂回我。”

“你走开,不然我报警。”我威胁他。

他置若罔闻。“请你和我一起回去。”他恳求。“宁子一定要你回去。”

什么?我转身看他。这个气质高贵的男人一脸无奈。“宁子不肯去上学,也不肯吃饭,她说,除非你肯回去。”

“这是小孩子的威胁,你大可不必当真。”

他长叹。“可是做父母的都怕孩子的威胁。”

这话打败我。我只能跟着周国安去他家。他的住所虽然也算高档,但比起宁子妈妈的别墅还是差了一大截,分居以后懂得把好房子让给老婆,这样的男人,我暗想,还不算太恶劣。

其实我相信,即使我不回去,宁子也不会真出什么事。我从来没见过孩子的悲伤持续太久,他们的世界总是充满新鲜事物,转眼就可以把昨天扔到脑后。

但是宁子让我感动。我和她不过相处两次,一次她逃跑,一次我甩手不干。就是这样短暂的两次相处能让她为我这么做,这让我认定宁子是个善良的孩子。

二十九

我一到宁子面前,她就扑进我怀里哽咽起来。

“陈老师,”她边哭边说,“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她终于放下心防,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依赖我,我忍不住红了眼睛。

“好了宁子,我已经把陈老师劝回来,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去上学?”周国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宁子看了他一眼,乖乖接过书包。

送走宁子,我也告辞。周国安说:“陈小姐,我开车送你。”

“不必了。”我说。“这里到我住处有直达公车,很方便。”

“那,”他说,“我总得表示一下感谢。”

“照顾好宁子。”我说,“我只是一个家教,不是全程监护,我是看在宁子分上才来这一趟。”

他问:“那你对全程监护有没有兴趣?”

什么?我瞪大眼睛。

他笃定地笑:“是这样,根据协议,宁子的接下来三个月要和我一起住。但是我很忙…”

“所以?”

“所以,我请你全天帮我陪着宁子。其实也不是全天,她平时都要上学,你只需要在她放学以后过来,如果你愿意,我马上叫人给你安排房间。”

做还是不做呢?我还在考虑,他打断我:“付你双份工资。”

好了,这下没有再考虑的必要。“你另找人吧周先生,”我说,“这么高的工资,我消受不起。”

回去的公车上我恨恨地想,他妈的,有钱了不起?这个世界上总还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公车挤得要命,还开得跌跌撞撞。我努力地抓牢扶手,告诉自己,不要摔倒,更不要后悔。

所幸我投出去的简历很快有了回音,而且还不少。

我穿戴整齐去应征,跑到第三家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汗流狭背,裙子发皱,口红早已褪色。这家公司不大,不过在很不错的大厦里租了几间写字楼,办公条件应该不错。他们需要的是一位秘书,接待我的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矮女人,问我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一直查到祖宗八代,最后居然问到我有没有谈恋爱,对婚前性行为怎么看。

我忍了很久,终于忍无可忍地说:“请提些不那么弱智的问题可否?”

矮女人先听懂,厉声说:“你再说一遍。”

于是我就再说了一遍。

胖子也听懂了,他拍案而起说:“你可以走了。”

“就走。”我气急败坏,夺门而去,下了电梯闷头闷脑地往前冲,竟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宁子的爸爸。

“又遇见你。”他淡淡地笑,仿佛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曾有过不快。

“那又怎样?”我正一肚子火,“今天给我开三倍工资?”

“对不起。”他说,“我说话有时候比较直接。”

“根本就不是直接不直接的问题。告辞!”

三十

他却做手势拦住我,指指楼下的咖啡店说:“这样吧,我请你喝咖啡来表示我的歉意,不知你可肯赏脸?”

“这店你家开的?”

“不是。”他说。

“那要花钱的。”我说。

“没关系。”他说。

“你那么有钱不可以这么小气,不如买部车送我我也许可以考虑原谅你。”

他哈哈笑起来,心情好像比前几天开朗得多,因此并不理会我胡说八道的讥讽。

“你喜欢什么甜品?”他问。

可是我心情很坏,吃不下任何东西,只呆呆地看着窗外。这个城市里最多的就是人,我呆呆看着每一张陌生的脸孔,仿佛置身荒漠。我忽然强烈地想念宋天明,我想他在异国他乡,面对的是一张张更加冷漠的脸孔,我忽然心疼他的孤独,心好像被高压水泵抽空,疼得无法呼吸。

我呆滞的表情大概让周国安误会。“陈小姐,你不会是一个记仇的人?”他说,“我昨天的话确实是无心。”

“周先生你多虑了。”我醒过神,冷冷地说,“就算记仇也得改天,我今天吃你的喝你的哪敢放肆?!”

我幼稚的不礼貌逗得他微笑,笑完后他认真地说:“不吃不喝也没关系,不过我会再给你个机会消除你对我的成见,不知你可否愿意?”

“嗯?”我扬眉。

他说:“我公关部正在招人,你愿意来试试吗?”

这回轮到我哈哈大笑:“周先生您的爱心真是泛滥得让人有点吃不消。”

“我是认真的。”他说:“这楼是我公司投资的,大部份用来出租,我公司在最高二层。”

“我不喜欢开玩笑,我的经历你一无所知。”

“那不重要,我有慧眼就行。”他又习惯地微笑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会试试。”话说完,名片已经递了过来。

“我不会去的。”我说。

“不急,你可以考虑三天。”等我接下名片,他朝我礼貌地点点头,然后,离去。

原来他是环亚集团总裁。

啧啧啧,大名鼎鼎的环亚。房地产,娱乐,餐饮…无一不涉足。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奇遇,不过我并不认为它会发生在我和这个姓周的商人之间。

白白折腾了一天的我只好去跟小烨诉苦,她正在家里做面膜,把自己弄得跟女鬼一模一样。我趴在她家的沙发上跟他说起周国安,小烨尖叫:“陈阿朵你真的要转运了,这个周国安比我爹还有钱呐!”

“得。”我把周国安的名片放在桌上转啊转,“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答应他。”

小烨把名片一抢说,“你不去我去,反正我一直失业中。”

“行。”我大方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