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帆…
哭声…从厚厚的被子下面,压抑地传出来…
心脏像是痛得已经快要麻木了…在这个金色的早晨,即使阳光再怎么灿烂,也无法再温暖我那颗,已经深深受伤的心…
*** * * *
阴暗的告解小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坐着。
教堂里安安静静的,偶尔有来祈祷的人推开大门,向着天父虔诚地祈祷过后,又悄然离开。没有人注意到坐在这个阴暗角落里的我,也没有人会推开告解屋的门,再看我一眼。
今天连神父也不在教堂里,我不知道该把自己藏去哪里,只能这样孤单地缩在这个黑暗的角落。关了手机,离开了我的家,洒落在地上的早餐让我心力交瘁。我把自己锁在这里,试图想要忘记早上发生的那一幕,我试图想要忘记亚霖的话,我想要忘记那些割开我伤口的疼痛…
那些来祈祷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虔诚的希望,我有些贪心地透过木质花格,羡慕地看着他们。至少他们还有希望…至少他们是为了实现希望而来祈祷…可是我呢?我还能祈祷什么?祈祷天父再把帆还给我吗?祈祷天父让他进去天堂吗?
不要再看着我,帆…不要…
如果不能回来,就带我一起走吧。
留下孤孤单单的一个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多辛苦?多…想念你?帆…那么爱我的帆…你怎么忍心看着我这样难过…你怎么忍看我过得这么辛苦?帆…帆…如果祈祷能把你唤回,我宁愿祈祷一千年,一万年…就算变成化石也无所谓…只要你能…回来…
吱呀…
教堂的大门又在轻响,有个年轻的少妇带着一个小女孩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妈妈!”安静的教堂里,小女孩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脆。
“嘘——”走在前面的少妇示意孩子要安静,“宝宝不要吵,在教堂里要保持安静。”
小女孩看起来大概有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粉红色的小衣服,乖乖地跟在母亲的身后。听到妈妈的话,连忙把自己的声音放轻:“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来教堂里啊?”
“为你爸爸祈祷啊!”少妇轻声地回答女儿,“爸爸的工作很危险,还要很久才能回来。所以我们要每天来这里祈祷,祈祷爸爸能够工作顺利,平平安安,早日回家,好不好?”
“好!”小女孩立刻清脆地回答母亲的话,小脸上涨出一抹漂亮的粉红。
少妇带着小姑娘在圣坛上跪了下来,很诚心地在那里祈祷起来。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们,看着那女人虔诚的表情,还有她身边那个小小的宝贝。她的祈祷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她的心里至少还有希望,她的身边至少还有一个幸福的结晶,她至少还可以盼望着那个男人的归来…
可是我呢?我呢?
我的身边,便只有这无边无尽的黑暗…孤单…
突然,圣坛那边传来孩子痛苦的干咳声——
“咳!咳咳!妈…妈妈!疼!好疼!”小姑娘突然尖锐地呜咽起来,可是声音却又有些哽咽,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一样!
“宝宝,你怎么了宝宝?!”少妇显然被吓了一大跳。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孩子,那小小的身子突然之间倒了下来,小手痛苦地抓着妈妈的衣服,嘴唇瞬间泛起了青紫色,眼睛忍不住地向上翻白,眼泪也大颗大颗地挤了出来…
“妈…妈…”小姑娘痛苦地低叫,似乎就要立刻晕撅的模样!
“宝宝!宝宝你怎么了?宝宝!你醒醒!宝宝,你别吓妈妈啊!”少妇已经惊讶地尖叫起来,抱住女儿小小的身子,不停地摇晃着她!
啊,情况似乎有些不好!
职业的本能让我立刻感觉到了什么,来不及再考虑什么,我推开告解小屋的门,就立刻冲了出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跑到那个女人的身边,扶住她怀里小小的女孩。
少妇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看到我在帮她,就立刻哭起来:“我不知道,刚刚宝宝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我连忙低头查看她怀里的这个孩子,她仰面朝天地躺在母亲的怀里,双眼上翻,嘴唇青紫,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要呼吸,但又根本没有办法吸气…这是明显的窒息症状!
怎么会这样?这个宝贝刚刚还在和妈妈亲昵地讲话啊,怎么会突然…窒息了?!
我无意地拉动她的小手,小手心里突然落下一枚小小的果冻壳子。
啊!是这个!
早就听说小孩子吸食果冻,会因为误入气管导致窒息死亡!没想到今天真的被我遇到了!
“你的孩子是被果冻卡住气管了!”我着急地对那个妈妈说,“我是助理医生,快把孩子交给我!”
“什么?”那个年轻的母亲被吓了一大跳,看着怀里的孩子,又看看旁边的我,惊慌失措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选择相信我。
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孩子一旦窒息五分钟之后,就会因为大脑缺氧,而导致脑死亡!那样就麻烦了!
“快把孩子给我!”来不及再多解释,我猛然就从她的怀里把孩子抢了过来!
年轻的妈妈被我吓得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我把孩子猛然抱了过去!
小宝贝已经窒息了快有一分钟了,小手无力地垂在我的身侧,眼睛翻白,脸色铁青,嘴唇紫红得已经快要不行了!我心急着慌地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因为职业的习惯,我常常会随身带着一只小小的手术刀片,那是为了修改病历卡,或者是紧急时间使用的。没想到在这一刻,却会派上了用场!
终于找到了刀片,幸运的是,我身上还带着一点帮关以哲处理伤口的消毒棉!顺手就擦了一下刀刃,我一手捏住孩子的脖子,一手就拿着刀片朝着孩子的喉管处划了过去!
“啊!!!”年轻的妈妈放声尖叫!“你在做什么?!你放开我的孩子!”
“不要动!”我的叫声更超过她的,“我在切开孩子的喉管,她的咽部已经被不能溶化的果冻给塞住了,再窒息一分钟,她就没命了!只有做喉管切开术,才能保证她的呼吸,她才能活!”
锋利的手术刀锋猛然陷进孩子细嫩的肌肤,红色的血液“扑”地一声就溅了出来!
年轻的妈妈一看到这个,已经吓得要一头瘫软在地上!
我小心地捧着孩子的脖子,用刀尖很轻地划了一个很小的口子!我知道宝贝一定很疼,在这种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即使她已经被窒息得晕撅了,但一样会感觉到疼痛!可是我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我希望我能救她!我不要再看到有任何一条生命倒在我的面前…我希望能用我的手,去拯救更多的人!
气管被切开了,鲜血溅到我的手上和身上。我拿消毒药棉按住孩子的伤口,至少这样保证她不会因为窒息而死!
“快起来,我们送孩子去医院!”我用力地抱着那小小的身体,坚强地朝着那个已经腿软的年轻母亲喊道!
少妇真的连路都快要走不了了,我拼命地还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才从地板上站起来。
我抱着孩子,疯了一样的和那个女人跑出教堂的大门,孩子的鲜血,滴滴嗒嗒的顺着我的胳膊向下流着…我没有时间了…我没有时间…我要快跑…我要救她…我要…
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轻响着,我奋力奔跑着,却仿佛依稀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傍晚——
呼呼…呼呼…
同样沉重的呼吸,同样艰难的脚步!同样白色的医院,同样刺目的鲜红!同样白色的床单,却是不同的那张躺在床单下的脸!
当白色的轮车从我的面前滑过,当那张被盖住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当昏黄的天空瞬间变得阴暗,当那张脸上鲜红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紫红的颜色…
“不!!!!”
我撕心裂肺…
我声嘶力竭…
我痛彻心腑…
我心若刀割…
身体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像是被什么撕开了,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完全崩塌了,我的脊髓似乎都在那一刻被人完全地抽走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看着那张沾满了血迹的脸…我只是跪在他的面前,连哭都哭不出来…
我不相信!绝不相信!
他走了…真的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样丢下孤孤单单的我,真的…走了…
啊!我不能再想了!
眼泪快要从眼睛里夺眶而出,心快要被那个回忆撕碎!
我拼尽全力地抱住怀里的那个孩子,疯了一样地闯进庆东附院,用力地撞开熟悉的急诊室的大门:“罗医生!快救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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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医生,快救救孩子!”我怀里抱着满身是血的小姑娘,就像疯了一样地撞开急诊室的大门。
正在里面给一位病人打针的小林护士被我吓了一跳,看到我满身是血地冲进来,更是吓得差点把针头都扎歪。
“恩…恩瑜,你这是怎么啦?”她心惊肉跳地望着我。
“罗医生呢?他去哪里了?这个孩子被果冻卡住了,快点救救她!”我心急地大喊。
小林护士瞪着我:“今天罗医生请假耶,不在急诊中心!”
“那陈医生和周医生呢?”我的心头一紧!
“刚刚指挥中心送来五个车祸的急救病人,陈医生和周医生都在隔壁的抢救室里抢救!”小林护士惊慌地回答我,“这孩子怎么了?你给她做了气管切开术?!”
“对!”我抱着怀里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孩子,“不能再等了,孩子已经窒息超过五分钟了!”
天啊,怎么会这么巧,急诊中心里一向会有三名医生接诊,谁知道这个时候偏偏会遇到车祸的重伤者!孩子可不能再等了,从教堂狂奔到这里,孩子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我的衣服和手里的药棉全都湿透了,再等下去,就算孩子不会呼吸停止,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脏器衰竭的!
“小林姐,你快帮我通知儿科的医生们,我现在马上去二楼手术室,帮她做深喉插管!”我着急地对小林护士说道。
“什么?你去做?”小林护士吃惊地对我瞪大眼睛,“恩瑜你还没有毕业耶!”
“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救活孩子!”我来不及再和小林护士过多解释,抱着孩子柔软的身体,转身就朝着门外跑去!
那个和我一起狂奔而来的年轻妈妈,已经完全不省人事地倒在急救室的外面。
没有人能帮助我,我只能坚定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二楼的手术室里冲去!
我要救她!我要救她!
我再也不能看着那张被白色床单盖住的脸,我再也不能让任何一条生命,从我的手中流逝!我要救她!我要救她!我要救…简帆!
我蓦然闯进二楼的手术室,正在打理手术室的两名护士吓了一跳。
我没时间和她过多解释,立刻就大声地喊道:“快!大概三岁的小女孩,被果冻卡在了气管里!已经做了气管切开术,马上帮她消毒,用止血钳给她止血!拿最细的那根喉管来,我要给她做深喉插管!”
护士被浑身是血的我吓了一大跳,但看到躺上手术台那个小小的身体,立刻就来不及过多问询的,转身就去准备手术的器械!
我冲到消毒笼头前,匆忙地洗了手,抓过一条消毒隔离衣就往自己的身上一罩!急急忙忙地套上橡胶手套,就立刻冲到了手术台前!
长年在手术室里值班的护士已经在帮宝贝清理创口,但还是有鲜血不停地从喉管里冒出来。但让我高兴的是,血液中还会鼓起一个接一个的气泡,这代表这个孩子还活着!切开的创口,为她提供了呼吸的管道!
“打了麻醉吗?”我心急地问值班护士。
“还没有,马上就打。”护士手里拿着一管淡黄色的针剂。
“快点打,宝宝已经受了很多痛了。”我心痛地看着床上的孩子,“把氧气推过来,气管给我!”
护士连忙把氧气推到我的身边,把气管递过来。
我看着她把一针麻醉慢慢地从孩子的锁骨上方推进去,才拿起弯钳,很小心地扯开刚刚被我切开的那个创口。
孩子的小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宝贝,我会轻一点,我会轻一点的。”我连忙轻声地对孩子说道。
弯钳撑开了孩子的喉管,鲜血和着红色的肌肤,一起翻转在我的眼前。我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如果当年,我也能在他的身边…也许…他也不会就那样离我而去…
“医生,气管…”
不知道值班护士是不是看到了我突然走神了,连忙推推我,还把最细的喉管递到我的手里。
我连忙吸了一下鼻子,接过那个细细的喉管。
用最轻的力道,却最快的速度,很快地把喉管插进孩子的气腔内。抽出内部的管心,再接上内管。红色的血立刻顺着管沿流了出来…
“把清理机拿过来,给她把凝血清理掉!”我朝着另一个护士喊。
护士立刻拿来有吸引器的清理管,把那些内管的血液给清理掉…
终于呼吸机上突然轻轻地响了一下——
呼!
我吃惊地瞪大眼睛!
是孩子在呼吸!她真的在透过喉管在自主呼吸!虽然呼吸机在帮助她,但是证明…她还活着!她还没有死去!
“成功了耶!恩瑜!”值班护士开心地对我喊。
天啊!那一瞬间,我的眼泪都快要狂涌而出!
我救了她!我真的救了她!几乎都有点不能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竟然真的在手里救活了一条生命!而且还是那样一条娇弱的,差点就要流逝的小生命…
哗啦!
这时手术室的大门突然一开,穿着白色隔离衣的罗院长立刻就走了进来。
我突然看到罗亚霖的父亲,心里才突然一惊!
啊,我已经不再是这个医院里的实习生了,居然还…还擅自把孩子抱到这里来,还给她动手术!完了,这下完了!罗院长他一定…
我惊慌失措地望着罗院长,他没有带大口罩,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那样阴沉和严肃。他瞪着我的目光,是那么的严厉,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低下头来…
惨了,这一次一定不只是赶我出去那么简单了!
我擅自回来,擅自动用手术室,擅自帮孩子做手术,还擅自…
他大步地朝我走过来,我几乎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了!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院长的脚步,却突然停在手术台的旁边!
他没有开口大声训斥我,却只是低头朝着手术台上的孩子看了一眼,有些皱着眉头朝我吼道:“插完管就算结束了?!怎么不给孩子包扎?把果冻想办法取出来!难道想让她一辈子插着喉管吗?!”
啊?!
我和两个值班护士都吓了一大跳,我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罗院长。
“别只看我,快点处理病患!”罗院长的口气非常的严厉!
我被他吼得惊慌失措,却只能连忙低头,“是,是!我马上处理!”
我还以为他会大掌一挥就把我赶出医院,我还以为他会严厉批评我擅用手术室,我还以为他会打电话给我的导师,我还以为…
可是…他让我继续!让我继续把这个手术完成!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我可以继续留在庆东吗?代表我…
我慌忙地帮孩子处理着伤口,把吸引器的吸管伸到孩子的喉咙里,希望能把那个果冻搅碎再吸流出来。两个护士也连忙在旁边帮助着我,而黑着一张脸的罗院长,就站在手术台的旁边,目光凌厉地望着我。
我的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直跳,手指也忍不住快要发起抖来。
但是罗院长却突然轻声地丢下一句话:“小丫头,虽然不希望你再影响亚霖,但…你的成绩和技术,实在没有让我可以赶你走的理由。留在急诊中心吧。”
啊?!
我…没有听错吧?
要我留在急诊中心?那么就代表…我可以回来了?
天,不会是真的吧!
*** * * *
泡沫红茶的香气,在我的手中依依袅袅。
淡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灯罩幽幽地洒落下来,我低着手,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杯红茶。不敢移动,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坐在我对面的罗院长的表情。
从未试过在医院的咖啡座里,和院长面对面的坐着。
虽然外面已近深夜,来喝咖啡的病人和医生们都已经减少了,但这沉默的气氛,还是让我的心里,有些沉淀淀的疼。
“施恩瑜,”对面突然传来院长深沉的声音,“我对你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
我的手心微微抖了一下,泡沫红茶差点从我手中的玻璃杯中洒落出来。
“本来已经想把你的档案退还到庆东医学院的,但是…”罗院长把咖啡杯放在小餐桌上,“作为一个父亲,我也许可以做这样自私的事情,可是身为院长,我没有理由把这么好的助理医师赶出医院。”
呃?
罗院长的话让我吃了惊,我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高大的院长。
他的英俊风采依稀仍在,如果不是从亚霖的口中,亲耳听到说他是亚霖的养父,我也许怎么也想不出,他竟然和罗亚霖不是亲生的父子。
罗院长看我抬起头来看着她,严肃的表情竟然微微地收起了一些,我少见地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慈父的表情。
“孩子,你一定在心里怨恨着我吧?为我那天向你做出那么无情的要求。明明并不是你的错,却要赶你离开医院。”
我抿紧自己的嘴唇,摇头:“不,您是院长,我只能听从您的。”
“是,我是院长,但我也是个父亲。”罗院长的声音低沉,“可怜天下父母心,每个做父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走得更平坦,更幸福。对于我来说,也是如此。我为亚霖铺好了一切,只想他不要再受我曾经经历过的辛苦,能够和采蕊结婚,得到上层的保护,是他能顺利接任这个院长职务的最好选择。”
“可是…”我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来,“可是…您是否曾经问过亚霖,他又是否愿意这样做?”
罗院长的眉尖微皱,“难道他还会不愿意吗?”
“院长,您是庆东的好院长,您也是亚霖的好父亲,可是…您却是个忽略了儿子想法的父亲。您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他自己的想法吗?您从来都不曾问过他,他是否愿意做医生?是否愿意接受您的安排?是否真的喜欢叶医生?是否真的愿意结婚?也许他从来都不想做什么院长,他只是…”手心里的泡沫红茶在轻轻地颤抖,“他只是想要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这样脱口而出。
明明从来不想去管别人的闲事的,但今天…却让我想起了亚霖跪在我的床前,握住我的手时,那滑落在颊边的眼泪…
不知道他独自一个人支撑了多久,不知道他抱着那个报恩的念头坚持了多久,更不知道他还要继续多久…他学不会向父亲沟通,那么我…
罗院长的眉尖微微地挑了一下,他奇怪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暗:“你…知道了什么?是亚霖告诉你的?!”
我蓦然咬住嘴唇,不敢再看罗院长的眼睛。
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我似乎不应该这样横加指责。
“没想到那小子把这件事情都告诉你了…”院长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还以为他只不过是为了哄我,而故意那样说。但是现在看来…那小子真的对你动了心。”
哐啷!
手心里的玻璃茶杯突然不听话地歪倒在餐桌上,茶水立刻就从杯中洒了出来…
“对…对不起,院长!”我抓住茶杯,心慌意乱地回答:“我去拿抹布擦一擦…”
“不用!”罗院长却伸手拦住我,“听我把话说完,恩瑜。”
我是真的想要逃走的,我害怕罗院长要对我说些什么。有亚霖闹的那一场,还不够吗?我的心已经伤痕累累了,拜托你们,请放过我吧!
可是怎么逃?
罗院长伸手拦着我的去路,我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在他的对面坐下。心里却真的像揣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得翻腾得厉害。
拜托不要跟我谈感情!拜托不要跟我谈罗亚霖!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恩瑜,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许不用我说什么,你就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关于亚霖的身世,我就不多什么了,他是我们老两口唯一的寄托,无论他是想也好,不想也罢,都必须要和采蕊订婚。这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了。”罗院长不紧不慢地在我的面前说着。
我只能把自己的头低得更低,低得快要埋进那张小小的餐桌里。
“虽然我们父子是因为你,才第一次大吵了一架,但是我并不生你的气。你将来会是一个好医生,这一点我已经看到。我没有理由把你这么好的人才放到别家医院去,所以,你以后可以继续留在庆东附院,但是条件是,必须离亚霖远一点。”
我低着头,平静地听着罗院长的话。
是的,我是想离他远一点,因为我不想伤害他,我知道那个温柔的罗亚霖,也是一个一旦动情,就没有办法抽身的人。
“恩瑜,你找个男朋友吧!”罗院长突然对我提议,“院里未婚的医师,你随便挑,我去帮你保媒。只要你在亚霖面前,告诉他你已经心属他人,让他对你死心,就可以了!”
什么?!
罗院长的这个要求,却炸得我不得不抬起头来!
找个…男朋友?
男朋友?院长大人,您可真说得出口!您可知道…这三个字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话,这三个字是我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再实现的梦想,男朋友…院里的未婚医师?不…不…就算你找再多再好的人来,我也不可能把他们当作男朋友…除非你能把他带回来…你能把那个已经在天堂门外的人…再带回我的身边…
“怎么了?”罗院长看着我的表情,疑虑地问:“院里没有你喜欢的男医师吗?或者你们学校里你有中意的吗?我可以去告诉你们导师。孩子,我也是为了你好,听说你以前的男朋友,在三年前…”
“对不起,院长!”我突然之间就打断了罗院长的话。
对不起,我不能听那样的话,我讨厌任何人在我的面前再提起三年前…亚霖不行,院长也不行!不就是要让他的儿子对我死心吗?我答应就是了,但是请不要再揭开我的伤疤,请不要再让我鲜血淋漓…
“对不起,院长。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我会按照您的安排去做的,您放心吧。但是…请您也多理解一下亚霖,他真的…很爱你们,但是…他也过得很辛苦。您这样给他的爱,太重,太沉了…”我的眼睛有一点模糊,我的声音都有一点颤抖。
我站起身来,朝着罗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让我继续实习下去,我很感激您。我会好好做好我的工作,请院长放心。我先走了,再见。”
我没有等罗院长回答,再一次很没有礼貌地绕过他的座位,抬腿就朝外面走去。
罗院长没有错,亚霖也没有错。
他是爱着亚霖的养父,他是爱着院长的养子。可是为什么这份爱,要变成互相伤害;而这两份爱又一起强加在我的身上,却只会变成更大的伤害?
是我错了吗?
是我不该存在,是我该和他一起,去我们的…天堂之外…
*** * * *
我又逃出来了。
每次遇到罗院长,我也许只剩下转身逃走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