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是不得不去学校。
我本科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中文,所以硕士索性专门研究古代文学中的唐宋部分,导师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平日里仙风道骨,对我们管教很少,于是我们这几个跟在他手下的徒弟,也颇有几分闲云野鹤的意味。
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更有闲暇和时间,去关照迟轩他们本科生的事。
迟轩读的是法律,和我们中文同属文法学院,按照学校每年的惯例,都会从本学院的研究生部选取几个较为优秀的在读研究生,作为最新一届本科生的小辅导员,以便帮助他们更快更好地适应大学的生活。
而我,就是这些小辅导员中的一个。可惜的是,我没被分到迟轩所在的那个班。
迟轩他们班的小导…是谈嫣。
谈嫣跟何嘉言一样,和我都是本科同学,而且我和谈嫣曾经住在一个宿舍。不过,所幸天可怜见,谈嫣在成功将我的准男友拐走之后,两人双双跨了专业考了法学的研,终于不用在中文研究生部碍我的眼。
而作为本科新生的小导,其实并不是那么清闲。举一个例子来说,新生见面会那天,我只是站在讲台上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并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公布于众而已,当天我的手机基本上就一直处于振动的状态——短信和电话太过源源不断,我光接收和回复就险些手软。
“乔诺姐姐,学校浴室开放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
“小导姐姐,学校附近有什么比较大的超市吗?我想买…”
“江导姐姐…”
一条条短信看下来,我苦笑不得,这些称呼可真够缤纷斑斓的。
不过…万幸还没人叫我江姐。
我正兀自庆幸,就看到了一条新的短信,开头两个字,赫然就是“江姐”二字。我愣了一下,然后怒气冲冲地点开,短信内容居然是问我英语四六级考试的。
我朝最后署名看了一眼,肖羽童。
肖羽童?
我记住你了。

chapter 3 少女情怀总是诗

说做就做,我当天便潜入了法学二班女生宿舍,面上装出慰问各位新生的大姐姐形象,实则却是默不作声地对肖羽童进行了一番调查。
肖羽童,女生,法学二班文娱委员,外地生源,性格开朗活泼,相貌明丽讨喜,擅长舞台表演和主持。而她之所以会发那条称呼我为“江姐”的询问四六级考试的短信,并不是无端挑衅——她的高考英语成绩在法学二班是第一,甩了第二名不止一条街的距离。
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我顺利地了解到了各种基本信息,用法学二班女生的原话来说:“肖羽童啊,她人超好,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特爽快,乔诺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在这一个小时的交流时间里,班里不少女生扯着我姐姐长姐姐短地聊天,既然我的亲民形象已经建立起来了,一不做二不休,我果断决定去见识下这个肖羽童怎么“不一般”。
我没想到的是,我们的建交会那么简单。
刚刚见面,我看她一脸明媚的笑容甜甜地叫我“姐姐”,心中就是一暖,再一听她妙语连珠的谈吐,更是喜欢,等到接下来无意中提起自己最喜欢的小说写手,发现我们俩的兴趣简直是完全相投,立马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连连叫着“知音知音”,与此同时两个人神情激动地握住了四只手。
就这样,我们从喜欢的小说聊到了喜欢的电影又聊到了喜欢的音乐,最后,我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八卦各种明星的道路。
我离开她们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肖羽童倚着门框对我眉开眼笑地说:“欢迎姐姐有空来玩。”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来,义正词严地对她说:“以后不许叫我江姐。”
她先是一怔,然后嘿嘿笑了起来。
走在路上,我幡然醒悟,忙乎了一天,我居然忘了找迟轩算账的事!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我以为是他,不由得一哼,谁想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竟然是“何嘉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来查看。
果不其然,一如昨天晚上那样,这条短信的内容依旧是在表明一个中心主旨——他想和我谈一谈。
谈一谈?谈什么?
谈他是怎么在我为迟妈妈离世的事情心力交瘁的时候移情别恋吗?
还是,谈他是怎么轻而易举地用一句“对不起”,就将我们三四年来纯洁如风的感情毁于一旦?
我冷笑着,毫不犹豫地删了短信,果断地把他的号码拖入了黑名单。
一系列动作刚刚完成,手机在掌心嗡嗡振动了起来,是学工办的电话。
我赶紧接起来,徐老师简明扼要地通知我:“乔诺,本科新生迎新晚会还缺一个女主持,你是法学二班的小导又是你们研究生文艺部的部长,这个事应该难不住你吧?”
我答应着,挂了电话。走了一步就笑了起来。
肖羽童,姐姐这就给你个机会展现。
我把肖羽童的名字和各种情况都报了上去,徐老师没有异议。和他们本科学生会的文艺部长商量了一下,同样没问题。万事大吉,我给肖羽童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明朗的女生根本藏不住心事,也许是太高兴,一个劲儿地对我说着谢谢之类的话。听见她明明青涩却故作老成地对我说着:“谢谢姐姐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我不由得失笑。
这么单纯的孩子,多像曾经满眼只看得见美好的自己。
本来就只剩下女主持未定,如今连女主持都定了下来,各种彩排活动都可以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就在肖羽童喜滋滋地琢磨着该穿什么礼服、该准备怎样的演说词时,居然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谈嫣。
我完全没料到,谈嫣竟然会干涉此事。
我不是公私不明的人,更不会把对她的私愤用到这里。她虽说是法学一班的小导,却不过是我们研究生部的外联部部长而已,按道理来说,迎新晚会主持人人选的择定,和她基本上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于是,在徐老师紧急召集几个班小导开的那个短会上,我的态度十分坚决:“我觉得法学二班的肖羽童是很合适的人选,徐老师也知道,她在高中期间就已经是他们学校里出了名的主持人,能力和台风一定没有问题。”
谈嫣毫不给我面子地冷笑一声:“高中期间?我本科的时候还是主持天后呢!凭什么不让我上?”
我这才恍然大悟,谈嫣之所以会在肖羽童做女主持这件事上横加阻拦,并不只是和我作对的关系,更因为她自己想做这个女主持!
明白了这一点,我也笑了:“你是不是主持天后我不管,但我必须提醒你,迎新晚会是为大一新生办的,我们已经是研二的老人了,和他们争这些个机会,似乎不大合适。”
谈嫣化了浓妆的眉眼格外妖娆,她恶狠狠地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极其刻薄地说:“江乔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呢。不就是那天何嘉言会去看吗?你怕他见我在台上太耀眼,衬托得你更像丑小鸭吧?”
这就是谈嫣。
她的名字自然是取谈笑嫣然之意,可这个人刻薄的口舌和笑容,却绝对和嫣然二字没有半分的关联。
谈嫣的话锋芒太露,以至于徐老师和另几个班的小导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按捺这心底那股强烈的想要骂回去的冲动,微微一笑,无比平静地回道:“随你怎么想,只是,你就是不能上。”
徐老师只是学工办的实习老师,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又因为他和我以及谈嫣都比较熟,所以也不好太过直接地训斥我们,只是客套地劝了一下,然后说这事稍后再议,就宣布散会了。
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时候,谈嫣不无得意地朝我挑衅:“嘉言说,那天看到你了。”
我眉目沉静,不动声色。
她就进一步炫耀了起来:“你瞧,他连这个都对我说,可见他对你早就没感觉了。我劝你啊江乔诺,早早死了把他追回去的心吧!”
我在心底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何嘉言追回来了?
“被别人抢走的男人,我不稀罕。”我抬起眼皮看了谈嫣一眼,说完就走。忽地又想起一件事,脚步顿了一下,转头对谈嫣说:“差点忘了告诉你,肖羽童是个好孩子,我绝不会让她像我一样——被你这种人祸害。”
谈嫣秀丽的眉毛霎时挑了起来,看她想要反驳,我冷笑一声,懒得听她多说,大步离开。
走出了第五教学楼,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情绪好不容易整理好,就看到几步外肖羽童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有事?”我收起心底的烦躁,笑了笑,朝她走过去。
她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地开口:“我听说…一班的小导好像不大支持我做女主持,姐姐你,应该很为难吧?”
我抬眼看了一下略显苍茫的天色,不答反问:“你待会儿有课吗?”
不懂我为什么要转移话题,她脸色迷茫,却乖巧地摇了摇头。
我笑:“陪我去操场坐会儿吧。”
并肩坐在操场观礼台的台阶上,我给出了谈嫣不支持肖羽童做女主持的理由。
“我和谈嫣本科的时候是室友,因为脾气不对,又加上在学习和工作当中各种各样的矛盾,所以关系越来越差。她不支持你,并不是因为针对你,而是在跟我过不去。”
肖羽童看着我,一双大眼睛在夜色和路灯的映衬之下更显明亮,她似懂非懂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句我完全没想到的话:“可是,我怎么听说…一班的谈小导和姐姐以前是特别好的朋友?”
我被这句话噎得不轻,侧脸瞪她一眼:“你听谁说的?”
肖羽童吐吐舌头:“我八卦嘛。你就告诉我有没这回事吧?”
我犹豫了一下,无奈地承认:“没错。大一那年我们曾经非常好,所以后来也就特别僵。”
肖羽童一拍手:“懂了!因为太在乎,才会恨得深嘛!”
我再次瞪她:“我可不在乎!”
“那何嘉言呢?”她忽然问。
我呆了一瞬。
下一秒,我就恼了。
迟轩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四年,这已经让我足够震惊的了,如今看来肖羽童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知道了,也就是说…
连大一的新生,都知道我和何嘉言曾经有过一段吗?
想到这些,我不自觉地绷住了脸:“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肖羽童苦着一张脸,喃喃地说:“真可惜…大二的学姐们给我们讲你和何嘉言的事,都说你们是金童玉女呢!怎么就散了呢?”
我淡淡地说:“他喜欢上了别人,我不想委屈。”
“就是那个谈嫣对不对?”
肖羽童愤愤不平了起来:“学姐们说的时候我还不大信,现在可是确定了!我第一眼见她就不喜欢她。她不是一班的小导吗,听说和班里的男生各种暧昧,尤其是那个叫迟、迟轩的,好像还一起出去喝酒来着…”
肖羽童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脑子在“迟轩”这两个字和谈嫣联系在一起时,就已经卡带了。
和谈嫣喝酒?
在我找了他整整大半夜的昨晚吗?
想到迟轩,再想到谈嫣,我忽然间觉得累得不行。
于是我对肖羽童说我先回去了,并向她保证迎新晚会主持的事情不用她担心,然后尽快离开了操场。
一路上,我的脑子控制不住地回顾大学四年里的各种琐事,我想起曾经和我默契十足的何嘉言,我想起处处朝我使绊的谈嫣,我想起他们居然凑到了一起,构成对我最具有打击力度的天团。
而如今,居然加上了一个迟轩。
骑车回到家,我更是累到无以复加,推开房门看到正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迟轩时,我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很累,嘴都懒得张,无声从他身边经过时,我听见他用一种非常奇异的语调吐出一句:“听说,你昨晚去学校找我了?”
我站定,疲倦地侧了侧脸。
他居然微微翘起嘴角,对着我笑:“不问我去哪儿了吗?”
他像是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蕴满了笑,昨天那副阴鸷狠戾的样子,就好像是我的错觉一般。
可是,今天的我实在无法像以往那样笑嘻嘻地和他吵架和他闹,一想到就连他都和谈嫣亲密到一同出去喝酒的地步,我实在无法压下那股子挫败感。
我确实失败——谈嫣抢走了与我互相喜欢三四年的何嘉言,如今,甚至要拉走我身边的迟轩。
“喂。”
也许是看出了我心神不宁,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近我,倾低身子,那双瞳仁漆黑得像是点了墨的眸子里蕴着笑,从下往上看向我的脸:“脸色这么差,每月那几天?”
听他调侃,我没有像往日那样训他,而是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尽可能语调平静地出声问了句:“你昨晚是和谈嫣一起,对吗?”
他先是一怔,转而明白了什么,笑意瞬间垮了下来:“许你被别人抱,就不许我交朋友?”
我也笑了一下,却很疲倦:“没,我管不了那么多。你不是说过吗?你不喜欢被我管,我也没资格管。”
我的话音落定,迟轩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定定地盯着我的脸,眉眼间藏着几许缥缈的复杂神色,我根本看不懂。
就那么彼此不让步地对视了半晌之后,我叹了一口气,转身正准备回房,却听到他突兀极了地低笑一声。
“是因为何嘉言,对吧?”
我脊背一僵。
他顿了一下,笑声越发冷峭:“你不喜欢谈嫣,所以也不喜欢我和她一起,不就是因为何嘉言?”
我愣了愣。他知道那个人不是苏亦,而是何嘉言了?转念再一想,也对,他昨晚既然是和谈嫣一起喝酒,不知道这个才叫奇怪。
我抿了抿嘴,认真地说:“我答应过你,只要你高考顺利,我不能再多管你的事。你喜欢和谁一起是你的私事,我不能干涉,我要说的是——以后你不许夜不归宿。”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你能做到这一点,就够了。”
他盯着我的眼,笑容玩味:“私事?你连我什么时候回来都要管,还算不管我的私事?”
“这是我的责任,是底线,我不能再让。”
“责任。”他冷笑,“又是责任。”
我今天实在疲倦得不行,不想再和他就我照顾他到底是不是责任这个问题进行无聊的讨论,我举步离开,不忘嘱咐一句:“明天你还有课,早些睡。”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总是梦到迟轩一脸冷笑地看着我,他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
梦里我多想告诉他,其实我也很累,我也不想这么出力不讨好,我也不想计较他和谈嫣走得近,我也不想…
因为这件事而莫名其妙地难过。
几乎一夜无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没过多久闹钟就响了。
想到今天第一节就有课,我生不如死地爬了起来, 眼睛打开房门,我就愣了——迟轩居然衣装整齐地坐在客厅,看样子像是在等我。
听到动静,他转脸看我一眼,然后别开视线, 地说:“早餐在桌上。”
我怔愣愈深。
我们虽然住在一起,却从来都是各自起床各自吃饭各自去上学,他今天摆明了是在等我——这是怎么了?
我疑惑地朝他看过去,他却错开了视线。
眼看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原因,我也就不再徒劳,看了看时间不早了,索性从桌上抓了一个面包。
“来不及了,我还是路上吃吧。”
他没说话,起身拎起扔在沙发上的书包,率先一步出了门。
下了楼,看到小区楼下停的那辆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跑车,我愣住了。
迟轩完全没看到我的迷茫,上前拉开后面的车门,扭头见我没跟上,便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我。
“过来。”
我一边上前,一边讷讷:“这、这是…”
他没说话,倒是用手扯了一下书包背带,明显是懒得解释,只是用刀锋般的眼神催我。
我扛不住他瞬间冷下的冰冻脸,只得上前钻进了车里。
他把车门甩上,上前打开前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我听到司机大叔朝他恭敬地喊了一声“少爷”,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动用了家里的车子。
说起来,我虽然和他住在一块儿,却从来没有一起去上过学,我每天不是骑车就是挤公交车,还真是不知道他是使用什么做代步工具。
更重要的是——除了他是随妈妈姓,家里应该挺有钱,我居然对他一无所知。
慢…
随妈妈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仔细想一想的话,就连迟妈妈去世那天,我好像都没见过迟轩的爸爸…
而迟妈妈的遗言,居然会是把迟轩托付给我这么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我的神经一绷,呼吸更是忽地一窒。
偷偷朝副驾驶的位子上看了一眼,迟轩正闭了眼睛在养神。
我默默地吸了口气。
我很清楚,自己向来是有些后知后觉的,但依旧没料到,居然迟钝到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事情的异样。
一路惴惴无话,到了校门口,迟轩率先下车,我朝司机大叔道了谢,这才下车跟着他往校园里走。
“迟轩。”走了一段路,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他顿住脚步,转头看我。
“你的名字,”我咬了一下嘴唇,还笑了一下,尽可能装得自然一些,“是从‘轩车来何迟’里来的吧?”
果不其然,他的眸光瞬间凌厉地扫过我的脸,眼神冷飕飕地好吓人。
“怎么?”他盯着我,声音低沉却又清晰。
“没、没什么。”我耷拉下眼皮,“我是学中文的,忽然想到了,觉得好巧。”
他没再应声,良久之后,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这两句诗,出自古诗十九首中那首出了名的《冉冉孤生竹》。而这首出了名的《冉冉孤生竹》,更是出了名的…怨妇诗。
我虽然迟钝,但并不缺心眼,只看迟轩的名字和出处,就也能大概猜出个轮廓了。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的话…
他本来就没爸爸,现在又没了妈…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只好懊恼万分地趴在桌子上,感慨自己实在是太罪孽深重了。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三个月前的那一天,我宁可是自己被那辆卡车撞上,无论撞死撞伤,那是我的命,至少不用在良心上,承担这么一笔巨大的债务。
我正心神不定,胳膊被同桌坐的那位同学推了推,恍然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站在讲台上的导师正不甚愉悦地看着我。
我朝导师抱歉地笑了一下,赶紧正襟危坐,收敛心神。
中午放学,我接到了肖羽童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喜滋滋地告诉我,她已经得到通知,可以主持迎新晚会了。
我有些愣:“谁通知的?”
“徐老师啊。”肖羽童在那边困惑地问,“他还没通知姐姐吗?”
我不明白了。
这几年来,谈嫣向来以和我作对为乐,怎么这次我还没动作,她就缴械投降了?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上午那个谈嫣来我们班找我,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我认不认识迟轩。”肖羽童在那边说。
迟轩?我的眼皮跳了跳,赶紧截住她的话:“这事怎么扯上他了?”
肖羽童笑:“他就是这场迎新晚会的男主持啊!姐姐不知道吧,他是我们这一届的系草,谈嫣力挺他做主持,支持得不得了。听谈嫣那意思,好像就是迟轩说什么要和我做搭档,不然就不主持了…”
我蒙了。
我赶到排练室的时候,刚好看到在对台词的肖羽童和迟轩。
两个人同时看到我,表情却是截然不同——肖羽童叫我一声“姐姐”,然后热情地朝我走过来,一脸的明 容;迟轩只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神色冷漠地将脸转到了一边。
我的目光,在迟轩的身上定格了几秒。
因为只是排练的关系,他的身上依旧是早上来时穿的那套衣服,上身浅灰色格子衬衣和白色薄外套,下面是很寻常的深色牛仔裤。明明还是那套装束,明明还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我却偏偏觉得他有哪里是与早上不同的了。
肖羽童的声音忽地从耳畔传来,八卦兮兮的:“怎么样姐姐,长得不错吧?”
我正出神,猛然听到动静不由得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瞪她一眼:“说什么呢你。”
“本来就是嘛。”她亲亲热热地拉住我的胳膊到一旁去坐,嘴上不忘继续说着,“这可是我们这一届外貌协会公认的no.1了,我听说光一班追他的女生就不计其数了呢!”
“花痴啊你。”
我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地朝迟轩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就在这个时候,排练室的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见到来人,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就勾起了一抹冷笑。
肖羽童自然也看到了她,碰碰我的胳膊:“管闲事的来了。”
我点点头,推她一下:“你们继续去对词,我看看咱们班排练的节目。”
我和肖羽童同时起身,她朝迟轩走过去,我往落地窗旁边那几个二班参加表演的学弟学妹们走过去。
和花枝招展的谈嫣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目不斜视,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等到我慰问完我们二班参演的几个同学,一扭头,就看到谈嫣倚着桌子站着,正在和迟轩聊着什么。
他们言笑晏晏。
我看了几眼,嘴唇越抿越紧,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青涩男生的声音:“小导。”
我迅速回神,侧过脸来就看到了一个长了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没记错的话,他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蒋玮健。
“怎么了?”我赶紧微笑着问。
“是这样的,刚才赵老师给我发短信说,系里印了一些学习资料放在法学系的办公室,要每班的学习委员自己去取,可是这边正在排练,我想是不是可以向你请个假…不用很久,我很快就回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这确实是正经事,我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道具,笑着答应:“快去快回。”
蒋玮健刚走没多久,我正琢磨着场面事已经做完了我是不是可以撤了,就听见紧张的排练活动中忽地传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千手观音这儿怎么少了一人?”
是谈嫣。
她的声音不算太高,但很明显裹着怒气。正在排练的同学们瞬间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上前,朝正在摆造型的“千手观音”瞟了一眼,缺的那个位置,应该就是蒋玮健。
谈嫣绷着脸,眼角若有似无地扫了我一下,然后瞬间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道明晚晚会就要开始了吗?你们排练的时间本来就很紧张,怎么还有人缺席?这个节目是二班的吧?二班班长,麻烦看一下缺的是谁!”
我早知道,她今天肯定得对我发难。
我拦住正要上前查看的班长刘越,淡淡地说:“我们班的人没有缺席,是刚才班里有事临时走了,那位同学向我请过假的。”
“请假?”谈嫣眉目一动,如愿以偿地将矛头指向我,“江小导不知道徐老师把排练的事情都交给我了吗?要请假也该是向我请假吧?”
谈嫣这句话,摆明了她之所以揪着这件事不放是在朝我发难,周围的人并不傻,明眼人一看都看得明白。
我当然听得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我江乔诺也不是吃素的。
我面无表情地用公式化的语气回敬谈嫣:“第一,我没有接到徐老师的通知说谈小导全权接手这件事;第二,既然是我们二班的同学,我想我有批准他合理要求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