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珠帘外突然传来了喧哗声,蓦嫣反应够快,灵机一动,指着外头问:“外头出了什么事?”

醋不及防

也算蓦嫣运气好,当她指着外头发问时,众人也都不约而同往外望去,注意力似乎暂时被外头的意外给转移了,替她解了这左右为难的燃眉之急。
原来,外头大厅里那唱小曲的姑娘长得水灵灵的,被某个喝醉了酒的客人借故调戏,跑堂的过来解围,那家伙便仗恃着自己身边跟了几个拳脚功夫不赖的家丁护院,借机撒酒疯,将跑堂的一拳揍翻在地,接着,便要凑过去非礼那姑娘。
“哎,这可是难得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呢,你们怎么全都无动于衷呀?”蓦嫣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好奇身边的这些男人怎么全都岿然不动,活像一根又一根的木头桩子。
“恶人自有天来磨。”叶楚甚扭过头来,似乎是见惯不惊了,一点也不愿意淌浑水。
而萧胤也不言不语,神色平静,只管浅啜着清茶,毫无吩咐影卫管闲事的意图。
蓦嫣扁扁嘴,在心里暗骂这些男人全是冷血动物,虽然她颇想要仗义出手,可是现实条件却不允许,她不仅不良于行,且手无缚鸡之力,堪称心有余力不足,只能继续观望外头的闹剧。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
那伸手调戏唱曲姑娘的家伙,也不知是被哪个无名英雄给暗算了,一只急速飞射过去的竹筷直直戳进他的手心里,痛得他眼泪横飞,哭爹叫娘,而他的手下则是东张西望,四处寻找是谁在暗箭伤人。
“瞧,我说得没错吧?!”叶楚甚自那热闹喧哗之处收回视线,将筷子上夹着的那块鸡肉放进蓦嫣碗里,还不等她长吁了一口气,便径自又夹了一块色泽鲜艳的三丝瓜卷,再次凑到她的唇边,很坚持地逼迫她接受“好意”。
“噔”地一声,萧胤手里的杯子重重搁在桌上,发出了很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即将忍无可忍的警告。
蓦嫣嘟着嘴,哭丧着脸看着面前那块三丝瓜卷,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没有胆量张嘴咬一口。眼见着外头那些人还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那射出竹筷的无名英雄,她眼珠一转,伸手指着叶楚甚,刻意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咦,叶大公子,你的筷子怎么平白无故地少了一支?”
叶楚甚剑眉一蹙,还来不及捂住她那故意惹麻烦的嘴,外头那些无头苍蝇已经冲了进来,一根雕花的梨木凳子砸在桌面上,将满桌的菜肴茶水搅成了天女散花,拳脚棍棒随即交加而来。
眼神兀自一冷,叶楚甚的头微微一偏,手里的筷子刚好夹住某个无赖揍过来的拳头。接着,便是一场精彩绝伦的以一敌数的拳脚争斗,足以媲美武侠电视剧里的打斗场景,令人眼花缭乱。
相较之下,萧胤似乎更是眼明手快,不仅及时端开了蓦嫣觊觎了很久的那盘荷叶烤全鸡,让它幸免遇难,更是将蓦嫣所乘坐的轮椅往后一拉,让她以最快的速度退至安全距离,避免得被那不长眼的拳风脚力给波及。
当身旁的两个影卫请示他是否应该上前去助叶楚甚一臂之力时,他微微眯起眼,示意两人按兵不动,接着,便很自然地将那盘美味的“荷香火凤凰”放到蓦嫣的膝上,让她高枕无忧地安心享用。
蓦嫣实在是饿了,见美食从天而降,立马毫不客气地直接用手抓起来,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对狸猫的印象瞬间就有了极大的颠覆性转变。
一边咀嚼着那美味的烤鸡肉,她一边不忘欣赏着叶楚甚那利落潇洒的拳脚功夫,末了,还口齿不清地询问坐在一旁继续喝茶的萧胤:“狸猫,那根筷子是你的影卫射出去的吗?”
“不是。”萧胤含笑轻声应着,低沉沙哑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听得骨头就快酥了。他犹如慵懒的野兽,徐徐贴近蓦嫣的耳侧,不动声色地悄悄示意她往窗户那边看:“看清了么,那只筷子,是坐在窗户边上那个穿黑衣的男人射出去的。”
“咦?!”蓦嫣暂时停下嘴里的咀嚼,毫不掩饰地往窗户那边频频张望,只见窗户边果然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正背对着他们,自顾自地斟酒浅酌,倘若不仔细地看,真的是很不起眼。她扭头看着萧胤满脸的笑意,眼里尽是狐疑的神色:“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亲眼看见他射出了竹筷?”
萧胤语意淡然地开口,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可其间却暗含着极淡的讪笑意味:“我的确没有看到,不过,现下里,整个揽月楼只有你和他还能这么自在不受影响地继续用膳。”稍稍顿了顿,他微微眯起眼,看似平静安逸的黑眸底,藏着内敛的风采:“而且,从叶家出来之后,他便一直尾随,直到此处。”
他这么一解释,蓦嫣也觉得越看那黑衣男人越是可疑,叶楚甚和那帮无头苍蝇在他身旁打得火热,他却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就从这一点来说,就极端地不正常。快速解决掉了两个鲜嫩的鸡翅膀,蓦嫣复又询问:“那,狸猫,你看他的武艺修为高不高?”
“绝不在叶楚甚之下。”萧胤极轻的回答,微微垂下头,那双犀利的黑眸稍稍垂敛于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
这极为笃定的回答让蓦嫣一下就来了兴致。
“你也会武功吗?”她有些期待和雀跃地询问着,在心里想象着他温文尔雅表象下潜藏的锋芒,将他这袖卷朝堂的最高统治者和深藏不露的江湖侠客给重叠了起来。
“不会。”
他摇摇头,只回答了两个字,低沉的声音极尽内敛,却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短处。
“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一来,蓦嫣就更觉得好奇了。
虽然她也知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的道理,可是,她方才已经在心里确定狸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了,又怎么能就此接受他的否认呢?倘若他不会武功,又怎么会如此笃定那个黑衣男人的武功不在叶楚甚之下呢?
他究竟是凭借什么判断的呢?
别说他是天生好眼力,这样的说辞,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萧胤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口气淡然:“不会,不代表不懂。”
蓦嫣想了想,这说辞也似乎有些道理,便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埋头苦吃。直到那盘鸡肉被她消灭得差不多了,她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问了萧胤一个始料不及的问题:“狸猫,依你看,他于我们而言,究竟是敌是友?”
听见她话中的“我们”二字,萧胤叹了一口气,唇边浮现一缕极淡笑意,眼波深处划过一道暗青的阴影。
“蓦蓦,在这世间,没有谁是永久的敌人,也没有谁,是永久的朋友。”他抓住她那有些油腻的右手,缓缓地凑到唇边,张嘴便一口含住,舌尖徐徐地拂过指尖,亲昵地轻轻吮吸,分享那难得的美味。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一种公然的调情。
蓦嫣的脸不由自主地一下就烧热了,瞬间便迅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心像是小鹿乱撞一般在胸膛里怦怦直跳,似乎随时有可能从其间蹦出来。她一点也没有要将手抽回来的意识,只是任由他的舌尖细细描绘着她的手指轮廓,那么轻柔,却又那么让人完全无法忽视。离得近了,她很清晰地看到他的眸子,极深邃的黑,似寒夜漆黑的梦中曾经一闪而逝的光亮,并不像是一种刻意的戏弄。
待得萧胤松开她的手时,她像是有些逃避地收回手,刚打算静下心细细回味方才那温情脉脉的一刻,不料,眼角却瞥见将无头苍蝇全都撂倒在地的叶楚甚蹙着眉,酸气腾腾的杀将过来了。
眼明手快地,她用左手抓起盘子里仅剩的一片鸡肉,毫无偏差地塞进叶楚甚的嘴里,动作一气呵成,堪称完美。
“来,你辛苦了,这块是特意留着奖励你的!”她满脸谄媚的堆笑,见叶楚甚的神色稍稍缓解了一些,便不着痕迹地吁口气,庆幸自己侥幸顺利过关。
其实,她虽然心知肚明这两个男人对她的殷勤都是别有用心的,可她仍旧有点禁不住的自我陶醉。虽然,她不喜欢这两个腹黑诡谲的性子,但,对于他们那秀色可餐的容貌,她还是很有爱的。毕竟,审美始终是一项至为高雅的情趣,不是么?
尤其是那温柔的狸猫。
咽下那块抚慰的鸡肉,叶楚甚这才稍稍敛去了不悦的表情。可谁知,下一瞬,还不等他的唇边泛出得意的笑纹,萧胤便冷笑着站起身,一边往揽月楼下走,一边说了一句让他脸色铁青的话。
“叶楚甚,鸡屁股的滋味还不错吧?!”
直到这一刻,蓦嫣才赫然发现,原来,刚才她迟迟不曾塞进嘴,最终却机缘巧合喂给了叶楚甚的那块鸡肉,正巧是鸡的屁股那部分——
看着叶楚甚瞬间黯沉如锅底一般的脸色,她的心里哀哀地低嚎。
这下,她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枫芒毕露

经过萧胤的提点,蓦嫣发现,那个穿黑衣若无其事喝酒的男子的确是在悄悄跟踪着他们。眼见着他们下了楼,便扔下一小锭银子,拿过桌上的斗笠戴上,立马尾随着跟了下来,摆明是欲盖弥彰。
她看看负责带路的叶楚甚,只见他满脸阴霾笼罩的表情,比死了爹娘还难看,也不知是被那块悲催的鸡屁股给搅得,还是懊恼于她不知好歹地故意惹麻烦,不过,看他一点也没有放松警惕的模样,恐怕也是一早就知道被居心叵测者跟踪了。
出了“揽月楼”,众人在渡口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见到浓雾弥漫的湖面上隐隐约约驶来了一艘画舫。画舫的船头挂着一盏绣着“向”字的金色灯笼,有一名个子瘦高的老头子抱胸而立,一身玄色的大襟袍,两撇小老鼠一般可爱的八字胡,神情却很是严肃。待得画舫停在渡头,他先是拿审视的目光将众人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直到状似放心之后,才冲着叶楚甚微微颔首。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陆陆续续上了向家的画舫。
当画舫缓缓划离渡口的时候,蓦嫣发现,那个一路跟踪他们的神秘黑衣男子取下了头上的斗笠,目光一直尾随着画舫,镇定得似乎是有些心有不甘。斗笠之下的那一张脸并不见得多么惹人注目,可那双眼却异常犀利,让她无端地想起了危险系数极高的猎豹。
千岛湖上的浓雾一直弥漫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黑魆魆的水面看似平静,却暗含着极大地危险,就连向家的这艘画舫在好几处地方,船舷也是险险地擦着礁石而过,惊恸非常。然而,行驶得久了,那弥漫的雾气当中就渐渐开始夹杂着某种极淡的花香。八字胡老头儿神情肃穆地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小荷包,要他们各自挂在腰上,也不多做解释,倒是叶楚甚看出了蓦嫣的疑惑,附在她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她才乍然明白。
原来,这花香味是向家专程以无根水种植的达摩兰,清淡的花香与千岛湖的雾气相混合,便能产生毒性,不知不觉迷人心智,令人昏昏欲睡。而那个荷包里则放着晒干的凤尾兰,可以解那达摩兰的毒性。这一举措是为了杜绝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尤其是上一次,玉面夜叉娰霏卿用迷药惑了叶思禹,指使他来盗取“翡翠还魂丹”失手,向家便对这些防卫措施更加警觉了。
据叶楚甚所说,向家乃是神医世家,素来人丁稀少,子息薄弱,到了这一代,更是只剩下一个独子承继香火,那,便是如今“墨兰坞”的主事人向晚枫。
叶楚甚告诫蓦嫣,说这名叫向晚枫的神医忌讳极多,到了墨兰坞,她一定要甚为小心才好,就连言辞也决不能有丝毫的不敬,否则,一个不慎得罪了神医,别说求人医治那南蛮奇毒了,只怕连累众人的小命也要一同留下。
蓦嫣看似规规矩矩地点点头,可心里非常好奇。
传说神医多半都不愿轻易救人,一般都要以形形□的怪癖来显示自己的神医指数,越是医术高明的,越是变态。比如《笑傲江湖》中那“医好一人,即杀掉一人”的怪癖神医平一指。
她很怀疑,向家的那个神医,极有可能也和平一指是同一类人。
画舫在千岛湖上行驶着足足大半天,终于才隐隐约约看见了“墨兰坞”——建筑于水面之上的亭台楼阁,雅致非常,周遭满是层层叠叠的荷叶与藕花,神秘而飘渺。那临水什景漏窗里透出影影绰绰的灯火,倒映在平静无波的水面,如同虚无缥缈的幻境,又增加了另一番独特风情。檐下挂着的风铃,随着微风摇摆发出清脆的声响,木制的长廊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品种稀有的兰花,幽香扑鼻,行走于上头只觉像是步履徘徊间渐入了仙境。
在船上呆了太久,蓦嫣就隐隐有晕船的感觉,自从踏上墨兰坞的那一刻起,她的眩晕感有增无减,仿似脚下的地板会随着波涛轻轻晃动,令坐在轮椅上的她很没有安全感,只能用手紧紧地抓住木把手,满手心都是腻腻的冷汗。倒是一旁的萧胤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恐慌,温热手掌覆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刻意无声宽慰她一般。
沿着那长廊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处灯火通明似是厅堂一般的宽敞地方,室内的陈设与物什简约却不显得简单,黑檀木雕成的家具皆以实用为主,不见半点奢华的痕迹,至多不过是在能够放置花盆的地方都放上个各种兰花,而最壮观的反倒是那层层的书架,放满了各类与医用药理相关的典籍。
一个灰衣青年坐在黑檀的宽木椅子上看书,看得出,他的个子应该很高,却也显得他宽大衣袍下的身体非常非常瘦,因此五官也便显得更为深邃而迷人,只可惜,他薄唇紧抿,一张脸甚为严肃,唇角看不出半点笑纹,就连双眼也满是冷冷的幽光,颇有点倨傲得目中无人的意味。
他便是医神向家这一代唯一的传人,也是“墨兰坞”如今的主事者向晚枫。
“晚枫。”
叶楚甚低低地喊了一声,这才上前去。可谁知,见到素来关系不错的挚友,那向晚枫只是将眼皮微微抬了一抬,扫了一眼众人,继而便又将视线转回卷册之上,声音低沉而冷酷,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不过六个字,就将眼前这一干人等全都推拒到了天边。
“我从不医女人。”
那一刻,蓦嫣恍然大悟,原来,叶楚甚所说的“要不要医治她,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具有如此深层次的含义。
眼前这个傲气凌人,冷漠非常的神医,和小说中所有的神医一样,果然也是有怪癖的。
听到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叶楚甚也不见气,只是耐着性子继续开口:“看在她是我尚未过门的妻子的面上,你就破一次例吧。”说这话时,他的神色很是坦然,微微瞥了一眼萧胤,像是一种不作痕迹的挑衅。反倒是萧胤,没有半分想要开口争一时长短的意思,平静的神色中透着复杂,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看不透。
还不等向晚枫回话,蓦嫣倒是腾地一下生出了几分不悦。她素来懒惰,做不来迎难而上的大马哈鱼,可是,向晚枫那说话的语气和倨傲的态度,莫名地便激起了她身上潜藏的几寸硬骨头。
既然人家不肯医,那么,立刻走人不就好了,何必低声下气地乞求与纠缠?
漠然地眨眨眼,她对叶楚甚的捏造事实并未心存感激,相反,神色很是冷淡:“叶大公子,神医不是说了么,他从不医治女人,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兀自捏造这些个裙带关系,非把我说成是你尚未过门的妻子,让人家左右为难呢?!”兀自推动着轮椅,她转而背对着向晚枫,似乎是打算说完话就立刻离开:“当然,恃才傲物乃是人之常情,沽名钓誉也无可厚非,即便是有人借医术超群彰显自己非同一般的高贵,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嫣嫣!”许是没有料到蓦嫣会突然之间有如此言语,叶楚甚有些愕然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为她巧言善后才好。
本以为早些告诫她,她会有所收敛,可没想到,她还是这般意气用事,徒爱逞口舌之快。倘若得罪了向晚枫,她身上的毒,谁来解?
那一刻,他的神色不觉有些黯然,只因,她如此言辞明确地拒绝承认她是他尚未过门的妻子。难道,她与萧胤早已有私情在先?可是,她看萧胤的眼神以及言行举止,却又似乎并不尽然。
向晚枫很明显将蓦嫣的言语含义给理解反了,立即便被激怒,他极慢地放下手中的书,俊脸阴鸷,黑眸一眨也不眨的瞪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你以为激将法对我有效么?”
一个人,在性命垂危之时,往往是最为懦弱的,他见过无数捧着金银珍宝低声下气乞求他救命的病者,也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当做神祗一般仰望,可是,却还从不曾遇到过敢如此胆大张狂的女子。她据说身重剧毒,不久人世,既然踏上了墨兰坞,那么,她凭什么肆无忌惮地口出狂言?
她说他恃才傲物,这一点,他倒的确是,也懒得反驳,可是,她竟然敢这么名目张地讥嘲他沽名钓誉?!
“神医”这名号,不过是好事者与无聊之士打发时间的谈资罢了,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甚为不屑,她以为,他向晚枫是什么人,会在乎这些无用的虚名?!
真是岂有此理!
对于向晚枫所谓的“激将法”定论,蓦嫣也懒得去辩解,索性顺水推舟,毫不在意地轻轻一哂:“反正,我早就告诉过叶楚甚,这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任人爱救不救。”她长吁了一口气,连回头都嫌麻烦,甚为潇洒地举起手,齐刷刷地晃动四个手指,向后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就此拜别,后会无期。”语毕,她伸手扯了扯萧胤的衣角。
“蓦蓦,稍安勿躁。”萧胤领会到了她为了保留尊严而想要马上离开的意图,却并不附和,只是按住蓦嫣的手,缓缓摇了摇头,暗暗示意她不要太冲动。抬起头,他望着向晚枫,语气甚是轻描淡写,可黑眸伸出却闪过灼热的火簇,与温和平静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神医,内子素来傲气,言语之间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却不知,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医治她?”
“内子?!”向晚枫略微一愣,像是一时没完全明白他话语中某些词汇的含义,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斜斜地睨着叶楚甚:“倒真是奇了,从古到今,我只听说过坐享齐人之福,却还不曾听说过一女共事二夫,楚甚,她,究竟是你的老婆还是他的老婆?”
听出了向晚枫话语中那显而易见的讽刺意味,蓦嫣忿忿地高声反驳:“我谁的老婆也不是!”可惜,在场有话语权的三个男人都似是已经自动忽略了她一般,对她这充满豪气的驳斥充耳不闻。
见叶楚甚不说话,向晚枫又望向萧胤,似笑非笑的,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不容置喙的:“好吧,既然你让我提条件,那我便就提吧,只要你能做到,那我便就医治她。”慵懒地倚着椅背,他的举止虽然散漫得有些没心没肺,但那潜藏期间不可一世的倨傲之气尽显无疑。
“什么条件?”听到向晚枫此番应承,萧胤不慌不忙地询问,漆黑的眼中蓄着波澜不兴的深沉。
看着蓦嫣那瘦弱且僵直的背影,向晚枫也不知是玩笑戏谑的意味居多,还是要可以提个条件来为难萧胤。他努努嘴,意兴阑珊地垂着眼:“既然,她是你的内子,那么,你便休了她吧。待我治好了她,她便要从此留在墨兰坞,为奴为婢,终身侍奉我。”
一听他这出人意料的苛刻条件,萧胤略略一愣,原本含笑的俊逸的脸庞顿时变得面无表情,外表仍旧保持着处变不兴惊的默然,只是将狭长的凤眸微眯,眼神中多了一缕从未见过的严肃,深沉难测。
这姓向的家伙果然是个变态医生!
乍一听完那过分的条件,蓦嫣心里噌地一下便烧起了足以燎原的怒火:“等等,你说要医治我,我就非得要让你医治么?没有附带条件的么?”她将轮椅转过来,正对着向晚枫,横着细长的眉怒目而视:“你扬言要医治的人是我,总也要问问我是否愿意让你医治吧?”
“我肯医治你,你不感恩戴德,竟然还要与我谈条件?”向晚枫扬起眉梢,以极为古怪的神色看着她,像是努力地压抑着不悦,耐着性子询问:“你且说说,你要怎样才愿意?”
蓦嫣对着他露齿一笑,从唇缝里挤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除非,你马上挥刀自宫。”
“你以为我会对你这样的女人感兴趣?!”向晚枫愣了愣,在听清她的条件之后,立刻哂然一笑,用掂量物品一般的眼光甚为轻蔑地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故意用最为刻薄的措辞形容她:“你还真是自视甚高,毫无自知之明,瞧瞧你,骨瘦如柴,尖脸猴腮,牙尖舌怪,双腿残废——”他一词一顿,可心里却很是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叶楚甚和萧胤都抢着声称是她的丈夫。
仿佛不能够忍受向晚枫对蓦嫣的言辞不敬,萧胤打断了他那如同在鸡蛋里故意挑骨头的评论,黝黑的眸中有着零星闪烁的火花,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着不悦,却仍旧耐着性子与他理论:“神医,我等前来虽是有求于你,你不肯轻易医治,多有刁难也无可厚非,却为何要如此出口伤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蓦嫣实在无法忍受了,人固有一死,她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死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今,要她为了活命受这变态医生的侮辱,她是宁死也不愿的:“狸猫,人话是说给人听的,他怎么听得懂!?”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向晚枫,双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木把手,力道大得连指甲都快抠进去了:“我们走吧,这里阴阳怪气,死气沉沉的,再多呆一会儿,我会吐!”
萧胤无声点点头,他身边的影卫立刻过来,推动蓦嫣所坐的轮椅,转身打算立刻就往外走。
“你以为,墨兰坞是你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么?”森冷的微笑,缓慢染上向晚枫的嘴角,他将手里的书放置在桌上,慢条斯理的端起瓷杯,拿起茶杯盖,轻把杯缘,轻轻慢慢地道:“要走可以,把命留下。”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瞥窗外,只见墨兰坞的守卫在小胡子老头儿的带领下,全都进入了备战状态,只需一声令下,便会立马蜂拥而入。
“神医倘若定要以那些荒诞不经的条件来戏弄敷衍,执意不肯医治内子,那我也莫可奈何。”萧胤自然也是看见了屋外正欲伺机而动的人,即便自己不懂武功,身边只带了两个影卫,他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只是一步上前,挡在蓦嫣的面前,一字一句却直直往向晚枫戳去:“不过,只怕我与她的命,还轮不到你做主。”

孔雀开屏

“何必要为了一点小误会而大动干戈,徒伤和气呢?”正在这剑拔弩张,即将爆发暴力不合作事件的危急关头,叶楚甚不失时机地上前一步,隔在了向晚枫和萧胤的中间,笑着充当和事老的角色,企图借自己的影响力缓和此刻的紧张气氛:“晚枫,算是给我一分薄面吧。”
语毕,他暗暗向蓦嫣使了个“不想死就闭嘴”的眼色,尔后,便摆出笑意拳拳的招牌表情,径自上前去,附在向晚枫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也不知说的又是些什么颠倒黑白的话。
“这可是你自己允诺的。”良久,向晚枫终于才微微敛了那阴沉的脸色,似是与叶楚甚达成了什么协议般,神情淡漠地轻轻颔首:“那好吧,姑且先依照你说的去办吧。”
叶楚甚也点点头,伸手遥指着末约两丈开外的蓦嫣:“那么,你瞧瞧,她身上这毒还有没有得治?”
话音未落,向晚枫指尖刷地一声便射出了一根细长的红线,直奔蓦嫣手腕而去。当那根红线准确无误地缠在蓦嫣的手腕上,向晚枫便以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丝线,以此号脉。
蓦嫣本来还打算逞逞口舌之快,对向晚枫还以颜色,却不料,向晚枫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目瞪口呆,叹为观止。